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张亚平,方清平也颇受我喜爱。方清平现在是一个著名的单口相声演员。他是那年中央台相声大赛中,因说《幸福的童年》而出名的。
北京台有一个栏目叫《脱口而出》就是专门为他打造的。这个栏目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收视率也很高。我和方清平的关系也不是一般的学生和老师关系,因为方清平是我的干儿子。认干儿子这一段还是十分有趣的。
在很年轻的时候方清平写了几段相声,那天由于他有事,让付强拿着这几段相声来找我。看了作品后我觉得还有点意思,虽然不够成熟,但孩子能写成那样已经很不错了,我觉得还行。我是个很爱才的人,这些作品那时候都是雏形的东西,我就提意见,比如,这个应该这样写,怎么这么写呢?可能当时话语说得严重了些,这使付强听了后很害怕,也出乎我的意料。因为付强听了后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他说:“老师,怎么这么难啊,我以后再也不来了。”付强那时候不到20岁,还很年轻,像小孩儿一样。我说:“别不来了啊。”果真付强走了从此没敢来。虽然失去联系了,但是我脑子一直没忘。由于那天方清平有事没来,我还没见过方清平,只见过付强。
过了若干年,这俩孩子长大了,有一天我无意中在电视上看到他们俩说相声,想起付强来了。不久在一次晚会上,我见到李金斗,问起付强他们,李金斗说:“这俩孩子是我徒弟,人不错。”我很激动,就讲起过去的事,说他们当年是怎么找我的,我当时提意见可能重了一些,他们不敢来了。我解释说,说得重是因为喜欢,并说这俩孩子还行,只是后来不敢来找我了。李金斗一听特别高兴,说:“那敢情好,投靠您,巴结都巴结不上,您这主动要教他们,我马上让两个孩子找您去。”
得知了这个消息,方清平和付强特别高兴,就来找我。为了他们我接了一些晚会的创作,主要是让他们能在晚会的创作和表演中得到实际的锻炼。比如说,有一次中央电视台的著名导演刘铁民来找我,让我给他的晚会写几段相声小品。我就带着他们,住到了工程兵招待所。从此,付强和方清平跟了我有吃、有喝、有住。不仅还能跟老师学能耐,还让他们有机会在电视上露一小脸,对于这两个人来说是个挺好的机会,当然乐不可支。再加上我脾气好,从不向他们发脾气。他们俩就跟着我,越跟着我越高兴。后来我们又共同做了好几次节目。
发掘方清平
那时方清平跟着我,除了参加相声小品的创作,遇到采访我也带着他。后来付强演出比较忙,付强就去演出了,小方在写作方面比较擅长,一直鞍前马后地跟着我。
在那个阶段我收了方清平和付强为干儿子,但有些人认为我是他们的师父,其实这些人还不太明白。我不收徒弟,因为我自己没有师父。相声行是很讲究拜师的,拜师要举行仪式,这个仪式叫摆支,拜师叫叩瓢。我没有师父,没有师父一般称为海青。作为海青不能收徒弟,但是我可以收干儿子,我的干儿子还真有几个,后来都在相声界出了名。
我之所以看上方清平,并带他写相声,包括后来跟我写戏,有一点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觉得方清平的语言非常像我,特别活泼、诙谐。以前在我刚出道的时候,有人给我总结过,说我的相声是四小,即小体裁、小人物、小包袱、小聪明。再看方清平写出来的东西也是这个特点,所以我喜欢他的东西,带着他很方便、不费劲。我们俩后来写的东西,分不出来哪个是我的,哪个又是方清平的。因为我跟别人写的东西还有些差距,比如白云海。我们的语言是有很大区别的,而方清平跟我在语言上特别靠。方清平非常聪明,有灵气。干写作这行的都知道,写东西一定要有灵气,没有灵性是写不出来好东西的。方清平悟性也很高,写东西确实要有悟性,这都是他后来出名所必备的天生条件。
别看这小小的一段相声,就全国来讲,写相声的作家很有限。马季老师过去就跟我说过,找写诗的、写小说的、写戏的不难,但我要找个写相声的太难了。写相声需要特殊材料。方清平就是一个特殊材料。
