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灵在山腹以内,周围别无杂响,才听得孟浮云那声接近室顶小穴所发、伤心难禁的凄切悲呼!但孟浮云在峰头之上,四外山风狂拂,竹韵松涛,净琮不绝,却怎会听得见上官灵用文昌笔猛敲石壁的“丁丁”声息!
即令略有所闻,孟浮云也想不到山腹中会有这间秘室,更想不到秘室中会困有自己渴欲寻找的上官灵,心烦欲死、伤心欲绝之下,哪有兴趣再管其他闲事?银牙一挫,又复高声凄然叫道:“上官灵!我们之间,究竟是爱?是恨?是缘?是孽?”
孟浮云糊涂,上官灵清醒,但孟浮云能作悲呼,上官灵却不能说话!只是心急如焚地,在石室中仰视室顶小穴,盼望能在这小穴之中,现出一张宜喜宜嗔,清丽绝俗的脸庞儿来,对自己看上两眼,即令无法相救,也会略觉安慰!
这种痴想,自然成虚,上官灵不禁伤感得眼角微湿,口中“啊啊”几声,心愿却是在向孟浮云答道:“云姊姊,我们之间,是爱!是缘!不是恨!更决不是孽!只要你能设法解除所中‘孟婆汤’的迷魂药力,恢复你的本来面目!”
李商隐虽然说得好:“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但这只是诗人幻想而已!若照事实来言,最少也要眼波眉语,传送真情,才能引得灵犀互度!像上官灵孟浮云这等一个身居山腹,—个身在峰头,不论彼此苦苦相思到何种程度,依然无法互相感应,只落得—个是肠断魂销,另一个则是魂销肠断!
上官灵与孟浮云虽然咫尺天涯,不能相会,但却有其他情事发生!
就在孟浮云柔肠百结,第三度凄呼“上官灵”时,突然峰头以下的一削壁之间,有人低声说道:“小姑娘,你要找上官灵,便随我来!”这几句低低语音,简直细得宛若游丝,但又一字一字,极为清晰地送入孟浮云耳中,显见这发话之人,身具上乘内家绝学!话完以后,便自削壁间藤蔓之中,飞起一条身法疾如电闪的黑衣人影,轻轻飘落谷下!
孟浮云目力何等尖锐,老远看去,即看出此人身御黑色长衫,脸带人皮面具,是一副“夺魂旗”打扮!
既是“夺魂旗”打扮,又口称知道上官灵下落,孟浮云自然想到在三仰峰头,与“南笔”诸葛逸同受重伤,被自己用“如意天蜈珠”所救的两位“夺魂旗”,“闪电神乞”诸明及“幽冥神君”阎元景身上!
故而一见黑影飘落,也就毫不顾虑其他地,立即纵身,追踪前行的“夺魂旗”打扮之人,先后同下幽谷!
那位“夺魂旗”打扮之人到达谷底,又蔓接连几个转折,把孟浮云带到—处极为幽秘所在,驻足回身,用一种听不出喜怒哀乐的语音,缓缓问道:“小姑娘,是不是‘罗刹教’中弟子?”
孟浮云在三仰峰头,搭救三位武林奇客之时,曾与“幽冥神君”阎元景交谈,如今听这位“夺魂旗”语音不对,遂以为他是“闪电神乞”诸明,恭身施礼答道:“晚辈孟浮云,家师‘罗刹掌教’!老前辈可是‘闪电神乞’诸大侠,上官灵而今何在?”
那“夺魂旗”打扮之人,闻言之后,人安面具以内的两道炯炯目光凝注孟浮云有顷,也不回答自己是否“闪电神乞”诸明,只冷冷“哼”了一声,手指谷底一个污秽不堪的黝黑深洞,向孟浮云说道:“上官灵被人所害,身受重伤,就在这洞内深处!”
孟浮云对上官灵确实一往情深,听得他身受重伤,立觉芳心如焚,慢说污秽不堪的黝黑深洞,就是剑树刀山,也毫不惧怯地,一闪身形,便欲钻进!
“夺魂旗”打扮之人,见她如此情急,突然喝道:“且慢,你不能这等进洞!”
孟浮云眉黛凝愁地,回身问道:“老前辈有何见教?”
“夺魂旗”打扮之人,自怀中取出一粒黄色丹丸,递与孟浮云说道:“这洞内阴湿瘴毒之气太重,你先服我这粒祛毒灵丹,然后入内,方可无虑!”
孟浮云如今因一心只系上官灵,根本不顾及自己的丝毫安危,何况始终把对方认作“闪电神乞”诸明,那粒黄色丹丸,又复清芬挹人,遂接过手中,便即吞进腹内!
“夺魂旗”打扮之人,见孟浮云吞了这粒黄色丹丸,忽然“嘿嘿”连声,发出一阵慑人阴笑!
孟浮云知道这就是“夺魂旗”震慑武林的“勾魂阴笑”!正在暗想这种笑声,委实太以难听之际,那“夺魂旗”打扮之人,笑声忽止,阴森森地叫道:“孟浮云!”
孟浮云讶然问道:“老前辈,晚辈已蒙赐服灵丹,难道尚有顾虑,不能入洞?”
这几句答话,惊得那位“夺魂旗”打扮之人,往后连退两步,目光凝注孟浮云充满惊奇诧异神色!
原来这位“夺魂旗”打扮之人,就是那阴狠毒辣,无恶不作的“九毒书生”姬天缺,正想用“万相先生”百里独所炼色分“红、黄、蓝、白、黑”功能令人“聋、哑、盲、瘫、死”的“五毒灵丹”,使孟浮云也与上官灵一般的失音成哑!
但这粒能令人失音成哑的黄色毒丸,在上官灵身上效验极灵,一下喉头,立即失音!怎的对付起孟浮云来,却完全失效?依旧娇音呖呖,吐语清圆,岂不使“九毒书生”姬天缺,惊讶欲绝?
不过这位“九毒书生”,是绝代凶人,心肠狠辣已极,哪肯就此干休,眉梢微聚,毒计又生,伸手再自怀中摸出一粒能令人双目失明成盲的蓝色毒丸,递向孟浮云,并用一种颇为关切的语气说道:“孟姑娘,你仿佛有极大心事?以致积郁埋忧,伤肝致病,病势并即将发作!我索性再赠你一粒灵丹,赶快服下!”
一来“九毒书生”姬天缺老奸巨猾,看透孟浮云与上官灵情深爱重的相思苦况,一语道中孟浮云心怀!二来孟浮云先服那粒黄色毒丸,只觉清芬挹人,毫无异状,自然含笑称谢,伸手接过,便待如言服用!
就在“九毒书生”姬天缺隐含狞笑,静看孟浮云服下蓝色毒丸以后,是否立即失明成盲?抑或仍告失效?孟浮云也懵无所觉,立将再蹈危机之际,绝谷中一丛幽暗树影以内,突然又发出一阵“夺魂旗”特有的“嘿嘿”阴笑!
这阵出人意料的阴笑一发,孟浮云自然停止服食蓝色毒丸之举,与“九毒书生”姬天缺同向那丛幽暗树影看去!
树影中慢慢走出一位与“九毒书生”姬天缺完全一样打扮的“夺魂旗”来,对着姬天缺又是一阵“呵呵”大笑!
说也奇怪,这位自树影中走出来的“夺魂旗”打扮之人,先前所发那阵“嘿嘿”阴笑,只笑得“九毒书生”姬天缺略感惊奇!但如今这阵“呵呵”大笑,却笑得姬天缺魂飞魄散,如遇鬼魅一般,根本顾不得再害孟浮云,身形电闪,恍如一缕黑烟,刹那之间,便消失在幽谷深处!
孟浮云不禁被这种怪异情事,弄得茫然不解起来,手中捏着那粒蓝色毒丸,目注刚自树影中走出,以一阵“呵呵”大笑,将“九毒书生”姬天缺惊走的“夺魂旗”打扮之人,满面惊容,柳眉双蹙!
那位“夺魂旗”打扮之人,也静默不语地,倾耳细听,等听出“九毒书生”姬天缺确实逃得无影无踪以后,方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姬天缺这恶贼,心肠虽狠,手段虽辣,但头脑仍嫌不够细密!否则武林中还不知要被他搅得怎样地覆天翻,一团混乱!”
说完,伸手摘落脸上所戴人皮面具,银须鹤发,细目长眉,那副夷冲道貌,望之俨若神仙。孟浮云不禁深吃一惊,暗想这不是师傅“笑面阎婆”孟三娘引为生平第一大敌,名惊八表,威震乾坤的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么?
