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不知道操蛋的古巴佬在牙买加。两个月前他在巴巴多斯搞出了那件烂事,我不得不说王八蛋挺有胆子。我敢打赌这是路易斯·约翰逊的点子。自从他离开智利,来厄瓜多尔与我会合之后,就经常会忘记他为我工作。
从歌手家到位于蒙娜的美容院只有二十分钟车程,但有我老婆坐在旁边,感觉像是两个钟头。此刻我在使馆的办公室里,等待1976年12月3日的各种事件发生。今天我们要撤销歌手的签证,理由是怀疑他运送毒品进入美利坚合众国。想证明这一点肯定不难,翻翻他的屁股口袋就行了。我们要抓住这个大做文章,亮明态度:美国,作为牙买加的朋友,不会坐视不法之徒破坏我们宝贵的联盟。我已经写好了新闻稿,也得到了高层的许可。我们手上还有其他证据,能证明他与迈阿密和纽约的知名贩毒者有合作关系,与牙买加本土和国外的可疑人员过从甚密,其中包括至少两名本土的恐怖分子。这些人员已有翔实的档案。其中之一自称警长杀手,两次因谋杀受审,与现政府联系紧密。
档案准备就绪,行动已经安排好了,绝大多数工作由我亲自操刀,尤其是狗娘养的比尔·艾德勒冒出来唱他的两面派小调之后。我不得不说,那鸟人确实胆大包天。否定你做过的所有事情是一码事——我能理解,你只是一个娘娘腔,领受了无法承担的重任。但别表现得好像你写出来的那些烂事有一半不是你他妈引起的。还好我没继承他糟糕到了姥姥家的窃听技能。他多半还在天晓得哪个肯收留他的国家拿厄瓜多尔那次开玩笑,当时他趴在希尔达山庄酒店的宴会桌上企图窃听曼纽埃尔·阿劳霍,结果女仆进来撞个正着。还有那次他企图说服捷克斯洛伐克使馆的印第安人警卫,对,哥们儿,拉丁美洲的修理工就是清晨五点来上班的。
总而言之,他害得十个人不得不仓皇离境,另外七个人迅速前来接手。因此我们甚至没有时间做完保密调查,否则绝对不会接受路易斯·约翰逊,尤其他和古巴佬还是买一送一的套装。这个岛上挤满了他妈的古巴佬,我指的都还不是共产主义者。
对,我能想象他为什么来这儿,哪怕是出于他自己的主张。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弄得这么堂而皇之——好吧,对我们来说的堂而皇之,不像豺狼卡洛斯,他也来过牙买加,但躲在地洞里,搓着肚皮让妓女给他舔出来。他们两个人有一段渊源。我愿意花钱买这方面的情报。据说路易斯·埃尔南·罗德里格·德·拉斯·卡萨斯教卡洛斯如何使用C-4。也教普通炸药,但拉斯·卡萨斯对C-4始终情有独钟。这不是他今年第一次来牙买加。两次都是他来这儿不久之后就有东西开始爆炸。
我的办公室有四面墙和一扇窗户,窗外的马路对面是个空荡荡的停车场,清晨六点排队申请签证前,牙买加人就在那儿扎堆。曼利说每天有六班飞机去迈阿密,于是每个人都跃跃欲试想碰碰运气。队伍排得能绕整个街区好几圈,泛美航空暂停了金斯敦和美洲大陆之间的航班后也还是这样。同等水平的软弱姿态还有牙买加女性宣誓暂停性服务,直到政府做出切实改变。你教人们学会做点小姿态,指望他们自己能发现大姿态。
路易斯·埃尔南·罗德里格·德·拉斯·卡萨斯的档案很少。当然,这个少是相对而言的。想读到有关卡萨斯的所有情报,你必须打开五份档案,而不是一份。我拿起办公桌上的这份档案,那是我见到他和路易斯·约翰逊同时离开时立刻叫莎莉找给我的。文件夹是蓝色的。我打开,见到了那么多熟悉的名字。埃尔南·里卡多·洛扎诺·弗雷迪·卢戈,属于阿尔法66。奥兰多·博斯,善变的委内瑞拉混球,毫无节操。两个人,只留下盖尔和弗雷迪的名号,很可能属于奥米茄7,听从德·拉斯·卡萨斯的指挥。所有人都属于联合革命组织协调会,都是AMBLOOD特工,都是猪湾的同伴。他们今年过得很忙碌,从齐聚多米尼加共和国创建这个协调会开始,当然了,公司完全不知道那次会议的存在。
