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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山好水好花儿》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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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三个字提醒了荷沅,她张了张嘴,终于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旋身打开门,但在看着祖海出来的时候还是神思不属了一会儿,

祖海这时也已略微有所感觉,荷沅关门的时候,他若有所思的站一边看着,他看出荷沅想说什么,而且估计说的是对他不利的话。想到荷沅前面竭力贬低自己的话,祖海恍然大悟,荷沅是想踩低自己,以免他在被拒绝的时候感到难堪。祖海无法接受这种好意,他不由得又联想到荷沅与宋妍跳舞的那一晚,她提前离开却连个招呼都不打,结合今天,是不是可以说,她真的不是很把他放在心上?

祖海看着荷沅手势生涩地关门,仿佛这门锁里面生了锈,或者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如此复杂的门锁。他冷眼看着荷沅将门关上,等荷沅转身了,这才冷静地道:“荷沅,你什么时候学着跟青峦一样瞻前顾后?有什么话说吧,杀头不过碗大的疤,有什么话我受得起。”

荷沅一惊,看向祖海,见他两眼眯成一线,都看不出他眼睛里是什么,但还是感觉得到危险。祖海既然已经看出,荷沅也不隐瞒,轻而清晰地道:“祖海,我很抱歉,我虽然对于你的碰触已经不会再起很大生理反感,但我也没有以前那种激动的感觉。不止今天的碰触,前年实习以来,我想起你,或与你说话接触的时候,都不会再有激情。我认为,我们的关系已退回到以前的兄弟姐妹感情。你依然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但不会是某个特殊的最亲密的人。我想,你不应再对我那么好。”

祖海听了从头凉到脚,果然没有猜错。他原本因荷沅已经肯接触他而激动得有点红润的脸,一下褪去血色,站在石板地上发了一会儿傻,然后拎起行李箱转身便走。荷沅犹豫了一下这才跟上,但到了车前又不知怎么办才好。祖海已经放下箱子走来给她打开副驾位置的门。她坐进去,不安地看着祖海从车头绕到他的位置坐下,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发动车子,有条不紊地退车,找到开阔地转弯,然后驰出弄堂。

荷沅不敢多看祖海,发觉祖海拉下脸的时候与平时完全不同,变得非常陌生,粗黑的眉毛如乌云压顶,罩得车厢里面一片阴霾。无声的低压中,祖海将车开出城区,进入省道。开了没多久,前面不明原因堵车。车子跟在一辆公交车后断断续续缓缓滑行出一段,便终于趴下。祖海咬唇一掌“啪”地打在方向盘上,随即打开车门跳出去看是怎么回事。但见微暗的天光下,前面一排静止的尾灯,在他眼里是一眼看不到头。回家只有华山一条道,唯一的办法只有等。

祖海回来车里,打开手机跟家里打电话。“妈,我跟荷沅赌在路上,不知什么时候能通,你跟隔壁梁伯他们说一声,你们都别心急。”放下手机,他也没问荷沅要不要跟家里说一声,依然眼睛冷肃地看着前方。过了很久,这才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荷沅,你听着。我不会放弃你,永不。你也别想放弃我。”

荷沅听着不由皱眉,硬起心肠道:“强扭的瓜不甜。”

祖海还是没看着荷沅,依然字斟句酌地问:“如果我刚才没强迫你坐在我的怀里,你会不会不拒绝我?如果是这样,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为止。”

荷沅也是努力回想自己当时为什么把没有深思熟虑过的想法提了出来。想了好久,才道:“你说的是一个原因。另一个是,我很不愿意让你对我那么好,那不是我应得的,祖海,你应该对能够回报你的人好。”

祖海“哼”了一声,道:“不用你教我。不过我提醒你,回家当什么事都没有,大过年的不要让你我父母操心。”

