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月下美人花绽开之夜,小宫把妻子的校友邀到家中做客。此后连续三年都如此。
最先到来的是村山夫人。她一步入客厅就戛然驻步说:“啊,太美了!啊,太美了!开了这么多花啊?比去年还……”她看见了月下美人,“去年是开了七朵吧?今年开几朵呢?”
在古色古香的木造洋房宽敞的客厅里,桌子被置在一旁,正中央放了一个圆底座,那盆月下美人花就放在上面。花盆比夫人的跪膝还低矮,但月下美人花向上伸展,抬头始能望及。
“这是梦境中的花……洁白的梦幻之花啊!”夫人说了一句与去年夏天同样的话。前年她第一次看见这种花时,就用极其激动的声音说过同样的话。
夫人靠近月下美人再观赏一番之后,来到小宫跟前感谢他的邀请,并对小宫身边的姑娘说:
“敏子,今晚太感谢了。你长高了,变得更可爱了……敏子也要像月下美人那样,比去年多开一倍啊。”
姑娘望了望夫人的脸,默默无言,她不腼腆,也不微笑。
“一定是精心栽培的吧。”夫人对小宫说,“要让它开出这么多花,得……”
“今晚开的花可能是今年最多的了。”也许小宫想说,正因为这样,才急于今晚邀请诸位的。可是,话声里却没有这样的兴致。
村山夫人来得最早,不仅是因为从她宅邸所在的鹄沼海岸到叶山这儿近。小宫首先给村山夫人挂电话让她们今晚来,夫人马上挂电话邀东京的朋友们来。夫人告诉了小宫电话联系的结果:五位夫人中,两位因事不能来;一位要等候丈夫归来,尚未决定;今里夫人和大森夫人要来。
“大森说:三人?今年人数减少了,把岛木也邀来好吗……岛木是头一次来。我们班上没有结婚的,大概剩下岛木一个人了吧……”村山夫人说。
敏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月下美人那边,似乎要走出去的样子。
“敏子!”夫人把她叫住,“咱们一起来赏花吧。”
“我已经看过开花了。”
“正在开的时候,你看过了?和你父亲两人看的?……敏子,月下美人花是怎样绽开的呢?”
姑娘没瞧夫人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夫人想起前年曾经听小宫说过,是像微风摇曳那样绽开,像荷花那样绽开的。
“敏子是不是不愿见她母亲的朋友,不愿听有关她母亲的故事呢?”夫人说,“我还是希望幸子在这儿一起赏花啊。幸子在,小宫也许就不栽什么月下美人之类的花儿了……”
“……”
前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村山夫人到小宫家里来,劝说他同已分手的妻子言归于好,当时看到了月下美人花。于是,她征得小宫的同意,邀来了幸子的朋友一起赏花。
传来了汽车的声音,今里夫人来了。已过九点半了。月下美人入夜才开花,两三点钟就凋零,是一夜之花。大森夫人晚了二十分钟带着岛木澄子来了。村山夫人将澄子介绍给小宫,说:
“她年轻得招人恨啊,对吧?长得太美,就不结婚了。”
“是因为身体太弱嘛。”澄子目光闪亮,月下美人早已把她的视线吸引过去了。只有澄子是第一次观赏这种花。澄子伫立在月下美人花前,环绕着它慢悠悠地转了一圈,看得出神,还把脸靠近花儿。
从长长的叶尖长出来的粗茎上绽开的大白花,在透过敞开的窗扉卷进来的微风吹拂之下,微微地摇曳着。它不像花瓣细长的白菊,也不像是雪白的西番莲,是一种妙不可言的花儿,宛如飘浮在梦幻中的花。三根枝干用竹子支撑着,上方长着茂密的浓绿叶子,那儿也盛开着花儿。它属仙人掌类,在叶子上又长出叶子来,雌蕊很长。
小宫被出神地赏花的澄子吸引,站起身来走了过去。澄子似乎没有觉察。
“如今虽然日本到处都有人种月下美人,可一夜之间开十三朵花儿,还是罕见的吧。”小宫说,“我们家栽培的,一年约绽开六七回,今晚是开得最多的一次。”
接着,小宫指着形似百合花的大朵蓓蕾说:这朵明晚开花。又指着叶子上形似小红豆的玩意儿说:这个将长成叶子,是蓓蕾。像这样的蓓蕾还需要一个月才开花。
淡淡的花香包围着澄子。比百合花的香还清淡,不像百合花那样浓烈恼人。澄子向椅子走去,视线却依然停留在月下美人上。
“哟,提琴声……是谁在拉提琴呢?”
“是小女。”小宫答道。
“多美的曲子,叫什么曲子来着?”
“这……”
大森夫人说,真是月下美人好伴奏啊。澄子仰头望了望天花板,然后走到庭院的草坪上。下面紧跟前就是海。
澄子折回到客厅,说:
“令爱还很小啊。在二楼阳台上……她不是面向大海,而是背向大海在弹奏哪。是不是这样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