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不会再有什么人去静庭请见。她起身往静庭去,想去看看宫胤怎样了。
经过侧门时,她看见那个通往宫道和昭明公署的门虚掩着,心中一动,忍不住推开了一点。
门开一线,正看见昭明公署大门打开,出来一个人,她还以为是耶律祁,仔细一看不过是个官员,那人出来后,看宫道无人,转身关门,关上门后双手下意识往后腰一捂,脸上有微微痛苦之色。
景横波觉得这动作奇怪,随即想也许是腰痛?
既然不是耶律祁,她也就放心了,将门关上,从另一道侧门去了静庭。
这回熟门熟路,直奔宫胤卧室。一眼看见大殿如常,宫胤似乎连躺着的姿势都没变过,不禁无趣地撇了撇嘴。
走近一看才发现宫胤并不是在睡觉,他微微闭着眼,面色平静,眉宇正中却隐隐露出一抹冰晶雪色,升腾起一抹淡淡的白气,同样,在他锁骨交汇的凹陷处,胸膛之上,也有白气升腾,白气中隐约淡淡青色,似有若无,三股气悠悠缓缓上升,最终都飘入天花顶那块巨型无规则的白石之内。白石里似乎又有气流降下,这回是纯正的白色气息,逸入宫胤眉心、咽喉、胸口。上下交流,连绵不休。
景横波瞧着觉得有趣,宫胤似乎是在驱毒,或者说毒不确切,天丝散不是毒,没有解药,宫胤或者是在驱除体内所有不利于身体的杂质,化为那种淡青色的气体,而那白石作用相当于交换器,把脏东西吸进去,涤荡净化之后,化为干净有益的真气,由宫胤吸回体力。
景横波目光又落在他薄得近乎透明的丝袍上,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禁欲的家伙,竟然会在自己寝宫里穿这么风骚诱惑,原来他这种真气修炼方法,需要身体和白石气息的直接交换,衣服穿厚了,气体怎么能全部逸出?按说是一丝不挂才效果最好,大概他不愿意,才套了这么一件有等于无的。
景横波暗叫可惜,哎,裸睡就裸睡啦,给人看看又不少块肉,矫情!
不过大神修炼武功的方法好奇特,景横波对那个“般若雪”三个字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一种武功如果名字特别,想必必然也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就是不知道这武功的禁忌在何处了。
她正盯着人家胸口浮想联翩,宫胤缓缓睁开了眼睛,墨玉似的眼眸似深渊静水,幽潭无波,看得景横波心中一震。
随即她就得意起来,款款坐到他身边,道:“我今天……”
“恭喜。”他道。
景横波一怔,原来他已经知道了,他是不是一直在密切关注着静庭书房的动静?
“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她盯着他的眼睛,“不怕我野心暴涨,最后夺你权位吗?”
“你若有这本事,尽管来夺。”
“小心自负太过,阴沟翻船。”景横波下巴一昂。
宫胤盘膝坐起,手指一招,旁边架子上一件雪白披风悠悠落下,他闭目调息。
景横波有点遗憾地看着那厚实的披风,随即欢喜起来,“你好啦?还没到十二个时辰呢。”
“只能简单动作,要想完全恢复,怕要到午夜。”
“我明明记得昨天傍晚你就喝了汤。”景横波算着时辰不对。
“出了点岔子,耽误了时辰。”他瞟了景横波一眼。
景横波毫无愧色地想大概是昨晚她闯进来折腾了那一把。
“桑侗这几晚必定对高塔严加看守,桑家隐士名动帝歌,战力不可小觑。”宫胤忽然道。
“你是在提醒我么?这么好心?”景横波似笑非笑斜睨他。
“不过我觉得你根本不会亲自去。”宫胤不接她的话题。
景横波对宫大神的智商一向没什么话说,嘿嘿一笑,懒洋洋在他枕边躺了,“杀鸡怎么能用我这把美丽的刀呢?霏霏就够了。”
“考考你,”她伸手扯宫胤披风,“你猜我会怎么做?你猜桑家高塔为什么能躲过雷劈?”
宫胤先伸手从她手里拽回自己的衣角——再不理会就要走光了。一边随意地道:“高塔顶端应该埋有可以防雷的东西。”
“赞!”景横波鼓掌,“你果然知道。”
“我在大燕时,曾经经过一处行宫,看见屋檐两侧有仰起龙头,龙口有铜舌伸出,弯曲伸向天空,我猜这大概就是迎接闪电的东西,在龙嘴舌根之下,必定也有铜丝或者铁丝,穿入地下,将雷电引走。”
“大赞!”景横波又拍手。不得不承认宫胤的智商就是过得硬。她可从来没注意到,大燕已经早早使用了避雷针的雏形。
“其实曾有巫师向太祖皇帝建议过,将鱼尾铜瓦放在宫殿之巅,可以防雷电所致的天火。可惜那位巫师在放置铜瓦的时候不巧被雷劈死,他的建议就成了不祥的诅咒,再也没有人敢那样试,反倒后来成全了桑家。”
“也该结束了。”景横波媚笑。
“桑家身为祭司家族,有权在高塔危急时刻,调动超过三百人的卫队进行保护,所以这三日之内,桑家在宫中有不少人,如果高塔真的被劈了。”宫胤看她一眼,“小心桑侗狗急跳墙。”
“你是在关心我?”景横波曲起一腿,手肘撑在膝盖上,脸上不见焦灼之色,笑吟吟看他。
大殿光线暗淡,她却在朦胧深处亮着,从眼眸到指甲尖,都灼灼光艳。笑容里一半游戏人间的自如,一半横刀立马的无畏。
宫胤目光落到她无意识微微撅起的红唇,心中一颤,不由转开了眼光。
一瞬间有种淡淡苦涩的情绪升腾,淹没了精密的思考。
这个女子,她以无心,算有心。
她鲜艳,放纵,浓郁,也不吝于接近每个人,积极展示她的鲜艳浓郁,当所有人为她风情吸引,不由自主目光追随时,她或许已经散漫地再次转开目光。
她总是如此亲近,以至于他不能辨别她什么样的姿态才是真正动情,那些婉转的笑,扬起的眉,抛飞的媚眼,亲昵的姿态,似乎可以给予每个她看得顺眼的人,似乎是亲近是喜欢,又似乎仅止于此,喜欢而已,爱意未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