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昭远寺客房宿了一宵,直到晌午过后,才始陆续起来,集合在禅堂中。
众人都到了,唯独未见佳蕙姑娘。
起先,各人以为她尚留在客房中,在处理些自己的事,并不在意,可是过了好一阵子,依然没有看到佳蕙来到禅堂,这时各个不由惊诧称奇起来。
班奕琮走近姊姊奕玲跟前,问道:“玲姊,你昨夜与蕙妹共住一间客房,你来禅堂时,她是不是述在客房里?”
奕玲给弟弟这一问,两颗星星般的眸子滴溜一转,突然失声道:“不好!蕙妹一定上大雪山,单独一个人去私探戈玛拉寺了。”
奕琮听得不由震了一下,却又困惑问道:“玲姊,你怎么知道蕙妹前往戈玛拉寺?”
奕玲道:“刚才我起床,蕙妹已经不在,发现我扎上的行囊已经解开,里面少了一件狐皮裘……”
奕玲在说这些话时,烈火星君韦涓一睑忧急之色,而翠竹书生方瑜,两眼直直地朝她看来。
奕玲接着又道:“我以为蕙妹先我起床,穿上我皮裘御寒,到外面去练武,可是直到现在还未看到她的人影,显然是单独一人上大雪山涉险了。”
昭远寺两位方丈也在禅堂里,听到他们这些话后,大方丈克罗希脸色凝重道:“坏了!戈玛拉寺防范森严,如果蕙姑娘不知厉害,单独一人闯大雪山,必是凶多吉少……”
二方丈哈里也有同样的想法,接口道:“即使不死,也会遭凶僧等生擒活捉。”
奕琮听两位方丈此说,星眸圆瞪,一副忧急、焦虑之色,可是想不出一个主意,是以视线移向玲姊、仇弟、师父、瑜叔、舅公,最后从“双奇”又落到“玉田耕夫”洪浩川这边,用了胡家兄妹的称呼,道:“洪爷爷,您老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玉田耕夫”洪浩川轻轻吁叹了口气没有接下回答,而视线移向“秃山愚叟”乐平和“五福痴翁”莫乙二老身上,道:“你们这一对老怪,火已烧到眉毛了,该出个主意才是!”
“秃山愚叟”乐平一变昨夜捉弄万真番僧那副嘻笑诙谐的神态,道:“这位蕙姑娘不该单身上大雪山涉险,私探戈玛拉寺,如今生死未卜……我看蕙姑娘此去,非擒即死,生还希望,十分微渺……”
现在从“秃山愚叟”乐平嘴里说出这些话,显然更添加了各个心头的忧急……
翠竹书生方瑜已把胡家二小视作儿女,此番万里迢迢,会同武林侠义门中人,来了断他们娘亲梅玉芬的这桩公案,现在佳蕙发生此一变故,心头自然焦虑忧急。
烈火星君韦涓,是胡家兄妹的姑丈。
至于胡天仇,跟佳蕙是出自同一娘胎的同胞兄妹。
可是在这些人中间,各个所显出的那分忧虑、不安,却无法与奕琮相比。
这个十八岁的大男孩子,像失去了一项珍逾自己生命的东西……在绝望无助中,希望出现奇迹。
他两眼噙着盈盈欲坠的泪水,嘴里不时地吐出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一缕声息,那是在唤着:“蕙妹……蕙妹……蕙妹……”
这位昔年有武林“双奇”之一的“秃山愚叟”乐平,接着道:“现在事机已泄,一不做二不休,兵贵神速,就在今夜攻打戈玛拉寺,给凶僧松云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迎头痛击,各位以为如何?”
现在乐平提出这样一个建议,相信在禅堂里每一个,谁也不会反对。
这位老侠隐向奕琮注视一眼,接着跟翠竹书生方瑜道:“方道友,烦你带领奕琮和天仇两个孩子,先行一步,见机行事,不可深入戈玛拉寺,就在近山搜找蕙姑娘下落,再等我们衔尾来到,才进攻戈玛拉寺。”
翠竹书生方瑜唯唯点头,带了奕琮、天仇两人先行离去。
乐平又把留在禅堂众人,分成两拨,他向玉田耕夫洪浩川道:“洪老头,你由武当掌门一粟道长陪同,再加上玲姑娘,由‘藏龙涧’一路攀登,直扑戈玛拉寺。”
一栗道长古侃,见这位“秃山愚叟”乐平调派得有条不紊,连连点头,应诺下来。
乐平向旁边的“五福痴翁”莫乙道:“肥猪,剩下是咱瘦猴跟你,咱老哥俩演的戏啦!”
