冯七第一次感到路程对人的困惑。正中午时,冯七站在马车上前后望了望,沙门子还没有影子,身后的黄沙梁也看不见了,好像自己走在了一条没有目的地的荒路上,前面没有虚土庄,也没有一村人等待下种这回事。马车不停地走下去,一年又一年……这就是有去无回的一辈子啊。
冯七像猛然醒悟似的,“唷”的一声,把车停住,下车撒了泡尿。他想休息一阵再走,他有点瞌睡,像在做梦似的。
早晨村长吩咐他到饲料房装了满满五麻袋杂碎苞谷和麦子。这是喂牛用的,牛淹死后,就没用了。冯七也没用了,成了一个闲杂人。给虚土庄送麦种这样的杂事,自然是冯七的事。
冯七给马扔了一把草,自己靠在一截枯树桩上,抱着缰绳睡着了。
不知冯七梦见什么了没有。他醒来时太阳还在头顶上,马车却不见了。半截缰绳抱在怀里,是人用刀子割断的。
冯七四处张望了一阵,春天的荒野,一望几十里,空空荡荡,啥也没望见。他没往天上望,有一朵像马车的云正飞速地向西边天际隐去。
一件东西突然就没有了,消失了。路仍在一边,冯七却不能顺着它再走回去,他放没了一群牛,又赶丢了一辆马车。他若再不当回事地回去,村里人会说他是故意的。
他也不能再走向虚土庄。路有时候是通向一件事,而不是一个地方。
这件事情完蛋了。
冯七仰头呆站了一阵子,叹了口气,随便选了一个方向,盯着天边的一块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