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子里酒菜散发香气,越近客栈,香气越烈,小豆儿是个好酒的,忍不住解开袋子,深深一嗅,顿时陶醉地眯上眼睛,道一声:“一闻都快晕了,真是好酒!”
脑子还真有点晕,他捂住额头,歪歪扭扭向前走,路上遇见那群修墙完毕回去的工人,他步子有点歪,差点撞上人,还是一个工人好心,扶住他的肩,将他的身子转了转。说声:“兄弟小心些。”
小豆儿谢了,原地站着,辨认了一下方向,走回耶律祁房间,耶律祁还在房间里等候,没有点灯火,幽暗天光里轮廓如雕像。
小豆儿将酒菜送上,嘻嘻笑道:“一路上没遇见什么可疑人,连搭话都没有。你瞧着,小豆儿可还是小豆儿?”
耶律祁一笑,拍拍他肩头道:“当然是你,假的哪能这么像?帮我拿着酒菜,找那位去。”下巴指了指景横波屋子方向。
小豆儿嘻嘻一笑,赞道:“就知道公子细心。”说着端起食盒,跟着耶律祁出门去景横波那里。
景横波睡了一会没睡着,心里乱糟糟的,睡了一会一脚蹬开被子,怒骂道:“死宫胤!臭宫胤!自从遇见你之后,姐就没碰上一件好事!”
“没事,遇见我就有好事。”忽然一个声音在窗外接道,“开窗。”
景横波一个箭步跳下床,扑到窗边,还没到就闻见诱人香气。开窗一看,没人,却有一盘香浓细嫩的白切鸡,从窗下冉冉升起。
那鸡皮色雪白,闪着微黄的油光,甚是美貌,景横波晚饭没吃饱,此时对这香气毫无抵御力,顿时心情大好,哈哈一笑道:“果然是人未至菜先至,不过耶律祁,你哪来的钱?”
耶律祁斜斜坐在窗边,编着几根草茎,手指灵巧,夜色中轮廓清晰漂亮如画成,那睫毛长得连景横波都忍不住叹一叹。
他也不抬头,闲闲编草,一边道:“混江湖的人,不是只有钱袋里才有钱的。”
“那刚才你怎么不拿出来?”景横波哈哈一笑,撕了条鸡翅膀,又一盘菜变戏法似地冒出来,热腾腾的糯米红心团子。小豆儿乌溜溜的眼睛在白里透红的团子后面熠熠的亮着,尖声尖气地道:“红心雪团,娘娘请用。”
小豆儿的嗓音很特别,七拐八弯的金属音,天生有喜感,景横波觉得他的声音太具有辨识力,这天下谁也模仿不来。听着这声音她就想笑,抓了一只团子,才听耶律祁淡淡道:“不妨让小人得志。”
“是是,对极。”景横波一手鸡翅一手团子,笑道,“你姐怎么还没回来?会有危险吗?咱们要不要去接应?”
耶律询如被挟持而走,道理上该去救,不过看耶律祁模样,却似乎不担心,她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为免打草惊蛇激怒对方,我们不要明着追,我已经派人悄悄跟着,有消息回报。再说家姐机灵,又有上人照拂,你不必太担心。”
“也好。”景横波看一眼耶律祁,他始终坐在窗边,姿态闲散,黑暗里一个隐隐约约的侧面轮廓。星光月色下,有种乌衣子弟的朦胧潇逸之美。
她心中忽然有点不安——这是在易国啊,易容术千变万化的神奇国度,遇见的每个人,能确定是本尊吗?
不过,自己是不是有点疑神疑鬼了?就因为耶律祁这个装逼的姿势怀疑他?他身边的小豆儿可绝对是正版,小豆儿长相声音都极有特色,又是小人物,谁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把他模仿得一模一样的。
在易国吃了亏,她终究多了几份谨慎,欲待咬下的鸡翅团子,还是没有动口,耶律祁给她亲手切的薄片牛肉,她拈了一块反反复复看那腱子肉上天生花纹透过的漂亮光影,赞不绝口,但就是不吃。
耶律祁看看她,她笑笑,道:“减肥。”
耶律祁也不劝,自己随随便便拈了吃了,小豆儿一边送菜一边也在吃,满嘴是油,景横波看他们吃的香,肚子里咕噜噜响来响去,馋虫出没,却哪里好意思再吃,暗恨自己小心太过,活该挨饿。
自己饿着看别人大吃,简直就是酷刑,景横波只好找话讲,想起在玳瑁,两个穆先生的事,便问耶律祁:“当初那谁扮成你,你怎么就肯了?你平常可不是这么好性子的人。”
耶律祁编草的手停了停,随即笑笑,道:“总归是个机会。”
这话说得含糊,但景横波立即就理解了。穆先生总归是个接近她的机会,耶律祁不拆穿,自然有他的心意和苦衷,说到底还是和对自己的情意有关。
景女王风流,从来只风流在表象,不熟的美男,她能奔过去摸摸捏捏,纯粹欣赏美色调戏一番,一旦确定哪个美男真对她有意思,她立马正经了——占便宜可以,玩真的不行。
此刻耶律祁一露出表白的端倪,她立刻装傻,“哦”地一声正想着怎么将话题岔开,耶律祁忽然伸手往她头上一盖,笑道:“好不好看?”
景横波一愣,伸手去摸,头上好像多了一个草环,微微有些刺手,她一时来了兴趣,笑道:“想不到你还会这个。”
耶律祁笑道:“照镜子瞧瞧,比你女王冠冕好看。”
景横波便笑着去照镜子,桌上有一个不算很清晰的黄铜镜,隐约看见头顶果然有一个草环,居然还点缀着星点的小黄花。颇有野趣。她笑着对着镜子,端正着草环,一边道:“这大冬天的,你哪里找来的小黄发……”
她忽然停住,手指僵在了草环边。
口齿之间,为什么忽然有些涩麻?
还有,镜子里,那张脸,为什么似乎在变化?
嘴越变越大,脸庞越变越宽,脸颊上的肉越变越多,整个人像是一个气球在被慢慢吹胀,镜子模糊,因此这膨胀看起来也缓慢朦胧,更添几分神秘诡异。
草环上的小黄花忽然落下,在她肥如两山的两颊边碎成一片黄色粉末,她的脸也变成了赤黄色。
镜子里的人,陌生又有点熟悉,但怎么看,都不是她自己。
好厉害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