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吉打电话给柜枱,他是以别的名字登记的,美弥子当然也是假名,住址则是神奈川县藤泽市。他问柜枱,太太出去外面的样子,是否交待了什么话?柜枱的答覆是:没有,这是半预料中的答覆。
已经快九点了,从在屋顶发现美弥子失踪以后已将近四个钟头,晋吉坐在椅子上,看着逐渐减少的街灯,设想各种情况。
美弥子害怕和晋吉再住一夜旅馆,因而不告而别回东京是他的想像之一。这想像必须有在这旅馆偶然遇见熟人的事发生才能成立。观赏大文字的送火以东京来的客人为多,美弥子一时狼狈而逃,立刻回东京去了。
但这是不自然的设想,即使有这种事发生,她也不至于一声不响的回东京。况且她的衣服都放在皮箱里,而皮箱留在旅馆房间。她带走的,只是她拿在手中的皮包而已。
美弥子是以到关西来参加同学会的藉口而来的,所以在京都的饭店观赏送火并没有什么不可以。假使她遇见熟人,仅限于在屋顶的时候。因为在那以前晋吉一直和她在一起,并没有任何变化。屋顶虽然黑暗,但靠近时还是彼此认得出来。当时晋吉正出神地看着“左大文字”的火焰,一面幻想从三宅岛扬帆航行的芝村的游艇,这当中他以为美弥子在他背后,因而没有回头看她,也没有和她说话。
假使有事发生,就是在这个时候,美弥子的熟人偶然发现在旁边看热闹的人是她而拍了一下她的肩头,美弥子吓了一跳,于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屋顶,如果是这种情形,在朋友面前当然不能对晋吉说话。
美弥子这位熟人大概也认识我,晋吉继续想像,我是剧作家,虽然还年轻,但因为工作上的关系,认识许多戏剧界的人。而且与戏剧有关的报社、杂志社的人,也就是说文化界的人也都认识。
由于这样,认识的人很多,但这些人与美弥子没有关系,不属于共同认识的人。
共同认识的人,晋吉认为只有他与芝村的朋友而已。芝村继承了父亲遗留的一家小公司,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事业方面委任原来的资深总经理,自己只顾留连于各酒吧,和玩游艇。晋吉和芝村是大学同学,继承金属公司的芝村念文学部。毕业后并没有交往,但偶然在酒吧遇见后,芝村邀他给公司同仁谈戏剧。近来一些机关流行邀请学者、评论家举行座谈会。芝村说,也顺便到员工眷属们的聚会席上谈谈吧,晋吉答应了,这些太太们的聚会,是由芝村的太太美弥子担任总干事。
由于这样,美弥子和晋吉共同认识的人,不是芝村公司的人,就是他们的太太。虽然如此,也不过是在一次座谈会中见过面而已,正确地说,不算熟人,而是对方认识晋吉罢了。
虽然如此,对美弥子来说,在京都的饭店被这些人看到她和他在一起,当然会害怕。除此以外,晋吉和美弥子认识以后,曾带她去过剧场,所以也认识这方面的人。但这方面的人不是熟到会和美弥子随便搭讪的地步。所以,也许芝村公司方面的人可能性较大。
在这些人面前确实不能和晋吉说话,但他们离开后,美弥子应该可以马上回到晋吉旁边来。
万一没有机会回来,还是可以回到七二八号房间等候。
十二点,已经不能不认为美弥子不会回房间来了。想到也许是拐骗,但那是愚蠢的想像,美弥子不会不说一声就跟别人走掉。然而,事实上目前剩下的情况只有拐骗而已,她的行李全部留在这里。
这件事晋吉不能告诉旅馆的人,他们是秘密旅行,不管发生什么事,他和美弥子的关系绝不能公开。如果告诉饭店的人,他们一定会报案。因为除此以外,旅馆方面没有寻找的方法。
美弥子昏倒在旅馆里面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吗?在屋顶时感到不舒服而要回房间时昏倒,但这可能性很小,屋顶和十一楼都有许多人,不可能没有人发现美弥子情况有异。电梯内和七楼也都有人,美弥子更不至于单独到饭店内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去。结果,发现各种假设事实上都是不可能发生。
现在是十二点,所以假使那时候美弥子马上去搭乘新干线,此刻应该已经回到家了。其经过的想像且别说,倒是可以打电话确认结果。不过,晋吉不能在这里打电话,虽然芝村在海上的游艇,但家里有两个下女。深夜由京都打来的电话,一定会感到奇怪,而于芝村回家后向他报告。
即使以别的名字打电话,仍然是男人的声音,担心秘密泄漏,因而连确认电话也不能打。
再说,如果美弥子已经回到自己家里,她应该会打电话过来。她当然知道晋吉如何担心,所以非打电话说一声不可。其实这并不限于东京,只要在饭店外面,都会这样做。
然而,到了凌晨一点,电话铃仍然没有响,柜枱那边也没有消息。晋吉和衣躺在床上,一夜睡不着,疑问与不安使他心悸。
将近四点他才迷迷糊糊入睡,可能是放弃了一切希望而引起睡意吧,但六点半又醒来了。
他洗洗脸,镜中的面孔布满疲劳困倦,他挨到八点才叫唤侍者,把自己的行李和美弥子的皮箱拿下楼去。
不能把美弥子的皮箱丢在这里。因为没有看到一块儿来的女伴,侍者露出奇怪的表情。
结了帐走出旅馆,叫计程车到京都车站,搭乘九点的特快车。自己的行李放在脚下,美弥子的黑皮加红线的皮箱则放在行李架上面,他不敢将两人的行李都放在架上。
将近中午时,已经来到新横滨附近,芝村的游艇应该已经入港,说不定领先的游艇老早就停泊港中了,从车窗眺望油壶的方向,只看到阻挡于其间的矮山而已。
抵达东京,晋吉提起自己的行李,他想留下行李架上面美弥子的皮箱而下车。从上车后,他就在挂虑如何处理这皮箱。即使把它带下车,也得设法安置它。假使让它留在火车内,就免去处置它的麻烦。然而,他做不出来。觉得附近的人似乎会发现而提醒他忘了拿行李,假使要交给服务员保管,也觉得好像会被看出是故意留下来的。还有一点,改天和美弥子见面时,也不便告诉她,把行李遗忘在火车上。
晋吉双手各提着皮箱,走下月台,一面警戒地看看是否会被认识的人撞见。因为另外一只手提着的皮箱,一望而知是女用皮箱。
当然不能把她的行李带回家,也不能寄放朋友家,只好暂寄放行李保管处。那么和美弥子见面时,还可以把行李还给她。
他收下保管行李的单子,塞入上衣口袋内。
回到位于目黑的家时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分,独身的晋吉没有家累,只有看家的五十余岁管家妇在家里。
管家拿纪录过来给他,有五通电话,其中并没有美弥子的名字,也没有可能是她的假名,都是剧团方面的人名。
“有没有电报?”
“没有。”
晋吉进入卧房,要拿下手表时是一点零三分,他的眼前浮现了已入港的芝村的海鸟号。
美弥子正站在港边迎接芝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