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情是痛苦的,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爱的感觉,不管是被爱还是爱别人。我想,被人珍惜的感觉,一定很疼吧。
——雅彤
如前所述,人需要2~15个重要他人寄托自己的情感。
但对一些人来说,这个领域内,可能空无一人30,或不足两个。女孩需要和父亲发生精神恋爱并被爱,然后才能成为一个女人,才能被别的男人爱。31
但对一些女孩来说,这个领域内,可能缺失这个男人,所以固着在了女孩阶段。
谁会开发我们的对异性的情感空间呢?当然是异性的父母或哥哥姐姐。对女孩来说,父亲是第一个爱上的对象,她的初恋一定是她的父亲,如果没有哥哥,所有任务就只能由父亲一个人来做了。
最先来到并开发自己的秘密花园的,就是父亲。我们只允许他进入,于是他就进来了。
当他缺失或没有进入,这片领域便是无人开发的处女地,比如他是家里的一个影子式的或隐形的存在时。
或者他曾经来过,但不幸的是,他伤害了这里,他伤害了这个让他进入自己秘密花园的女儿兼情人。于是我们又把他赶了出去,代价往往是惨重的,甚至是花园本身的损毁。
当时的丧失感和透入心肺的痛感,让这个心理世界因为曾经有人来过但现在无人打理,显得异常荒凉和难堪。
无法对母亲动情,和世界建立连接的能力就会缺失,她会很难认同自己,所以亟须他人认同自己,讨厌别人看不见自己;被第一个动情的恋人伤害,和父亲的连接被切断,和所有男性建立连接的能力就会缺失,伤疤会变成一个冰罩,把自己保护和封起来,为熔化(动情)而感到焦虑和恐惧。这种惧怕,她是没有觉知的。
只有残垣断壁,还不如一直荒无人烟的好。为了维持平衡,她会告诉自己:我心里不冷,我心里没有空洞,不需要男人占据这里的位置。她会自动关闭这里的大门,用冷漠贴上封印。
因为爱,所以疼;所以,爱=疼。因为父亲=男人=动情,所以对男人动情=疼,所以某女孩说:“如果我变成拉拉,那该多受欢迎啊。”
父亲被迫或主动忽视过女儿或伤害过女儿,这种关联就会自动形成,是一种不由自主的、不自觉的、被动的、不可抗拒的、抵抗不住的、由不得你的影响。
当她要对任何有潜力激起自己情感的人动情时,首先,就需要解封这种未知的恐惧,并暴露内在的荒芜。这个过程是痛苦的,她被第一个男人无视过,伤害过,不仅仅是失恋那么简单,因为那是她一生中第一次恋爱。甚至,为了不解封恐惧,她会否认自己恐惧的事实,否认自己需要被一个男人关爱的真实感受,使心灵和身体都冷下来。
所以她会失去和异性形成亲密关系的能力,爱不了,因为她知道:对男人动情,是灾难性的,至少让她不舒服。
对她来说,爱上任何人都是令人恐惧的。这是真正的原因,但表面理由会有很多变体:“我只喜欢小鲜肉。”“爱我的人我不爱,我爱的人不爱我。”“爱上别人意味着被影响,所以为了摆脱控制、不被摆布,我不能在别人爱上我之前付出真心。”“我害怕太多的爱会剥夺我的自由,把自己束缚住。”“保证自己的独立,才能不给别人伤害你的机会。没有人能伤害你,除非那是你在乎的人。”第一次恋爱中的恐惧的泛化,波及了所有的男人。她不敢爱,因为实际上最爱的那个人曾经拒绝自己的爱,那么眼前这个人,这个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可爱的人,定然会同样让自己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再次伤害自己、离开自己、无视自己、或不认同自己等。这种恐惧泛化是动物我层面的,成了几乎无法改变的本能,是一种不知不觉的恐惧。
她们会从精神上拒绝任何异性,仿佛任何动情都是犯贱,允许父亲对自己的领域再次入侵,占领并再一次加以毁坏,然后扬长而去。
内在的荒芜,会让她自动地调节跟异性的亲疏度,维持一定的心理距离,这对她心理上的安全感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只要他是男人。她只需要那些可以把性别模糊掉的男人,或者空中楼阁中的男人。
从未被爱过,或者被自己的初恋父亲伤害过(比如被父亲打过耳光或有一段较长的时间和父亲分离过),就会拒绝爱,因为她知道爱的感觉是疼,是分离,是无视,是不认同等,隐性的内伤和肢体上的疼痛不可同日而语。她对爱这种未知的东西充满了拒绝感,所以恐惧,因为恐惧,所以冷感。
但是另一方面,作为一个雌性动物,心灵的荒芜、心里空荡荡的感觉,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焦虑,并与日俱增,往往会投射到躯体上,颈背不舒服、皮肤容易起鸡皮疙瘩、害怕与人有肢体接触。
永无止境的内在痛苦,这是她所不愿意的,于是,她分裂了:她一方面恐惧孤单,渴求爱情;另一方面,如果有人离她太近,激活她休眠的性激素,就会让她感到不舒服于是抗拒。面对这样一个人,她就像抱着一块烫手的金子,扔,扔不了,抱,抱不住。于是分裂产生了,痛苦和焦虑加倍,很容易导致神经症。
每次有异性接近,她都会感受到更加焦虑,于是这份焦虑也被归罪于接近者。抗拒感成了一种本能。她会竭尽全力地暗自拒绝,把自己变冷,把闯入亲密距离的人赶出去,性冷淡(有时叫无性恋倾向)、见到喜欢的男神就紧张得掉链子、男性恐惧等,大抵都可归于这个原因。
她只能暗恋男神。当被心仪的男神垂青甚至反追,她不会认为这是个机会,她会吓跑。她只能追男神,一旦男神有反馈,她就开始轻视他,把他从神位上拉下来。她也不希望成为他关注的焦点,她恐惧他对她的期待,拒绝他的了解、示好、追求……总之,只要性别和相对位置确定了,就是可以带来威胁的。她恐惧地逃离或推开,不惜无视自己越来越强烈的渴求,忽视自己的真实感受,从而加剧分裂。
这就是叶公好龙的故事。叶公(她)很喜欢龙(男神),但他(她)只能刻点龙纹(幻想和男神亲密接触),很近又有点远的感觉才是对的,龙(男神)真来了,那可怎么得了。
她推开了,仿佛要维持自己的独立或变得更加自在。但她那个渴求亲密关系的声音,越来越响,她不得不一次次更加卖力地压制它,或者期待一个“霸道”总裁把自己拉回来。
她压制的这个自我,一直盼望着有一个伴侣,能够无条件地接受自己,爱自己的任何方面,不要离开自己,认同自己的价值和可爱,对自己的爱有反馈。但她对此又抱有怀疑态度,在任何人际关系中,她不相信他会这么对待自己,因为本该最爱自己的父亲也没这样做。
推开比逃走更爽,她可以享受拒绝的快感。“拒绝真爱是很爽的,有一种把玉杯摔碎的感觉。”“如果玉摔不碎,怎么证明它不是塑料呢?”“美不用来摧毁,它有什么价值呢?”