七月,一个红色手提箱乘上西印度航空从金斯敦飞往古巴的航班,在停机坪上爆炸了。西印度航空在巴巴多斯的办公室、巴拿马航空在哥伦比亚的办公室、伊比利亚与纳纳科航空在哥斯达黎加的办公室都挨了炸弹,都和古巴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墨西哥的一名和在阿根廷的两名古巴官员被杀害。九月,奥兰多·勒特里尔在华盛顿特区遇刺身亡,那次是皮诺切特的智利情报部的手笔,但只要事情和拉丁美洲扯上关系,那些名字,那些该死的名字就会冒出来。然后还有圭亚那的火灾,唯一被摧毁的只有古巴渔业设备。今年六月,准确地说是六月十四日,牙买加政府刚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秘鲁大使费尔南多·罗德里格斯就在自家客厅被刀捅死。
这个国家的犯罪已经失控了大半年,但牙买加犯罪有个特点,那就是强烈的地区性。每次犯罪蔓延到上城区,你就会感觉到有人想证明什么非常不微妙的观点。我会见了两个党派的成员,几十头公牛在瓷器店里乱跑。但即便以他们的标准而言,以枪手的标准而言,他妈的甚至以智利秘密警察的标准而言,罗德里格斯之死也有点太像是经过了周密策划,太注重细节,太努力想表现得像是随机凶案了。爆炸物是古巴佬的标志性手法,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但那场血案散发着他的臭味,他妈的非常臭。当然了,就我们所知,美国政府并不知晓旨在刺杀大使的任何行为,但希望这场可怕罪行的犯人及支援或保护他们的幕后力量能被绳之以法。
天哪,我的官腔越来越像亨利·基辛格了。
——莎莉?
——什么事,先生?
——能查一下路易斯·约翰逊去了哪儿吗?
——这就去查,先生。
我放开内线电话的按钮,望着办公桌。我妻子从不进我的办公室,但基辛格来过,所以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一月,我们搬到牙买加后不久,我的第一个任务是照看海因里希——大家在他背后都这么叫他,他在牙买加的那一周待得并不痛快。但今天,那场不能称之为吵架的吵架过后,我老婆在去美容院的路上做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她盯着我看。好吧,我觉得她盯着我看。我自始至终一直在看前方的街道,沿着希望路向北去蒙娜区,但如今的我很清楚别人有没有在看我。总而言之,她看着我说:
——知道我发现我很喜欢哪个词吗?好吧,挺喜欢,也许不算真的喜欢,但每次听见都会哧哧笑。巴瑞,知道是哪个词吗?
——不知道,亲爱的。
——粗鄙的。粗——鄙——的。属于你这种人喜欢使用的词语。我以前从没注意过,我居然是这么一个供你粗鄙对待的亲密同伴。没有哪一天我不需要直面或者被什么粗鄙的东西惹恼。
——我们从耶鲁毕业的时候也有一本字典当毕业礼物。
——好吧,你反正总有你的说法。不过有一点你知道吗,巴瑞,每次你们这种人说那个词,尤其是在访谈上说的时候,我都忍不住会哈哈大笑。
——基辛格又上电视了?
——不,这个离家比较近,我不喜欢的那位大使。他上周二开什么商务会议的时候对奈莉·马塔的丈夫说了。原话,“有关政局不稳的主观臆测都是粗鄙和错误的”。
——我怎么不知道共进午餐的女士也聊政治。
——呃,否则我们还能聊什么?你们的鸡巴尺寸反正都不值得一提。
——你说什么?
——原来你还在听我说话啊。哈。说正经的,你到底在这儿干什么?巴瑞,你就跟我说一次实话吧。我问过路易斯·约翰逊的妻子,但可怜的女人又摔了一跤,撞伤了面部,而——
——美国政府派我们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天哪,我问的不是“我们”,亲爱的,我问的是你。我来这儿浪费人生和自欺欺人。你来这儿干什么?过去这一个月,你究竟做了些什么?我向上帝发誓,我都宁可希望你养了个情人。
——我也是哎。
——别给自己脸上贴花,巴瑞,那种日子早就一去不返了。
——也去你妈的,娘们儿。
——你到底在这儿干什么?给我仔细掰扯一下。
——仔细掰扯一下?