原来钟离老人起初把“九毒书生”姬天缺,误当“闪电神乞”诸明,但在三仰峰头受骗转身的刹那之际,背后厉笑忽起,劲风随压,钟离老人遂恍然顿悟,自己错将大敌当良朋,身后之人,居然不是“闪电神乞”诸明,而是“九毒书生”姬天缺。
但身处危境,变生肘腋,任凭武功再高,也无法避得过背后偷袭的一掌之厄!遂一咬钢牙,索性向这云蓊雾郁的千寻绝壑之中,飘身前纵,以求略卸“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七煞寒灵掌”力!
总算祸淫福善,天道不爽!姬天缺得意已极之下,是先发笑,后发掌,钟离老人才会有所警觉,而马上设法略卸掌力,侥幸不死!倘若他在发掌以后,再行发笑,则钟离老人岂不将懵懂无所觉地,被姬天缺活生生一掌震下三仰峰头,葬身“玄玄壑”内!
不过任凭钟离老人应变如何机警,背心要穴以上,依旧挨了一记约莫九成功力左右的“七煞寒灵阴掌”,被打得头昏眼花,脏腑翻腾地,坠入蒸云雾腾以内!
一入云雾,钟离老人便知自己尚有生机,因为记得这“玄玄壑”异于其他绝壑,在终年不散的云雾之中,藏有无数倾斜石梁,可以不使自己一坠百丈的粉身碎骨!
果然念犹未毕,顿感左臂奇痛,业已撞上一根石梁,钟离老人强忍内伤,反臂一抓,但因受伤太重,落势过速,竟未能抓牢,又复下坠!
但经这—来,坠势自缓,又复擦过两三根石梁,终被钟离老人抓住一根,顺着石梁倾斜之势,连滑带翻地,置身壁间,静静喘息!
在钟离老人喘息养伤的一段期间,孟浮云救完“南笔”归来,及再被“笑面阎婆”孟三娘逐出门墙的一上一下,均被钟离老人看在眼中,不由好生诧异,此女来去匆匆,神情并似乎颇为悲抑,尤其走时口内更有“嘤嘤”啜泣之声,却为何故?难道上官灵出了什么么不幸岔事!
想到上官灵,又复联想到“九毒书生”姬天缺,钟离老人不禁怦然心动!一试自己内伤虽重,六七日间决难拼斗强敌,但轻功尚可施展,遂慢慢自那些石梁以上,重登三仰峰头,寻觅“南笔”诸葛逸及上官灵等踪迹。
找来找去,居然找到此处,见“九毒书生”姬天缺取出一粒蓝色丹丸,欲命孟浮云服食,便知其中少有毒计!遂赶紧先发“夺魂旗”特有的“嘿嘿”阴笑惊动姬天缺,然后再以一阵“呵呵”大笑,显露身份,吓得这位“九毒书生”,亡魂俱冒地鼠窜而去!
孟浮云听钟离老人说完这段经过,方知自己适才处境极危,不禁满面疑色地,向钟离老人问道:“老前辈批评‘九毒书生’姬天缺心狠手辣,头脑却不够细密之语……”
钟离老人不等她说完,便即接口笑道:“姬天缺应该想想我若来曾受伤?或是完全复原?岂会仅仅出面现身,把他吓走了事,而不加诛戮之理!……”
话犹未了,忽然侧耳凝神,瞿然说道:“姬天缺倒像是三国曹操,事过即知!居然在悟透其中矛盾以后,又复赶来,要想对我图谋不利!”
孟浮云笑道:“以‘九毒书生’姬天缺那点功力,在老前辈的手下,岂不如飞蛾投火?自取灭亡!”
钟离老人摇头说道:“平时他虽对我怯惧已极,见即远遁!但如今我因脏腑震伤极重,内力真气微弱不堪,倘若动起手来,决难逃得出姬天缺‘七煞寒灵阴功’的十掌以外!”
孟浮云本想自己与这“九毒书生”一拼,但又恐万一不敌,波及钟离老人安危,遂柳眉微蹙说道:“老前辈既然这等说法,我们是否避他一避?”
钟离老人又复微一侧耳凝神,然后说道:“姬天缺刹那即到,避已无及,我们且演场假戏,试试可否效法诸葛亮空城之策,吓退司马。”
孟浮云听得两只大眼连翻,不解其意,钟离老人遂命她面对自己,盘膝坐定,伸出一双玉掌,与自己掌心相贴,并凝聚真气,缓缓传进自己体内!
孟浮云如言照做,钟离老人又压低声音,向她说道:“万一‘九毒书生’姬天缺不中此计,依然现身,我便命你与他交手,你只要照我所说施为,必可暂时占得便宜,姬天缺胆量再大,也十有八九,终将吓走!”
话完,突然提高嗓音,“哈哈”笑道:“孟浮云,如今我以极高武学,隔体传功,为你打通经脉,增益真气,顷刻之间,胜似三年苦练!你得此异数,务宜益励前修,奋发向上,方不负我破例成全之意!”
这时,“九毒书生”姬天缺果如钟离老人所料,当时因骤见克星现身,吓得不暇考虑一切地,立即遁走!但转念一想,觉得其中矛盾太多,倘若轻易放过这种干载一时良机,哪里还会再有害死“逍遥老人”钟离哲之日!
凶心既起,遂又悄悄折回,但走到峰龟转弯之处,听得钟离老人的“哈哈”笑声,中气极足,丝毫不像有内伤在身模样?
姬天缺哪里知道钟离老人是藉着孟浮云掌心所传真气加强笑声,自然心头深吃一惊!等听得钟离老人竟能运用上乘武学,为孟浮云隔体传功,打通经脉,不由越发胆戎心寒地,要想再度悄悄溜走!
刚一转身,背后又复传来钟离老人的冷笑之声叫道:“‘九毒书生’,为何去而复转?”
天下事最难的是恰到妙处,见好即收!钟离老人若不多此一问,姬天缺必已悄悄再度逃走!但如今不过仅仅多问一句话儿,却把这位刁狡凶狠的“九毒书生”,问得眉腾杀气,目射凶光,不但不逃,反而转身缓步,自峰角以后走出!
原来姬天缺闻言之下,心头电转,暗忖钟离老人既知自己去而复回,理应装作受伤未愈模样,引诱自己现身,而加报复才对!为何反到故出豪语,岂非其中有诈?
疑念既起,再复细一思索,越发猜透钟离老人用心,遂大着胆儿,硬着头皮,冷笑一声,自峰角现身,缓缓走出!
但他毕竟太怕这位生平第一克星,虽不舍放弃难得机缘,要想就势行凶,永除后患!心头仍自戒意极深,先把一切退路,事先看好,准备万一有甚变故之际,便立拼命飞遁!
钟离老人一见“九毒书生”姬天缺现身走出,便知空城之计,吓不退这位绝代凶人,目前形势极难因应!
念头转处,索性连理都不理姬天缺地,向孟浮云笑道:“我说这位‘九毒书生’刁狡无伦,决不会中计吓退,如今果然业已现身,准备逞凶作恶!我脏腑受震,真力难提,不能与他对敌,却怎么办呢?”
适才那几句假话,吓不退“九毒书生”,如今这几句真真实实的话儿,却听得姬天缺目射疑光,驻足不进!
暗想这老头儿生平行事宛如神龙天矫,太难捉摸,并除被自己两度相害以外,从未吃亏?今日藏有鬼计,自己必须特别慎重,非有十成把握,决不轻举妄动!
钟离老人见“九毒书生”姬天缺神情迟疑地逡巡不进,遂向孟浮云耳边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因曾服食‘三叶仙兰实’,故真气内力之强,遂可与当世第一流人物相互比美,如今且提足十二成真力,出其不意地打他一掌!”
孟浮云闻言,收回与钟离老人掌心相贴的玉手,缓缓起身,一面慢慢走向“九毒书生”姬天缺,一面遵照钟离老人所教,把师门“罗刹阴功”,凝聚到十二成的贯注右掌含笑发话说道:“姬天缺,我刚才把你当作‘闪电神乞’诸明诸大侠,才对你恭恭敬敬!要知道你是无恶不作的‘九毒书生’,早就请你吃巴掌了!”
话音方了,右掌自前往后,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半圆弧,助强不少威力地,“呼”然一声,当胸推出!
“九毒书生”姬天缺正在对钟离老人究竟是否受伤未愈一事,细思推毫之际,哪里会想到孟浮云敢对自己出手?并这般令人猝不及防地,说打就打!
一半托大,一半也有点略感仓促,不便施展,遂冷“哼”一声,黑衣大袖猛拂,以约莫八成力左右的“七煞寒灵阴功”,拦拒孟浮云所发“罗刹阴功”来势!
