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2014年9月21日至28日是/"禁书周/",这是一个反 禁书的活动。禁书自古便有,并不是新鲜事,但是,当今世界上大多认为禁书是一种/"不智/"的行为,他们在禁书这件事上看到的是强行禁书者对书和人的自由精神的恐惧。美国儿童文学作家劳丽·安德森(Laurie Halse Anderson)说:/"禁书是恐惧的孩子,也是愚昧之父。/"如美国作家艾琳·霍普金斯(Ellen Hopkins)在《致不智者》(/"A Word to the Unwise/")一诗中写道:
烧毁每一本书
烧焦每一页
把每一个字都化为灰烬
但是思想是烧不掉的你的恐惧在那些思想里
为2014年的/"禁书周/"活动,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早早在前厅做了简单的布置。一张桌子上和一个可移动书架上放置着一些/"禁书/",周围用黄色的/"危险/"警告塑料带围起来,以示/"保护/"。书都是用牛皮纸包起来的,每本书上都贴着一个小纸条,说明为什么是禁书,例如/"裸体、涉性、涉毒、低俗语言、青少年不宜/",/"社会主义宣传、庸俗语言/",/"怀疑上帝存在/",/"破坏道德/",等等。和书放在一起的是一份有书单的调查问卷《你读过这些书吗?》让学生们自愿回答。放禁书的桌子前贴着一张引发学生好奇心的纸条:/"来吧,你们自己看看。/"例如,学生如果对禁书理由/"露骨的性内容和语言/"有兴趣,翻开书来就会看到,原来是畅销书《壁花之巅》(The Perks of Being a Wallflower)。
在美国,禁书不是政府的事,而是图书馆和学校的事,因此每年以/"赞美阅读自由/"为主题的反禁书活动都在图书馆里进行,目的是提出一些与言论自由、独立思想、公共言论伦理有关的问题。这些问题本身就是对学生独立思考能力的一种培养和教育。禁止读者接触某些读物,经常是出于/"善良的用意/",是避免他们因为了解某些/"有害/"的思想、语言、价值、观念而被腐蚀和污染。禁书是要把那些有害的东西当作永久的/"秘密/"保护起来。
从远古时代,人类就对/"秘密/"充满了渴望、害怕和不解。有两种讲述秘密的神话故事。第一种要说的是,秘密是可怕的东西,一旦公开便会给人带来危险和伤害。古希腊诗人赫西俄德(Hesiod)在《劳作与时日》(/"Works and Days/")里讲的就是这种秘密。宙斯不让人类知道火的秘密,普罗米修斯偷盗了火,将它作为礼物赠送给人类。宙斯为了报复,设计了潘多拉盒子,里面藏着的全是秘密,是那些一遭泄漏定给人类带来各种灾难的秘密。
第二种神话要说的是,秘密是必须揭穿的恶,只有揭露了秘密,才能打败隐藏在秘密中的恶的力量;只有知道隐秘的恶魔是谁,破解他设下的迷局,才能破除他的魔咒。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说的便是这样的秘密。有翅膀的斯芬克斯用一个谜语让忒拜国的全体人民陷入恐惧的苦难之中。俄狄浦斯听说了这件事,他爬上斯芬克斯盘踞的山崖,猜破了她的谜语。失去了魔力的斯芬克斯跳下山崖死了。忒拜国人的恐惧得以消失。
在那些被禁的书里,主张禁书的人看到的是怎样的/"秘密/"呢?他们又是因为什么理由才坚持保守某些秘密呢?在封闭锁国的年代,禁书的理由与第一种神话相似。那时候,该保守的秘密被冠以/"封、资、修/"的恶名,范围极广,防范极严,对这些秘密有所好奇便已经足以构成一种罪名。今天,人们看待禁书的方式已经更接近第二种神话——在禁书的过程中,真正得到保护的其实是愚昧和无知,而不是有待启蒙或独立思考的读者。愚昧和无知由于存在于秘密之中而得到保护,并成为一种阻碍社会进步的恶。
18世纪英国作家萨缪尔·约翰逊(Samuel Johnson)在他的《字典》里把秘密区分为三个意思:一,刻意隐藏起来的事情;二,人们尚不知道,有待发现的事情;三,隐私、不公开或不让人看的事情。就禁书而言,秘密的第一个意思——有意隐瞒——应该是最重要的。禁书里有许多人事实上已经知道,已经发现的事情,只是因为有的人觉得不安全、不爽、不喜欢、不正确,才将其列:为不该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在极端的禁书人士那里,最有效的禁书不能局限于禁止阅读,而必须扩展到竭力阻止许多书籍的出版,以期收到防微杜渐、釜底抽薪之效。
因此,美国禁书周活能局限于禁止阅读,而必须扩展到竭力阻止许多书籍动的范围并不局限于让图书馆开放那些可能被列入黑名单的书籍,而更是包括向禁书敞开心胸,并由此包容不同的意见。禁书周活动的一个根本精神是:使一个社会脆弱和危险的不在于阅读异类,甚至异端书籍,而在于只阅读一种书籍——经过某种筛选的书籍。正如美国政治学家康马(Henry Steele Commager)所说,/"禁书的结果总是与其目的适得其反,因为它最后造就的一定是没有真正判断能力的社会,也一定是不能欣赏独立思考与阿谀顺从区别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