或者她没有学会拒绝,而是学会了暧昧并伤害。“刺疼爱自己的人,我就是在刺疼自己,就像父亲刺疼我一样,但这种疼非常美妙。我要扮演父亲的角色,就像他刺疼我一样刺疼眼前这个男人,并体验他当时体验到的美妙感觉。”
她恐惧被无视、被伤害、被抛弃、被当作不存在,所以学会了先拒绝和伤害,把对方当作不存在,从而杜绝他伤害自己的权力。她恐惧被恋人父亲舍弃,所以学会了伤害男人,无法相信自己可以和任何人建立长久亲密的关系。“你可以爱我,我也不反对你爱我,但是请你离我远点儿。你的爱来了,我便会顺进下水道直接冲走,因为我没有容器。这种浪费的感觉,才真的很美妙。如果你能接受我浪费掉整个海洋,那就把整个海洋的爱都给我吧,但是我要提前告诉你,我不会留下一滴在我心里。”
她就像沙漠一样渴望爱的浇灌,但又像沙漠一样无法保留任何用来滋养的水分,从性蕾期保留下来的每个细胞都在恐惧和抗拒,就像沙粒渴望但无法得到滋润。
虽然焦虑持续,但打开早就结痂的伤口,启封冰藏的恐惧,心理世界应该更容易崩塌吧。她们为了确保冰封的痛苦不见天日,最后连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都忘了,连自己最真实的愿望都抛弃了,冷漠成了本能。
她们一般独立性很强,抗拒依赖和被依赖,刻意把人际界线弄得很清,生怕与别人有什么瓜葛。自己一动情就会恐慌,拒绝感动,成了她们条件反射式的本能。
缺乏对自己作为一个独立完整的女性个体的认同,她们要对自己作为人的权力进行回收和争夺,压抑自己的女性身份,更愿意相信自己是同性恋或者无性恋。
但是另一方面,她无法调和自己感受到的孤独,她会选择一些暂时性的伙伴,并一次一次确认自己只需要这些,一次次把越来越迷茫的冲动克制住。他们可以有丈夫,但不会把他们当作恋人。
一个人孤独久了,并不是习惯了寂寞,而是不知道或忘记了动情和爱人的感觉。女人变得高冷,培养自己冷漠的能力,只是为了保证自己不再次犯贱爱上父亲(男人),也只能在冷漠的旋涡里,待她的焦虑自我如珠如宝。
父亲是女儿的第二层皮肤。没有父亲的关爱,精神就会比较冷感,皮肤则一般会比较敏感,所以大多会比较白。惨白的颜色,昭示内在世界的寒意。皮肤脆弱,感情也会脆弱。
如前所述,重要他人是耗费资源的。爱上一个人,就是接受另一个人成为自己的重要他人,疗愈的同时也是费神的,累心的,要冒一定的风险。为了节省力气也会出现这种情况:“你们都爱我吧,但我可不会爱你们。”这仿佛是最安全的一种方式,“让尽量多的男人簇拥着,但是我不必付出感情”。和很多男人上床又不爱上他们,这看似不再有被人左右的危险,但是这样的话,心里那个洞永远失去了被填满的可能,于是她们从一个男人的床上跳到另一个男人的床上,很快餍足,永远都在逃跑的路上。
只要我有权力体验你,但不爱上你,随时可以抛弃你,随心所欲地伤害你,那么,我就是安全的。致爸爸,致男人,致世界。
——雅彤
据说,有一层地狱叫作寒冰地狱,居民多是在世冷漠之人,皮肤惨白发青,四肢凉透,心如冰坨,凡火无法熔化。这种描述非常贴合爱无能患者,但爱无能来自内部,他们无法给予温度,因为内在是自造的寒冰地狱(这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我阉割)。
男人也会变得玩世不恭,四处留情,以此种方式证明自己是被人需要的,把自己一次次放进那种曾经的恐惧中去,并一次次确认: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