哪知不但孟浮云得天独厚,巧服罕世灵药“三叶仙兰实”,真气内力之强,几已与自已仿佛,“罗刹阴功”又是“笑面阎婆”孟三娘看家绝学,故而十二成力的“罗刹阴功”与八成力的“七煞寒灵阴功”凌空互接之下,“九毒书生”姬天缺居然“咦”的一声,黑衣飘处,往外纵退了五六尺远!
他既不知孟浮云曾经巧服罕世灵药“三叶仙兰实”,则关于对方如是年轻,而有如此功力之谜,只有一种解释,就是钟离老人适才运用绝世武学,替孟浮云打通全身经脉一事,不是虚语!
想到此处“九毒书生”姬天缺又不禁胆怯欲逃,但觉得以自己“九毒书生”四字的震世威名,竟被“罗刹教”下一个年轻后辈,一掌击退,倘若传扬开去,岂不太以难堪?好在看情形钟离老鬼还在装腔引诱自己深入,不如蓦然出手,给孟浮云一记重创,然后立即退身,方可略保颜面!
念定,招发,黑衣电闪,右掌五指,屈若钢钩地直抓孟浮云天灵“百会”死穴!
这是“幽冥十三经”中,最有名的“摄魂手”!—式以内,隐藏了“金雕剔羽”、“玄鸟划沙”,及“神龙卷尾”等三种极强杀手,对方只一招架,立蹈危机,端的厉害无比!
孟浮云虽然天资既好,遇合又高,但究系初会“九毒书生”姬天缺,对于他这些得自“幽冥十三经”中的诡异手法,有些茫然,要想右掌“天王托塔”,拆解来招,左掌却以恩师孟三娘所传“罗刹追魂”绝学,逆袭而出!
就在“九毒书生”姬天缺“摄魂手”刚发,孟浮云尚未施展“天王托塔”,及“罗刹追魂”还招之际,钟离老人忽然远远叫道:“孟浮云,不要上他恶当,这是‘煞寒灵掌’中的‘摄魂手’,变化极多,不可硬接!速速脚尖点地后退,左掌横劈,身躯借劲右飘,施展轻功中九大绝技之一的‘摘星换位’!”
孟浮云如言施展“摘星换位”,凌空向占飘身,但因心头恨极姬天缺,遂功力暗聚,在足尖点地之际,运用“轻鸥掠海”身法,电疾左转两圈,左手食指色变暗乌地,反手发指,一缕奇劲阴风,直袭“九毒书生”的胸前要害!
这是“笑面阎婆”孟三娘,因过份钟爱孟浮云,特别秘传的“罗刹玄阴指”,威力之强,不亚于“九毒书生”姬天缺所用的“摄魂手”!但指风到处,姬天缺人影早空,只把峰角山石,“咔嚓”暴响地,生生击裂一块!
原来“九毒书生”姬天缺听钟离老人叫破自己手法妙用,便知不必再费心机,以免徒劳无功,反蹈危境,还是趁那钟离老鬼尚未近前之际,全身而退,方属上策!
故而孟浮云施展“摘星换位”,身形往后一退,再复凌空向右一飘,姬天缺便悄悄趁机转过峰角,毫不回头地狂奔而去!
钟离老人倾耳静听,听出“九毒书生”姬天缺这回确实是死心塌地地胆怯遁去,不禁摇头微笑,向孟浮云叫道:“孟姑娘,我刚刚到此之际,见你正欲吞服一粒蓝色药丸,且拿来给我看看!”
孟浮云如今已把那粒药丸,抛弃地上,闻言遂寻得捡起,交与钟离老人。
钟离老人一看之下,失惊说道:“当初北天山‘玄冰凹’中,‘玄冰仙子’钱无咎曾一再叮嘱务须注意‘万相先生’百里独所练色分‘红、黄、蓝、白、黑’功能令人‘聋、哑、声、瘫、死’的‘五毒灵丹’!”
孟浮云讶然问道:“老前辈是说我若吃了这粒‘蓝色毒丹’,眼睛便会瞎么?”
钟离老人方一点头,孟浮云又复说道:“若照老前辈所云,这种色分‘红、黄、蓝、白、黑,的‘五毒灵丹’,功能令人‘聋、哑、盲、瘫、死’!怎么我在老前辈未到以前,业已服过一粒‘九毒书生’姬天缺给我的‘黄色毒丹’,直到如今尚未曾哑呢?”
钟离老人听得也觉深为诧异,低头思索片刻以后,方对孟浮云笑道:“那位‘玄冰仙子’钱无咎当初叫我对‘万相先生’百里独的‘五毒灵丹’,特别注意之时,曾说这种毒丹,除了一样罕世灵药以外,几乎无物可治!如今你已服‘黄色毒丹’,而能不中毒力,失音成哑,则可能‘玄冰仙子’钱无咎所说的那样罕世灵药;就是你曾经服食的‘三叶仙兰实’?”
孟浮云认为这种解释,倒也颇合情理但忽又想起另一疑问,向钟离老人问道:“钟离老前辈,‘九毒书生’姬天缺施展的‘摄魂手’,你却怎会认得,并知道其中所藏变化,及避让之法呢?”
钟离老人微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也是一桩武林珍秘,你听我叙述一遍也好!”
说完命孟浮云在身旁坐下,继续笑道:“如今那片‘万姓公坟’以下的‘九幽地阙’,本是两百年前武林中的一位绝世异人‘修罗尊者’所建,其中并留有一部武学奇书,‘幽冥十三经’,引得后世得知此讯的武林人物,争相觊觎!”
孟浮云插口问道:“这‘幽冥十三经’,如今是否被人寻得?”
钟离老人笑道:“这部‘幽冥十三经’,似乎与‘夺魂旗’特别有缘?除我以外的三位假‘夺魂旗’每人得了三分之一!”
孟浮云听得一愕,钟离老人又复笑道:“适才想害你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得了第‘五、七、九、十一’四卷,‘闪电神乞’诸明得了第‘四、六、八、十’四卷,‘幽冥神君’阎元景得了第‘一、二、三、十二’四卷,并因‘幽冥十三经’是循序渐进,越往后所载武功越高,而以‘第十三卷’总其大成,故姬天缺武功赂高于诸明,诸明又略高于阎元景,阎元景得自第十二卷中的十二种精妙绝学,又非姬诸两人能及,彼此恰好平得相距不远!”
孟浮云“哦”了一声,扬眉问道:“姬天缺、诸明、阎元景各得其四,总计有十二之数,那综合众妙,最为精微的‘幽冥十三经’第十三篇经文,难道直到如今,尚未出世?”
钟离老人微笑说道:“远在姬天缺、诸明、阎元景等,于‘九幽地阙’之中,各获四篇‘幽冥十三经’的十余年前,我便曾自‘万姓公坟’通往‘九幽地阙’的门户以内,巧将这第十三篇‘幽冥十三经’的经文,无意寻得!”
孟浮云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老前辈对‘九毒书生’姬天缺所用招术,了如指掌!但这卷‘幽冥十三经’的经文,也真是太与‘夺魂旗’有缘,最好的一篇经文又落在真‘夺魂旗’手中,其余十二篇,却又分落在三位假‘夺魂旗’手内……”
说到此处,忽见钟离老人似因内伤未愈,又复说话太多,以致满面疲惫神色!遂取出那粒“如意天蜈珠”来,递与钟离老人笑道:“老前辈,这粒珠儿,是上官灵送给我的。昨夜‘南笔’诸葛前辈、‘闪电神乞,诸大侠,及‘幽冥神君’阎元景,三人相互误斗,各受重伤,性命呼吸之下,我曾用‘罗浮大还散’及这粒珠儿,救了他们!‘罗浮大还散’因太以珍贵,罗浮弟子中只有我曾蒙恩师赐了两包,如今还剩一包在身,吃掉就没有了,而且灵效仿佛尚不及此珠神速,故而老前辈请把这粒珠儿,含在口内,略为运气调功,也许你那内伤,便会痊愈理!”
钟离老人听说“南笔”诸葛逸、“闪电神乞”诸明、“幽冥神君”阎元景,竟相互误斗,各受重伤,连性命均系孟浮云所救!不由大大惊奇,欲加探问,但自己此时确因适才对姬天缺强提真气发话,勾动内伤,脏腑间一片翻腾,若再不调气将息,必然受损极重!遂如言把那粒“如意天蜈珠”,含入口中,调息宁神,闭目静坐!