荷沅虽然觉得有理,但没有应声。祖海见荷沅久不搭话,便伸手打开车上的录音机,里面传出杨钰莹甜腻的歌声,“月亮船啊月亮船……”,祖海原来一直喜欢杨钰莹的歌,此时听着心里莫名烦躁,狠狠关上录音起,取出带子,盯了一会儿,一把扔出窗外。荷沅看着心里似是抽了一下,很不好受。但又不能开口劝说,算是什么立场呢?而且她感觉,只要她一松口,祖海很快就会卷土重来。为两人好,还是做得彻底做得绝为好。她包里正好有一盒奥斯卡金曲,便取出来插进卡盒。祖海看她一眼,按下放音键。《Unchainedmelody》忧伤缠绵的声音瞬时回荡于狭小的车厢内。

荷沅与祖海都没再说话,直到天完全暗下来的时候车子可以开行。而低气压始终回旋在两人中间,经久不散。整个春节假期,荷沅窝在家里猛攻《艾柯卡自传》和《摩根传》,学习美国人的经营思维。果然,在艾柯卡和摩根的传记里,都可以找到他们的宏观经营策略。以前看的时候当作故事猎奇地看,现在不同了,身后如有一只狼紧紧追着,见到什么都可以抓来举一反三看看能不能为我所用,当作石块棍棒打出去赶狼。所以非常难得地,荷沅看这两本书看得非常慢,常常掩卷闭目沉思,偶尔纸上记录几笔,夹在书里。

而祖海则是几乎不着家,天天与狐朋狗友串门喝酒,两人都掩饰得很好。梁丛两家父母也不知是真没看出来,还是看出来了但不提,直到初七晚上祖海又载着荷沅回市区,两家父母都没提出什么疑问。

祖海把荷沅送到安仁里,想帮荷沅把行李拎进去,荷沅拒绝了。祖海也没勉强,与荷沅道了别,开车离开。荷沅看着车尾灯消失,这才开门进去。进去便呆住了。门边的一扇长窗玻璃碎裂,铜质防盗窗被大力破坏,扭出一只可供一人钻入的破洞。“进贼了。”荷沅在心中恐慌地想,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无语盯着黑沉沉的破洞,浑身无力。

此刻,荷沅心中第一反应是跑出去柴碧玉家借电话叫祖海回来。但走到大门口,两只脚还在往前走,脑子却一下刹车,于是右脚踩空,重重摔坐在地上。不可以去找祖海,年前已经下定决心说了祖海对她的好不是她应得的,怎么可以一遇到事就又去麻烦祖海呢?祖海有什么义务随叫随到?可是不叫祖海又可以怎么办?荷沅坐在地上想了很久,直到冰冷的青石冻彻重重衣裤,这才起身,关上门去找派出所。不可以再麻烦祖海了。

跟着公安人员进门打开电灯,荷沅再次惊呆。只见整个大厅如雪花入侵一般,白茫茫滚了满天满地的羽绒。而一条曾经温暖厚实的羽绒被给划得千疮百孔扔在楼梯之上。踩着飞扬的羽绒上楼,只见浴缸里面泡了满满一缸的褥子棉被,也都已经被划得无法使用。水依然在放着,溢出浴缸后顺着流向地漏。作案工具扔在地上,是荷沅常用的一把剪刀。

荷沅照吩咐检视自己的首饰,果然全部不见,包括衣服上可以挂的胸针等假珠宝。公安听了荷沅的报失,点头道:“看来不像是蓄意报复,估计是看见黄金首饰只有一件,又没有现钞。心怀不满,在你这儿做点手脚让你不痛快。”

荷沅指指屏风,道:“为什么不将它推倒了?不更痛快?”

公安拍拍屏风,上下看了一会儿,道:“里面灌了什么?怎么这么重。这屏风推倒容易,可发出的声音太大,做贼的哪里敢那么做。还有什么被偷?”

