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想到,斯图姆夫教授由于认可了一匹有智商的马,受到很多同僚的抨击,于是他更热衷于对汉斯进行全面研究。斯图姆夫是一个大忙人,深知所有的调查研究都要耗费大量时间。像大部分教授想到的一样,斯图姆夫把这个研究课题转交给自己的学生去完成。奥斯卡尔·普法格斯特当时30岁,在柏林研究所工作,是一位志愿者,当斯图姆夫问他是否愿意花大量时间陪伴一匹会算术的马时,普法格斯特勉强接受了,他当时并不知道这项工作会引导他涉猎几乎所有心理学方面的教材。
1904年10月至11月期间,普法格斯特花了两个月时间专门研究聪明的汉斯。为了尽可能减少干扰,普法格斯特在奥斯顿的院子里支起大帐篷,表演的时候,汉斯站在帐篷的一端,观众在旁边向汉斯提出事先准备好的问题。为了确保马儿能顺利完成任务,每次回答完问题之后,普法格斯特都会奖励汉斯一小块面包、胡萝卜或糖果(有趣的是,现在对大学的本科生,这样的小奖励也是很奏效的)。与马相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奥斯顿和汉斯都很容易发火,普法格斯特在调查研究期间被汉斯咬过好几次。虽然如此,这位年轻的德国研究人员依然信念坚定,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一系列具有突破性的实验。
其中有一项实验是这样的:前提条件是参与的各方,包括聪明的汉斯、奥斯顿和提问方都能够看到卡片的正面时才能提问,随后汉斯踏蹄,给出答案。在这种情况下,汉斯的正确率高达98%。但是当普法格斯特改变卡片的方向后,只让汉斯看到卡片正面,而奥斯顿看不到,答案的正确率降到6%。再举一个例子,奥斯顿对汉斯的耳朵低语两个数字,要汉斯给出这两个数的和,汉斯踏蹄计数的结果没有问题,是正确的。但是如果奥斯顿和普法格斯特分别向汉斯耳语一个数字,奥斯顿和普法格斯特彼此不知道对方的数字,结果汉斯求和的答案却是错误的。
采用同样的办法,普法格斯特做过很多实验。无论是奥斯顿还是提问者知道正确答案时,汉斯的答案都是正确的。只要其中有谁不知道正确答案,汉斯就会失败。普法格斯特的结论是,聪明的汉斯并没有自主思维,而是凭借周围环境给出答案,比如说周围人的面部表情、肢体语言等。
揭穿世界上最聪明马儿的秘密之后,很多研究人员往往会就此结束。而普法格斯特却不同,为了给导师一个完整的交代,博得他的赞许,在第二个月里,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重点关注各种细节,认真记录奥斯顿等人在实验期间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然后仔细分析获得的数据,确认哪些与汉斯的行为有关,哪些无关。
普法格斯特将其发现的内容和结论汇集成书,即《聪明的汉斯(奥斯顿先生的一匹马):对实验动物心理学和人类心理学的贡献》(Clever Hans[The Horse of Mr.von Osten]:A Contribution to Experimental Animal and Human Psychology)。该书指出,表演的成功与否取决于微小的肢体信号。拿马儿计数来说,每当奥斯顿和提问者身体前倾或低头时,汉斯总会欢快地踏蹄计数。而当周围的人稍微身体后仰、抬头、眉毛上挑或扩张鼻孔时,汉斯就会停止踏蹄计数。在点头或摇头回答问题时,马儿汉斯的回答完全是针对奥斯顿头部的细微运动来做出反应。
有了这些知识,普法格斯特最终学会控制聪明的汉斯了,只要适度运用表情、肢体和头部的运动就能让汉斯给出预想的答案。
大多数研究人员到了这个程度可能就结束了,但普法格斯特是个例外。回到实验室之后,他扮演起了汉斯的角色。普法格斯特邀请若干不知情的志愿者,请他们站在自己身边,一边想一个数字一边用右手做拍打的动作,志愿者头部装有传感器,能够随时记录他们所有的动作。普法格斯特回答正确的时候,几乎所有志愿者都有某种非自主性的动作,绝大多数志愿者都无法抑制发出这些微妙的信号,即使在其知晓的情况下也无法抑制。普法格斯特发现非自主运动的平均幅度只有1毫米,奥斯顿发出的动作信号估计小于2毫米(奥斯顿的宽边帽具有信号放大的作用,能够把数值放大至3毫米)。