钟离老人渐渐入了内家物我两忘,神与天会之境,但他身旁的孟浮云却思绪如麻!由上官灵想到恩师孟三娘,由恩师孟三娘想到“乾坤五绝”,暗忖自己才被逐出师门,便与师门中最大强敌“乾坤五绝”结了深厚交情,岂非太以凑巧?将来万一蒙恩师赐准,重返师门,则这些经过,是否再度会受恩师谴责?
最后想到自己的谜般身世,上官灵偏说自己酷似一位名叫“常碧云”的姑娘,但自己却毫无所忆!不过有两桩怪事,每每在午夜梦回之际,时常萦绕心头,一桩是为甚儿时情景,记忆中荡然无存?所记得的只是从师学艺以后之事!另一桩则是特别厌恶这“九毒书生姬天缺”七字,一听以下,便会无明火发,欲与拼斗!
孟浮云由现实中进入幻想,再由幻想中回到现实,目光微扫幽谷四外,上官灵的声音笑貌,不禁又上心头!暗忖自己一路间遇见了“南笔”、“‘闪电神乞”、“幽冥神君”、“九毒书生”、以及“逍遥老人”钟离哲等人,怎的就偏偏不曾遇见上官灵?他会为了思念自己,又行潜入“玄玄别府”,则万一踪迹泄漏,却必然难逃恩师毒手!
孟浮云芳心百转之下,钟离老人却以本身精纯内功,配合“如意天蜈珠”灵效,调治得所受伤势,好了大半!双目一睁,吐出“如意天蜈珠”,并持向壁间流泉,冲洗洁净,还给孟浮云,并含笑说道:“孟姑娘请将救助‘南笔’诸葛穷酸等人经过,及为何神情悲戚地,离却‘玄玄别府’之故?对我一道。”
孟浮云虽然心头矛盾已极,但见钟离老人对自己那等宛如慈父的温煦神情,怎得不感到亲切异常地把所有经过,向这位盖代奇人,娓娓陈述。
钟离老人静静听完以后,微笑说道:“孟姑娘,你这援救‘南笔’诸葛穷酸之举,影响未来,可能极为重大!”
孟浮云听不懂钟离老人语中含意,两只大眼方自愕然微翻,钟离老人又复说道:“照你这等说法,上官灵在未曾见我及诸葛穷酸,回转小林以前,决不会远离武夷!他到底遇上了什么意外之事,如今在何处?”
孟浮云扬着脸儿,向钟离老人间道:“他会不会跑到‘玄玄别府’,前去找你?”
钟离老人摇头说道:“不会,不会!因为我在那‘玄玄壑’内,沉沉雾影中的石梁以上,静坐养伤,任何人上上下下,均所知晓,上官灵若往‘玄玄别府’,非经‘玄玄壑’不可,我既无所见,他便未去!只怕……”
孟浮云柳眉紧蹙说道:“老前辈是不是怕上官灵也已遇上‘九毒书生’姬天缺,有所误认,并遭受毒手,出了意外?”
钟离老人神情沉重地,默然无语,但看见孟浮云为了关切伤怀,眼角已现泪光,盈盈欲泣!不禁又向她安慰说道:“这种推测,虽然甚为可能,但也未必尽对,因为‘九毒书生’姬天缺,凶狂成性,他如已对上官灵有所加害,定将得意透顶地,大肆夸张,不会这般沉默不语!”
孟浮云听得心头略宽,眼角仍泛泪光地,向钟离老人凄然说道:“前前后后,共只半夜光阴,上官灵就算肋生双翅,他也飞不出这幅员不小的武夷山外!老前辈倘若无甚要事不妨陪我找他一找!看看他好端端突然失踪之故,究竟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
孟浮云关切上官灵,钟离老人何尝不照样关切上官灵?但他们一老一小,哪里知道上官灵既未上天,也未入地,却就在他们对面的山腹之中,武功尽失,失音成哑地,手持“双心碧玉’,面对“双心白石”,正自苦苦参详这形状完全相同的一玉一石,有何关系!
钟离老人率领孟浮云,几乎寻遍武夷山,不但寻不出上官灵丝毫踪迹,连与“南笔”诸葛逸、“闪电神乞”诸明、“幽冥神君”阎元景,及“九毒书生”姬天缺等,也始终未再相逢!万般无奈之下,遂想一尽心力,试图为孟浮云解除所服“孟婆汤”药力,使她就此归正!
主意既定,遂故意向孟浮云说了几个上官灵可能前往之处,问她愿否同往—寻?其实这几处,均是钟离老人多年至交中,精通医道友人的隐居所在!
孟浮云本就感觉天涯海角,渺渺茫茫,自己孤单寂寞地,无处可去?加上心系上官灵,自然连连点头,跟随钟离老人,飘然远引。
武夷山中,恢复了一片寂静以后,“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却悄然来到上官灵入内被禁的秘洞之前!
原来孟三娘别具深心地,逐出孟浮云后,冷眼暗察,见教中弟子,除了胡飘云伤感心情形于神色以处,其余诸人均一片幸灾乐祸之状,不禁暗暗摇头,对“罗刹教”前途,略觉有点心灰意懒!
烦闷以下,遂离开“玄玄别府”,欲往自己所发现并重加整建的这所秘室之内,静居数日,好好考虑天来举措!
但入洞以后,居然发现石穴已闭,不由好生惊诧,暗想这封穴大石,是何人放下?如今究竟人在室外,还是人在室内?
孟三娘细一察看,发现了石下所压断“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一角黑衣,根据这衣角断裂方向,显然可以判断出是有人在大石坠落的千均一发之时,疾闪而去,仅被压断衣角,未被封在室内!
虽然情势极为明显,孟三娘仍不放心,默运神功,连推数推,均推不动封穴大石以后,遂出洞攀登峰头,要想从那室顶石穴之中,再看看室内情景!
孟三娘蓄力推那大石之际,上官灵便已惊觉,暗想来人决非“九毒书生”姬天缺,可能是这石室原主?自己如今正在倒霉,武功既失,喉音又哑,来人若加误会,连分辩都无从开口,岂非又要弄得冤里冤枉的灰头土脸?
正在担忧,大石已不摇动,并听得来人讶然失惊地,急步出洞而去!
上官灵何等聪明?知道来人推不动封穴巨石以后必然要从室顶石穴来窥!遂闪身钻入石榻以下,从暗处注视室顶,想先看看来人是谁?再决定应否现身,向其用手势解释呼救!
果然过了一段时间,孟三娘的那张俏面,已然显露在距离上官灵三十丈以上的室顶石穴之中,双目凝聚炯炯神光,仔细打量着室内一切!
上官灵见来人竟是孟三娘,不由眉头暗蹙,暗藏在石榻之下,屏息无声地,静听孟三娘讶然自语地恨恨说道:“被封穴大石压断的那角黑衣,不知是哪名‘夺魂旗’所有?此人着实太以可恨,石室只被封死,也倒无妨,但我费了毕生心血,自‘玄玄真经’,及‘罗刹真解’中,苦心参悟一册的‘秘奥合录’,尚存放于‘双心秘洞’以内,岂非从此无法取出?”
上官灵听得孟三娘居然尚有一册自“罗刹真解”、“玄玄真经”中,所苦心参悟的“秘奥合录”,藏在“双心秘洞”以内,不由又自榻下,向右壁那块“双心白石”,偷偷看了一眼,心头微跳!
孟三娘由室顶石穴,俯视室中,又是一声长叹说道:“可惜,可惜,可惜绞盘已碎,巨石难开,我虽已把‘双心玉钥’,赐给孟浮云,她却如何才能进入此室,开启秘洞,接传我生平心血结晶的奇绝武学!”
这几句话,听得上官灵抚摸怀中那块“双心碧玉”,自心头微跳,变成心头狂跳!
孟三娘好似越想越气?又复恨声道:“毕生心血岂甘一旦成空?我非设法重开这石室不可!”
说完,寂静无声,似已退出?
上官灵正待自榻下爬出,忽然想起孟三娘心计极工,会不会她诈作退去,却潜伏穴边,仍在偷窥?遂索性把心境一定,暂除百虑地,闭上双睛,在这石榻以下,睡场大觉!
他因如今反正业已身临绝地,短时间内,决难逃出石室,除了腹内略饿,口中微渴,有点难受以外,早已把心放开!何况又由孟三娘自语之中,听出孟浮云送给自己的“双心碧玉”,就是开启这室中“双心秘洞”钥匙,遂越发心神安稳地,睡得香甜已极!
上官灵所料不差,孟三娘停止自语以后,又在穴口封闭处静静偷窥甚久,见室中始终无人,方眉头深锁,悻悻不悦地,转身而去。
夕阳西沉,鱼天珠吐,直等时光由白日流转到黑夜之际,上官灵睡意方足,双目微睁,顿感眼前一片漆黑,不由蓦地起身,额头却与石榻,“砰”然相撞,几乎撞得皮破血流,好不疼痛。
经这一撞,上官灵才想起自己是睡在石榻以下,慢慢爬出之后,头痛、腹饥、口渴等多种烦恼,交相立作!