莫乙抖动脸上肥肉,“咯咯”大笑道:“瘦猴,恭敬不如从命,有话只管吩咐就是!”
现在剩下这一拨,就由武林“双奇”与烈火星君韦涓,加上昭远寺二位方丈,另外挑选寺中八名壮健喇嘛,留在山麓一带接应。
他们这一拨乃由“轮回十八盘”正面进攻……一幕进剿围攻戈玛拉寺大计,就这样决定了。
※※※※※※
翠竹书生方瑜带领奕琮、天仇二小,离开了昭远寺,施展轻功身法,身形荡空激射,宛如星飞电掣,直向大雪山而来。
沿路黄沙漫漫,白雪皑皑,纵目四顾,了无人烟。
三人有事在心,已没有闲情逸致,注意沿途景物。
行程匆匆,直到太阳西下的暮色时分,大雪山已遥遥在望。
大雪山高矗云霄,远在百里之外,均可看到,这一接近,愈发看得分明
只见冰崖千仞,万峰重叠,愁云漠漠,惨雾冥冥!
那山岭绝顶,雪光闪耀,冰河如带,若凝视看去,眩人双目。
悲风怒号,雪阵排空,一幅惊心骇目的景象。
翠竹书生方瑜,带了奕琮、天仇两人来此……这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目睹到的。
三人回目四顾,半山之山更是万里玄冰……因受劲厉罡风所蚀,到处冰峰错列似林,无数大小洞穴,却是人烟杳然。
翠竹书生方瑜,目击到眼前这一片景象时,心里暗暗诧异,迷惑不已。
番僧松云怎会在此大雪山建庙居住?
他正在心自称奇之际,天仇一声惊呼,道:“瑜叔,你看!那边雪崖上现出两只手印,会不会是蕙妹所留下的?”
旁边愁肠盘结,忧急五中的奕琮,听到天仇此话,也跟着注意起来。
翠竹书生方瑜抬头看去,果然见冰崖上面,清清楚楚,留着一对纤纤的手印。
方瑜轻轻自语道:“可能是昨夜新雪乍降,蕙儿在攀登雪崖时抓了一把……现在现出此一痕迹,那是后来给冷风一吹,立时凝结成冰,才会留下此一手印。”
奕琮一见之下,心头“噗噗”直跳起来,暗道:“不错,蕙妹来过这里,但只见留下手印,不知伊人何处,难道已遭毒手?”
心念急转,满怀悲愤,向方瑜道:“瑜叔,我们攀登崖顶一看!”
他这话过后,先自飘身而上,登上崖顶。
果然,一望前路,手印、脚印,每隔三四或五六丈,就有一个雪泥鸿爪,依稀可辨得。
方瑜和天仇,也飘登雪崖,三人一路搜索。
天仇目注雪地,轻轻“噫”了一声,原来前面雪地上,有一件闪闪发光的东西。
奕琮也已发现,一个箭步上前,拾起看去,原来是一枚“天星银雨针”。
过去奕琮与佳蕙,两人一有闲下来的时间,就会粘在一起,两小无所不谈。
奕琮当然也知道:蕙妹自她瑜叔和哥哥那里,学得“天星银雨针”暗器那回事。
他转身向两人道:“瑜叔、仇弟,这是蕙妹使用的‘天星银雨针’。”
方瑜接过银南针看去,针尖上面,还留下一道褐朱的血迹,遂暖缓一点头,道:“蕙儿使用的银雨针,针尖有血渍留下,可见夜来必有一番血战……”
方瑜正跟天仇、奕琮在说话时,突然山顶传来一声断喝,“刷刷刷”人形闪晃,一连飞下五名藏僧。
为首那一个,豹头环跟,鹰腮狮鼻,一张赤红脸孔,颌下青渗渗的没有一根胡子,身穿一袭大虹烈火似的袈裟,手上执一根钢铁禅杖。
后面四名番僧,都是头戴雪罩帽,身穿杏黄僧衣,各执戒刀。
为首那执禅杖的番僧,念声:“阿弥陀佛!”接着嘿嘿连笑数声,道:“施主远来何干,莫非要来本山拜佛吗?”
翠竹书生方瑜一纵目,回顾一匝,见四面的雪崖上,人影绰绰,似乎埋伏了不少人。
他抱拳一礼,道:“在下‘翠竹书生’方瑜,今日上戈玛拉寺,来找松云大师,一算临安城‘校尉总管府’一桩公案……”
把话题一转,接问道:“但在下先问你一句,昨夜有一位女菩萨,前来参拜宝山,此刻何在,能否见告?”
