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就亮了,只不过天空中那种郁悒的铅灰色厚云层,把光亮完全遮掩住,大地就将承受另一场大风雪的来侵,汤十郎便在这时候把一应吃的端过来了。
他的心中十分愉快,因为既然桂氏母女均是武林高人,他还担心什么?
如果桂姑娘母女两人能与他们携手合作,那将会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但汤十郎再也想不到桂氏母女却是另有阴谋,且是站在他母子两人的敌对立场。
汤大娘也想不到,她只把桂氏母女视做武林中一对带着落魄意味的母女而已。
“桂姑娘起来了吗?”
汤十郎的叫声甫落,门楼内的小门便“呀”然一声从里面拉开了。
桂月秀十分俏丽地露出上半身,浅浅笑道:“汤公子,你起得真早,就连早饭也做好了。”
汤十郎双手端盘,道:“桂姑娘,我送早饭来了,伯母还在睡吧?”
桂月秀浅浅一笑,道:“进来吧,我娘早醒了。”
汤十郎很高兴地把一应吃的端进去,小心翼翼地搁在桌子上,回身,桂夫人已坐直身子,道:“很丰富嘛!”
桌面上热腾腾的粥、小菜、馒头,汤十郎搓着双手道:“伯母,你老趁热吃!”
桂夫人道:“你也坐下来,咱们大家一起吃。”
这还是头一回,桂夫人主动留汤十郎,虽然只淡淡的一句话,但已令汤十郎满意了。他看看桂月秀,笑笑道:“不啦,我娘等我回去一起吃的。”
他往门外走,桂月秀送他到门口。就在门口转弯处,桂月秀暗中伸手,她拉了一下汤十郎,低声地道:“谢谢。”
他回头,直视桂月秀:“怎么,突然客气了?”
桂月秀道:“我们应该谢谢你的照顾呀。”
汤十郎道:“我已照顾你母女一个月了吧?”
桂月秀一反过去的矜持,俏皮地道:“从前谢你在心里,如今说出来不是更好?”
汤十郎笑了。如果不是在这儿,如果在夜里,他一定会抱她,亲她,只可惜……
汤十郎看看小门,道:“别再谢我了,你们接受我的,我已很高兴了。”他转身走了,带着满腹的愉快走了。
“他回后面了?”汤十郎走后,桂夫人问着。
“是的,娘。”
“情况还算正常。”
“娘是说……”
“汤十郎好应付,我们渐进,切勿急躁。”
桂夫人放下筷子,又道:“今天一定会下雪,在这样的夜晚,对于某一些有目的的人,最是方便不过。”
桂月秀道:“娘是说汤十郎母子?”
“不错,他们一定有行动。”
桂月秀道:“娘,你亲自出马吗?”
桂夫人道:“你去,我相信你戈大叔的那些饭桶手下人物,这几天不会再来了。”
桂月秀道:“我并不喜欢戈大叔。”
桂夫人道:“我们却不得不听命于他。”
桂月秀道:“戈大叔真能告诉我们想知道的?”
桂夫人道:“江湖上,你戈大叔的消息最灵通。”
桂月秀道:“我不喜欢受制于人。”
桂夫人道:“江湖上受制于人的人最是可悲。”
桂月秀道:“我们就很悲哀呀,娘。”
桂夫人道:“不,咱们并不悲哀,咱们是有条件的,你戈大叔以条件换我母女的协助,事情完结,彼此之间桥归桥,路归路。”
桂月秀道:“戈大叔的条件,还不是为了左家的宝藏?他够富了,还贪心!”
桂夫人道:“你不懂,天下最贪婪的人就是富人,他们是永远不会满足的,就如同江湖高手一样,当他们发觉任何一种武功秘籍的时候,总会想尽办法据为已有。”
桂月秀道:“爹的生死,我的未婚夫,这些事情,真的只有戈大叔才知道?”
桂夫人道:“你戈大叔说他知道,他就一定会知道。”
桂月秀道:“他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们?”
桂夫人冷笑,道:“这就是条件,等咱们在此发现什么以后他才会告诉口咱们。”
桂月秀道:“这不是条件,这是威胁。”
桂夫人道:“我们却无可奈何。”
桂月秀沉默了。母女两人带着那份无可奈何的唏嘘,相对默然。
汤十郎高兴极了。当他奔回后小厢门的时候,他几乎笑出声来。
汤大娘已吃了半碗热粥,见汤十郎那副高兴的样子,笑笑,道:“桂姑娘对你有表示了?要不然,你不会那么高兴。”
汤十郎搓搓鼻子,笑道:“知儿莫若母,哈……”
“有什么好笑的?”
“她今天开口对我说‘谢谢’了。”
汤大娘白了儿子一眼,道:“她早该说谢谢了。”
汤十郎自己撕开一个大馒头,蘸着菜汤便往口中塞,那副愉快的样子,倒令汤大娘心中一紧。
“儿子呀,小心呢。”
“娘,我高兴呢。”
“小心乐极生悲。”
“娘,儿子只乐不悲。”
汤大娘放下碗道:“儿子,别忘了,咱们尚未摸清她母女两人的真正来路。”
汤十郎不以为意地道:“她们绝不会是敌人吧。”
汤大娘道:“如果她们是敌人,那一定是最厉害的敌人,真正的敌人,往往就是你最接近的人物。”
汤十郎道:“娘,你说的多可怕呀。”
汤大娘抹抹嘴巴,道:“当你发觉身边的人物是你真正的敌人的时候,往往悔之已晚了。”
汤十郎瞪大眼睛,道:“她母女没有理由是我们的敌人呀!”
汤大娘道:“而我们真正的敌人还未曾出面呢。”
汤十郎道:“我们已杀了不少敌人,他们的死早晚会引出那个幕后的仇人来。”
汤大娘忽然沉默了,她似是在思索着一件事情,她的眉头几乎扭结在一起。
汤十郎道:“娘,你想到什么了?”
汤大娘道:“我在想,那个开当铺的家伙是不是单纯地为了那块玉佩?”
汤十郎道:“娘是说,那夜我杀的两人,他们的幕后还有人指使?”
汤大娘道:“八成是。”
汤十郎道:“娘,当时我也向这两人问过,他们嘴巴硬得紧。”
汤大娘道:“失去一次机会了。”
汤十郎道:“敌人是不会死心的,娘,咱们还有的是机会。”
汤大娘道:“那块玉佩真的重要?”
汤十郎道:“我也想不到,玉佩出现,敌人便立刻盯上我了。”
汤大娘道:“当年这玉佩是你爹亲手拿回来的,看你爹当时高兴的样子,想来这玉佩一定不简单。”他拍拍儿子肩头,又道:“小心藏好,别再轻易示人了。”
汤十郎一笑,道:“娘放心,任谁也休想把玉佩夺走,只不过……”他伸头看看门外,又道:“娘,如今前前后后已经死了几个人了,怎么那些尸体一下子都不见了?”
汤大娘又皱眉头,道:“邪门,会要那些尸体去做什么?”
汤十郎道:“娘,这会不会是敌人把他们死的人弄走,免被官家知道?”
汤大娘道:“当然有此可能。”
母子两人正在说着话,附近传来足音,汤十郎立即走到小厢门边,“是你呀,桂姑娘。”
不错,来的正是桂月秀。
她好像又加以打扮梳妆了,看上去是那么的美与娇,令汤十郎的眼睛一亮。
“我是送碗筷过来,顺道向大娘问安。”
小厢内,汤大娘已笑笑应道:“不敢当,不敢当,桂姑娘快进来坐呀。”
汤十郎接过碗筷,笑道:“我会去拿的,何必你亲自送过来。”
桂月秀走进门,很有礼貌的对汤大娘裣衽一礼,便站在一边微微笑。
汤大娘立刻拉住桂姑娘的一手,笑道:“坐,坐,坐在我身边。”
她从姑娘头上看,直看到姑娘的足上:“真美,不知将来便宜谁。”
汤十郎闻言,怔怔地看了桂姑娘一眼。
不料桂姑娘也正在看他,两人的目光相接,汤十郎反而低下头了。
汤大娘心中有些不自在,因为这局面,显然是儿子不济事。
但她却哈哈一笑,道:“桂姑娘,咱们虽然住在这座废园里,前后也有一个月了,可也未曾畅谈过,今天难得你来,可得好好谈了。”
不料桂姑娘却笑容引人地道:“大娘,我来,也是顺便请你前面去,我娘也想找人闲话呢!”