但上官灵如今哪里还顾得到这些什么头痛、腹饥、口渴等等?只是走近右壁,借着室顶石穴反映的微暗月光,穷极目力地,细看壁上那块“双心白石”!
照说日间光线较强之下,上官灵尚看不出这“双心白石”的异处何在,如今自应更无所得才对!但一来上官灵日间乍遭“九毒书生”姬天缺毒手,心气较浮,不若此刻平静!二来“万相先生”百里独及“玄冰仙子”钱无咎,当初建此秘洞时,极费匠心,算好非等月到三更,自室顶石穴反映的微弱光线,照在这块“双心白石”之上,才有所见!
上官灵生平奇遇极多,这一觉睡得也恰到好外!
天交三鼓,月朗斜空,壁上“双心白石”的正中心处,显出一圈极淡极淡的“双心纹路”!
这圈“双心纹路”,恰好与上官灵手中的“双心碧玉”,大小仿佛,上官灵遂将“双心碧玉”,往上一合,果然毫无二致。
上官灵日间曾用“文昌笔”,对这块“双心白石”,细心敲击,除了略觉回声有异之外,别无发现!但此时想系“双心碧玉”,与石上“双心纹路”,完全吻合,受力平均,故在微一用劲以下,“双心碧玉”便有一半突然陷入,嵌进壁内!
上官灵心头狂喜,握住“双心碧玉”,奋力左右连推,偶然间触动机关,只觉手中一震,壁上“双心白石”,突然往内一缩,再复往左一移,跟前便现出一个“双心门户”!
门户以内,是间方圆径丈石室,但一切陈设俱备,四壁并点有巨大油灯,贮油甚多,灯光极亮!
上官灵首先入目的,是对面壁上,有一“双心木塞”,遂走过用力拔起,一股清泉,便自那小小的“双心石洞”之中,潺潺流出!
渴极之下,突见清泉,上官灵怎不惊喜欲绝?张口就喝,“咕嘟嘟”地,畅饮一番以后,仍用“双心木塞”,塞好小洞,再行细向四周打量。
室中各种干粮均备,并还存储不少,上官灵遂取起一些历久不坏的特制锅魁,及咸菜肉脯等物,一面咀嚼解饿,一面坐在石桌之前,随手翻阅桌上所堆书籍。
其中果有一本薄薄小书,上题“玄玄真经,罗刹真解,秘奥合录!”
上官灵静心翻阅数页,知道此书果然穷极秘奥,确系孟三娘心血结晶,不由掩卷闭目,暗自思索!
他想的是自己现有这册孟三娘心血结晶手录,及“南笔”诸葛逸所赠上载“坎离气功”、“坎离指”、“生花七笔”等绝世神功,习练妙诀的绢质小书,更在这决无外务相扰的山腹石室之中,苦心参悟,武学方面,必有大成!但后背要穴,中了“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七煞寒灵阴功”,真气内力被废,若想慢慢重练复原,最少亦须五六年时光!则“第二次元宵大会”,岂非早成过去?“乾坤五绝”等诸位老前辈,及心上人孟浮云,也不知要为自己突然失踪之事,担忧悬心到什么地步?
但转念一想,自己想得太远,未免多余?只要能够从头苦练,恢复武功,并设法生出这山腹石室,便是莫大幸事!
至于孟浮云方面,彼此若能始终两心如一?则慢说熬上五六年相思苦痛,便自己成了皤然老叟,孟浮云成了白发婆婆,又有何妨?反可更为武林,留传不朽佳话!
上官灵想通以后,心头一片泰然,遂在这秘室之中,苦苦参究那两册武学奇书奥秘!但偶然想起,仍难免黯然怆神的,却是自己业已失音成哑,他年万一若与孟浮云,劫后重逢,满腹离情,如何倾诉?
无论习文习武,若须对某事某物,痛下苦功,非有极静无忧的环境不可!上官灵如今就在这样一个优美理想的环境之中,从清晨到黑夜,从今日到明日,时时刻刻均在参悟孟三娘自“罗刹真解”、“玄玄真经”中苦心研究的“秘奥合录”,及诸葛逸威震乾坤的“坎离气功”、“坎离指”、及“生花七笔”,三种绝世神功,故而仅仅不到两月光阴,他一身业已贯通两位盖代奇人的看家绝艺!
上官灵在这秘室之中,每见昼夜天光一换,便即划石留痕,数来数去,石上已被自己划了六七十条痕迹,也就是时光过了两月有余,距离明岁元宵的罗浮盛会,已日近一日!
一身绝艺,虽已贯通,可惜真气内力,却非经数载苦功,绝对无法恢复!故而上官灵纵然立意排除万虑,一志参求,但每在石上划痕记日之际,总不免凄然触绪,怅惘无已!
这日,上官灵在石上划了第六十九条痕迹,一算时期,距离明岁元宵,仅剩六十四日,不由心头越发顷闷,暗忖自己如今身居山腹,喉哑失言,遭遇之惨,几乎不在“断魂谷”内与自己相逢,颇似“幽冥神君”阎元景化身的那位“断肠人”那般成年累月的必需啃嚼白骨充饥而已!
想到“断肠人”,上官灵也未免勾引起自己的一些断肠愁绪!
但就在这断肠愁绪之中,上官灵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线希望,不禁顿时喜上眉梢!不管这线希望,仅仅只像水中捉月,海底捞针的那般空幻虚无,也自高兴得有点手舞足蹈!
原来上官灵由“断肠人”而想起他托自己转送“乾坤五绝”的“天龙七宝”,遂自怀中一件件的取将出来,放在石桌以上,仔细端详瞩目!
“天龙七宝”之中,除了“玉扇”已交真“夺魂旗”钟离老人,“石砚”,已交“南笔”诸葛逸,“墨珠”已赠孟浮云以外,尚余送给“西道”天痴道长的“丝绦”,送给“北剑”蒲琨的“玉簪”,送给“闪电神乞”诸明的“钵盂”,及送给“东僧”醉头陀的“葫芦”等四件宝物!
上官灵逐项细察这“天龙四宝”首先拿起“丝绦”,回忆“南笔”诸葛逸,与钟离老人等两位见识广博,学渊如海的老前辈,曾认定这“丝绦”是“天蚕丝”所织,任何刀剑难断,但目前似对自己无甚帮助。
第二件拿起的是“断肠人”向“北剑”蒲琨所赠“玉簪”,上官灵微一摩抚,想到“南笔”诸葛逸曾说此簪似玉非玉,颇像罕世难寻,功能吸毒的“通天犀角”!不由喜得心神微颤,把“玉簪”略一拂拭,便即含入口内!
含了一会,颇觉口内生津,遂取出“玉簪”,试一发话,却依然失音如故,片语不出!
上官灵万分失望之下,知道不是自己所服毒丸,为时过久,无法化解!便是对这“通天犀角”宝簪,运用得未中窍要!
第三件是“断肠人”指明送给“闪电神乞”,诸明的那只珊瑚小钵!
虽然这只珊瑚小钵,曾经“南笔”诸葛逸鉴定是宋代“丐仙”许宜遗物,名贵异常,却对上官灵无用,上官灵如今的整个希望,只寄托在“断肠人”送给“东僧”醉头陀的那只大才盈尺的黄色葫芦之上!
因为这只葫芦,可能关系到一段武林珍闻,就是百年前有位盖代剑客“玉鼎真人”在崆峒幽壑,以玄门绝学,苦斗“天蜈”!结果虽然天蜈除害,并得了两粒“如意天蜈珠”,但左半身因此亦中剧毒瘫痪难动!直等“玉鼎真人”的衣钵传人“清宁子”觅来旷世圣药“独叶仙芝”,服食芝实以后,方告痊愈!“玉鼎真人”遂把这根极其难得的芝叶,种植在一只异种葫芦之内,用灵药和泥封口,密不通风,希冀过了百年,再复结实!
钟离老人及诸葛逸两位学渊识广的前辈,当时曾加推断,认为这只葫芦,可能就是那只中植“独叶仙芝”的异种葫芦,而那粒曾帮助自己,耐过“断魂谷”内,“黑眚阴风”奇寒的“墨珠”,就是“如意天蜈珠”!
不过为了事实传说,无法考证实日期,致不便打开葫芦,一观究竟!
因为倘若打开过早?未满百年,灵气一泄,仙芝便可能不会再行结实!倘若打开过迟?芝实一落,又将失去灵效!