那红衣番僧哈哈大笑,道:“哦,‘翠竹书生’方瑜,不错,中原江南武林,传闻有此人物,今日来到,也算好汉……”
一顿,又道:“至于昨夜来的那位女菩萨,却是对不起,贫僧等已把她送往极乐世界,尊驾等如要找她,就走上与她同一条路如何?”
旁边奕琮听到后面那几句话,悲愤膺胸,愁肠寸断……果然不出所料,蕙妹遭了番僧毒手。
胡天仇听到此话,更是如若针锥刺心……娘遭凶僧松云暗器所害,胞妹佳蕙亦遭彼等秃驴毒手。
此番自己兄妹两人,由武林侠义门中前辈陪同来此,娘仇尚未了断,胞妹已丧命敌手。
胡天仇剑眉轩动,星眸凌芒如电……,奕琮正待出手,天仇已“湛玉宝剑”出鞘,跃到方瑜前面,戟指红衣番僧道:“秃驴,少爷就是遭凶僧松去所害的梅玉芬之子胡天仇,今日特来索回这笔血债!你叫什么名字,若是无名之辈,还可放你逃生。”
方瑜见天仇挺身而出,相信他眼前场面可以应付,也就不加阻止。
红衣番僧厉叱道:“无知小狗,贫僧乃是松云佛爷首座弟子‘一弘大师’你嫌自己命长,就送你超度归天!”
话落,“豁啦啦”声响起,抖动禅杖,一个“独劈华山”之势,向天仇盖顶打下。
天仇已早有防患,手掣“湛玉宝剑”,只一晃身,躲过禅杖,趁势向前一递剑,招走“顺水推舟”,疾指一弘大师肩窝。
一弘慌忙退让一步,扬杖头,坐杖尾,“横架金梁”一式,往上封去,一阵“叮当”声起,四射出星星火花。
一弘大师手上这柄禅杖,乃是精钢铸炼而成,是以未遭“湛玉宝剑”所断。
天仇这记硬招接上,宝剑并不震开,剑锋仅仅荡出三四寸……
寒光一闪,再招“毒蛇寻穴”,又向一弘大师胸腹扎来。
一弘大师不由猛吃一惊,估不到此年纪不到二十的后生小子,竟有这等浑堆的内家功力,真令人不可思议。
当然,此番僧一弘大师不会知道:眼前跟他火并激战的年轻人,曾有一番奇遇,服下一枚稀世珍品的“雪莲太乙锭”。
一弘见对方厉招指来,横身一个“秋风扫叶”之势,禅杖向天仇下三路,直卷回去。
天仇托地一跳,避过禅杖。
两人一来一往,剑、杖交加,眨眼间已交手二十多个回合。
一弘大师乃是“瀚海罗汉”松云的首座弟子,一身武技高强。
但天仇虽是一个年岁不到二十的年轻人,固然方瑜所传这套“铁剑屠龙十八招”剑法,在中原武林称上一绝,而主要归功于梵谷上人所赐,那枚能添增一甲子六十年内家功力的“雪莲太乙锭”。
双方经过二十余回合交手后,一弘虽然使用重兵刃精钢禅杖,却已有些招架不住。
旁边四名藏僧,一看情形不对,大喝一声,四把戒刀着地卷来。
翠竹书生方瑜和班奕琮,一执竹骨纸扇,一握“金精宝剑”飘身而上。
一弘大师再也不会想到,此后生小鬼头,竟怀有这等内家功力,眼看情势不妙,虚晃一杖,跳出圈外,直向山上逸去。
天仇仗剑,衔尾急追。
一弘太师转头厉叱道:“小鬼头,你有本领敢入我戈玛拉寺的‘寒鸦谷’么?”
天仇冷然道:“别说是‘寒鸦谷’,就是阎王殿,小爷胡天仇也要陪你走一遭。”
一弘大师见胡天仇果然中计,心里暗暗高兴,拖着禅杖,疾向山上继续飞跑。
天仇施展瑜叔所传“羽化凌霄飞云纵”身法,却是不即不离,随着一弘大师背后。
一弘大师心里暗暗震惊……这小鬼头看来年纪不到二十岁,有这等轻功身法,难道在他娘肚子里,就扎下深厚的内家功力?
