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年,树开始扎扎实实地长。枝叶也葱茏起来,我挂在树杈上的一把镰刀,随着树的长高已经够不到,我磨好斧子,再过一年,就要砍倒它了,我想好了让树朝西倒,先在树根西边砍三斧头,再在树根东边砍五斧头,南北边各砍一斧头。在树脖子上拴根绳,往西一拉,树就朝西倒了。
若是树不愿朝西倒,朝东倒了,那就麻烦,我的房子就要被压坏。不过这都不是大事,关键是我守了十几年的一棵树就要成材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发现树开始胡长。以往树干只是按小时的长势在长高长粗,可是长着长着,树头朝西扭了过去,好像西边什么东西在喊它。随着树头一扭,树身也走了形,你看,就变成现在这副怪样子。
我用根绳拴在树头上,想把树头拉回来,费了很大劲,甚至让马也帮着我一块拉,折腾了一段时间,我终于明白,我根本无法再改变这棵树,它已经长成一棵大树了。
我望着头顶这棵榆树,觉得没什么不对劲,看不出哪个弯是冯七所说的“胡长的”。
我说,榆树嘛,都这样,不朝东弯就朝西拐,长直了就不叫榆树了。况且,你也没白守,你乘了十几年的凉哩。再说,树头不向西扭,哪有这么大一坨阴凉?
你笑话我哩。我跑这么远,就为了乘凉,是不是?冯七有些生气了。
那倒不是,你心里有大事哩。那后来呢?我问。
后来,冯七说,你看我老成这样了,还能干啥呢?马也老得站立不稳,我和老马整天守在榆树下面,像一对老兄弟。我把马缰绳解开,笼头取掉,我想让马跑掉,我不能连累一匹马,可是马一步也不离开,有一根无形的缰绳拴在马脖子上,也拴在了我的脖子上。
马有时卧在我身旁,有时围着土屋转一圈,我从树上打些叶子喂它。马吃得很少,像在怜惜食物,我往它嘴里喂树叶时,它的双眼静静地望着我,好像在告别,我想连马都意识到了,这就是一辈子了。人的、马的,做没做完的事,都得搁下了。
正当我心灰意冷,为马和我的后事着想的时候,没想到命运又出现了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