荷沅跑去书房,检视半天,只掉了一块宝光锃亮的煤晶石,其余也都没被偷。看来是个不识货的笨贼。荷沅将情况报告了两个警察,却见这两人对着房间正打量得入神。好一会儿,才听其中一个道:“我跟你说实话,你这房子太招贼,平时一定得有人管着才好。我看你应该装个报警器,或者是养条狼狗看门,否则总有一天贼眼会再次盯上。”

荷沅跟在警察身后点头,心中栖惶。一会儿见他们打电话要求支援。过了些时候,见又有警察拎大箱进来,取出一块黑黑的橡胶似的大垫子在被破坏的窗口下地面取样。过会儿翻开拿灯光一照,果然可以看见清晰的脚印。他们几个在一起窃窃私语,荷沅一点都听不见,只有偶尔有人问她一句,她才说得上话,但她又是什么都不知道,问了也白问。人员在客厅里面来来往往,带得羽绒飞舞得高兴,不时有人鼻子受不了而打喷嚏。

有一个警察站在大门口亲切地与过来围观的人聊天,终于好事的青婆出现,她提供一条线索,事情可能发生在初五晚上,那晚月黑风高,她曾在睡梦中听见玻璃被打碎的声音,出来看一遍自己房子玻璃窗关得好好的,便没怎么在意,还以为是谁家窗户没拴好被风砸了。

等警察们收队,荷沅恨不得跟了他们走。哪里还有心思烧晚饭,与父母通了电话报不平安,请妈妈明天过来安仁里,便开始收拾房间,当务之急乃是捕捉满天飞扬的羽绒。可是轻薄的羽绒捕捉起来轻不得重不得,劲儿使大了它们便飞向二楼。荷沅恨不得做些不道德的事,将沾满羽绒的拖把抹布趁天黑拿到湖里去洗。收拾了一个多小时,却跟没收拾时候的效果差不多。荷沅气馁,一个人又怕又累又冷又饿,坐在楼梯上默默流了好一阵眼泪,可眼泪解决不了问题,今天她不收拾,明天妈妈来了就是妈妈收拾。她只得抹干眼泪继续动手到处抓羽绒。

半夜三更,钟敲十二点的时候,才稍有起色。但荷沅还是得将被划破的被子们都扔去垃圾桶。又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青石板门槛上坐久了还是怎的,肚子也拉得死去活来。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成家立业独自生活是如此之艰难。

抱出所有的春秋被,穿着毛衣睡觉,将就了一晚。可哪里睡得踏实,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即醒转。第二天一早冻醒,结结实实冲了个热水澡才略有起色,强打精神去上班。路口遇见一早赶来不放心女儿的父母,执手相看泪眼,荷沅不得不留下钱给爸妈去买吸尘器与被子后,前去上班。

如此折腾,床头终于有金尽之日。祖海又死不把她的董事长取消,将钱还她,不知妈妈今天吸尘器与被子买下来后,她还有没有钱过发工资前的余日。至此,工作再不是以前的什么实现理想等充满崇高追求的上层建筑,而终于沦落为实实在在的柴米油盐提供者。荷沅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工作的无限可贵,无论如何,她必须倾尽所有力气保住现在的工作。所以,杰克送来的厚实的快件让荷沅心中充满感激。

下午,当唐生年扛着行李意气飞扬地赶往新年第一个战场的时候,荷沅从厚实的资料堆里钻出来送行。唐生年此行去的是荷沅原来拜访了一圈的北方,消息听在荷沅耳朵里,百味杂陈。接下来的时间里,杰克寄来资料里的abcd个个有了生命迹象,字字有血有肉,打进荷沅的脑袋,激发她潜藏在心,已被儒雅的青峦封闭多年的某些不安分因素,带给她全新的思维方式与独特视角。

但荷沅的斗志还没昂扬到夜晚,祖海打进来的一个电话差点粉碎她的信心,使她差点以为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其实是一场可笑的怄气。“荷沅,何必如此见外?即使只是邻居关系,遇偷时候叫我帮个忙有什么不可以?以后遇到这种事与我说一声,解决起来还简单一点。我已经出差,等你下班我叫董群力去你家,把你被偷的东西还给你。”

荷沅不由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说完才想到,祖海怎么可能不知道?柴外婆就在隔壁,青婆昨晚还是证人之一。