一僧一俗,一前一后,绕过两个山头。
胡天仇乍觉眼前一花,崖壁上面,跳下两只西藏豺犬,前面那只“呼”的一声,张开利齿森森巨吻,直向天仇咽喉咬来。
豺犬本来是难缠难惹的畜牲,那头豺犬人立纵起,来咬天仇咽喉时,天仇一剑指去,正巧刺上它小腹下面那块嫩肉上。
这头豺犬连惨嗥都没有发出一声,已倒死地上。
另外那头比刚才的豺犬略小一点,也要蓄势上前扑咬,当它闻到同类尸体的血腥味,似乎起了害怕,尾巴一夹,就要向旁边逃去。
胡天仇一声厉叱,振腕抖手,一枚“凤尾锥”已弹指而出。
这枚“凤尾锥”扎进豺犬臀部,凤尾锥有极大威力,中入犬身,四片锥叶立时震弹,向外一撑,只听一响“啪”的声,血肉纷飞,竟把那头豺犬后半截身子,炸成粉碎。
胡天仇对付两头豺犬,这短暂间的折腾,却便宜了一弘大师。
胡天仇抬头看去,这番僧早已不知去向。
他朝山腰下面看去,瑜叔和琮哥,正在间战四名番僧,相信他们还可应付,自己寻找妹妹佳蕙要紧。
这四名番僧,如何是翠竹书生方瑜和班奕琮的敌手,不过几个照面,已是险象环生,他们不得不分向两头窜逸而逃。
奕琮追向这一拨,前面亡命而逃的两名番僧,取得地理之便,几个转弯拐角,已消失在峰腰山径。
班奕琮发现前面两名番僧,已脱身逃走,他也不想搜找,眼前寻找蕙妹要紧。
他收住脚步,抬头朝四下里望了一眼,原来自己站在一个突起的斜坡上面。
奕琮纵目看去,前面有一大块突起的岩石,离立足之处,不过三丈。
他为了要寻找佳蕙下落,决心涉险。
班突琮双臂一振,便以“海燕掠波”之势,“嘶”的掠风声中,身形拔起三丈多高,接着轻飘飘地已落向那山岩之上。
哪知他脚未着地,“刷刷”两声,三支瓦楞镖,两支没羽箭,分向左右,电射而至。
班奕琮不慌不忙,横剑一挡,打落直奔面门的两支没羽箭。
就在他挫腰挪身之际,亦避过三支打来的钢镖。
奕琮眼神一瞥,早已看出两名番僧,隐伏在山岩巨石的左边。
他这一发现,一声薄叱,道:“秃贼,竟敢暗箭伤人!”
他手中宝剑旋个剑花,一个“飞蒸翔云”的身法,连剑带人,直向二番僧藏身之处,飞扑而来。
这两名藏僧在戈玛拉寺,乃三四流中的人物,看到奕琮如飞鸟也似的直扑下来,已心胆俱寒。
两人急忙跳起,头一个舞戒力,使个“雪花盖顶”之式,往上一迎。
奕琮凌空飞起一脚,已把藏僧戒刀蹋落地上,身形沾地,他宝剑一挥,那藏僧已身首异处。
另外那一个藏僧,见势不妙,正待转身逃去,奕琮戟指疾到,向他腰眼后面点去。
一声冷叱:“秃奴,躺下!”
那名藏僧也真听话,“扑通”一声,已仆倒地上。
奕琮上前一步,一脚在藏僧背上踩下,剑身在他后颈一横,道:“秃贼,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藏僧猛觉颈间给宝剑磨着,已给吓得魂不附体,连连道:“少侠饶命,小僧不想死!”
奕琮道:“你若是不想死,快把昨夜来的那个女子下落,从实说来,不准有半句虚言,知不知道?”
藏僧慌忙答道:“少侠,你问的那个年轻女子,是今儿凌晨天还投有亮,摸黑上山来的……”
奕琮听到此话,相信是蕙妹,不会错了。
那藏僧接着又道:“那年轻女子好厉害,手里一把黄澄澄的金剑,还有针样的暗器,接连被她杀了四个师兄弟,还有两头豺犬,后来凡净大师带领多人,由第二盘奔下来,把她围住苦战,还是无法把她制服……”
奕琮听到这里,插嘴道:“这年轻女子,现在何处?”
藏僧道:“这位女菩萨,后来究竟寡不敌众,又恐失手被擒饱受污辱,最后奔向第一盘‘白鬼崖’下面,直跳下去,相信连尸骨也不全了……临到跳下时,还打了凡净大师一枚暗器……小僧刚才所说,句句实话,求少侠饶命!”
奕琮听藏僧这番话后,相信不是虚构出来的,如此看来,蕙妹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