汤大娘大乐,哈哈笑道:“那很好呀,我也有此一想,太好了,你娘身子骨好多了吧?”
汤大娘明知桂夫人没病,但她装做不知道。
桂月秀道:“我娘的身子骨好多了,有个人同她谈谈话,她一定好得更快。”
汤大娘站起来了,她看看外面,道:“要下大雪了。”
汤十郎忙拉过一件棉衣,道:“娘,外面凉,你披上再去。”
汤大娘笑笑,对桂月秀道:“我这就过去了,说不定我同你娘一起吃午饭。”
她的意思,当然是叫姑娘留下来。
桂姑娘当然也会做饭,这是给儿子制造机会。
不料汤十郎没会过意,他笑笑道:“好呀,你们去前面,我为你们做些好吃的。”
桂姑娘掩口笑了。
汤大娘只得明讲,她拍拍桂月秀的手,道:“桂姑娘,把你拿手好菜也做两样,让汤大娘尝尝。”
桂月秀道:“只怕不合大娘口味。”
汤大娘笑笑,道:“总比十郎做的好吃多了。”
她再一次地拍拍桂月秀的手,便出门往前院走去。
汤十郎愣住了。
桂月秀站在门内未走,她对汤十郎甜甜一笑。
“坐呀,姑娘。”
桂月秀道:“你娘真好。”
汤十郎道:“我……我……”
桂月秀哧地一笑,道:“你也好呀。”
汤十郎立刻上前,他拉住桂月秀,道:“桂姑娘,你真的好美。”
桂月秀道:“这话你已对我说过三次了。”
汤十郎道:“我只会这么一句,可也说的是我心里面想说的话。”
桂月秀美眸一亮,道:“你很喜欢我,是吗?”
“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了。”
“可是,我们又不知道彼此来历,我们是干什么的,你们又是什么人,只不过偶尔借住在这里,怎好说喜欢便喜欢上呀?”
汤十郎道:“我说过,关外的松花江畔有我家,而你并未告诉我什么。”
桂月秀道:“那我问你,你们在此为的是什么呀?”她指指外面,又道:“这儿是一座废园,阴森森的好可怕,而你们……”
汤十郎看看桂月秀,立刻想到她娘对他说的话,便淡淡地一笑,道:“住在这儿,不是很清静吗?”
桂月秀的脸上闪过一丝幽怨,她缓缓地抽回双手,转身坐在椅子上。
汤十郎道:“桂姑娘,你在想什么?”
桂月秀道:“我在想,如果我们能结合……”
汤十郎忙上前,道:“怎么说?”
桂月秀道:“我是说,我如果嫁给你……”
汤十郎道:“你如果愿意,我乐意。”
桂月秀道:“可是……”
“可是什么?”汤十郎急问。
朔秀道:“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坚持住在这座废园里,你能告诉我吗?”
汤十郎的心中又是一怔,他是有警觉心的人。
他看看桂月秀,发觉她也在看着他,她的眸子里充满了疑问。
“姑娘,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住在这里?”
“暂时不便明说。”
“什么目的?”
“有一天我会告诉你。”
“你现在不能对我说吗?”
“我不想拖累你们母女。”
“你怀疑我的武功?”
汤十郎道:“你身怀绝技……”
“那不就行了,快告诉我呀!”
汤十郎仍然摇头,于是,桂月秀不再追问了。
她也不再说话,但她的心中在作另一番安排,因为她相信,在她的安排之下,汤十郎会把住此的目的告诉她的,她也相信,汤家母子必有秘密,这个秘密也正是戈大叔想知道的。
桂夫人并不去打探汤家母子来此之目的。
汤大娘却很想弄明白桂家母女两人的真实来历,因为她一直认为这一对母女的突然到来必有目的,虽然桂姑娘出刀杀了几个仇家的人,但汤大娘仍然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老嫂子,听姑娘说,你的病体好多了。”
桂夫人撑直身子,笑呵呵地道:“吃了药,好多了,这个月下来,真亏你们贤母子大力照应了,谢谢!”
汤大娘坐在床边上,道:“你我异乡作客,理应相互照应,这我不是说过了,别谢了。”
“坐在我身边,天真冷,又要下大雪了。”“可不是嘛,老天下大雪,咱们外乡人就惨了。”
“这一场大雪,又不知要下多久了。”
汤大娘道:“说正格的,你们有什么打算呀?”
她这是试探着问,桂夫人却回以轻描淡写地道:“有什么打算,那得等开春了。”
汤大娘道:“开春以后,你们回乡去?”
桂夫人道:“也不一定呀。”
这两人话虽投机,但相互间谈的尽是废话。
只不过,中午这一餐真不错,有四个热炒全是桂月秀动手做的。
这一餐,四个人在一起吃。虽然是一张桌上吃,可是四个人各怀心事,各不吐实,倒令桂夫人无可奈何,而汤大娘更具戒心了。
落雪了,天空中落下的是鹅毛似的雪花,轻悄悄地带着些许恐怖,这样,左家废园便更令人毛骨悚然了。
汤十郎举着灯,从地室中登上来的时候,几乎惊叫出声,因为地道上面有个人,但当他看清那人的时候,他笑了。
汤十郎急匆匆地走上地面,他的背靠在那堵假墙上,脸上一片干干的笑意。
他把灯再举高,于是,一张美艳的面孔便现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
是桂月秀,她就站在假墙一侧。
她并未立刻回答,汤十郎却又道:“你也不打一声招呼,要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呀!”
桂月秀道:“我并未吓着你呀!”
汤十郎道:“也许我的胆子特别大吧!”
桂月秀淡淡地道:“我是来找你的,但你不在,我便来这里了。”
她指指地下室,又问:“你去地下室了?”
汤十郎道;“实对你说,我常下去。”
“你下去地室,必然有重要的大事。”
汤十郎道:“大事?哼,下面只不过有一堆骸骨。”
“是死人骸骨?”
“不错。”
“你在此刻下去,不怕?”
“我说过,我的胆子特别大。”
桂月秀道:“我的胆子也不小呀!”
汤十郎道:“你是说,你也想下去看看?”
桂月秀道:“可以吗?”
汤十郎道:“当然可以。”他侧身,让路,举灯。
于是,桂月秀真的往地室中走下去了。
九层台阶走一半,汤十郎道:“桂姑娘,这儿是堆了几百口人的骸骨,他们是在一场浩劫中丧失了生命,那个主使者好毒,他鸡犬不留……”
桂月秀未回答,她已落在地室中了。她站在一堆骸骨旁,一边插了一炷香。
香正冒着烟,汤十郎却伸手掀起一张被单来。
于是,白骨一堆露出来,竟然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桂月秀看得一咬唇,她几乎不敢正视。
当然,她更不能说出这惨案与戈家堡有关系。
她绕着那堆骸骨走了一圈,汤十郎站在石阶旁看着,两个人也未开口说话。
桂月秀没有,汤十郎更没有,只不过两人的眼神时而交接,然后立刻又分开。
当桂月秀在这巨大的地室中绕了两圈之后,她才走到汤十郎身边。
“汤公子,你原来是为死难的人上香呀!”
“他们之中有我的亲人。”
“谁是你亲人?”
“我爹,还有与我爹一起入关的几位大叔。”
“唔,原来你们在此住下,是有原因的了。”
汤十郎道:“你总算知道了我们来此的真相。”
桂月秀道:“你们不是为了……”
汤十郎愣然一瞥,道:“你说什么?”
桂月秀道:“我是说,你母子两人并无别的事了?”
汤十郎道:“别的事?”
桂月秀道:“曾听人言,左家废园有宝藏呀!”