而祖海的回答让荷沅无所适从。“荷沅,派出所知道安仁里出事,第一个先找到我。幸好不是什么流窜作案,只是个小贼,很容易找到。”原来,还不必从柴外婆那里得知,祖海有的是第一手的官方资料。荷沅彻底无语了。祖海等了半天没见回答,笑道:“吓坏了吧,你妈过来陪着你也好。我让董群力送一只狼狗过来要不要?我看还是养条狗比较好。”

荷沅木讷地应了声:“不用,很感谢。”也不去问祖海是怎么知道她妈妈过来了,他有的是办法。

祖海不知道荷沅想的是什么,只是切切吩咐:“今天早点回家,好好休息。等我出差回来会过去安仁里看你。”

荷沅这回的回答是“谢谢,不用”,但知道,她再怎么说不用,祖海都是会回来看她。心中忽然很慌,似乎有一张无形的网牢牢将她罩在其中,她走到哪里网跟到哪里,让她无所遁形。但她又忍不住斥问自己,祖海对她那么好,她把祖海的关心比作无处不在的网是不是很没良心?

接待小姐小顾接近下班时候悄悄过来告诉荷沅,说唐生年中饭时候很大男子主义地有云,女孩子做销售不方便,跟大老爷们接触,分寸稍微把握不好,外面便会传出流言蜚语,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做文员的好。所以她们几个女孩子听了都很生气,虽然她们目前都是文员,可还是听不得那种沙猪才会说的话,一致决定联合支持梁小姐荷沅收复阵地。

荷沅听了只觉得一颗心冰凉,且不说那些女孩子们一下午电话来电话去的究竟说了她什么闲话,那个唐生年说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想误导人们以为她荷沅让出原来的市场给他,是因为她年前拜访客户做了什么不合适举动,以致传出绯闻?这人国外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回来,大家有了竞争,他什么下流手段都使得出来呢?荷沅一边不耻唐生年的为人,一边更是咬牙切齿地发誓,总有一天要讨还公道,超过唐生年,远远将他抛在后头,让两人之间永不存在可比性,气死他这个小心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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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章

荷沅带着资料回家,公司停车场上便见到董群力,只得过去招呼。那么冷的天,即使等在车里也不舒服。荷沅本来还没想,见了董群力才想到,祖海怎么叫他来?难道他现在已经归到祖海麾下了吗?董群力已经换了车,现在开的是崭新的深蓝桑塔纳。

董群力招呼荷沅到车上坐着说话,将一袋东西交给荷沅。开门见山地道:“小丛昨晚得知消息,追查一夜,今天中午才查到。可惜其中一条金项链已经被收金子的化掉。小丛急得想揍人,现在让我带过来,问你想打成什么式样,他回来再来办。”

荷沅目瞪口呆,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心中很有疑问,祖海怎么追查的,为什么他能追查得到,他究竟是不是说为混道上的,等。但荷沅不知道可不可以问,或者还是留等以后问祖海吧。至于金项链被化祖海急得想揍人,荷沅很理解,因为她只有一条金项链,那是祖海所送。荷沅抱着东西愣了好久,才道:“谢谢,谢谢你们。”

董群力满心的不解,这两人的尴尬状态怎么可以维持得那么长久?但也是不便直问,他想了想,才道:“我现在帮小丛管着电器厂,还是原来的手机号码,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打我手机。”

荷沅当然知道,人家对她那么好,无非是因为祖海。但她还是很诚恳地道谢,然后告别了下车,骑车回家。

回到家里,爸爸已经把铜窗补好,并已赶着回家。妈妈将地方收拾得纤毫不剩,又给荷沅准备了一桌好吃的。以前荷沅只觉得爸爸妈妈对她的好是理所当然,想都没想过什么,今天才觉分外感激。提箸吃饭时候,禁不住流下眼泪。说起来,那么多年,她都是一朵温室里的小花儿,何尝经历过风雨?父母,青峦,还有祖海,个个都自发自觉地帮她遮雨避日,她一直没心没肺地不知感恩,甚至嫌他们束缚手脚。终于昨日初经风雨,她才明白了一些艰难。也不知以前那么顺利,是撞了什么天大运气。