1904年12月,锲而不舍的普法格斯特向世界宣布了他的发现:聪明的汉斯并非天才,它只是对周围的人发出的信号做出非知情回应。此后多年,奥斯顿不再谈论动物,代之以自言自语,自己跟自己聊天。
尽管普法格斯特的研究结果赢得了国际声誉,但同时也受到了质疑。这时,当奥斯顿和其他人站在汉斯的背后,聪明的汉斯演出也屡屡成功。批评者们认为,就算汉斯周围的人不知不觉中发出了极其细微的信号,但当汉斯根本无法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怎么可能帮汉斯作答呢?答案在于马独特的视觉系统。
马和人在视觉方式上有所不同。人是食肉类动物,能够看到鼻子底下正在发生的事件,人的双眼集中在面部,两只眼睛的视野重叠,能够准确定位距离;马是被捕猎的动物,始终都需要观察来自各个方向的可能攻击,马的眼睛位于头部两侧,而且向前凸起的程度很大,这样能够将周围的环境尽收眼底,视角幅度接近180度,马头正后方的盲区非常小,也就是说,它几乎能够看到周围所有的事物。这就是人们从后部接近马的时候马经常尥蹶子的原因。所以,聪明的汉斯能够看到身后的奥斯顿和观众。
尽管收集了大量证据,奥斯顿还是无法接受普法格斯特的结论,在调查的最后阶段他撤走了聪明的汉斯。奥斯顿认为普法格斯特是在指控他耍诈,他觉得聪明的汉斯是在普法格斯特的实验中才学会对人们的细微肢体语言做出反应的,而不是实验前他教的。奥斯顿把自己的余生都用来努力消除这匹马所受到的“愚蠢科学实验的影响”,在普法格斯特宣布结论的几个月后,奥斯顿就逝世了。
聪明的汉斯后来被珠宝商卡尔·克罗尔购得,继续它的表演,克罗尔相信自己的动物不但具有脑力计算能力,而且可以直接和人类对话。普法格斯特则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帮助军队训练军犬,后来在柏林大学执教。尽管普法格斯特未能取得显赫的学术地位,但是他对聪明汉斯的研究无疑值得在科学史上记上一笔。
世界各地的研究人员很快意识到,普法格斯特发现的一般原则可能对自己的工作产生极大的影响,也就是说,实验人员可能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就影响了实验的参与者,令他们做出自己期望的实验结果来。
这一现象被称为“聪明的汉斯效应”,科学家对此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发现这一现象在很多场合都存在。其中最经典的是对老鼠的实验。实验开始时,将老鼠随机分成两组后发放给学生,实验人员告诉学生,经过定向喂养,其中一组老鼠的钻迷宫成绩优异,另一组低劣。事实上,老鼠根本没有经过定向喂养。然后,学生们进行实验,让老鼠钻迷宫,实验报告表明,实验结果符合预期,即所谓“聪明”老鼠的成功率高出“笨”老鼠成功率51%。
类似的实验还有“皮格马利翁实验”。哈佛大学心理学家罗伯特·罗森塔尔对一个年级的儿童做了一个测试。这个测试是一种新的智力测试。参加实验的教师每人都得到了一份在测试中获得高分的学生名单。罗森塔尔告诉老师们,这些学生智力超常,肯定会得高分。事实上,罗森塔尔的实验只是一种非常普通的智力测试,得高分的学生名单也是随机设定的。结果,学年结束的测验结果表明,被设定为获得高分的学生与未被设定取得高分的学生相比,平均成绩高出15分。
再举一个现实生活中的例子。艾奥瓦州立大学的加里·沃尔认为,警察让嫌疑犯列队等候目击证人的指认,这种做法会在不知不觉中误导目击证人选出某个特定的嫌疑犯。这种情形的严重程度远远超过100多年前同样无意识的非言语类信号对聪明的汉斯造成的影响。
通过多项实验,研究人员认识到要消除“聪明的汉斯效应”,就要对实验参与者和研究人员隐瞒部分实验内容。目前认为“盲”方法是最佳的科学研究方法,而这都归因于一匹会算术的马。
如果说毕晓普的超能力是“读心”,那么其他所谓的心灵超能力则主要表现在控制别人的思想和行为。但是,真的有人可以像控制玩偶一样控制别人的心智吗?多年以来,有几个小说家和电影导演给出过肯定答案,可我们想知道的是虚构故事背后的事实。那么,是否真的有人被催眠并做出违反自己意愿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