汤十郎先是一怔,旋即哈哈笑起来了。
桂月秀不笑,她缓缓地往上走了。
汤十郎笑道:“左家废园有宝藏?这里只有骸骨,贤母女原来是……哈……”
桂月秀猛回身,道:“你别误会我母女是为寻宝而来,我们什么也不为。”
汤十郎不笑了,他举着灯,伸另一只手去拉桂月秀。
桂月秀也把手递过去,两个人站在一起了。
两人相凝视着,然后,汤十郎推合假墙,便把桂月秀搂入怀中了。
桂月秀很合作,她顺势反抱过去,汤十郎的油灯早被搁在一张布满灰尘的长凳上。此刻,汤十郎变得很粗犷,这是他第三次抱桂月秀,他早就心猿意马了。
他抱得桂月秀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更以手去撩拨桂月秀的乳峰,口中发出呓语。
桂月秀也一样,她毫无反抗之意,这便使得汤十郎勇气倍增,一张嘴已印在桂月秀的樱唇上吸吮不已。汤十郎一边吻着,一边欲解衣扣了。
桂月秀却呓语似地道:“不,不……这地方……”
汤十郎闻言,似乎得到鼓舞一般,立刻松开双手,匆匆地把一边的一张长凳子扫拭干净,桂月秀一旁未行动。
她等汤十郎欲再抱她的时候,便温柔地扑进汤十郎的怀中了。
汤十郎全身发热,外面虽然已下大雪,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寒意。
他欲解桂月秀的衣裳了,只不过他俩然在犹凝不决,因为,在他心中忽然有痛苦的念头。他已经知道桂月秀有了来婚夫,而他也早已订了亲,这样做,他不但伤害桂月秀,也对不起尚未谋面的未婚妻。
就在汤十郎一阵犹豫不决中,扭动中的桂月秀低声道:“十郎。”
汤十郎一怔,道:“嗯。”
桂月秀道:“爱我吗?”
汤十郎道:“可以为你而死。”
桂月秀满意地把头抵住汤十郎的下巴,道:“别说死字,十郎,我也爱你呀!”
汤十郎道:“我们都身处逆境呀。”
桂月秀道:“让我们协力去克服吧。”
汤十郎十分感动地道:“真是太好了!”
桂月秀道:“十郎,你可以真心的告诉我一件事吗?”
汤十郎道:“当然可以。”
桂月秀道:“大娘和你只是为了在此拜祭你那受难而死的爹与几位大叔吗。”
汤十郎双目突然一厉,他在咬牙。
桂月秀也觉得汤十郎的身子在颤抖,只不过她仍然温柔地坐在汤十郎的怀中。
她很冷静,当然,她要认真地听汤十郎的解说。只不过他并未再说下去。
桂月秀忽然抱紧汤十郎,她主动的吻着,低声说道:“你生气了?你心中有事,快说出来嘛。”
汤十郎突然一挺身子,双手抓住桂月秀的香肩,双目厉芒倏现,道:“好,我告诉你吧!”他轻轻一声“嗯”,尚未及说下去,忽然间,院子里一声冷笑传来。
这一声冷笑声太突然了。
汤十郎不及站起身,而桂月秀已伸手拨得长凳上的油灯往院中飞去。
霎时间,厅内一片漆黑,反而落雪的院中一片灰蒙蒙。
于是,两条人影分从大厅的前后跃出来了。
汤十郎往院中扑去。
半空中传来一声尖冷的笑声:“真不要脸!”
汤十郎往发声的地方扑去,桂月秀已跃在一堵破墙头上,她极目往大院中看去。她是从大厅的后面扑出来的,当她四处观看而未有发现什么,她的心中那股子忿怒,从她的脚跺下处便不难发现,被她一脚跺的地方,立刻碎了两块墙砖。
汤十郎飞身越过偏厢,大雪中,他发现一团如雪白影,悠悠荡荡地飘浮在前方不过十丈远,那身法宛似行云流水般的顺畅,汤十郎发足追不上,他有些吃惊。
旋踵间,他已发现前面的白影转入一处矮林,等到汤十郎追过去,早已不见白影踪迹。
雪下得更大了,汤十郎不时以手拂落挂在双眉上的大雪花,他呼吸吐出白雾可见,怔怔地,他不知往哪里再去找那白影。半晌,他才拂去肩上的落雪转回身。
汤十郎边走边思索,只不过他实在想不通,那人为什么要走,而且是逃走。
汤十郎也搞不清那白影是敌是友,就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回到左家废园。
他本打算去门楼下面的,他也带着几分懊恼,因为,他本来正与桂姑娘温馨有加,甜蜜进行着男女之间那种至高境界的关键时刻,却被这白影泼了一盆凉水。
汤十郎想着,桂姑娘一定忿怒极了,如果这人再出现,桂姑娘必然出刀。
他遥遥地看着前面,然后低头往后面走着。
斜刺里传来一声低问:“你没有追上那人?”
汤十郎立刻转过去,院子一角,桂姑娘木然地站着,她的面色很难看。汤十郎明白,那绝不是因为天寒冻的,女人在气极的时候,便是那种灰惨惨的面色。
“原来你未回去呀!”
“我问你,追上那人了吗?”
“那人轻功太高了。”
“你没有追上,是吗?”
“我追到一片矮林便不见了。”
“这个女人会是谁?”
汤十郎一怔,道:“是个女人?”
桂月秀道:“而且年纪不大。”
汤十郎道:“你怎么知道的?”
桂月秀道:“因为我是女人,十郎,我相信那女子还会再出现。”
汤十郎道:“如果再出现,我一定要活捉她。”
桂月秀道:“我们两人合作。”
“对,我两人一齐出手,谅她难逃。”
他欲伸手去拉桂月秀,不料桂月秀却闪过一边,道:“十郎,经过这么一搅和,咱们还有兴致吗?回去吧,大娘一定等急了。”
汤十郎道:“伯母也在等你了。”
两人相视苦笑,分别转身往回走去。
汤十郎的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走得很吃力。
这一场大雪很大,一直下了五天才停,左家废园已经被厚厚的大雪堆得几乎完全埋住了。
废园里面积雪与台阶齐平,汤十郎仍然没有停下来休息,他忙着为前面的桂家母女两人送吃喝,还得加送炭火给她们取暖。
真难得,一大早有了阳光,汤十郎很高兴,决定今天赶往城里去一趟,因为一应吃的用的都需要添加了。
他收拾一番,便对汤大娘道:“娘,我进城去了,过午我就回来了。”
汤大娘道:“大雪没有融化,走路过河小心啊!”
汤十郎笑笑,道:“我自会小心的。”
汤大娘又道:“到前面去问问,也许桂家母女需要些什么,也为她们办些吧。”
汤十郎道:“是的,不过这两天……”
汤大娘道:“这两天桂姑娘又不理你了,是吗?”
汤十郎道:“她见我不开口,就好像当初刚来的模样,令我不解。”
汤大娘道:“你一定有什么地方开罪人家了。”
汤十郎准备走了,他拉开房门,又道:“我没有,我怎么会得罪她呢?喜欢还来不及。”
汤大娘遭:“姑娘善变,你自己去体会吧。”
房门关上了,汤十郎提着一只大袋子,布褡裢子装了银子50两,不高兴也假装高兴地大步奔到门楼下。
“桂姑娘,开门了!”
“呀”地一声门开了,只开了个半人宽的门缝。
桂月秀只露了半张面。
“桂姑娘,今天天气不错,我进城去办东西,你们需要什么,可以对我说。”
桂月秀未开口,桂夫人在里面说话了:“是汤公子吗?我们什么也不用了,这么大的一场雪,你路上多小心呀!”
汤十郎又是精神一振,忙应道:“是,是,伯母,我会小心的,你们关好门窗,外面还真冷啊!”
“砰!”门关上了,汤十郎真想问她,为什么这几天要这样冷淡对他。
汤十郎在门外高声道:“我走了,过午我就回来。”外面有踩雪的声音。
汤十郎踩雪半尺深,而地上的雪有四尺深,当然,他施展了功夫。
就在他刚到竹林中时,只见白影一闪,看上去宛似高山腰上溜过一片白云。
汤十郎定睛再看,那白影似已停在竹林边不动了。
他便立刻想到那夜的情景,不假思索地拔腿便直扑过去。
那是人,而且是女子。
当汤十郎站在这女子身后三丈远,那女子仍然未回转身,从她的后面看,她披着一件带风帽的白披风外罩,苗条婀娜的身子就好像一座玉雕的女神。
汤十郎再细看,不由大吃一惊,这白衣女子站在雪堆上,而她的双足几乎只隐进雪中三寸深。
汤十郎很清楚,那地方应该是平坦之地,落雪应该与别处一样深。
他怔怔地开口道:“喂,姑娘!”