荷沅一哭,把她妈给心态的,还以为是她给吓着了,连忙抱着安慰。饭后,荷沅不再像以前那样赖着不洗碗,洗了碗还泡上一杯佛手茶给妈妈。倒把妈妈搞得非常不适应。

荷沅不断在心中激励自己,要做个成人,起码能自保,然后真正回报亲人们对她的好。这种誓言她以前也说过,但觉得这次她的决心有强了几分,意志也又坚定了几分。所以她撑着哭后酸涩的眼皮,坚持着看杰克寄来的资料,手中是浓浓的咖啡,她必须用它抵挡昨晚几乎无眠带来的困意。成人的第一步起码是自己养活自己。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手头的这份工作,何况这还是一份令人艳羡的工作。

周六早上,荷沅终于将一份打得清清楚楚的计划书交到安德列手上,而后落荒而逃。那份计划书几乎是全凭想像,虽然其中有荷沅年前拜访客户得来的微薄经验支撑,但荷沅依然觉得计划书如空中楼阁般的虚无,甚至有点好大喜功,她很没信心。她设计的是通过一次行业论坛,邀请业内的科研院所与实业单位就行业改善环保问题进行一场理论与实践的大辩论。当然MS公司不会在论坛上赤裸裸地做它的广告,但荷沅想通过邀请公司总部某个世界著名的专家也来论坛演讲,告诉大家,环保理论与生产实践之间并无深不可逾的鸿沟,关键在于技术。荷沅设想的时候心想,这是不是安德列说的传达MS公司理念的意思呢?她觉得是。如果说唐生年在中国实践所谓中国特色的销售方式是摸着石头过河,那么她荷沅试着做向行业内部的学者与官僚推广MS公司理念的举动,又何尝不是摸着石头过河?荷沅怀疑,她甚至还是第一个吃螃蟹者。

荷沅打的另一个主意是,通过论坛,可以使安德里密集而又不失体面地广泛接触业内人士,互相认识,最好能互生好感。

但荷沅自己首先没信心,她设想不出论坛的场面该是怎样,是跟她一贯在学校里适应的讲台黑板一样呢,还是跟随着柴碧玉参与的领导会见一样呢?但不管了,这是细节,只要大方现不错,细节可以商榷,未必与会的人都很清楚所谓论坛的模式,弄不好他们还会觉得她荷沅的发明创造是最适合的论坛模式呢。但荷沅知道自己的想法肯定骗不过安德列,安德列要不是身经百战,是不会被派到中国独当一面的。他有的是实践经验,而荷沅只有杰克寄来的资料上得来的书面理论。

计划书交上后如石沉大海。直到下班前安德列都没招呼荷沅上去谈话。荷沅灰溜溜准时回家,她此时反而想念以前热火朝天的加班岁月了。

今天妈妈回家一趟,有前车之鉴,她不得不留守在安仁里,虽然她依然爱着安仁里,但还是觉得它开始成为负累了。

因为不知道计划书的命运如何,荷沅心中忐忑,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她最担心的是安德列将计划书完整地还给她,然后告诉她,她设计了一个很漂亮可爱的梦想。她最希望的是安德里将她叫上去,一条一条地指出她所列计划中的不足,几乎将她斥责得体无完肤也行,起码,那不是说明安德列是认真对待她的计划吗?荷沅现在的要求很低很卑微,她只要安德列认真对待她的心血就成。

妈妈走前竟然细心地洗了菜放在菜盆里,旁边还放着切好的肉丝。妈妈真好。自觉在工作上受了冷遇的荷沅分外感觉得到别人的关心了。可是她懒得烧菜,又不想做别的事,干脆背着手在客厅里游游荡荡。天花板上星斗般的电灯荷沅是不会再开了,那么耗电,她这个月连饭钱都得依靠家里了,哪里还好意思乱化电费。学着妈妈只点了台灯,手中拿着一只手电,满屋子地看挂在壁上的木雕。

