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最后以自杀告终,有点出人意料。
关于江青自杀的消息,是由新华社发布的,全文如下:
新华社北京6月4日电
本社记者获悉,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主犯江青,在保外就医期间于1991年5月14日凌晨,在北京她的居住地自杀身亡。江青在1981年1月被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1983年1月改判无期徒刑,1984年5月4日保外就医。
6月5日《人民日报》在第四版的一个角落刊载了这一消息。
《人民日报》刊登江青自杀身亡的报道
江青终年77岁。
最早报道江青自杀身亡的是1991年6月1日的美国《时代》周刊,说来自北京的消息,“江青上吊自杀”。《时代》没有透露消息的来源。消息还说,江青自杀是因为“不愿忍受咽喉癌的痛苦折磨”。
日本《文艺春秋》周刊发表了江青的所谓“绝命书”:
毛主席领导人民经过二十多年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取得革命胜利。现在被邓小平、彭真、杨尚昆一伙反革命修正主义吞并了领导权。主席除刘未除邓,后患无穷,国祸民殃。主席,你的学生和战友来见你了!
由于日本《周刊文春》没有刊出江青“绝命书”的手迹,所以这一“绝命书”的真伪难以判定——只能说那口气有几分像江青。
江青的自杀,使人感到意外,是因为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促成她自杀:罪已经定了,刑已经判了,不存在“畏罪自杀”。何况,当法庭宣判她“死刑”,她未及听清“缓期二年执行”,就大叫大闹起来,表明她是怕死的。
然而,在漫长的监禁中,江青已经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加上疾病的折磨,她不想再活下去了!
生不如死。江青曾经三度自杀未遂:
1984年9月9日,毛泽东逝世8周年,江青要求去毛泽东纪念堂遭到拒绝,便把一根筷子插进喉咙,企图自杀;
1986年5月,江青曾经用几只袜子结成绳套,打算上吊,被人发现;
1988年12月,在毛泽东诞辰95周年即将到来之际,江青提出在26日全家聚会纪念毛泽东,没有获准。江青一气之下,吞下多粒安眠药片自杀,被看守及时发现,抢救脱险。从那以后,医生不再给江青安眠药片。
原本江青已经监外就医,但是1988年12月的这次自杀使她重新回到秦城监狱。不过,毕竟江青年事已高,而且又患咽喉癌。1989年11月,中央领导决定还是让江青监外就医。
江青偏又是一个纠缠不清的人,竟然提出要回到中南海毛泽东旧居丰泽园去住,或者回到当年中央文革小组的大本营——钓鱼台去住。她的不切实际的要求,理所当然遭到否定。江青把右手往脖子上一抹,做了个自杀的姿态。
中共中央办公厅最终为江青在北京市区酒仙桥附近找了一栋独门独院的两层小楼,作为江青监外居所。在那里,配备了护士,照料病中的江青,并定期陪她到公安医院治疗癌症。
1991年2月15日,由于江青高烧不退,公安部决定送江青到公安医院住院治疗。江青在办理住院手续时,用了“李润青”这样的名字。
经过治疗,江青的高烧在3月18日退了,医生建议给她做咽喉癌切除手术,江青坚决反对。她担心手术会影响声带,手术之后她不会讲话了。
江青在病床旁的床头柜上,放了一张她和毛泽东在中南海晨起散步的照片,表示对于毛泽东的怀念。她在衣服上别着毛泽东像章。每天清晨,当新的一天开始时,她都要背诵毛的诗词或阅读《毛泽东选集》。
4月5日清明节,江青要求到天安门广场毛泽东纪念堂瞻仰毛泽东,并要求李讷带一卷白纸给她,她要亲手做一个花圈献给毛泽东。她的这两项要求都未能得到满足。
江青埋头写自己的回忆录,书名叫《毛主席的忠诚战士》。
5月10日,江青突然撕掉她的回忆录手稿,这表明她的行动已经开始异常。
为了安定江青的情绪,而且考虑到她的病情已经稳定,监护人员陪同江青回到北京酒仙桥住所。
5月13日,江青在当天的《人民日报》一角,写了“历史上值得纪念的一天”。江青以为这天值得纪念,是因为25年前她被提名为中央文化革命小组第一副组长。
据云,江青还念念不忘在25年前——1966年5月16日,是“文革”的纲领性文件“五一六通知”通过的日子,是“文革”开始的日子。
江青还在5月13日的《人民日报》上写道:“主席,我爱你!您的学生和战士来看您来了。江青字”。这是她在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5月14日凌晨1时30分,护士离开江青卧室。3时30分,护士发现江青趁她离开之际,自杀身亡。江青把几条手帕结成一个绳圈,套在卫生间浴盆上方的铁架上,把一个枕头放在浴盆里,她踩在枕头上把头钻进绳圈,然后用脚踢掉枕头自缢。
护士急忙报告上级,医生迅即赶到,江青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江青被送往公安医院。
当天下午,李讷接到江青死亡通知书,前往公安医院探视母亲遗体。
5月18日,江青的遗体火化。李讷没有到场,江青的亲属也都没有到场。火化之后,江青的骨灰盒由李讷保存,存放在家中。