写相声要懂得相声的结构,一开始有一个垫话,垫话完了是瓢把儿,瓢把儿完了是正活儿,正活儿完了是底。你看着结构很简单。垫话是开场白,瓢把儿是在正活儿中间,用几句话把上面说的话和下面要讲的故事连上,然后攒底。别看就这点事,没有一定特殊的素质写不了这种东西。否则没法看,要不俗不可耐,要不味同嚼蜡。
我认为,写相声要有观察能力。观察一件事要找出一个角度来,选择一个切入点,才能写好相声。相声编出来,经演员一立,看着那么活泼,听着那么可笑,语言要求强度高,其实挺难的。方清平素质好,他跟我在一起合作一点也不费劲。到后来方清平水平比我还高,语言也比我活泼。我说这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别看他平时不笑,但他心里会笑。方清平的写作习惯与我不一样。我写作比较皮实,什么条件都能写。我能够在任何环境下创作。比如,我走着走着想起什么,坐在马路牙子上就写。有一次我坐在马路上写,遇到了一个熟人,那人看到非常惊讶,因为,我屁股底下爬了好多绿虫子,把裤子都染了,我都没有感觉。我不管在哪儿,有人说话我也能创作。我过去在首钢宣传队的时候,那边地方不大,有些人在那儿连跳带说的,我都没感觉趴那儿就写。后来调到曲艺团,编导组设在西单剧场,中午编导组十几个人在那里吃饭,聊天的时候我在那睡觉。等我醒了,在桌子上扒开一块地儿就开始写。有个老同志感慨地说:“能不出名吗?” 我就属于这样的人,在家里对着电视能写,写的时候也知道电视里演的大概内容,像我这样脑子的人搞写作的还真有几个。写《泰囧》的那个束焕是一个,还有就是写电影《初恋我们不懂爱情》的编剧费明。别人我不知道了。像白云海和方清平,他们都要关上门,一点声音都没有,一个人在那儿琢磨,别说还真能琢磨出好东西来。
我们接了活儿,一般情况下,我能在剧组里写,方清平不行,小狗撒尿—认地儿。他不在外面写。他乐意回家去写。他这人写作和别人不一样,他要先拿纸写出个大概齐,完了后再打字。方清平跟我写作的时候,很知道吃苦。写作不像抡大锤,有力气不管用。尤其是过不去关的时候,绞尽脑汁能把人憋得头要爆炸。小方能够吃苦,写东西特别仔细。他语言好,包袱好,来得快。说起来,写作不像工厂里的车、钳、铆、电、焊,有师傅教徒弟就能学会。写作教不了,只能凭感觉,感觉好坏是天分。
我没教方清平什么,只是给了他一些机会而已。小方真是难得的一个天才。想当年马季发现我的时候非常感慨,如今我发现方清平也一样地感慨。我们合作了几段相声都非常好。
砸挂白云海
在我和方清平开始合作的时候,我的好友、北京电视台的李峙宾来找我。李峙宾原来是一个报社的编辑,如今在北京卫视的一个栏目做制片人。李峙宾年轻的时候也跟过我,那是在1995年,中央电视台专题部主任尹力给我打电话说,你快过来吧,有个任务要交给你。当时我住在港澳中心,刚把北京台的一个节目搞完,听说尹力要找我给中央台搞节目,这是不能推辞的。因为我过去曾答应过尹力与他合作。做人不能食言,这次一定要完成自己的承诺。在这次合作中,尹力叫来一个年轻人,就是李峙宾,他说:“这个节目您带着他干吧,别客气,他就是您的学生。”
尹力是一个著名导演。我这次的任务是在这个晚会里写几个小品,主要是反映质量问题的。尹力说他不看我的稿,因为我是写小品和相声的专家,但他不是,他只是晚会的导演。尹力说他只给我要求,那就是创作六个小品,每个小品不能超过四分钟,一共24分钟。他说:“您只要给我完成这个就行了。”
我当时觉得这个导演很开通,我找的是蔡明、郭达,杨新鸣。他们三人配合默契,相得益彰。李峙宾在这个晚会的撰稿中,发挥了积极作用,这个节目最终得了一等奖。我从那时候认识了李峙宾,一直到现在没有断过联系。后来李峙宾调到北京台搞专题栏目。在我和白云海合作期间,李峙宾也常找“白莲”做他栏目的嘉宾。可笑的是,我摔了腿,拄着双拐,也被李峙宾请去做嘉宾。说的话题是有关质量问题的,因为我腿摔坏了,很多熟人还以为我是受害者。其实不是,我只是做访谈的一个嘉宾。李峙宾一直叫我廉叔,由于我们的关系不一般,虽说我不搞晚会了,李峙宾搞什么还是邀请我来帮忙。