自己当时曾加请教,钟离哲、诸葛逸两位老前辈,均不敢断言,只知依照传说,含含糊糊地推算起来,如今似乎正好在百年左右而已?
这株“独叶仙芝”,既称旷世圣药?又必时届百年,方始结实,可能对自己的真气内力方面,如同昔日吃过的那种“三目蟾蜍”丹元一般,大有助益!
自己如今静心参悟之下,不但已得“坎离指”,及“生花七笔”诀窍,连孟三娘手录的“罗刹真解”,“玄玄真经”心得精微,也均记熟,只等真气内力一复,略加锻炼,再若有机出洞,便足与举世群豪,一争长短,向那“九毒书生”姬天缺,报仇雪恨!
但空有盖世雄心,若等自己由头做起,一步一步地,苦练真气内力,则任凭天资如何颖悟,也无法特别速成,最快亦须在这石室之中,消磨上个三年五载岁月!
自己在这秘室中埋首三年五载之期,虽然不算太长,但意料得到的必然将碎尽孟浮云—颗芳心,急坏了关切自己颇甚的“乾坤五绝”等老前辈,并错过明年正月十五罗浮山“万梅谷”,及正月十六罗浮山“子午峪”,“乾坤五绝”与“笑面阎婆”孟三娘及“万相先生”百里独所约定的两场盛会!
故而上官灵目注石桌上大才盈尺的黄色葫芦,业已决意打开一试!
因为其中若有“独叶仙芝”并已结实,则服食以后,可能立即恢复真气内力,使自己赶得上元宵及元宵后一日的两场盛会!否则,毁去一只普通葫芦,“东僧”醉头陀,也不会对自己怎样怪责。
主意既定,上官灵遂伸手取起葫芦,把葫芦口上的封口泥土,轻轻掐碎!
泥土才一碎裂,上官灵鼻端闻见一股令人神爽的淡淡清芬,不由喜得心头狂跳!
他如今真气内力虽废,但普通力量仍存,轻轻一掌,拍碎葫芦,葫芦中果有一半紫色泥土,土内种着一根翠绿芝叶,芝叶半腰,分生一茎,茎上结着一颗仅比蚕豆略大,扁圆形的鲜红果实!
这位鲜红果实,仿佛业已熟透,表面饱涨欲裂!上官灵因机缘不再,生恐万一碰破糟塌灵药,遂连手都不敢沾的,将芝叶送到嘴边,把那鲜红果实,轻轻咬下。
果然齿尖略微触及果实,果实表皮立破,一股清香甘美无比的果汁,猛然喷出!
上官灵慌忙张口一吸,不但把果汁整个吸净,并索性连那芝实,也一齐咬下,咀嚼得满口生香的咽下心头,心头顿感凉沁沁的舒畅无比!
灵药既已入腹,自然便须静坐行功,使其速生神效!上官灵遂盘膝调气,流转于“九宫雷府”,及“十二重楼”之间,只觉体内突生一股温和热力,随着调气行功,周身百穴,在循环周行,渐渐便宝相外宣,神仪内莹地入了物我两忘境界!
等他整整一周天功行作罢,神归紫府,气纳丹田,精力异常充沛地,一睁双目,便略凝这两月多来,苦心参悟的“坎离指”力,遥往东壁油灯,虚空一点,劲风微啸,灯火立即应指而灭!
这种情形,分明显示真气内力业已恢复,一身武功,又可随意施展,上官灵宛如失水蛟龙,突然归海,怎不高兴得剑眉双扬,“哈哈”大笑?
但剑眉虽然扬起,“哈哈”却未打出,口中依然一片“啊啊”之声,原来上官灵武功虽复,喉音仍哑!
“独叶仙芝”对疗治喉哑无效,上官灵自然在高兴之中,仍难免微觉失意,忙—面将苦习所得,再加锤炼,一面筹思怎样出这山腹秘室之法。
想到第三天上,仍未想出妙策,上官灵正自微觉心烦,突然听得封穴大石以外,起了“丁丁”凿石声息!
这种声息才一入耳,上官灵便知是“笑面阎婆”孟三娘又来,心中暗想孟三娘怎的用出如此笨拙方法,这等重达数千斤的巨石,要凿到何等?才能凿碎毁去!
心头虽然觉得孟三娘这种举措,似属徒劳,但仍防万一地,把那册“罗刹真解,玄玄真经,秘奥合录”,按照原样,在石桌上放好,微施掌力,煽灭灯光,并将秘室门户关闭,恢复了“双心白石”的原来模样,取出“双心碧玉”!
这时凿石之声忽止,但一刹那后,便又复“丁丁”响起!
忽响忽歇的数次以后,上官灵听出每次所凿,均非一处,不由想起莫非孟三娘弄来炸药之属,准备把这块封穴大石炸碎。
倘若对方真个如此作法,则自己必须远远躲开,始可避免危机!否则霹雳一声,石雨星飞之下,弄得自己武力方复,又告碎骨粉身,岂不冤枉已极?
上官灵想到此处,目光微闪,打量室中,觉得还是那张石榻后方,比较安全,遂悄悄走过,贴地而卧。
果被上官灵料中,穴外来人,正是“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携来了铁槌钢凿,及七枝特制的管状炸药等物。
孟三娘在石上凿好七处深穴,插入炸药,接好引信,晃着火折点燃,立即闪身退出外层秘洞以外。
上官灵蜷伏石榻之后,听得穴外一切声息突然皆寂,便知自己所料可能不错,跟着这刹那沉静俱来的,定是……
念犹未了,悸人心神的霹雳已作,加上地属山腹,声不处泄,威声益发猛烈绝伦,大小石块,电激星飞,几乎连那张石榻,都被击碎!
孟三娘听得霹雳已作,遂闪身复行进洞,双掌默聚神功,推去炸剩的挡穴大石,走进室内,沉声叫道:“室中朋友,不必再复躲躲藏藏,请出—会!”
藏身榻后的上官灵,闻言方待走出,但转念一想,孟三娘或是诈语,自己何妨再藏片刻,因为武功虽复,对于新近参悟的几种神功,锻炼终嫌不够,初次出手,便斗这位几与钟离老人,及“南笔”诸葛逸差不多高明的盖世红粉魔头,岂非太无把握,多半自找苦吃!
上官灵就这微一思忖之间,孟三娘见无人应声。又复冷笑自语说道:“我早就料到室内无人,并为小心起见,特地过了两月有余才来,使那万—藏在室内之人,渴也渴死,饿也饿死!”
上官灵听得心中一凛,暗想幸亏有孟浮云所赠的“双心碧玉”在身,否则秘室难开,岂不真如孟三娘所云,在此活活渴饿而死?
孟三娘自语毕后,转身走到石壁“双心白石”以下,取出一枚与“双心碧玉”,同样大小,同样形状的钢铸“双心”,比了一比,对准“双心白石”正中,用力嵌入石内,再复一转一推,秘室门户遂又现出。
上官灵乘着孟三娘刚进秘室,尚未及取火燃灯之际,暗使“金鲤穿波”身法,贴地平窜,一下便自穴口,窜出秘室,并毫不停留地,提气轻身,闪向外层洞口。
任凭他如何轻巧,怎瞒得过“笑面阎婆”孟三娘的那等耳力?“咦”了一声,暂停点燃壁上油灯,转身走到秘室穴口探视,但因上官灵身法快捷异常,此时业已毫无动静!换了平时,孟三娘定然跟踪追出洞外,上官灵又必大厄难逃!但如今因石室中无食无水,不致藏人,遂以为是蛇鼠之属,未加深究!却怎会料到“双心碧玉”竟在上官灵身上,秘室早开,那册自己精研参悟,准备将来传赠心爱弟子孟浮云“罗刹真解,玄玄真经,秘奥合录”,也被这位毕生奇遇无穷的小侠上官灵,读了个滚瓜烂熟!
孟三娘哂然一笑,依旧回转秘室,燃灯取书,而上官灵也就用这点时间,疾似星驰地,驰出这片幽谷!
到了一处峰腰以上,上官灵深深吸一口长气,觉得胸襟顿爽,两月多来的积郁,泰半排除。所压在心头上的,只剩二事,一是自己有口难言,另一则是心上人儿孟浮云,而今安在?
第一桩心事,必须静待机缘!第二柱心事,则似乎可往“玄玄别府”之中一探。上官灵知道“罗刹教”对自己罗致之心既切,恨毒之心亦切,若以本来面目往探,必然困难重重,非加蒙面改装不可?