传来的声音很清脆:“叫我?”
汤十郎道:“这地方只有姑娘呀。”
“这地方应该还有另一位姑娘。”
汤十郎愣了一下,立刻确定那夜的白影就是眼前这位女子。
他想再接近这女子,试着往前走了几步,不料眼前宛似一座雪山阻路,汤十郎身子就要进入雪中了。
他这一惊,立刻又退回原处,双目直视,又是刚才的景象,不由开口道:“姑娘,眼下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我是在问姑娘。”
“你问我什么?”
“姑娘怎么站在这里?”
“这是你的地方?”
“当然不是。”
“那么,你多管闲事了。”
汤十郎双目一瞪,道:“大清早天寒地冻,姑娘站在雪堆上,你这是为了什么?”
他真不会说话,因为他心中想好的,一旦到了嘴巴边,便改腔换调不成文章了。
“我站在这里,关你什么事?”
汤十郎也不满意自己的问话,因此,对于白衣女子的抢白,并不以为意。
他干干一笑,道:“姑娘,在下只是一番善意。”
姑娘仍然未回过身来,她的长披风在随风飘动,便也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送进汤十郎的鼻孔。他很想看到这白衣女子的面孔,但他只一动,顿觉面前尽是白雪。
他的心中明白,这白衣女子一定不简单,江湖上还未听谁说过有这样的人物。
他也未从他娘口中听过,也许她是鬼?汤十郎一念及此,顿觉全身不自在。
就在全身鸡皮发炸中,他忍不住低呼:“鬼……你是……”
他鬼字未再出口,白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了。
哟!真是个大美人呀,天下竟有这么美丽的女子。
汤十郎顿然说不出口了,他本来说她是鬼的。
那白衣女的顶门上,一缕刘海露一半,细细的长眉似弯月,一双美眸闪着光,挺直的鼻子勾着一张再巧不过的俏嘴巴,她轻启双唇,口中的贝齿还闪着光,一只手握着白披风一角,看得出皮肤比雪还白。
汤十郎怔住了。他喃喃地道:“只会天上有,人间几多见啊!”
白衣女浅笑道:“我是鬼吗?”
汤十郎忙道:“不,你是仙……”
白衣女打量着汤十郎,道:“看样子,你是进城去办东西了?”
汤十郎道:“你说对了,在下是要往城中办东西。”
白衣女道:“你就住在那废园里,是吗?”
汤十郎有问必答地道:“不错。”
白衣女道:“里面还住了一位姑娘?”
汤十郎道:“不错。”
白衣女面皮一动,好美的一个梨涡露出来,她似笑非笑地道:“你们不是一家人?”
汤十郎道:“那位姑娘有母亲,她们住在废园前面,在下和家母住在后厢。”
白衣女遥遥地望向左家废园,道:“你们相处得很要好了?”
汤十郎道:“异乡相遇,彼此照顾,这原是应该的。”
白衣女浅浅一笑,道:“那位姑娘对你不错吧?”
汤十郎道:“她很好。”
白衣女慢慢地侧过身子,她似乎在沉思。
汤十郎愣在当场,它忘了要进城去办东西。
就在一阵僵持中,白衣女低声道:“你们住在左家废园很久了吧?”
汤十郎道:“半年有余。”
白衣女再直视汤十郎道:“难道官家不知道?那是官家上了封条的凶宅呀!”
汤十郎笑笑,道:“地处偏僻,咱们又是江湖中人,暂住一时,便官家知道,也无可非议。”
白衣女道:“别处也可以住,难道你们有什么目的?”
汤十郎双目一亮,他再看白衣女,心中真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愉快。
他认为和这白衣女对面站,站上一天也不会厌。
汤十郎并非好色之徒,而是她实在太美了。
美丽的女子永远都令男人心醉的。
汤十郎本来已心醉,但当他闻得白衣女的话后,顿然有了警觉之心。
“姑娘,你以为我们有什么目的?”
白衣女道:“我怎么会知道?”
汤十郎道:“那么,姑娘此刻出现,又有什么目的?”
白衣女道:“我当然有目的。”
“什么目的,可否见告?”
“我在找人,找我要找的人。”
汤十郎道:“你找人应该去城中找,那地方人多,这儿只有我们四个人。”
白衣女道:“城中没有我要找的人,你当然不会知道我心中的人是谁了。”
“谁?”
“我心中热爱的人呀!”
汤十郎一怔,道:“原来你在找你的爱人,只可惜左家上百口人全死了。”
白衣女道:“我知道左家的人全死了,只不过我还是要查清楚的,因为我爱的是永远也不会消失的东西。”
汤十郎道:“你知道谁是凶手吗?”他认定白衣女在找她的爱人。
白衣女道:“我会查出来的。”
汤十郎正欲转身离去,白衣女长袖一挥,弹身拦住他的去路,道:“你还没有对我说,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
汤十郎道:“你说的哪个姑娘?”
白衣女斜睨着汤十郎,俏嘴稍动,道:“夜里,你们两人那么要好地抱在一起,我当然问的是她了。”
汤十郎心中想:你承认夜里进入左家废园了,其实你就是不说,我也已经猜到是你了。
他淡淡地道:“姑娘,这对于你寻找你的爱人,似乎扯不上什么关系吧!”
白衣女道:“可是我要知道那位姑娘是谁呀!”
汤十郎道:“如果我不告诉你呢?”
白衣女淡淡地道:“我就不让你走。”
汤十郎少年气盛,闻言冷笑,道:“姑娘这是威胁?”
白衣女道:“不是,而是我要知道的事情,我便一定会知道。”
汤十郎道:“你今天怕要失望了。”
白衣女浅浅一笑,道:“普天之下,你是不是令我失望的第一人,还没有确定,我相信……”
汤十郎道:“你最好相信我是个不受威胁的人。”
他转身往另一方向走,双足入雪半尺深,显然已施出轻功了。
白衣女未动,她只不过一声喟叹。仅只这么一声喟叹,斜刺里衣袂飘动,只见两团黑影,宛如两只坐山苍鹰一般,直往汤十郎罩过来。
两个黑影尚未到,丝丝锐风已及身。
汤十郎暴吼如虎,错步甩袖,手中布袋疾抡,人已闪在三丈外,只不过他刚站定,左右两面已分别站了两个人,两个女人。
汤十郎抬眼看,却见这两个女人一老一少,老的手持拐杖只有三尺那么长,乌黑发亮,那是钢制的。
这老婆子满头灰发,面貌端正,想来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儿。
那少女长得十分黑,黑得皮肤发光,一双大眼睛宛似一头黑猫的厉芒,她的面皮不动,脸上已显出一对梨窝半分深,一口牙齿似白玉,只可惜鼻梁有些塌。
这两人堵住汤十郎的去路不开口。
白衣女子开口了:“如果你对我说出那位姑娘是谁,我就让你过去,否则,你怕是……”
汤十郎不等白衣女说完,一声冷笑,道:“姑娘,我说过,我讨厌被人威胁。”
白衣女道:“我仍要知道那姑娘是何人!”
汤十郎道:“你可以去问她啊!”
白衣女道:“我要你告诉我。”
汤十郎道:“姑娘,你有些欺人太甚吧?”
白衣女道:“你很固执嘛!”
汤十郎不示弱地道:“你也一样。”
白衣女白袖一甩,道:“你今天就别走了!”
汤十郎一怔,只见那黑姑娘双手一错,“忽”地一声直往汤十郎的怀中撞去。
与此同时,那灰发女人横拐平扫,一招拨云见日,拦腰就打。
汤十郎双臂暴展,拔空而起三丈余,指风拐声就在他的身下疾速越过,却闻得白衣女抚掌道:“这招强渡关山还可以!”
汤十郎心中一怔,这白衣女怎知道这招名叫强渡关山?