这次,付强跟方清平就跟着我一起给李峙宾写小品。我们住在新兴宾馆。因为这次李峙宾当导演,撰稿当然就要请白云海来写了。虽然我写了电视剧,我和白云海也没断交情,有时候还有合作。但白云海是撰稿大家,每次由他撰写的晚会,都会很精彩。这是行家公认的。
白云海加入后,付强和方清平就喜欢和他开玩笑。比如,白云海说:“我写的东西都来源于生活。”本来下一句是高于生活,结果小方不等他说完,就幽默地说:“您来源于生活,低于生活!”白云海刚一反驳,付强那就说:“回车!回车!”逗得白云海说这俩孩子真坏。
我们行话把这种抖包袱叫砸挂。作为一个相声演员或相声作家一定要有砸挂的本事,砸挂能锻炼相声演员在台上抓哏儿取笑的功力。砸挂砸得好说明这个演员有扎实的功底和幽默的智慧。方清平和付强砸挂砸得好,说明他们是一个好演员,只是他们老拿白老师砸挂,就苦了白云海老师了。
白云海这人的性格非常直率,有什么事从来不藏着掖着。这次给李峙宾撰稿,请的主持人是王刚。因为王刚和白云海交情也不错,在一起一见面就要喝二锅头。这次王刚当主持人,还真是冲着白云海来的。王刚给了白云海面子,白云海也是个讲义气的人。赶上录制节目那天,白云海有事,电视台搞节目有个规矩,那就是录像那天结束就要给参加演出的演员酬劳。又因为在彩排那天出了点问题,尤其是电视台和主办方之间出现了一些矛盾,白云海怕录完后王刚的劳务费不能落实,千嘱咐万嘱咐对我说,他不在,让我帮着盯一下王刚的劳务费。他就是担心主办方不给。我也怕出偏差,但我不愧是点子廉。为了保证王刚的劳务费不落空,我找到主办方,问他跟王刚熟不熟,主办方说不熟,我说那好, 我给你介绍一下,你们两个见个面吧。主办方一听要和著名主持人王刚认识,非常高兴。我趁这个机会对王刚说:“一会儿这个劳务费他给你。”主办方连连点头说:“我给,我给。”就这样把这件担心的事完成了。那天白云海好几个电话盯着,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这个结果让白云海踏实了,他对我非常佩服。
《新夜行记》的诞生
我和方清平合作的相声最成功的那段应属《新夜行记》。说起这段相声,也有一段故事。有一天北京电视台来人找我,说李兰导演找我有重要的事。那时候北京市正在为迎奥运做准备,出租车可以说是北京的一个窗口。北京台要举办一个晚会,要以这个窗口为主题。他说北京市龙新民副书记点名,要我写一段相声,而且名字都起好了,叫《新夜行记》。
龙新民副书记原来当过北京电视台台长,以前我经常与电视台合作,我们之间比较熟悉。我一听觉得这事确实挺大。何况龙书记把名字都取好了,这事不能不接,接了就要写好。
我想这么重要的任务我跟谁来写呢?跟白云海写?我当时确实想找他,因为我和白云海在一起完成了许多重要的事,都很出色。但是我现在带着方清平呢,我再找他不好。跟方清平一起写,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把握。后来,我觉得对年轻人总不放心,永远也锻炼不出来,一咬牙就让方清平干了。
方清平虽没接过这么重的活儿,但是还有我呢。另外,方清平在设计包袱上高人一筹,好相声有了创意,又有一个聪明、睿智具有幽默感的人,这就是能完成这次重要任务的先决条件。我找到了他,并把这事告诉他,说北京市副书记点名让我写一段相声,名字都取好了,叫《新夜行记》。这段相声写好要参加北京电视台的晚会,到时龙书记要亲自参加晚会。方清平听后也很兴奋,说行。交代完了,方清平就先去写了。
