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逼身死失位,不是因为杀了你那恶霸儿子,不是因为挖了他们祖坟,不是因为得罪你们中任何一个,”景横波摇摇头,“只是因为我把百姓看得比你们重罢了。”她翘起唇角,不尽讽刺,“今日玉照宫城下,如果站的是百姓,死的会是你们。”
“也许,”绯罗笑盈盈地道,“可惜,普通百姓没有特许,是无法在夜间进入宫城周围三里之内的。你所依仗的百姓,在关键时期,无法帮得了你呢。所以,教你一个乖,下辈子投胎时,千万选对人巴结哟。”
“教你一个乖,”景横波斜斜瞄她一眼,“没有雪白的牙齿,就不要大笑;没有挺拔的胸,就不要掐腰;没有平直的肩,就不要偏头。你知道我每次看你娇笑挺胸偏头装娇俏,就恨不得早死早投胎吗?”
“景横波!”绯罗一个笑容展开一半,不知是收还是不收,手将要落在腰上,不知是放还是不放,头偏到一半定住,眼底煞气一露,“说吧!赶紧多说些!九幽地狱可没有你卖弄嘴皮子的地方!”
景横波哈哈一笑,转身就走。
一大队护卫跟在她身后,众臣也都跟着,一步不离。生怕她忽然又跑了。
宫胤始终没有动,立在人群最后,看杂乱的步伐踏碎一地霜雪,看火把在风雪中穿行,一路逶迤向女王寝宫去了。
雪花零落如梅,落于他唇边。
不化。
几条人影,匆匆自隐秘宫道前行。
“快点,快点。”裹着风帽的紫蕊不断催促后面抱着霏霏和二狗子的翠姐拥雪,“这里可以先一步到达女王寝宫。”
三个女子从隐蔽小道拐出来,进入宫门前,远远看见前方大部队已经出现在宫道那头。
三人闪进门。
“我是女王贴身女官,等会必须得在她身边,后面的事,拜托你们了。”
“翠姐,你随我来。”拥雪去拉翠姐。
“等等,你们先前有谁看见静筠了?”翠姐忽然问。
另外两人都一怔,随即紫蕊不确定地道:“她应该是在屋内睡觉的吧?不是说病得很重吗?”
“她每天都在屋内睡觉,可你真的确定刚才我们出来的时候,她是在屋内睡觉吗?”
三人脸上表情都不好看,刚才接到消息晴天霹雳,未及多想就赶紧赶过来,谁也没有心思再去管一个长期不冒头的病人到底在不在屋内。
此时再想回头查看也来不及了,毕竟这里的事更重要。
“女王寝宫只有一个正门,她不可能偷偷摸摸来的。放心。”紫蕊安慰她俩,“我们小心些便是。”
“嗯。”
“我在前殿等候,拥雪你和翠姐去女王寝殿。”
三个女人匆匆分工,拥雪拉着翠姐直奔寝殿。
“这里有个机关。”她开门见山地道,“我不知道今天女王需不需要用这个机关,但我们应该在这里守着。另外我要告诉你,这个机关,静筠好像……”
外头忽然有豁啦一声响,似乎一块瓦片掷在了墙上,拥雪一惊闭嘴。
“我去看看。”翠姐起身。
“我去吧,我身形小,不显眼,他们快要到了,别给他们看见我们。”拥雪拉住了她,匆匆出去了。
翠姐一个人,带着二狗子,留在金碧辉煌的女王寝殿里。
女王寝殿大门,被缓缓打开。
景横波在踏上台阶前,转身回望。隔着黑压压的人头,看不见宫胤的身影。
“别看了。”赵士值嘴角一抹玩味的笑,“让国师送别他心爱的女子,着实残忍,我想,他不会来了。”
“除了看守女王的护卫外,其余护卫请不要随入。”绯罗要求护卫们退下,生怕一关宫门,自己这些人就被宫胤手下屠戮了。
护卫们似乎得了宫胤的嘱咐,果真留在宫门外,将宫门大开着。
景横波回身,走入宫门内,第一眼就看见紫蕊立在宫门之侧,对她施礼。
“一等女官夏紫蕊,见过女王陛下。”
夏紫蕊好像没看见众臣讽刺的笑容,从容恭敬如昔,弯下的裙裾一动不动,最完美的宫廷仪态。
景横波凝视着她,一瞬间百感交集。
危难之时见真情。
她所有的给予,从来只有在微末人群之中才有回报。
“如此忠诚的女官,何不忠诚地陪女王一起长生?”有人阴阳怪气地道。
“紫蕊正有此意。”夏紫蕊敛敛衣裙,平声静气地答。
一霎的静默。
漫不经心的众人转过脸来,认真打量一眼这个足列一等,完全可以飞黄腾达的女官,再看一眼唇角微笑,满目生光的景横波。
众臣眼中有难明之色,想不通景横波一个准女王,短短数月,怎么能令这些骄傲的女官,如此收心?
这女子有一种难言的魅力,令人依附信任,愿倾心以报。若令她成长,也许将来就是登高一呼,天下景从的女子枭雄。
幸亏她一腔热心投错地方,尽对这些无用贱民用心。
众人冷笑一声,都觉得讽刺又庆幸。
然而看那两个女子雪中相视,面容平静美丽,眼神似有澹澹之光,忽然又觉得自己卑陋,忍不住心中生出怒气,大步向前,脚步杂沓,将紫蕊挤在一边,推着景横波往正殿去了。
景横波被推走之前,只来得及给紫蕊打了个手势。
翠姐等了一会,隐约听见外头拥雪似乎“哎哟”一声,心中一惊,站起身来向外看。
她走到窗边,隔着茫茫风雪,什么也看不见。
忽然她听见身后二狗子怪叫一声,道:“小筠儿。”
翠姐一怔,随即想起什么,立即转身。
但是已经迟了。
腰后顶着冷硬之物,寒气直入骨髓,她知道那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
熟悉的声音在她肩后,轻轻笑道,“翠姐儿,我等你们多时了。”
景横波跨入女王寝宫的正殿。
在她进去之前,已经有成孤漠带领手下,将大殿之内迅速检查一遍,确保没有问题,才允许她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