只不过他已无暇多想,因为灰发女人的钢拐就快沾上他的背了。
汤十郎不及多想,左臂下撩,发出“当”的一声响,他已把钢拐拨歪三尺,左足旋踢,硬把黑姑娘的攻势逼退。
白衣女又抚掌道:“这是苍龙戏水,颇见功夫。”
汤十郎又吃一惊。这光景,他最好是尽快拔腿走人。
他的念头甫起,人已再次腾空,五个半空心跟头不落地,他已往竹林外飞去。
灰发女人与黑姑娘就要追,白衣女却平淡地道:“你们别追他了。”
灰发女人回身道:“小姐,怎可让他逃走啊?”
黑姑娘也叫道:“他不给小姐面子,要他好看!”
白衣女道:“他会回来的,他娘不是在废园吗?”
灰发女人道:“小姐,咱们就在这儿等他?”
白衣女道:“不,回去吧。”
她走得十分轻快,刹时间三人消失在矮林的另一面,着实令人费解,因为那个方向是没有人烟的。
汤十郎奔上桥,踩着雪过了河,他回头看,不见有人追来,心中落下一块石头似的,道:“怎么突然冒出这个怪女子,还有……”他引颈再回头瞧,又自语地道:“她们是不是鬼怪呀,那个白衣女子……”
汤十郎提着布袋往城中走去,他突然担心左家废园里住的桂氏母女两人了。
那白衣女为什么要问桂姑娘的姓名?汤十郎实在想不通为什么。
他一辈子也想不通,就因为想不通,他才替桂月秀担心。
汤十郎已经看到顺天府城墙了,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鸟叫声。
不是真的鸟叫,是人学鸟叫。
汤十郎对于鸟声是很清楚的,他精于鸟叫。
现在,他就明白这鸟叫声是人学的,而且学得并不怎么样像。
转了个弯,他看到一个人,一个手中空空如也的老者,这老者口中正学鸟叫。
这个老者对于汤十郎而言,几乎就是老朋友了。
汤十郎还未开口,那老者已抚髯大笑,道:“啊哈,是你呀,多日不见了嘛。”
汤十郎上前抱拳,道:“十多日不见了,你老安泰?”
老者笑道:“一场大雪冻不死,我老人家够安泰。小哥呀,是不是缺少银子花了?”
这老人,正是两次“输”给汤十郎银子的老人。
老人真亲热,上前拉住汤十郎的手,笑眯眯地道:“小哥呀,你这是进城吗?”
汤十郎笑道:“老人家,你猜对了,我这是进城去办些日用东西,粮米肉炭,今年冬天好像特别冷呀!”
老人道:“你的银子够花吗?”
汤十郎道:“你给了我不少银子,这个冬天没问题。”
老人道:“那点银子算不了什么,那也是输给你的,不是我给你的。”
汤十郎涎脸一笑,道:“那与给是一样的,我老实对你老人家说,我驭鸟,确实动了点小手脚。”汤十郎说着还微微的脸一红,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老者忽地仰面大笑起来。
汤十郎吃惊地道:“你,不会叫在下退银子吧?”
老者笑着,拍拍汤十郎的肩头,道:“我老人家最喜欢诚实的少年人,你令我太高兴了,哈……”
汤十郎道:“可是,我等于骗了你呀!”
老者道:“我不是对你说过嘛,我有用不完的银子呀,哈……”
汤十郎腼腆的一笑,道:“天下没有嫌自己银子多的人……”
老者拍拍自己衣袋,道:“我就不一样,我有时候就讨厌我多金。”
他看看汤十郎的褡裢,又道:“你很诚实,令我高兴,也值得鼓励,这两锭银子给你。”说着,他自怀中摸出两锭银子,至少有40两之多。
他往汤十郎的褡裢中塞,汤十郎就没闪开。
“老人家,你……这是……”
“你诚实,我奖励。”
“我已经惭愧了。”
“仍然值得奖励。”
汤十郎道:“我却难消受呀,我如何回报?”
老人笑道:“我有用不完的银子,何需你来回报。小哥呀,帮我花银子吧!”
汤十郎道:“你……真的多金?”
老人道:“多得不得了。”
汤十郎道:“我遇上财神爷了。”
老人哈哈一笑,道:“我老人家比财神爷还财神爷,哈哈……”
汤十郎怔住了,就在汤十郎一怔之间,老人甩袖扬长而去,汤十郎这才想问问老者高姓大名,他拔腿去追。等他追到柳林边,老者已消失不见了。
“好快的身法,这老人若非高人,他就真的是个财神爷下凡来了。”
汤十郎自言自语地走回头,心中想着今天的遭遇,不由得心乱如麻。
时近中午,汤十郎已经把一切买齐全,包括吃的用的烧的,另外他还特别买了些姑娘喜用的花红首饰。
他现在有银子,买几件银首饰太简单了。当然,这些首饰是送给桂月秀的。
汤十郎很满意自己购买的首饰,他相信桂姑娘一定也喜欢这些饰物。
女人都爱美,如果点缀些美而高雅的饰物,更能衬托出美人的高尚气质。
桂月秀就有一种令男人倾心的气质。
汤十郎似乎已忘了,他还有一位未曾见过面的未婚妻子,他似乎也忘了他怀中的那块凤雕玉佩了。
汤十郎过了桥,心情开始紧张了。他实在不想再碰见那白衣女子,他也明白,白衣女子必然大有来头,在此情况之下,他只有躲。
他挑着一应吃用之物,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走得十分辛苦,虽然大雪停了,但今天无阳光,地上仍然厚厚一层积雪。现在,他快到那间大草屋了。
汤十郎很清楚,大草屋是一家野店,狄家兄弟两人开的店,狄家兄弟已死了。
一大早大草屋没开门,汤十郎并不惊讶,也许不开店了,如今却又发现草屋有烟冒出来,这倒令他奇怪。
汤十郎没有在城中吃东西,尽快地赶回左家废园,但当他此刻经过草屋门口时,忽然间,眼前黑影一闪,只见那灰发女人横着拐杖拦住他的去路。
“你干什么?”
“我家小姐请你进去。”
“你们小姐为什么请我进去?”
“进去便知道了。”
“我应该听你们的?”
“不听不行!”
汤十郎忿怒的要放下肩上的东西了。
忽又闻得野店中传来十分温柔的声音,道:“齐姥姥,咱们是请人家进来的,要客客气气的。”
灰发女人立刻收杖,对汤十郎道:“你请!”
她的表情换得真快,便老脸上也有了笑意。
汤十郎一看,反而不好意思了,他重重地一哼,挑着东西走进草屋中。
汤十郎放下挑子,发现野店换了人,两个女子在掌管,可不是他曾见过的石中花与白玉儿两人。
野店中央一张大方桌,那黑姑娘守在白衣女的身子后,她的一对乌溜溜的眼睛冲着汤十郎盯得紧,就好像汤十郎有行动,她立刻还击似的。
汤十郎放下担子,转而面对白衣女道:“姑娘,我们不相识,你何苦找我麻烦。”
白衣女却指指她对面,道:“坐呀!”
她不等汤十郎开口,又对身后的黑姑娘吩咐:“黑妞儿,叫她们上菜吧。”
“是,小姐!”
黑妞儿双手一拍,对后边的两个女子道:“刚才点的酒菜,送上桌来吧!”
只见灶边站的两个女子,立刻行动起来。
大锅盖一掀,热呼呼的菜正热着,两人分别端出来,一股子菜香,早已飘入汤十郎的鼻中,他怔住了。
白衣女再指对面凳子,道:“坐呀!”
汤十郎不由地拉开椅子坐下去了。
黑妞儿上前忙斟酒,冷冷地瞧着汤十郎。
灰发女人一边站,握着拐杖不出声。
汤十郎开口了:“姑娘,我不能在此久坐,我娘等我回去做饭呢!”
白衣女道:“还有那位姑娘也等着,是吗?”
汤十郎道:“不错!”
白衣女笑笑,道:“那位姑娘是你什么人?”
汤十郎道:“萍水相逢,如此而已。”
白衣女道:“你们很要好嘛!”
