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我又接了一个戏,是与珠江电影制片厂合作的。起因是广州增城的当地政府要搞旅游宣传增城,增城盛产荔枝,还有一口素女井。所谓素女,就是八仙里面的何仙姑。增城领导想通过写一个电视剧,借着何仙姑这个民间故事里的人物,把增城写进去,把荔枝宣传出去。在此之前,广东有人请我写过有关房地产方面的宣传材料,觉得我很会编民间故事,特意把我请来接这个活儿。
要写一个20集有关何仙姑的故事,一般来讲不是太难,原因是中国老百姓对八仙不陌生。故事一定有很多,然而到了增城一看,除了一口素女井和一句话“何素女吃云母升天”,其余什么也没有了。我接了这活儿,脑袋里一片空白,真不知道怎么来写这个剧。可我这个人有一点韧劲,答应了人家就得给人家写好。没有材料就找材料,后来我到图书馆查资料,到新华书店买民间故事,我手里也藏了一些关于民间故事的书,从这些故事里,我受到许多启发。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终于写出了一个关于何仙姑的故事梗概。
等到我把20集梗概写完,投资方觉得写的还行,就请了专家一起讨论。其实这个戏原来有人写过,剧本被否了。当时出现了两种不同的意见,一个是支持原来的剧本,另一方就是支持用我的大纲。坚持用我的大纲的有导演。经过激烈争论,导演这方占了上风,最后也就用了我的剧本,但是也提了很多意见。导演是演员出身,知道我是写相声的,以为我没有写过剧本,投资方也不知道我写过没有。其实当时中央电视台在黄金时段正在放我写的电视剧《楼上楼下》。我这人不愿意用这种方法来说明自己怎么怎么样,就没有告诉他们。既然导演说我不懂结构,搁在这儿我也难受,我说那请个老师来教我吧,导演说也行。我想来想去请谁呢?就想到过士行这儿了。
过士行原来是北京晚报的见习记者,他负责的一个栏目《山海客》很出名,后来又写了戏剧。他写的三个话剧非常火爆,当时在话剧界名声大噪,一个是《鸟人》,一个是《鱼人》,还有一个是《棋人》。过士行的戏幽默诙谐,寓意很深,他是戏剧界难得的人才。他与我私交不错,因此我就想请他帮助改改这个故事,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来。
邀请过士行的过程也十分有趣,因为没想到过士行不来,他说他两年没写了。他这个人写戏都是有感而发,在家要写戏就很少和社会上人联系,自己把戏写好了再拿出来。我不知道他在家构思什么,他不来就只好想办法逗他来。我说:“你可要帮帮我啊!”过士行说:“你这么火,我有什么帮你的?”我为了激他就说:“你要是不来,你哥我就栽这儿了!”过士行一听就愣了:“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啊,你是腕儿啊。”我说:“写相声我是腕儿,可写戏你是腕儿,你过来吧。”话都说到这分儿上了,过士行不能不来。经过这样一番过程,我终于把过士行喊来了。过士行一见我就笑了:“大哥也就是您,没人这么谦虚,我再不来我就不够哥们儿了。”他看了看故事说:“好吧,我跟你去开会。”
开会的时候,过士行就特别专业,谈结构把导演都说晕了。导演说什么过士行就反驳什么。导演也是演话剧的老演员,他说:“廉老师这里边竟是黑色幽默。”过士行说:“他这可不算黑色幽默,黑色幽默比这个残酷。”导演说我这个剧太夸张,过士行说没有夸张就没有喜剧。可以这么说,导演每说一句什么,过士行都给对方噎回去。导演也知道《鸟人》这出话剧,觉得来者非同小可,本事大,知道得多,还挺在行,就不再说什么了。
散会后,过士行还问我:“我这说得行吗?”我笑了说:“这有什么不行啊,你说得人家都服你了。”他说:“那我就走了。”我说:“你别走啊,这戏你和我一块写得了。”他说不和我写了,临走给我提了一些意见和建议。他认为前三集要大量地删,这里有很大的压缩空间,因为进戏太慢不好看,对于下一步怎么走也谈了一些建议,最后说还是让我自己写吧,说完就先走了。
过士行走了以后,我按照大家提的意见开始修改梗概,完善故事。过几天他来了电话,问我怎么改的。我说了自己的意见,我们两个人在电话里讨论起剧本来。后来我说:“咱们这么说费劲不费劲呀,你还是过来吧,咱们一块写,把故事写好了就一起把剧本完成多好。”过士行最后还是同意了。
就这样一起去了广州增城,由地方政府花钱,安排我们住在了条件优雅的度假村。这个度假村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景色十分秀美。写累了出来散步,四周草木茂盛,鸟语花香,郁郁葱葱,如走在天然氧吧里。在这里也不缺美食,中餐、西餐都有。
过士行是个写戏高手但也有个暴烈的脾气,他做事不像我,我比较柔和,过士行干脆。两个人怎么写戏呢?我们决定分头来写,过士行写第一集,我写第二集,以此类推,十集以后,再换过来。当我们每人写了两集以后,交给主创人员来看,由大家评定好坏。
当时剧组有导演、摄像、舞美等人,大家看后都拍手叫绝,说写得太好了,这个戏很有看头。过士行也非常兴奋,在屋里拍起手来,并热情地握着我的手,激动地说:“太好了!我们要长期合作。”开始合作就有个好兆头我们都很愉快,可是好景不长,当我写出第六、第八集时,过士行一看不像第二、第四集那么好,当时就不满意了。他说:“有你这么写戏的吗?这叫什么,怎么这样写啊?”过士行的脾气就是这样,我这人脾气好,就说:“你觉得哪里不好,我改不就完了。”
我们俩合作还有个有趣的事情,我发现过士行脾气越来越急,就怀疑他是不是犯更年期。因为我犯过更年期,我就向他介绍我自己犯更年期时的种种表现,如何心慌狂躁、情绪难以控制等等。对照这些反应,过士行说他的感觉好像和我更年期时差不多。我一听不敢怠慢,马上给我二儿子打长途,让他赶紧给买了两盒稳定情绪的药——罗拉,快递过来让他吃。吃过这个药,过士行的情绪有了明显的改善。
经过两个月的合作,临走的时候,过士行特别感慨,发自肺腑地说:“您哪,真像一个大哥,我那样发脾气,您都不往心里去。您还是个有名的人啊,我怎么能这样对待您呢?!”说完我们俩都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