前一阵一直心浮气躁,此刻重新捡回过去的爱好,最先有点不能专心,总是不知不觉想起计划书的命运,但过一会儿便心静下来,细心研究一笔一划的意韵,同时与楼上的黄花梨屏风上的雕花相对比,区别其中刀法的不同。

沉浸于心灵世界的荷沅此时最不想有人打扰,可偏偏有不识相的敲门声打破她的宁静,她不得不出去院子里问是谁人。居然来人是祖海。荷沅放祖海进门,不由看了看手表,这时已是晚上八点。见祖海手上拎着一只铁丝笼子,外面罩着半截黑布,上面看下去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不由好奇地道:“你不是说在出差吗?不会真的是拎一条狗来给我养?”但说完了又想起前一阵与祖海说的决绝的话,心下很是尴尬,扭开脸背着灯光关门。

祖海对着门里面有点大声地道:“伯母在吗?我刚出差回来,来混口热饭吃。”

荷沅不由笑道:“别喊了,我妈妈回家了。”心里不由感动,才出差回来多累啊,他还要送狗上来。祖海的密集关心虽然压得荷沅透气都难,可现在设身处地替祖海一想,他多不容易,得有多少精力投入进去才能对她这么好。“反正我也还没吃饭,一起随便吃一点吧。”

祖海眼睛一亮,他虽然有面对梁伯母的准备,但最喜欢的还是与荷沅单独相处。他笑着举起手中的笼子,道:“你看,我让人给你物色的一条小狼狗,听说那家出来的狗都有当警犬的资格。你还得给它做点吃的。”一边揭起笼子上盖的布,“荷沅,你干什么,灯光搞得那么暗。”

荷沅当然不会将真实原因说给祖海,怕他非要掏出钱来给她。只笑了笑微蹲下身去瞧笼子,见里面一只肉团团的小狗瞪着一双宝石般闪亮的眼睛严肃地审视着她,小小年级,竟然也有几根长长的胡须。荷沅不由冲着小狗皱皱鼻子装鬼脸,小狗居然伸出舌头来想添她的鼻子,惊得荷沅骇笑了一声躲开,小狗也被她吓得缩回笼子深处。祖海笑视着荷沅,见她喜欢,放下一颗心来,他也觉得荷沅应该喜欢,她以前就是个假小子,上天入地什么坏事不干?抓起毛毛虫大青虫来一点不比他差。反而荷沅淑女起来的时候,他虽然看着也喜欢,总觉得不适应。便蹲下打开笼子,放小狗出来。

小狗出来后一点不怕生,围着荷沅的脚耸着鼻子嗅了半天,算是认识了。等荷沅蹲下想抱它的时候却撒丫子跑走,开始巡游大客厅。荷沅不得不又从冰箱里取出一块猪肉扔进水里化冰,以便等下给小狗炖肉汤吃。然后给祖海泡了一杯茶,让他先等在外面看看报纸。祖海当然不会傻到放弃单独相处的机会去对着冷冷的报纸,捧着杯子跟进厨房,与荷沅说话。“都说女孩子要减肥,我今天要是不来,你不会也是想饿一顿减肥吧?”

荷沅笑道:“减什么肥,前几天风很大,差点把我吹到花坛里去。我最近工作不顺利,心里在烦,没心思吃饭。” 祖海忙道:“什么事情那么复杂?说出来我听听。”

荷沅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与祖海讲了一遍,顺便插入她的担忧。祖海听完便笑道:“换作我是安德列的话,如果你拿出来的计划书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会看几行就扔还给你,让你重写,不会一天都没有回音。你别担心,他应该是看着你的计划书有点用场,但又得想出配套的补充来指导完善你的计划书,所以他才会暂时不给你答复,他需要时间好好考虑。”

荷沅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但不很肯定,持着油瓶回头问祖海:“可能吗?你不会又是安慰我?”