汤十郎道:“不关你的事。”
灰发女人似欲发火,白衣女却指着桌上菜肴,道:“公子,我们吃吧!”
说着,她伸出一双粉白细嫩、十指尖尖的巧手,拾筷端碗,美眸注视着汤十郎。
汤十郎心中一荡,便不由自主地取碗拾筷。他好像着迷似的双目也瞧着对方。
当白衣女轻启樱唇往口中送东西时候,汤十郎也往口中送着。
白衣女往盘中取菜,汤十郎便也跟着夹菜。半碗饭吃过,白衣女淡淡地问汤十郎:“那位同你一起的姑娘,她是你什么人?”
汤十郎似已沉醉在一种半幻觉的思维中,但他的定力仍然了得,闻言立刻用力摇晃着头,便也随之又清醒过来了。
他发觉自己同对面的白衣少女一同吃饭,简直就不敢相信。
于是,立刻又将碗筷放下来。
汤十郎双手撑桌而起,道:“对不起,姑娘,我得赶着回去了。”说完向外走去。
白衣女对汤十郎的这种反应也觉一怔,她明白,只此一招,便知汤十郎的武功一流。她不再去拦阻汤十郎了,她甚至端坐在椅子亡没动一下。
看起来汤十郎有些失礼的样子,白衣女那么温柔地请他吃饭,他却吃了半碗离桌而去,实在不应该。
灰发的齐姥姥就要出手去拦,白衣女手一横,道:“齐姥姥,由他走吧!”
“小姐,他无礼!”
“不是无礼,他自信心太强了。”
黑妞儿道:“小姐,我去教训他。”
白衣女道:“不,等我们找到大叔之后,应该可以问明白的,是他指示送信叫咱们来的。”
灰发的齐姥姥沉声道:“大叔这个人,神出鬼没,我们一时间还真不容易找到他。”
白衣女道:“会的,我相信很快就会找到大叔,他一定就在顺天府城附近,他叫咱们来,他也会来。”
黑妞儿道:“小姐,咱们走吧!”
白衣女道:“好像有人来了,你们坐下来吃吧!”
齐姥姥闻言,立刻与黑妞儿一齐坐下来了。
这两人对于白衣女十分顺从,取来碗筷便大吃起来。
便在这时候,从外面走进三个大汉。这三人长得很威猛,宽肩膀,大高个儿,两个人的面皮泛红色,另一人好像粉白透青色。
三个人只一进人野店,灶台边的两个女人迎上来了。
“哟,才来呀。”
这些人好像是相识,两个红面汉已粗声笑起来了。
白面汉子也走过去,但当他回身发现白衣女子的时候,他几乎惊叫出声了。
“哇,美呀!”
两个红面汉也随声转头看。他两人先只看到黑妞儿与齐姥姥,他们当然不在意,如今发现白衣女,两人也直眼了。
其中一人调侃地道:“今天是什么天呀!”
另一人道:“庄怀古呀,今天是天上仙子下凡的天呀!”
两人说着,便哈哈笑起来了。
白面汉子没有笑,他仍然盯着白衣女瞧,口中似还在喃喃自语着。
灶边的两个女子便在这时把两个红面汉子拖坐在另一张桌子边,其中一人笑道:“别逗了,吃酒吧!”
姓庄的又笑了一声,对发愣的白面汉子道:“别瞧了,于世争,再瞧也不当用。”
白面汉子似是没有听见,他反而走近白衣女。
他不但走近白衣女,而且双手抱拳深施一礼,道:“美丽的姑娘,在下姓于名世争,今天虚度28,家住顺天府西方不过十多里处,今日有幸见到姑娘,诚三生之幸也。”说完,他再施一礼。
白衣女掩口吃吃笑了。
黑妞儿却冷冷道:“真奇怪,咱们想知道的,人家偏不说,不想知道的,自己送上门来说,讨厌!”
她话声甫落,白面汉子双目一厉,一股子冷芒直往黑妞儿逼过去。
齐姥姥看到了,她一顿钢杖,叱道:“看什么!”
白面汉子于世争口角一撇,正要开口,白衣女站起身来了。
“齐姥姥,咱们走吧,付帐!”
齐姥姥要付银子,白面汉子忙上前:“不用,不用,这点酒饭算我的。”
齐姥姥取出一块银子,重重地放在桌上,道:“你是什么东西?”
白衣女已往野店外面走了。她走得很轻盈,白面汉子于世争被白衣女的仪态吸引住了,对于齐姥姥的怒叱,好像根本未听到。
于世争还不由己地往门口走,就好像他要送一送白衣女子似的。
黑妞儿走在最后面,当她走出门的时候,回过头来对着地上吐口沫。
于世争这才忿怒了。
他突然出手,右掌直拍黑妞前胸,管他女人或男人,揍人是真的。
不料黑妞儿也非泛泛之辈,她抬左腕,横推如电,右手并指就往敌人的双目戳去。她一招两式,攻守兼备,也恰到好处。
于世争疾忙往后把头仰,口中“咦”了一声,等他再进,白衣女三人已在七八丈外了。
庄怀古与另一红面汉刘大年,已在边吃边叫:“于世争,别争了,过来吃酒吧!”
姓于的心中不在意,他只在意那白衣女子,因为白衣女已把他的魂勾去了。
于世争是由一个女子把他拖回桌上的。
野店换人了。
野店原来由穿山甲狄化中与野狗狄化一兄弟两人掌理的,只不过狄氏兄弟死了,至今连尸体也不知在什么地方。
如今野店换了两个女人。
别以为是女人,如果动起刀发起狠,比大男人还狠上好几分。
这两个女的,一个叫做小春天马艳红,另一个叫山茶花林玉。
野店把男人换成女人,当然是有用意的,至少,女人心比较细嘛。
于世争重重地坐在椅子上,他似失魂落魄的人。
林玉为他斟酒,他张口好像喝凉水,“呱嘟”一声便杯底朝天了。
于世争指着门外,问道:“她们从哪儿来的?”
林玉手指东边,道:“左家废园方面。”
她此言一出,庄怀古惊道:“鬼……”
刘大年笑道:“便是鬼,我们的于老弟也认了。”
于世争不开口,他似乎下了个很大的决心。
庄怀古似乎已看出于世争的心意,他举杯不饮,却十分慎重地对于世争道:“兄弟,意乱可以,情不可迷,你知道那白衣女是干什么的!再说……”他仰头喝干杯中的酒,又道:“别忘了,咱们是奉命来此协助办事的,别把事情办砸,咱们几个都丢脑袋。”
于世争闻言,嘿嘿冷笑了。
另一红面大汉刘大年可不管了,他一边喝酒,还把马艳红往怀中抱,身边的火盆热烘烘,他的脸便也更红了。
马艳红右臂搂着刘大年的粗脖子,嫩嫩的面皮顶在刘大年的顶门上蹭,这两人热呼得直哈哈。
于世争开口了:“刘兄,我真不懂,老爷子有足够力量去收拾那母子两人,却又自找麻烦,弄来那对母女去对付,她们行吗?为什么?”
刘大年道:“老弟,咱们跟随老爷子身边办事,也快十年了吧,咱们的规矩,只管为老爷子分忧办事,绝不开口问为什么.你难道忘了?”
于世争道:“又要监视她们母女,更要协助她母女对付那母子两人,真难呀,怎么进行?”
刘大年道:“很简单,相机进行,暗中监视,必要时咱们出刀。”
于世争道:“听说,前前后后,老爷子外围人马已经失踪十个人了,娘的,这里面难道真的透着古怪?”
刘大年道:“老弟,那要等我们发现以后才知道。”
于世争道:“刘兄带头来,咱们何时行动。”
刘大年看看门外道:“化雪以后,如今雪有半人深,那地方必然行动不便。”
正在调笑的马艳红巧笑一声,道:“别再提任务了,喝酒吧!”
她把酒杯往刘大年的口中送去,刘大年张口就喝。
一边的庄怀古哈哈笑道:“这雪三天化不完,还好,咱们这儿不寂寞,两个老相好在此作陪,哈哈……”
五个人围在桌边吃喝逗乐子,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
冬天的夜晚来得快,草屋中有些黑,马艳红忙从灶台上取过油灯燃上,却被庄怀古拦腰抱起来:“小乖乖,别点灯了,咱们摸黑寻乐子吧!”