想到“蒙面改装”一举,上官灵突然联想到自己这次被害,完全是由于“九毒书生”姬天缺的那“夺魂旗”打扮,使人莫辨真假所致!然则自己何不也索性凑热闹,照样置备一份“夺魂旗”的黑色长衫,闯闯“玄玄别府”!
上官灵想到就做,但黑色长衫好找,人皮面具却无从寻觅,遂胡乱找幅黑巾,用手撕出眼耳口鼻,戴在脸上,再在额间垂下一幅黑纱,对着溪流一照,倒也觉得颇为神气!
装束既变,上官灵便直奔“玄玄壑”,想乘孟三娘或在“双心秘室”之中,勾留未返以前,一探“玄玄别府”!
在“玄玄壑”沉沉雾影中的倾斜石梁以上电疾飞驰之际,不禁心头暗喜,因为发现自己因祸得福,功力反而较前增进不少!
走到距离“玄玄别府”牌楼约莫四五丈远之处,便见又是“六大游魂”中的三名红袍长发少女,在牌楼以外侍立。
上官灵诚心挑衅,遂毫不掩饰地,大摇大摆走出。
这在“玄玄别府”牌楼以前侍立的三名红袍长发少女,是孟三魂、孟七魂及孟十魂,见雾影中突有一位“夺魂旗”打扮之人现身,不禁齐自微惊,由为首的孟三魂,率同恭身施礼,发话问道:“孟三魂、孟七魂、及孟十魂等参见前辈,但不知前辈是哪位‘夺魂旗’?来我‘玄玄别府’,有何见教?”
上官灵暗自失笑,觉得这“夺魂旗”身份,确实足以唬人,遂大迈迈地默运“南笔”诸葛逸傲视乾坤的“坎离指”力,向地上凌空虚划,划出了:“孟三娘何在?”五字!
孟三魂等,不知上官灵是有口难言,只以为这位“夺魂旗”故意示威,未免一齐心神微慑,仍由孟三魂恭身答道:“孟掌教外出未归,前辈如有见教,可否请潘副掌教出迎?”
上官灵见孟三娘不在,不由宽心大放,装作佛然摇头,再度凝聚“坎离指”力,在地上凌空划了:“孟浮云何在?”五字!
孟三魂见这位“夺魂旗”,竟问起孟浮云来,不禁摇微觉讶然,缓缓答道:“孟浮云触犯‘罗刹教规’,掌教师尊大发雷霆,业已将她逐出门墙,不知何往。”
上官灵闻言,心头又惊又怒,气聚丹田,劲达四梢,猛将所着黑色长衫大袖,向外一拂,拂山一股极为强劲的阴冷寒风,震得孟三魂、孟七魂、及孟十魂三人,各自踉跄后退,心中好生骇异,暗想这位“夺魂旗”所拂袖风,怎的竟与本门“罗刹阴功”仿佛?其强烈程度,并不在师叔“玉箫郎君”潘午之下!
上官灵此来用意,自系寻觅孟浮云,但也想顺便磨练,在山腹秘密潜心参悟的各种绝学,加上已知“笑面阎婆”孟三娘外出,心胆更壮,遂于“罗刹阴功”奏效以后,大摇大摆地,向“玄玄别府”之内缓步走去!
孟三魂等,既怯于“夺魂旗”声威,适才又曾略尝苦头,谁敢妄自送死地上前阻拦,只得由孟三魂施展“传音及远”功力,向“玄玄别府”中,恭身高声叫道:“启禀潘师叔,有位‘夺魂旗’已进‘玄玄别府’!”
“玉箫郎君”潘午为了准备转瞬即届的罗浮山“万梅谷第二次元宵大会”,正在“含青殿”内,督责董飞云、胡飘云、艾云飞等一干弟子,苦练武功!忽然听得孟三魂传声告警,不由眉头双蹙,独眼闪光,暗想这来的又是哪一位“夺魂旗“?为何再三扰闹“玄玄别府”!
心中虽然惊怒交进,却不得不迎,遂命诸弟子停止练功,随即自己迎出“含青殿”外。
上官灵表面安然缓步,其实早已暗用“移形换影”的绝顶轻功,及钟离老人秘传的“云飘电闪身法”,故而“罗刹教”中诸人,除了功力精深,身为副掌教的“玉箫郎君”潘午以外,均觉这“夺魂旗”,简直宛如鬼物,身形刚在“玄玄别府”牌楼之下现出,未见任何腾挪纵跃?便似缩地有术地,到了“含青殿”!
“玉箫郎君”潘午冷眼覆面,看出这位“夺魂旗”,却与上次来的四位“夺魂旗”,微有不同,脸上只是以黑巾黑纱覆面,不是戴的人皮面具!
上官灵毕竟初次装扮“夺魂旗”,生恐被“玉箫郎君”潘午那只独眼中的炯炯精光,看出破绽,遂意欲敲山震虎,暗暗凝足“坎离指”力,凌空虚划,锐响生风,硬在严含青殿”外的一片石台以上,碎石如粉地划出“孟三娘孟浮云师徒何在”十个大字。
“玉箫郎君”潘午本来确因上官灵未戴人皮面具,业已对他“夺魂旗”身份,略有起疑,但如今却被上官灵所施惊世骇俗的“坎离指”力,深吃一惊,疑意顿消地,抱拳笑道:“我师姊孟掌教外出未返,孟浮云因身犯教规,已被逐出门墙!尊驾寻她们何事?潘午一样可以代为担待!”
上官灵苦于有口难言,遂又复伸指凌空,在石划出“打架”二字!
潘午见这位“夺魂旗”的来意,意是“打架”?不由弄得有点莫名其妙起来!愕然问道:“‘罗刹教’何处开罪尊驾,竟至登门讨战?”
上官灵因一再凌空划石,过费真气内力,遂折了一段长约三尺左右的树枝,在地上划道:“没有理由,我只是闲得无聊,来找你们打架消遣!”
这几句话,看得“玉箫郎君”潘午简直哭笑不得!并对这位“夺魂旗”以字为答,始终不曾开口说话之事,疑惑颇甚!
但对方既已讨战!则虽知“夺魂旗”难斗,为了保持“罗刹教”的威名令誉,也只好勉力应付!遂独眼一翻,双眉紧皱问道:“尊驾既想打架,潘午只好勉力奉陪,但不知是比玄功内力?还是比拳法兵刃?及彼此怎样打法!”
上官灵暗想“玉箫郎君”潘午,身为“罗刹教”,副掌教也是当世武林中的有名狂人,如今为自己这身“夺魂旗”服装所摄,似乎凶威尽敛,连这几句应战答话,也说得非常勉强!不由颇为失笑,树枝一落,又在地上划道:“掌法兵刃,内力玄功,样样都比,我并要独斗你们目前所有诸人,打到过足瘾后,便会飘然自去!”若换旁人这等说法,“玉箫郎君”潘午必会勃然震怒地,责其过份狂妄!但如今却因眼前对手是名震乾坤的“夺魂旗”,遂丝毫不敢怠慢地,扭头向董飞云、胡飘云等,正色沉声说道:“你们且去略为准备,听我啸声集合,各携‘罗刹剑’,列‘三元天星阵’,在这位‘夺魂旗’老前辈手下,磨练磨练!”
上官灵听出“玉箫郎君”潘午语意,自鼻中“哼”了一声,又用树枝划道:“你不必用话暗点,他们既是后辈,我保证最多只令受伤,不使致命就是!”
这几句话,看得“玉箫郎君”潘午胸中突起不服之意,暗想自己今日大可以这“夺魂旗”一试近日辛励苦练神功,看看“第二次元宵大会”之上,究竟有无取胜把握?
主意既定,遂微笑说道:“‘罗刹教’下弟子,少顷即至,尊驾何不取出‘夺魂旗’?让他们领教领教这杆震惊江湖的奇绝兵刃威力!”
上官灵自鼻中“哼”了一声,用树枝在地下划道:“当年你在祁连山玉柱峰腰,尚且禁不住‘夺魂旗’风百卷,他们年轻技浅,自然更吃不消,我就用这树枝,闯闯什么‘三元天星阵’便了!”
“玉箫郎君”潘午见字,愕退半步,讶声问道:“你是‘九毒书生’姬天缺?”
上官灵低低冷“哼”一声,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原来上官灵知道自己虽然因祸得福,功力精进,但各种新练神功,尚缺乏临场经验,如今最多也不过与“玉箫郎君”潘午,伯仲之间,非设法先声夺入,才可借着这批“罗刹教”徒,磨练磨练新得绝学!
“玉箫郎君”潘午因祁连旧事绝少人知,见上官灵默不作答,遂以为对方真是“九毒书生”姬天缺!
