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搬了家,这两天正忙于整理各种琐碎的物件。
我整理得很慢,有些扔掉了,有些看一看留下来,有些留下来,犹豫一阵子,最后还是会扔掉。这些扔掉的东西,都刻着许多岁月的划痕,我看见它们的时候,常常觉得熟悉而陌生,想不到原来的我和原来的生活是这个样子。我默默地看着它们,抚摸着,作为最后的告别。我不留下它们,因为那些日子已经远远地离开了我。
我翻看许多没有收入相册的旧照片,那照片上的主人公只是五官像我,但神情却不像,好多沉重忧郁,眉头不展,心事重重的样子。看最近一年的新照片,上面的人却开颜欢笑,年轻了许多,放松了许多,也漂亮了许多。
旧照片上,背景有许多地方,有我当时居住的城市,也有旅游的地方,而我表情却是始终如一。我现在看着这些照片,愣了半晌,我已经快要忘记那时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这么焦虑,这么不快乐。
从1995年开始,我就陷入了很多大问题的包围,一直在想,自己将来要做什么,应该在哪里,从那时开始,我就在许多工作和城市中作选择。
那时,先是去了北京,后来又回了成都,接着又去广州,再次去北京。我在这些城市,最短的待上半年,最长的也不过两三年,我在一个地方就会想去另一个地方,我忙忙碌碌的其实是不停地寻找自己要什么。我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自己应该做什么。也许我适合做新闻吧,也许自己适合做杂志吧,也许该做一份自己的小事吧。
那些日子过去其实不算太久,是因为我现在的生活和心态改变太大,才让我忘记了当时的那些忧虑与彷徨。
我看见我那些新的照片,这一年多的照片,背景都是些简单的东西,不再是高山、大海、长城、古镇之类,只是在成都的一些悠闲杂乱的场景,比如茶馆,比如羽毛球场,比如家的一角。更重要的是,照片里还多了一个他。
我想,我的改变是因为他和这座城市。
我最后一次从北京回成都的时候,准备在短暂的停留之后再次离开。那时,广州有一份工作很吸引我,我认定那是可以做成事业的,进入一个领域,和很多自己感兴趣的人物对话,思考很多不明白的问题,对一个领域起到影响。我以前离开广州是因为生活上的原因,但我准备再次去的时候,早已把生活方面的不适应忘掉了。
这时,我看见了他。
当时我认识他已经有两三年了,我到处乱跑的时候,我是看不见人的,我只知道,他过着一种平静的生活,读书,写作,画画,思考。两三年之后回到成都做短暂的停留,我发现,他仍旧像以往一样。我越走近他,我越感到那种平静下面蕴藏着极大的魅力,才知道丰富的内在不一定会有喧哗的表面,独立的东西往往才是最强大的。
我留下来,选择了他,也选择了成都。
以往的成都对我来说,是个最好的充电器,加油站,我喜欢成都的吃喝玩乐,它放松我紧张的神经,只是为了让我再一次去冲刺。现在留下来,和他在一起,慢慢去体会成都,成都那些藏在生活细节下的深刻的东西才被我发现。
以前的成都就像一个纵容我的爱人,我受伤迷惑的时候就回来,我在这里静一静,就会选择再度离开。现在是他纵容我,我任性的时候,他陪伴我。就像前两天,因为我小受挫折,就要求走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吃路边的蛋烘糕,结果到了那里,那个摊位没摆出来,他陪我在旁边等,也没有踪影,我又提出去更远的另一个地方吃张凉粉,于是他又陪我坐三轮车过去。我和他玩起来的时候,我们像两个孩子,在街上追追闹闹,完全不怕路人的眼光。我们在读书的时候遇到问题,我们会互相讨论,或者想通了一个问题,我们会讲给对方,这些时候,都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像爱人一样的成都不会留住我,而真正的爱人才能留下我。
和他在一起,渐渐地我找到了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事情,就是做独立的事情,不需要太多合作,更能发挥创造性的事情,于是我辞去了工作,开始了在家里写作。
我发现我变了,我不再是个躁动不安,飘来飘去的人,我潜下心来,在文字中寻找乐趣,用一个个想法来和自己做游戏,有点自己的小野心,但却是和自己的能力较量的野心,不再是觉得自己应该去做一个公众的事业,影响公众。
沉下来的人也才会是真正喜爱生活的人。
我和他按揭买下了房子,我自己设计,把房间搞得无比具有个人特点,我们准备两间书房,我们在写作的时候要各自分开,我们有可爱的花园,朋友来的时候有极好的喝茶谈天的地方,我们和父母居住,过传统的生活。这一切,都是我心目中的成都生活,这些,也都是以往的那个我不敢想象的。我还记得以前很好的朋友评价我,说我太飘。现在偶尔还有外地朋友打电话来问,“你什么时重出江湖?你最近有没有什么计划?”他们不能想象一个那么东游西荡的人会安静下来。
我现在生活是沉静的,心情却轻松明亮,健康快乐。我如果对那些外地的没有看见我的变化的朋友讲,我和他每天要晨跑,每周和朋友们打一次羽毛球,和朋友们喝几次茶,很少泡吧了,不怎么过夜生活,他们能相信吗?但这就是我的成都生活,我和他的生活。
我看着以前的那些旧照片,更对生活充满感激,对成都充满感激。我感激命运眷顾,让我看见他,让我们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