马艳红的长脸往后仰,便也把一头长发甩到后面,她吃吃笑道:“猴急了?”
庄怀古不听她唠叨,抱起来往一边走。
一边当然是个小睡房,这两人一拥进入房间里去了。立刻,从房间里传来几声男子哈哈笑。
这光景早巳撩起刘大年与林玉两人的欲火,林玉挣开刘大年的搂抱,低下身子便把地上放的大火盆端起来了。
林玉把火盆往房间里端,只因为化雪天比之下雪天还冷几分。
那刘大年哈哈笑,酒足菜饱睡觉,有个林玉陪他去玩乐了。
林玉把火盆往床边一放,加了炭又吹起来,只不过她吹了十几下,床边上,刘大年已掀开另一张大棉被。
刘大年一伸手,“扑通”一响,已把林玉拉进被子里面去了。
于世争在桌边喝闷酒。
自从他发现白衣女之后,他真的魂不附体,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因为白衣女太美了。
于世争心中想着,如果白衣女能同他共效于飞,他娘的,便只睡上一夜,第二天叫他死也愿意。如果白衣女答应嫁他,白衣女叫他干什么,他就去干什么,包括出刀去杀老爷子。
于世争一想到老爷子,猛地喝一口酒,他抹抹嘴巴站起来。
于世争根本不去注意睡房中的声浪,他紧一紧腰缠的练子飞爪,又拍拍背上的蛇尾刀,拉开门便出去了,他是往左家废园方向去的。
他在吃酒的时候就琢磨好了——那白衣女既然是往左家废园方向,那里附近无人家,白衣女一定住在左家废园里面某个地方,只要摸进废园,暗中查探,必能找到白衣女的踪迹,至于左家废园中的另外四人,到时候再说了。
于世争踩雪而行,他往那片竹林中去了。
他是绕道摸近左家废园的,当他遥看远处黑白分明、林屋交错的废园,便不由得想到五年多以前的那天夜里,那真是一场血肉横飞的恶战,没有火把,也没有嘶叫,双方只是咬紧牙关搏命。
那时候于世争与另外12大杀手,紧随着老爷子往左家内厅杀去,那场面令人一辈子也难忘怀。他更难忘记他曾追杀一个人,那人从左边围墙跃出墙外的情形。
他记得他的练子爪生生撕裂开那人半张面皮。
于世争有些得意,他伸手摸着一棵冬青树,那人就是死在这冬青树下的。
现在,于世争歪起嘴角,发出一声嘿嘿的冷笑声。
他得意于五年多前的那场血杀,便不由得抬头四下里仔细打量着。
在这种可以冻死人的寒夜里,相信住在左家废园的四个人,应该拥被熟睡了。
他也相信,那白衣女必然也在这废园某个地方。
于世争暗中一咬牙,双臂一张就要往废园内跃去,就在这时候,忽见一团白色影子,挟着衣袂飘动声,直往左家废园后面飞去。于世争一见大喜过望,毫不迟疑地拔身便追,那白影落在一片斜地上不动了。
于世争一跃而到白影身后,他看清楚了那白影正是他心中想见的美人儿。
“姑娘。”
“你很有心嘛。”
“我为卿狂。”
“不是狂,是疯。”
“虽疯也甘心。”
“疯比死痛苦多了。”
“我于世争心甘情愿。”
于是,白衣女缓缓地回转身来,她的面上披挂着白色的挡风布巾,看上去宛似一尊活观音。地再看看于世争,低低的声音很柔和,道:“今夜你找我?”
于世争道:“冒着寒风,只为再看姑娘一面。”
白衣女抿嘴却未笑,道:“那表示你喜欢我了?”
于世争道:“在下说过,我为卿狂。”
白衣女道:“但你却非多情种,你只不过被我的姿色所迷。”
于世争道:“得亲芳泽,死而无憾。”
白衣女掩口一笑,道:“言重了吧。”
于世争道:“肺腑之言!”他往白衣女身边移动着,且双目发出异样的光芒。
如果你在夜里见过野狼的眼睛,那么,于世争便是那副样子。
白衣女未动。她反而正面对着于世争。
如果她此刻伸手,于世争必然会上前拥抱她。
她当然不会伸手,她也未再笑,她淡淡地道:“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可否为我做一件事情?”
于世争闻言,精神大振。他把宽宽的胸脯一挺道:“姑娘,你有事请吩咐,为姑娘牵马坠镫我甘愿。”
“为我去杀一个人。”
“谁?”
“住在此处有个年轻人,你能杀了他吗?”
于世争嘿嘿笑了,道:“姑娘,就算是你不要这小子的命,这小子也活不久了,他死定了。”
白衣姑娘道:“我要他今夜就死。”
于世争道:“那么,这小子看不到天亮了。”
白衣女道:“那你快去吧,那年轻人好像住在后院某一处。”
于世争道:“姑娘,你在此等着,我去取那小子的命,用不了多久的。”
白衣姑娘只把白衣长袖一抖,便又转过身子往一棵大树下走了。
那儿雪不深,那儿却闪出两个人。两个人当然是齐姥姥与黑妞儿。
三个人看着远去的于世争,她们相视在点头。
齐姥姥却低声开口了:“小姐,你真叫这人去杀他?”
白衣女道:“如果他打不过这人,他就不是我要找的人,是吗?”
黑妞儿道:“如果打过这人,也不一定就是小姐你要找的人呢!”
白衣女道:“我讨厌这个人。”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转身往竹林走去。
于世争才刚刚走近左家废园的后院墙,有一条人影如夜猫子似的到了他的面前,他抬头仔细看着他笑了。
来人未笑,来人却拔身往竹林方向扑过去。
于世争一看,不由冷笑,道:“小子,留下小命吧!”
那人正是汤十郎。
汤十郎为什么舍了于世争而往竹林扑去?
汤十郎早就听到声了,他刚巧处在下风头,白衣女对于世争的话,他听到了。
他去竹林,是要找白衣女问一问,为什么她要人去取他的命。
不过,于世争也非弱者,他在汤十郎身后追得紧,汤十郎如果要摆脱于世争追赶,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杀了于世争。
就在快接近竹林的时候,汤十郎猛孤丁回转身来,倒令于世争一愣。
“你追我莫非要杀我?”
“不错!”
“是刚才那白衣女的指使?”
“不错。”
“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爱的女人。”
“就因为她美吗?”
于世争嘿嘿一笑,道:“这世上真正美女不多见,白衣姑娘就美。”
汤十郎道:“所以她命你杀我,你就追杀我?”
于世争道:“为美女出刀,武士之荣幸。小子,你的话太多了!”
汤十郎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可怜虫!”
于世争道:“为你自己可怜吧。”
汤十郎暗中咬牙,他也看到对方在抽取一支练子爪。
于世争又是一声嘿嘿,道:“小子,你接招吧!”
“嗖!”
好凌厉的飞爪罩过来,汤十郎倏然贴地平飞,那爪自他的背上半尺处掠过。
于世争再冷笑,旋动着练子爪直往汤十郎撞去。
就在他旋动中,左手已自他的背上拔出一把锋利的尖刀,那是一把蛇尾刀。
汤十郎单足点地之间,于世争的两件兵刃已到了他面前半尺不到,白雪辉映中,汤十郎嘿然拍出双掌。
“哗哗”两声,他拍歪击来的两件兵刃,倒令于世争心中一惊,这小子了得。
于世争这一念头甫起,正准备痛下绝招,忽见汤十郎在雪地上打起车轮跟头直旋转。汤十郎只旋了七次,便把身子猛一弹,他人在空中抖左袖,随之……
“哎!”
“咚!”
于世争只扑击一半,一枝锋利的摄魂箭已从他的咽喉穿到脖根上。
于世争死得双目发直,比牛蛋还大的眼珠子,几乎已憋出眼眶外。
汤十郎落地,他伸手拔出他射出的摄魂箭,箭上带出一溜鲜血来。
他刚把箭再收回袖中,便见一团白影在竹林中闪晃。
汤十郎不假思索地便往林中扑去。
那团白影未走远,她站在竹林边一块石头上。
是的,白衣女就站在那里未走。
当汤十郎奔过去的时候,白衣女还掩口在笑。
汤十郎不笑,他火大了。
“姑娘,你好毒哇!”
