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成为画家或雕刻家的布拉塞,始终没中辍他美术天分的发挥。他在纽约现代美术馆(1956)、伦敦当代艺术中心(1958)开过响当当的“巴黎壁画展”,这些壁画一部分是他历年精心收集的,一部分是以摄影记录下来的,最后还出了四本画册。至于他自己的绘画和雕刻到底怎么样呢?据他自己说,有一回毕加索看到他的一些素描时说:
布拉塞,你怎么可以放着自己的金矿不开,而去开盐矿呢?
毕加索所说的金矿当然是指绘画,而盐矿是指摄影。
布拉塞在巴黎期间住在有名的Milieu艺术区,认识很多艺术界的朋友,又因当时颇受敬重的艺评家特黎亚德的介绍,而与当时顶尖的艺术大师们结交。
1984年底出版发行的《在我生活中的艺术家》就是布拉塞对这些画家、雕刻家朋友所做的摄影记录。
这本书总共记录了二十一位艺术家的生活以及工作面貌。密集拍摄的年代是在1932年至1940年之间,之后又间歇地补拍到1962年为止。其中比较珍贵的是毕加索、达利、马蒂斯、米罗、杰克梅第、布拉克、杜菲、勃纳尔、马约尔等人刚在世界奠定地位时的盛年景况。
这二十一位艺术家的照片,分别在法国20世纪30年代的艺术刊物Le Minotaure及美国的Harper’s Bazaar刊登过。布拉塞将之整理成书,也写了二十一篇与这些艺术家交往经过的文章。在《在好小说家的文章下》,布拉塞透露了这些大师鲜为人知的另一面,使这本摄影集子也成为绘画界的一本热门书。
布拉塞的文笔同他的相机镜头一样锐利。他这么形容毕加索:
我被他的一双眼睛吸引住了,他的眼睛也不是通常所谓的大眼睛;它们之所以显得巨大,是有一种好奇的本能使眼皮撑开着,露出眼球四周的眼白,反射出闪电般笔直的光芒。
如此形容达利:
毕加索在1932年的冬天,介绍我与达利在La Boetie街的工作室见面。那时的达利年轻英俊,有一张瘦削的脸庞,泛着苍白与橄榄色的混合,很炫耀地留着一撮小胡子。他那对发狂的大眼睛,透露着智慧且闪着奇异的火花。一头吉卜赛式的长发梳理得光洁滑亮。后来他告诉我,他头上抹的不是美发油,而是油画的上光漆。
布拉塞锐利的观察,也在这些照片中精确地表现出来。
这些艺术大师,曾被很多摄影大师拍下不少有代表性的照片。邓肯就拍过两本毕加索专集,哈斯曼也拍过一整本达利各式各样作怪的专集,布列松也拍过具代表性的杰克梅第、马蒂斯、勃纳尔。专拍人物的卡什也拍过米罗、夏加尔等人。
每一位摄影家眼中的同一位艺术家都有着相同与相异处。相同的是这位艺术家本来的面貌,相异处就是不同摄影家们各自的诠释。
布拉塞眼中的艺术家们都比别人所拍的要平凡很多,没有半点“伟大”的感觉——毕加索的一只手掌,毕加索在餐厅和马蒂斯的儿子皮埃·马蒂斯寒暄,马蒂斯在画模特儿,达利年轻英俊时头上涂着光漆的模样,米罗在街头,杰克梅第在巷口……
这些大师平平凡凡的生活照,正是布拉塞最强的风格,一如他拍摄夜巴黎的众生相一般,他秉着自己的信念,对“对象”原来面貌做最崇敬的礼拜。他放弃了自我的诠释,因此我们从他照片上看到的毕加索不是旷世天才型的面貌,而是毕加索凡人的一面。布拉塞所拍摄的米罗甚至像是谨慎的会计师一般,令人十分惊诧怎么这位幻想家会是这般长相!
在布拉塞生活中的艺术家们,以他们原原本本的生活面貌呈现出来,这是十分难得的。
对于布拉塞这种摄影风格,前纽约现代美术馆的摄影部主任察寇斯基有这么一番介绍:
看他的照片,人们并不意识到摄影行为的存在,好像主题本身透过它们自己的媒介重新制造自己。
亨利·米勒说得更为清楚:“在感情上,布拉塞是如此强烈地表达了一种欲望,就是他不去干涉对象本身。这种情怀难道不是被深厚的人性所激发的吗?布拉塞尊重并重现对象本来的面貌。”
No.3 苏斯妓院的亮相,1932
No.4 亚伯特帮的两名党羽,1932
No.5 煤气灯初燃,1933
No.6 异国情调花园,1945
Brassai(Gyula Halasz),火炉旁的毕加索,1939
Brassai(Gyula Halasz),打俄式撞球的妓女,19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