当然,如果细细“考证”起来,早在她当年与唐纳吵翻了的时候,1937年5月31日写了《一封公开信》,内中谈到自己当时有过自杀的念头:
……我像一个瘫子,呆呆的坐在地上,望着窗外的树枝在风里急遽的颤抖,那蔚蓝天上的云朵,啊!我永不忘记那一片片匆匆的掠过的白云,我想自杀了!因为我没有再出走一次的勇气和能力,我的身体坏到极点了。同时又没有一个人可以叫我诉说一下心中的痛苦。这个自杀的念头在我的日记上是写着的。可是我已经答应蔡楚生先生拍《王老五》,一种责任心,同时也是一线希望使我活下去,可是我却陷在一种很厉害的郁闷躁狂里!我时常捶自己的头,打自己,无故的发疯一样的闹脾气……(14)
在54年前,23岁的蓝苹没有自杀,是因为“一线希望使我活下去”;
54年后,77岁的江青再也没有“一线希望”了,她自杀了。
江青也曾对她的护士马晓先多次说过:“将来我是准备杀头的、坐牢的,这个我不怕。也可能不死不活地养着,这个难些。”
她厌倦了“不死不活的养着”的日子,终于横下心来,早点结束这样的日子。
对于江青的死,当时中国报刊除了发表新华社消息之外,没有再说什么。笔者注意到,唯一例外的是上海的《解放日报》,发表了杂文家何满子的《江青为何自杀》一文,指出:
江青自杀当然应该成为一条新闻,布告天下咸知这个十年灾难的祸首终于恶贯满盈,下地狱去了。
这妖婆是自杀的。自杀有种种动机,种种情况:有被迫害悲忿而自杀的,在江青的淫威下,当年有不少人走了以死作抗议的路。江青当然不属此类。她本死有余辜,还只判了个死缓转无期徒刑,后又让她保外就医,可谓宽大之至,谈不上迫害;有畏罪自杀的,江青也不属此类。如果畏罪自杀,她早该在公审前就自去地狱了;有绝望而自杀的,大势已去,往昔天堂梦已彻底破灭,等了十年,没指望了,于是了此残生,江青自杀庶几属于此类。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共毅然宣布“文革”要彻底否定,但百脚之虫,死而不僵,失去天堂之徒并不彻底死心,妄图还潮者有之;化身变色,忍辱图存者有之;变个法儿,新瓶子卖旧药者有之;不能登大雅,于是搞小动作者有之;风风雨雨,花样繁多。幸亏拨乱反正、改革开放的大局铁定,人心不可侮,恋恋于老调子,终于不能成气候而已。
江青自杀的新闻昭天下,连“女皇”本身也已彻底绝望,回天无术了。但也必须警惕,希特勒自杀了四十多年之后,德国还有老式纳粹的孑遗和新式纳粹的余孽。江青自杀的新闻也有这样一点反面教员的作用。提醒人们彻底否定“文革”的教育不能放松,要永以为鉴,方能有助于维持社会的稳定。
远在澳大利亚的郁风,曾经是蓝苹在20世纪30年代的好友,后来又遭受江青迫害、投入秦城监狱达7年之久。她听到江青自杀的消息,心境芜杂,以冷峻的笔调写下对于“蓝苹·江青”的中肯评价:
她当时的出名,与其说是由于作为一个明星的地位,不如说更多的是由于这些闹得不可开交的绯闻。自然,绯闻也不是她为出名而有意制造的。她确实想用功演好戏,甚至对电影兴趣也不大,只是一心一意要在舞台上大显身手。
虽然她是属于那种底子不厚却心比天高的女子,但我敢说她绝对没有想到日后会把整个中国当作大舞台,叱咤风云,演出惊天动地、遗臭万年的大戏。许多从30年代知道蓝苹的人,后来谈到或写到江青,都是谈虎色变,说她从早就是个野心勃勃、阴险狠毒、自私无情、虐待狂玩弄男子的女人,说实话,我可没有看出来。然而,江青毕竟就是蓝苹。即使她后来忌讳,最好不承认这个名字。也许作为一个女人的原始性格的某些特点,如虚荣、泼辣、逞强、嫉恨、叛逆……始终存在于她的血液中。但是,蓝苹远远还不是江青。从蓝苹到江青,从1939年(应为1938年——引者注)成为毛夫人直到成为“文革小组”组长、旗手,是有个复杂的渐变过程的。(15)
江青的遗体火化之后,骨灰盒老是放在女儿李讷家中,终非长久之计。江青在狱中曾经说及自己的后事,希望故后归葬故里。在江青去世之后,山东诸城方面也表示妥为安排江青的安葬之事。然而李讷觉得江青葬在诸城有诸多不便,因为江青的墓在诸城将非常显眼,而江青生前树敌太多,万一有人在诸城砸江青的墓,那等于自取其辱,不如低调葬在北京公墓之中。
2002年3月,李讷和丈夫商议把江青骨灰安葬在北京石景山区西黄村乡的福田公墓。
墓碑上刻着江青的本名:“先母李云鹤之墓,一九一四年至一九九一年,女儿、女婿、外孙敬立。”女儿、女婿、外孙不具名,为的使墓碑不引人注意。
就这样,江青经过大起大落、大喧大闹,终于归于平静,归于平凡,她的墓与普通百姓并无二致。
纵观江青的一生,我以为我的文友、中共党史专家、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教授王年一对江青的评价,颇为中肯:
她出身贫寒,年轻时还是奋斗向上的,她到延安,不可否认是进步之举,她在上海“失足”,是无心之过。她对老人家,显然有过不少的关心和照顾。她是一个特殊的人物,也因此养成了她暴戾的性格。她心中有太多的怨恨,她受过几个男人的欺侮,她要报复,她有变态心理,她怕人害她,疑神疑鬼。她也有近人情的一面,如她同意了李讷晚年的婚姻。她自知不容于这个时代和这个社会,断然了却自己的生命。(16)
戚本禹对于江青的评价则是:
她就是小心眼,好报复,当党和国家领导人,远不够格,但没有现今人们普遍所说的那么坏。毛、江的关系一直很好,感情甚笃,直到晚年,尚为如此。说毛对江没有感情,那是骗人的话。(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