双眉微剔,独眼一翻,正想质问对方既已在三仰峰头与自己弃嫌修好,怎的忽又来此扰闹?但转念一想,这等问法,岂非示怯?何况姬天缺向来对敌心狠手辣已极,如今居然不肯取出“夺魂旗”足见敌意未深,自己还应暂时忍耐,不必弄得太僵,等摸清这位奇诡绝伦的武林怪客,葫芦之中究竟卖的什么药时,再作定计!
“玉箫郎君”潘午因门下弟子,人数较多,最担心的就是“九毒书生”姬天缺,那发时几乎无影无声,而专打死穴,狠辣绝顶的“夺魂金针”,遂向上官灵微微一笑,装出一副淡然神情,发话问道:“我们讲好只比内力玄功,兵刃掌法……”
上官灵不等“玉箫郎君”潘午话完,便左手微摇,并用树枝划道:“你尽管放心,我既已说过不伤他们性命,便不会施展‘夺魂金针’!”
“玉箫郎君”潘午见自己心意又被对方猜透,不由脸上微红,遂一声长啸,发令召集教中弟子,但心头却始终对上官灵这半语不吐,始终以枝划字作答的奇异行为,惊疑不已!
啸声未了,七条人影,飞降当场,来的是董飞云、胡飘云、艾云飞、诸红桃,以及“十大游魂”中的孟四魂、孟五魂、孟九魂每人手中均倒提“罗刹剑”,齐向“玉箫郎君”潘午,恭身待命。
潘午低声数语,举手一挥,诸人身形闪处,列好阵式,这次潘午因师姊孟三娘,及孟浮云双双缺席,对手又过份厉害,遂略为变计,把内五外五的两层星角,取消一层,外层由艾云飞、褚红桃、孟四魂、孟五魂、孟九魂等五人,守住星角,内层则改五为三,由董飞云、胡飘云,与自己分站三元主位!
上官灵独处重围,手横树枝,目光电扫“罗刹教”中诸人,不由感慨无穷,暗想自己为了赴孟浮云之约,来这“玄玄别府”,曾在“三元天星阵”中,身挨三剑,性命在呼吸之间,谁知仅隔两月有余,居然再置身这种阵式以内!
想到身挨三剑,上官灵不禁仇火燃胸,暗自回思日前使自己身负重伤的三剑,是何人所发?
前尘往事,电映心头,上官灵想起自己当日是因心神为“玉箫郎君”潘午的“七情箫声”,吹奏魔音所乱,以致先挨了艾云飞一剑,然后又挨了艾云飞、褚红桃同举并客的—人一剑!
仇敌既已想出,目光也自然而然地,自蒙面纱巾以内,精芒怒射,觑定站在外围星角上的艾云飞,及褚红桃二人,手执树枝,凝劲欲扑!
“玉箫郎君”潘午哪里猜得到面前之人,是上官灵所扮的第五“夺魂旗”?因旧事重经,前仇顿起,已将对褚红桃二人加以报复!还认为以“九毒书生”姬天缺的武林身份及高傲情性,决不会先对后辈下手,他这目光觑定东北星角上的艾云飞、褚红桃之举,必系故作姿态,吸引诸弟子心神,而便于向自己突加攻击!
故而一再手执玉箫,凝功暗备,一面口中低低作响,竟以“罗刹教”特有暗语,通知“三元天星阵”仁诸人,不必为这“夺魂旗”的声东击西之计所诱,对方一开始时,必然先攻自己“天元”主位!
艾云飞、褚红桃先前见上官灵所扮“夺魂旗”,目光觑定自己,倒颇心神微慑,刻意提防!但听了师叔“玉箫郎君”潘午这番自作聪明酌判断以后,却不免心头一转,只等“夺魂旗”一扑师叔,便立时发动阵势。七剑两攻,叫这位武林怪客,尝尝“罗刹门”下滋味!
就在“玉箫郎君”潘午密语方毕,艾云飞、褚红桃心神略懈之际,上官灵施展钟离老人所传,绝世无双的“云飘电闪身法”,出人意料地,飘进身形。右手树枝,以一式“天马行空”,似乎漫不经意的,攻向褚红桃,左掌却一式“神龙摆尾”,对四周发出—片阴寒刺骨的“罗刹阴功”掌力!
褚红桃见对方树枝,迎面轻挑,虽似无甚威力?但因“夺魂旗”三字,名声太大,遂照样不敢怠慢地,用手中“罗刹剑”,施展一式“宫墙万仞”,舞成一片漩光,企图封住门户!
但她哪知上官灵旨在先声夺人,并报复日前一剑之仇,这招“天马行空”,用的竟是“南笔”诸葛逸妙绝当今的“生花七笔”!
诸葛逸“生花七笔”,是平生心血所粹,融文铸武,妙化无方!这招“天马行空”,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参取了“相如赋”、“太白诗”、“稼轩词”、“东篱曲”等曼妙轻灵,及奇纵高古意味,及各门各派的武学精华,岂是褚红桃仓促应变的一式“宫墙万仞”,所能封架得住!
故而上官灵手中树枝,略一晃动,便从从容容地,探进褚红桃所舞出的千重剑影之中,再复疾如电闪般,来回微掣,褚红桃惨嚎顿起,血雨飞红,双颊以上,各被上官灵划了一个深深“十”字!
这时除了“玉箫郎君”潘午,尚自愕然横箫未动以外,其余董飞云等六柄“罗刹剑”,业已齐指上官灵,替褚红桃作为接应.
上官灵旨在复仇泄恨,不欲杀人,故而用树枝于褚红桃颊上破肉见血的划了两个“十”字以后,立即回身以左掌所发“罗刹阴功”掌力,荡退六柄“罗刹剑”影!
董飞云首先惊奇无已地退身叫道:“潘师叔,这‘夺魂旗’怎么也会我们的‘罗刹阴功’掌力?”
上官灵鼻中冷冷“哼”了—声。手中树枝晃出千重幻影,并挟着飒飒劲力,逼得其余“罗刹”弟子,又自踉跄后退。
艾云飞也诧声叫道:“怪事!怪事!他这招‘云迷野渡’,是我们本派的‘玄玄剑法’!”
上官灵树枝一收,傲然卓立,身外包括“玉箫郎君”潘午的“罗刹教”中人物,全以一种惊愕目光,对这位奇异来敌,仔细打量。
上官灵见自己用了一手“罗刹阴功”及一招“玄玄剑法”,竟然镇住“罗刹教”中诸人,不由得意异常,他哪里理会四外那些惊疑愤怒眼光,只是缓步从容,目注艾云飞,慢慢走去。
“玉箫郎君”潘午因本教两桩看家绝学,突然外泄,着实太以震惊!心中兀自盘算这位似是“九毒书生”姬天缺的“夺魂旗”,怎会学得“罗刹阴功”及“玄玄剑法”,而极其讽刺意味地,来到“玄玄别府”之中施展!
他起初疑心到已被师姊孟三娘逐出门墙的孟浮云身上,但转念想起“夺魂旗”初来之际,即指名寻找孟浮云,又觉得这种猜测,不会正确!
就在“玉箫郎君”潘午心头百转之间,上官灵业已缓步从容地走得距离艾云飞仅约七尺左右。
“罗刹教”这种“三元天星阵”,本来要等对方出手攻击其中一人,其余诸人才蹈暇乘隙地,一拥齐攻,环环相应,生生不息!
但如今一来上官灵随意举手之下,便使“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身受重伤,武功委实高得惊人;二来夫妻情感,自然异于同门,董飞云怎肯坐视艾云飞再踏覆辙?银牙暗咬,手中“罗刹剑”挺处,一式极为寻常的“拨云见日”,便自斜刺里,飞向上官灵“太阳穴”际点到!
上官灵知道董飞云这招“拨云见日”,看似寻常,其实中藏极多精微变化,手中树枝遂以一式“怒斩长鲸”,往“罗刹剑”身截下!
董飞云在“罗刹教”诸弟子中,功力仅次于孟浮云,近两月来,苦心精练,进境更高,见上官灵如此化解自己攻势,不由心头暗喜,静等树枝刚与剑身相触,便用了个“卸”字诀,剑身略沉二寸,卸去对方劲力,然后蓄足真气,一弹一震,并就势再复进步探臂,直刺上官灵前胸“将台”死穴!
她这种举措,果然得心应手,上官灵手中树枝,先被震得脱手高飞一丈一二,胸前也被“罗刹剑”,堪堪点中!
但董飞云毕竟思虑欠周,因为上官灵所执树枝,乃是脆弱易折之物,纵然禁不住她这突然蓄力反震,也应该硬被震断,怎会脱手飞起一丈一二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