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藩写给蒋碧薇
1966年
蒋碧薇与张道藩的分手是果决的,两人从此再没有任何交集。之后在1966年,已近七旬的张道藩写下了他给蒋碧薇的最后一封信。
雪:
我今晚打电话给你,你也许觉得很奇怪!自从我们送平陵兄灵柩落葬的那天,自阳明公墓墓地送你回家以后,又是几年没有见到你了,也许你以为我忘记你了。然而,自从我遵照你的意旨,迁出温州街九十六巷十号,至今已经七年多了,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念你。
三年前,自我受洗成为基督徒,我便常常在星期日上午十时半至十一时半,到温州街九十六巷五号信友会教堂做礼拜。每一次都可以从教堂楼上的窗户凭眺我和你一同住过十多年的房顶,我曾很多次以我虔诚的心向上帝祷告,为你祈福。平时,每天也总会有很多事物,使我触景生情,想到了你。你相信吗?最近十一个月以来(自从你发表《回忆录》起),更使我每月都有几次缅怀往事,深宵不寐,尤其是刚开始读你的《我与道藩》几期以后,越是如此。
昨晚(现在已是六日上午三时了)读晚报,知道寇拉台风虽然不算强大,但据此间美国军方气象人员说,可能会降豪雨。所以美军、美侨都在做防水准备。回想波米拉台风袭台时,我通化街住宅园中积了两尺深的水,只差一截便将进入屋内。素珊向来是怕水的,看到那种情景,居然引发了心脏病,病了一个多月之久。
上月初台北大雨,大门口街道上只不过积水数寸,她即已忧惧不宁,闹着要上草山(她本不喜欢上草山,更不愿住着这幢住屋)。当时我说:“根据我的判断,绝对不会像数年前的那一次一样!”她说:“我一见街上的水这么深,早已心慌意乱,如果再像上次一样,那我会被害死的。”于是我们只好匆匆地开车避到草山。便在那个时候,我就想打电话给你。不过,旋即我又想到,我自己既已判断这一回绝不会酿成水灾,那又何必引起你的一场虚惊?考虑再三,结果还是没有打电话。——这是近年来我第一次想打电话给你的经过。
昨天晚上六点钟,倒是由我主动避到草山来的。我在汽车里一直在想,无论如何都要打个电话给你。因为你现在住的温州街九十六巷八号之一,屋基比十号更低,以前就曾几度几乎进水。尤其是我想假如台北市区雨大,海水因台风吹动,发生海啸,倒灌进淡水河,温州街便会有被水淹的可能。到那时候我和素珊得免于水灾,而你反遭水厄,我的心能安吗?因此,我鼓起勇气,拨了你的电话,谁知接电话的不是同弟,那位下女听不出我的声音,连连问我找谁。逼得我不能不讲:“我找蒋先生。”她总算听懂了,于是,我又听到了你的声音!当我听到你爽朗的声音时,使我心跳不已。在惊喜之余,也许我有点激动,因而只简短地交换数语,一次向往已久的通话,便这么怅然地结束了。
然而,通话后,十点半钟我便上床,直到深夜两点半钟还是睡不着。我心知今夜失眠已成定局,不如爽性起来给你写信。这便是我忽然又跟你写信的由来。——此刻已经是上午三点五十八分了,台风还不算大,雨势也不见得怎么勐,大概你所在的台北市区也跟草山一样。果若如此的话,那么我们大家又可以侥幸免除一场水灾了。我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和你说,也有许多关于我们两人的文字——我所写的文字要给你看。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必须与你商量,假如你不拒绝和我见面的话,请你指定一个时间(每星期一下午、星期三上午我必须到“中央常会”)。我将登门拜访,和你长谈一次。如何决定,希望你写信寄到我的家里。祝你平安快乐!
宗上
一九六六年九月六日上午五时于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