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阵子看了一本美国学者的书,里面探讨新的人类遗传学技术开始影响病人和家庭的方式。关于科学的探讨对我来说艰深了点儿,我最有兴趣的是里面详细讲述了大量的病例,涉及了很多女人跟遗传病的故事,她们在疾病面前所做出的家庭与情感的选择。这本书的名字叫《麻烦的双螺旋——新人类遗传学的社会和心理含义》。
有几个病例是关于乳腺癌、卵巢癌遗传的。因为现代基因技术发达,科学家发现这些病跟遗传的基因突变有关,如果携带某些基因,就有一定的机会发生乳腺癌、卵巢癌。
于是在对基因进行了检测后,或者在得知家族里有人有此病症后,有的美国女性选择了在并未得病时进行乳房或卵巢的切除,以绝后患。特别是还有一位纽约的姑娘才十九岁,就做出了切除双侧乳房的决定。
看到这些,令我十分的惊讶。乳房对女人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美,也是爱的源泉,是身为女性的自信。同时,乳房和卵巢也是雌性激素的主要源头。因为对还未发生的疾病的担忧,而放弃这些,那真的会快乐幸福吗?
我由此想到了一个有意思的问题。
美国人,需要的是和别人一样,比如告诉他活不过六十岁,他就不能正常生活。所以一个有家族乳腺癌史的女人会提早切除乳腺,以免将来染病,手术后她才能安心,才能和别人一样,做一个长寿的人。
西方的这种人生哲学跟东方的太不一样了,东方人讲究的是心理时间,讲究的是得过且过,当下精彩,心理时间便是一瞬为永恒,过去和将来都不那么重要。这样导致的是健忘和没有忧患感,但我第一次觉得健忘,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这本书看了不久,我就接到我一个女友的电话。四十几岁的她,忽然查出子宫长了肿瘤,如果继续发展,就需要切除整个子宫。
当时我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这本书,想起了我对这些事件的观点,我很忧虑,建议她保守一些,尽量不做切除手术。可医院观察后给出的结论还是要全切。
女友很开朗,她本来就是个能把很多事情看得通透的人。她说,我又不要小孩,过几年,也到了子宫萎缩的时间,割了就割了吧,对我来说,它已经没用啦。
我于是又重新拿起这本书,重新看待那些病例。
一个37岁的女人,因为母亲患乳腺癌去世而陷入恐惧,于是每年去做一次检查,在7年以后,她决心去切除整个乳房。她的丈夫不能理解这一点,激烈地反对。在她一遍遍地把意思向丈夫表明以后,终于有一天,丈夫说,你应该去,我宁愿你没有乳房但健康地活着。而她咨询医生,没有患乳腺癌可不可以做切除手术,医生则对此完全赞同。美国是个崇拜科学的国家,医生当然会如此理性。
我如果换一个角度再看这个事情,会为女人最终能掌握自己的身体高兴。如果活在对疾病恐惧中,人也是不快乐的。这个病例中的女人,在手术后进行了“乳房重建术”,很成功,她因此高兴地说,这是对丈夫最好的回报。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女人要放弃一些东西,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我的那位女友,在手术以后,医生告诉她,虽然连着子宫把肿瘤切掉了,但并不能保障肿瘤不在其他地方重新生长,还是有一定的可能性的。所以医生建议,如果进行预防,可以服用某种激素。
女友这次反应很激烈。她说,她决不吃那种激素,因为她知道那种激素会把人变成一个大肥婆。如果那么肥胖丑陋地长寿着,不如少活二十年。如果再长肿瘤,就再割吧。
虽然对爱对美的想法有很多一致的地方,东方和西方女性的人生观的差异又明显地表现出来了。
一个年轻的男性朋友听说我的女友住院了,打电话过去慰问。听说是做的这个手术,他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连串的惊叹:“天哪!天哪!天哪!”二十多岁的他觉得此事太过严重,光是听说都是太大的刺激。
他年纪尚轻,还只能从男人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