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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中国人:萨苏笔下的人物传》曾因酒醉鞭名马读郁达夫《钓台题壁》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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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上学的时候不用心,诗词的平仄都弄不太清,所以朋友们谈论诗词,萨一般是三缄其口的。不过,看了郁达夫的《钓台题壁》,忍不住慨叹一声,刘海粟曾说他无意作诗人,但论文学成就却是近代诗词第一,大体不是一个夸张的评价吧。

郁达夫的诗如下:

不是尊前爱惜身,佯狂难免假成真,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劫数东南天作孽,鸡鸣风雨海扬尘,

悲歌痛哭终何补,义士纷纷说帝秦。

这首诗从背景上说,有辞官厌世之说,不过郁达夫是一个辞官的诗人,而不是一个会写诗词的官僚。立场不同,文字的灵魂也不同,若把这首诗单单当做政治宣言来读,甚至当做革命宣言来读,郁达夫大概就要去跳海了。

这首诗中,萨以为可做诗眼的,乃是这两句——“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郁达夫通常被称做狂士,而我以为有人对他的另一个评价则更为贴切,那就是“专情放任的浪子”。从这两句诗看,深以为然。

“曾因酒醉鞭名马”背后并非一个狂字,亦不到一个悔字,而是一个惜字。生怕情多累美人,背后亦不是一个狂字,亦不是一个得字,乃是一个忍字。狂生背后的郁达夫,其实是个爱得深沉之人。

之所以有这样的感受,大约因为亲眼见过一个很出色的女孩子同时被两个更加出色的男孩子追求。此时,若这个女孩子不出色,自是一份极大的骄傲和资本。若这个女孩子平庸,则是一个取舍的问题。偏偏这女孩子非常出色,于是,她不再是取舍的问题,而是为不忍心伤害其中任何一个而苦恼。所以她的表现就与“生怕情多累美人”很相似了。郁达夫的“怕”,或与此相近。

“生怕情多累美人”中“生怕”二字,体现的是一个动的境界,若是换成已经发生的“多曾”“屡屡”,境界就会变得滞涩而直白。

◎郁达夫的诗中仍是风流本色

“生怕”是在将届未届的地方,事情还没有发生,但已经存在。这如同许多爱情,一生没有说出口,却真实地存在一样。诗词中的动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妙境,“呼儿将出换美酒”就是动的,若说“拿马换了一坛酒”,内容一样,境界可就完全不同了。

僧推,僧敲,之所以难以取舍,问题在于这两个都是动的,如果是和僧进,僧入相比,诗人有什么不能取舍的呢?偏偏一个推,一个敲,都是动的,又都动得不十分理想,所以诗人才难受,才无法取舍。

“生怕”一词,似乎仍然有些直白,或为诗人一气呵成,未加雕凿的原因吧。可改否?换成“常怕”如何?换过之后一看,不行,生怕就是生怕,从心里怕,达夫性情中人,别的词代替不了这种要表达的感情。我曾读“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对末尾一雪的字同样有些不妥的感觉,但遍寻词句,虽然屡屡觉得找到了比它更好的,过了几天,终于发现还是不如这个字,最后觉得,我还是玩不了诗词啊。

郁达夫诗,入世的成分,出世的成分,几句词尽在其中,浑然立体,有些颂歌式的文字让人吃不消,大体还是因为只是一个平面。官也辞了,心一直在风中,并不是郁达夫不出仕了,而是他的心从来不是属于仕的。

郁达夫做斗士是业余的,骨子里是一个魏晋名士。

想想近代的文化人中谁可与他一比呢?苏曼珠或许可以,虽然,风格上完全相反。

忽然有一点淡淡的戚然。郁达夫最后是因为抗日工作被杀害在苏门答腊的,这位“狂士”的死,缘于中国文人那种最传统的道德——对国家和民族的节操。在这首1931年的诗中,他写道:“劫数东南天作孽,鸡鸣风雨海扬尘”,表面上和当时的政治形势无关,骨子里,莫非还有一个一语成谶的意味在里面?

中国的名士,是屡屡有这样故事的。

佯狂难免假成真,郁达夫不是狂士,他藏在狂士面具后面的深情,有谁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