白衣女眨动美目,道:“这是你说的。”
汤十郎指着远处死去的于世争道:“你以你的美貌指使那人杀我,为什么?”
白衣女道:“他却死在你手中了。”
汤十郎道:“那是因为我还不想死,尤其不想死在一个无名之辈的手中。”
白衣女只浅浅一笑,汤十郎便发觉她实在美,如果说倾城倾国也不为过。
白衣女长袖一抖,那动作也柔美,就好像一道自然的流水,那么美妙的从眼前流过似的,令人为之一爽。她款款移动着身子,细声妙音地道:“你没有损失什么,我很高兴呀。”
汤十郎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白衣女道:“你告诉我,那位姑娘什么来历……”
汤十郎道:“我没有权将她的来历告诉别人,而我其实也弄不清她的来历……”
白衣女道:“你们那么亲热地在一起,会不知道她的出身?”
汤十郎道:“我不作强辩,如果你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她吧!”
他不能对白衣女动手,因为他是个男子汉,白衣女又未对他采取敌视,当然他更无法出手。在这种天寒地冻的雪地里,汤十郎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马上走。他转身了。
“你要走?”
“我们无话可说。”
“你就留下我一人走了?”
“我们本来不住在一起。”
白衣女似很黯然地一叹:“唔……”
这声音十分凄凉,汤十郎听得一皱眉头,他不由得回头看过去。
他真的又一怔,因为美人的忧愁还会叫人心生不忍。
白衣女的双眉在动,嘴唇在动,她甚至一身的白衣也在微微地动。
汤十郎满腹怒火,被白衣女的这一表情顿时间化为乌有。
“你……干什么?”
白衣女道:“我想同你说话,你却要弃我而走。”
汤十郎苦笑道:“在这种寒夜?姑娘,你倒很有兴致,我没有。”
白衣女道:“至少,你应该表示……”
“表示什么?”
“表示你不再生我的气了。”
“如果我说不生你的气,那是骗你,我没有那么大的度量去原谅一个命人来杀我的人!”
白衣女道:“那人其实杀不了你的。”
汤十郎又要发火了,他重重地道:“那人的武功足列一流杀手。”
白衣女道:“可是他仍然被你杀了呀!”
汤十郎道:“如果死的是我呢?”
白衣女道:“在你未死之前的刹那间,那人便先死了。”
汤十郎道:“你凭什么如此说?”
白衣女道:“你如不信,可以去看看那个死了的汉子,他的左曲池上有东西。”
汤十郎道:“什么东西?”
白衣女道:“你看过我抖袖了吗?”
汤十郎当然看到了。她抖袖的姿势很美妙。
白衣女也曾对于世争抖过袖子,汤十郎当然不知道。
汤十郎道:“你抖的袖子,很好看。”
白衣女道:“有时候好看的姿势会取人性命的。”
汤十郎吃一惊,道:“你真玄呢!”
白衣女郎道:“你听过绝阴指这个名字吗?”
汤十郎吃惊地道:“什么绝阴指?”
白衣女丝毫不隐瞒地道:“是一种十分柔又阴的神功,可以杀人于无形。”
汤十郎道:“你在那人身上动了手脚。”
白衣女道:“我在那人的气海穴拂了一下,如果他用力聚真气,他出刀要比平时慢三分。”
汤十郎有些不相信地道:“这是真的?”
白衣女道:“撕开衣服,一看便知。”
汤十郎是个不信邪的年轻人,闻言立刻转身往那死去的于世争处奔去。
他要证明,他要验尸,他很难相信白衣女能在举手投足间杀人于无形。
只不过当他奔到搏杀过的竹林边时,立刻,怪事又发生了。
于世争的尸体不见了。
汤十郎立刻在雪中翻找于世争的尸体。
今夜不下雪,尸体应该很快找到,但汤十郎找了很久,于世争的尸体仍是不见。
汤十郎顿时有着后悔的感觉,他应该暗中看守尸体的。他奔向白衣女。如今尸体不见了,他明白,再也找不到尸体了。
白衣女仍然站在原处,她未走,也未随汤十郎来找于世争的尸体。
她宛似一座女神般站在雪地上。
汤十郎又走回去了。
他本打算回小厢房去,可是他见白衣女仍站在那里,他不忍离开,便又走回去了。
白衣女巧笑地问道:“你看过了?”
汤十郎道:“什么也没有了。”
白衣女美眸一紧,道:“没有?”
汤十郎道:“在下是说,尸体不见了。”
白衣女忽地拔身而起,行云流水般地到了竹林边,她在地上看得很仔细。
汤十郎也在四下望。
白衣女道:“真可惜,地上被搞乱了,否则,我可以找到尸体走去哪里。”
汤十郎深深一叹,道:“姑娘,在下不陪你了,后会有期。”
他不等白衣女再有表示,拔身便往左家废园中奔去,他走得很快,等到白衣女伸手,汤十郎已经不见了。
就好像留下一堆惆怅,白衣女喟叹着:“他是谁?那女的又是谁?大叔叫我找的人是他吗?”
附近奔来两条人影,只听齐姥姥沉着声音道:“小姐呀!你只点个头,这小子就由老婆子侍候他,怕他不说出那女子是他什么人?”
白衣女道:“姥姥,有些人可以用强,但对他不行,咱们不能对他用强。”
黑妞儿道:“小姐,回去吧,快四更天了。”
白衣女道:“要不是为了找人,我真的不愿离开口咱们天山不老峰,江湖啊……多么令人无奈。”
齐姥姥道:“小姐,不如回去吧!”
黑妞儿道:“我赞成回去。”
白衣女道:“要回,你两人回去吧,我一个人反倒耳根清净。”
齐姥姥忙摇手又摇头,道:“这怎么可以,我是不会舍了小姐回去的。”
黑妞儿也道:“小姐不回我不回去,小姐呀!你可别撵我回去。”
白衣女叹口气,道:“走吧,改天咱们再来。”
三个人徐徐往远处走去,一时间,左家废园附近又陷入一片死寂。
汤十郎推开门刚进去,汤大娘已低沉着声音问道:“来人收拾了?”
汤十郎道:“人是收拾了,只不过我又遇见那位神秘的白衣女了。”
汤大娘道:“白衣女也来了?”
汤十郎道:“是的,娘,这白衣女似身怀绝学。”
汤大娘道:“怎见得?”
汤十郎道:“娘,你可听过一种阴毒的武功,叫……叫什么绝阴指的功夫?”
汤大娘全身一震,道:“绝阴指?”
汤十郎道:“是白衣女这样说的,绝阴指可以杀人于无形。”
汤大娘道:“当年曾听你爹提过,好像属于天山派的不传绝学。”
汤十郎立刻又道:“不错,白衣女也说过,她好像来自天山……”
汤大娘道:“奇怪,天山派的人,怎么也到此地来涉这混水?”
汤十郎道:“白衣女追问我,前面桂家母女两人底细,娘,我怎么会知道?”
汤大娘道:“她为什么要追问桂家母女?”
汤十郎道:“我也不知道!”
汤大娘道:“十郎呀!你以后多加小心,既知来了强敌,你要处处小心了!”
汤十郎道:“娘,我杀了那人再去追白衣女,因为白衣女指使那人要杀我,但等我明白白衣女的真正目的以后,再回去找那人的尸体验正,那……”
“尸体又不见了,是吗?”汤大娘接了一句。
汤十郎道:“是的,娘,尸体又不见了,真叫人觉得古怪!”
汤大娘却平淡地道:“其实天下古怪的事情很多,一旦被揭穿,实在很平常,你以后多加注意,早晚你会发现些什么的。”
汤十郎不回答,他拉开棉被盖上身:“睡吧,明天再去查看,尸体失踪,总会留下足印,雪又那么深。”
汤大娘说完,在床上转了一个身。
汤十郎仍然不开口,他在想着那白衣女。
白衣女是何许人?她怎么突然在此出现?难道她与左家也有什么牵扯不清的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