——对,反正车堵得哪儿都去不了。你有几个星期没跟我说过任何有意思的事情了。
——你要我向你透露保密情报?
——巴瑞,你要么现在告诉我,要么接下来三年每晚睁着一只眼睛睡觉,因为请你相信我,我能搞清楚。你知道我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情会有什么结果。
——你要我复述备忘录吗?
——我属于听得懂大词的那种人,没忘记吧?
我有个理论,说男人不一定总能娶到他想要或他需要的老婆,但他娶到的永远是他活该忍受的老婆。我不确定我老婆是不是也这么想。但从某个变态的角度看,我始终很喜欢她的这一面。我说变态是因为任何有理性的男人,哪怕性格再消极,说到这儿都会一耳光扇傻她了。
——你认为我们当时在厄瓜多尔干什么?
——天哪,巴瑞,我知道中情局——
——公司。
——哦,对,公司。我知道公司不是白宫的外国援助机构。假如你去了某个国家,多半意图不轨。
——什么?
——什么你个头。成天匆匆忙忙给孩子们收拾行李的又不是你。
——孩子。在厄瓜多尔那会儿还没艾登呢。
——但在阿根廷就有了。说吧,你当时在干什么,以及这和你老板对奈莉·马塔的丈夫胡扯淡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我老板。
——去问他,他可不会这么说。
——你真的想知道?
——对,巴瑞,我真的想知道。
——厄瓜多尔中情局相关任务指令。
——嗯哼。
——A级优先。
——天,你还真要给我复述备忘录了。
——A级优先:就共产主义和其他敌对政治势力对厄瓜多尔政府的国际支援和影响的力量和意图搜集和报告情报。B级优先:就厄瓜多尔的稳定性,包括政府层面和异议政治团体的力量和意图,搜集和报告情报。在政府、安全、执政党和反对党,尤其是反对现政府的军事领导人范围内维持高级别的间谍活动。
——我真的听够了,巴瑞。
——C级优先:宣传和心理战:散播信息以反制反美宣传,削弱共产主义在大众团体中的影响力,建立可供替换的组织。支持民主领导人。
——我嫁给了复读机吗?这些和牙买加有什么关系?
——公司只有一本规则手册,亲爱的。一个尺码给所有人穿。也许你该仔细看看自己周围的情况。
——我正在看呢,这正是我不相信你的原因。
——什么意思?
——那些东西没有任何一件能解释这儿正在发生的事情。
——一月十二日,《华尔街日报》称迈克尔·曼利的人民民族党政府是西方所有政府中最愚蠢的一个。二月,《迈阿密先驱报》:牙买加走向摊牌。三月,《纽约时报》的绍尔·雷斯尼克写报道称牙买加政府请古巴协助训练警察武装,同时与黑人权力运动组织结盟。七月,《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称牙买加总理迈克尔·曼利与共产主义古巴越走越近。八月,《新闻周刊》称牙买加有三千古巴人。雷斯尼克——
——我的天哪,你少说几句你那条哈巴狗绍尔·雷斯尼克行不行?至于古巴人,我一个都没见过。墨西哥人和委内瑞拉人?见得多了,但没有古巴人。
——看着那家伙要一亿美元的贸易信贷,然后亲近共产主义者,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共产主义者他妈的不要信贷。妈的,他们什么都不要。真希望他能少说几句社会主义。
——瑞典是社会主义。
——你他妈知道得太多了,亲爱的。
——你选了个最奇怪的时候说粗话,亲爱的。
——所有主义的终点都是共产主义。
——耶鲁的共党分子都去死101课堂上就教这个?我嫁给你很久了,巴瑞。真的很久了。我了解你这个人。每次你没法说实话的时候——其实也就是大多数时候——你就开始胡说八道。
——你说什么?
——有些是彻底的胡说八道,有些还算有点……有点道理。大概吧。但这个……不。完全没有。要么正在发生一些你不肯告诉我的事情,要么就是有些事情谁也不肯告诉你。天,你完全就是个办事员了。
——你的“有些事情”是什么意思?
——比你说的那些更重要的一些事情。你说的全都是经济问题,对,全都对得上,但我们来这儿才十个月,巴瑞,你的小游戏花了至少三年,加上你在南美洲的全部时间都有六年了。不,还有其他的什么事情。飘荡在空气中的什么事。就像自然精灵。
——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
——向你解释都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