祖海笑道:“跟你说正经的,你又说我安慰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自信?快倒油吧,锅子都冒青烟了。”

荷沅一笑,与祖海这么平静地拉家常是很舒服的事,他知道的事情多,而且察言观色,最知道她要说什么。先烧一只青菜豆腐汤,然后炒一只京葱炒肉丝,本来一个人一菜一汤足够,多了祖海,不得不再煎了三只荷包蛋。然后将还没化开的肉整块扔进水里开始烧狗食。

祖海是个好同志,知道从斗争中总结经验,逐步摸索出与荷沅的最佳相处之道,那便是不能心急,必须跟荷沅慢慢地东拉西扯,否则稍一动手动脚,荷沅必然竖起浑身鳞甲作戒备状,于是,过去的殷勤全数作废。但是,说话耍嘴皮子虽然是祖海的强项,在外面他都能把死人说活,可是到了荷沅面前,粗话他不便说,荤话更不敢说,抓耳挠腮了半天,才找出话题:“你刚刚说看木雕看得入神,我都还没好好看过这些木雕,有什么好处?”

荷沅笑了笑,道:“那都是一些小故事,有的我还没想出是什么典故,不过估计都是极大众的。等下我吃完了指点给你看。呀,小狗也要吃了,它竟然踩在我脚上。我们叫它什么名字比较好?”

祖海笑道:“以后是你的,当然得你给它起名字。”

小狗一直甩着尾巴踩着荷沅的脚打转,荷沅都顾不得自己吃饭,从京葱炒肉丝里挑出肉丝拌了饭,放调羹上给小狗,可小狗一见了调羹反而狐疑地跳开一步,研究了半天不敢接近。荷沅不由笑道:“笨笨,就叫你笨笨,我都虎口夺食了,你还不吃。”干脆将调羹放地上,笨笨这才过来吃了。看来它还有点怕生。

祖海郁卒,他千挑万选从两窝小狗里面找了一条最活泼聪明的,却被荷沅叫做“笨笨”。可跟着几声叫下来,又觉得听好听,跟爱怜地叫自己孩子一样,心说,要真换个名字叫“机灵”,听起来可能就别扭了。晚饭后祖海抢着洗碗,荷沅看着觉得挺别扭的,知道他的心思,但没法阻拦。干脆又去看她的木雕。

过一会儿祖海洗了碗出来,站到荷沅身后,看着她手中的手电笑:“这手电是不是我们以前照秘道的那把?还在用?”

荷沅听了不由笑道:“可不是,中间换了一次电池,可真经用。祖海,你看看,这块雕板说的是桃园三结义。可惜里面有个很明显的错误。我记得你也看过三国,你看出来了没有?”

祖海一看,笑道:“不会是说关羽一张脸不够红,张飞的脸不够黑吧?”

荷沅笑道:“哪会。你看见没有,这上面雕的是他们结拜时候,居然刘备佩双股剑,后面兵器架上插着青龙偃月刀和丈八点钢矛。可是《三国演义》我起码看了四遍,记得他们是结义以后才打造兵器的。所以这是错误。我还记得关公的青龙偃月刀别名冷艳锯,呵呵,关公居然冷艳。”

祖海听着笑,但对后面的冷艳没什么感觉。“果然是你看书看得仔细。那么这一块应该是赵子龙长坂坡单骑救主了?”

荷沅拿手电照过去,果然见一将胸前绑着一个小孩,手中挥着一把宝剑如入无人之境。荷沅看了笑道:“是啊是啊,就是单骑救主,可惜救下的是个阿斗。这把剑雕得有气势,我真想在上面刻上‘青釭’两字。”

祖海摩拳擦掌:“荷沅,你写,我给你刻,我把木刻摘下来。”

荷沅笑道:“别急,等我把这两个字练好一点再来找你。对了,带你去看看那扇黄花梨屏风,以前一直是我占着卧室,你没法看,还记得你问过我屏风上雕的是什么。现在我和妈妈住在中间房间,你可以去看了。”

祖海听了,跟在荷沅身后手舞足蹈,他觉得这是占领山头的一个重要拐点。上楼时候他忍不住没话找话:“荷沅,听说你的羽绒被给划破,满屋子都是羽绒?你放心,我将那个毛贼好好揍了一顿才交给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