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很高,木梯也不结实。我独自爬上房顶往下搬东西。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因为没用被放到了高处,多少年房子承受它们,现在快塌了。房顶到处是窟窿,墙上也布满大大小小的裂缝。我一件一件往下扔。开始扔一些小东西,后来扔大东西,它们坠地的声音越来越大,在村子里引起接连不断的巨大回声。我被震住了,站在房上呆呆地不敢动。村子里空荡荡的,又刮起了风,树上没一片叶子,天空也没一点东西飘飞。突然又剩下我一个人。梯子爬在墙上,短了半截子,我一下害怕起来,想喊,又不敢叫出声——在元兴宫村母亲让我站在房上看父亲回来没有的那个晚上也是这种感觉。我挪动了两步,房顶嘎叭叭响。我俯下身,爬在一个窟窿上朝里面望,看见家里人全在屋子里,好像刚吃过饭。屋子里很暗,却一切都能看见。父亲斜躺在炕里边抽烟。母亲坐在炕沿纳鞋底,饭桌上堆满空碗,人都没散,静悄悄地围坐在桌子边,大哥、三弟、四弟、梅子,我看见坐在他们中间的我,戴一顶旧黄帽子,又瘦又小,愣愣地想着事情,突然仰起头,惊讶地看着屋顶窟窿上望着自己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