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11月7日,被关押了18个月零四天的方兆麟医师,突然接到看守的通知:收拾东西!
方兆麟一边迈着浮肿的双脚,开始收拾行李,一边心中疑惑,不知是要拉去枪毙还是转移到别的监狱。
万万想不到,一辆汽车来了,竟把他送回家。他,见到了久别、消瘦的妻子,见到了大女儿和他心爱的那对双胞胎!悲喜交集,他仿佛身在梦中。
虽然在他获释之际,看守板着铁面孔对他宣布:“出去,不等于解放!你要继续交代罪行!”然而,此时此刻,他毕竟与亲人团聚了,毕竟自由了。
三天之后,方兆麟被送往位于上海郊县奉贤的上海市卫生系统“五七”干校。在那里,他虽然连一名“五七战士”的资格都够不上,被迫“边劳动,边交代”,但是终究比秘密监狱囚笼生活要松宽得多。
方光麟在奉贤劳动了近一年,直至他听说张春桥倒台,才欢天喜地回到了上海。
方兆麟为何能够逃脱“四人帮”的罗网,突然获释,一直是个谜。
“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很想了解其中的奥秘。
经过多方寻访,我终于获悉:当时,此事惊动了重病缠身的周恩来总理!
方兆麟曾见过周总理。印象最深的一次,是1964年,柯庆施要做肺癌切除手术,周总理过问治疗方案,并接见了医疗小组。方兆麟当时担任手术麻醉师。
周总理很快就发觉,医疗小组中有的医生情绪紧张,生怕在手术中出半点差错。
像聊家常似的,周总理跟医生们说起看似平常的小事:“我的理发师跟我很熟,给我刮胡子的时候,又轻松又快。”“有一次,一个陌生的理发师给我刮胡子。大概他知道我是国务院总理,拿起刀的手都有点发抖,面色挺紧张。我就跟他聊天。一会儿,我们就熟悉了,他也就一点也不紧张了……”
医生们明白周总理话里的意思。
方兆麟多年参加高干医疗小组,结识了周总理的保健医生。当这位保健医生得悉方兆麟受到秘密调查组的政治迫害,便把情况如实向周总理汇报。
一次,周总理跟副总理张春桥谈完国务院的工作之后,顺便提及了张佩瑛事件。周总理说:“在医务界,出医疗事故是难免的,医生要吸取教训。但是,因为死者是你的亲戚,你就那样,恐怕不妥。”
周总理的三言两语,分量不轻。张春桥的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他颇为吃惊:调查组是在绝密状态下进行工作,怎么会让周总理知道了?
张春桥不得不有所收敛。
读罢洋洋洒洒数百万言的绝密档案,我发觉,秘密调查组一年多的“辛勤”工作,最后的结果等于零!
张佩瑛遽然而亡之后,第一个调查组依靠科学、尊重事实,只花了十来天就把事情的真相查清。后来那个秘密调查组,尽管“来头”那么大,上至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下至马天水、徐景贤、王秀珍,发了那么多的“指示”,查了那么多的缝,钻了那么多的洞,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结果枉费心机,还是回到第一个调查组所做的结论上来。历史是那样的蔑视权势,那样的尊重客观事实。谁想开历史的玩笑,就会受到历史无情地嘲弄。
我忽地记起《红楼梦》中的两句诗:“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用这两句诗来概括那一大堆秘密档案,是最确切不过的了。
当然,那些密告者、诬告者,迄今一提及张佩瑛事件,就眼跳心惊,生怕揭了疮疤——因为他们做了亏心事!
至于那几位“秘密福尔摩斯”,如今旧事重提,脸上也火辣辣的。那个Q,晃着脑袋,不好意思地对我说:“荒唐!荒唐!现在想想,那时候真荒唐!”
张佩瑛一案是“四人帮”苛政的形象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