写完了让我一看,我觉得不行。小方没有领会我的意图。初稿没有写好,我对小方没有批评,采取的是启发。我一看方清平写的还是自行车,我说:“小方,夜行记就是一个自行车吗?你怎么还写自行车呢?不应该写这个啊!现在是汽车时代了,要写汽车,要写酒后开车。写刘洪沂。”为什么要写刘洪沂呀?因为刘洪沂老师是相声界著名演员,他人缘好,许多同行包括比他辈分小的都爱跟刘洪沂开玩笑,行话是拿他抓哏,给他编笑话。当时在相声界流传他的笑话很多。在相声界别人拿自己抓哏,编笑话抖包袱,只要不是恶意,本人一般不会生气,因为行里人都懂,这是给你扬腕儿。扬腕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扬名。并不是坏事,里边含着褒义。
说起刘洪沂老师确实可乐。比如,起初相声演员都梦想能有一辆汽车,有了汽车一般不是为了显摆,而是图个方便。那时开的车,不像现在都是好车、新车。因为挣钱不多,能买一辆二手车就非常不错了。经过不懈的努力,刘洪沂不知通过什么关系,拥有了一辆破汽车。不怕人笑话,那时候那辆破汽车也是一种财富的象征。按现在来讲,刘洪沂开破车,也构成了炫富。然而,这个破车却成了他的负担,一天到晚怕车丢了。他家在中国杂技团的时候,住在五楼。每天从外面回来,一下车把方向盘、车挡全都拆下来,扛上楼去,每次下楼再装上。这本来就很可笑了,后来还有更可笑的。有一次唐杰忠的徒弟李金祥来跟他借车。他把车把、挡把及钥匙交给李金祥,李金祥扛着这些铁家伙下了五楼,来到车前拿钥匙开了半天,那车门也开不开。没办法又把这些东西扛上楼来了。李金祥说:“叔,您这车我实在开不开。”刘洪沂说:“不是给你钥匙了吗?”李金祥说:“我就是使这把钥匙开的,都拧热乎了也开不开。”刘洪沂说:“你怎么这么笨呢?我去吧。”李金祥跟着他下了楼,只见刘洪沂把钥匙插在门里,开完了后用一只腿的膝盖顶了一下门,再用两只手扣住门的底部往上端了一下,那门才开,刘洪沂说:“这不开了吗?”
他的笑话还有许多,有头有尾相当可笑。方清平属于一点就破的人,听了以后眼前一亮,回去重写了一段,我接过来再看,前后就跟两个作者写的似的。后面的那段写得极其精彩,结构完整,包袱多,内容焕然一新。方清平果真把刘洪沂那些笑话写进去了。后来我们听到李金斗说的《新夜行记》里就有酒后驾车,下了车卸挡把,扛在肩上跟高尔夫球杆似的,后来李金斗老师给改成炒勺显得更可乐了。
这段相声写完后,由电视台导演送给龙书记审阅,得到充分的肯定。在商量让谁说的时候,方清平主张让自己师父李金斗说。由李金斗说这段相声我当然没意见,于是我当即给李金斗打了一个电话:“兄弟,我跟小方写了一段相声,叫《新夜行记》,是龙新民副书记取的名,并点名让我们写的,这活儿不错,是一个把杆活儿(把杆活儿的意思是可以作为相声演员的代表作之一)。”李金斗听完很高兴地说:“行,让我徒弟拿来给我念念。”后来李金斗把这段说出去了,果然大火。观众爱听,同行夸奖,都说这段写得好。从这段相声开始,方清平写的相声在社会上有了一定的影响,后来便越来越火了。
相声剧《爸爸丢了》
我在和张亚平合作的同时,交替着带方清平写节目,那会儿我正好犯更年期。之前我应邀给北京电视台一个筹建的栏目写了一个栏目剧,后来这个栏目没用上,这个剧放在手里也就没有用。我在家里闲得没事,想改成一部单本喜剧,没有什么人要,也就是写着玩。因为受更年期的影响,写半截就搁下了。
有一天,方清平到我家看见了这个剧本。我说自己身体不好,让他帮我往下写写,方清平答应帮着写。写了一部分后他拿给我看,由于他的包袱巨好玩,我看了捧腹大笑,觉得这个干儿子真是个奇才,是个难得的懂幽默的人。
方清平写喜剧顺当自然,用包袱信手拈来。他也是正当年,许多幽默喜剧的东西像流水一样自然流出,他的语言包袱经常一个接着一个抖,行话管这叫串屉的包袱。我认为,包袱这东西很深奥,你必须先在脑子里构成一个鲜活的带实质性的笑料,然后欣然落于纸上,使人看到忍俊不禁。小方在这方面干练成熟,运用自如。我看了他续写的一段,感觉他确实有这个能力。后来我又接着修改完成这部喜剧,并把这部喜剧改成了一部舞台相声剧,取名《爸爸丢了》。
这个戏虽几经周折,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后来终于有了着落。有一天,北京曲剧团团长凌金玉找我,问我有剧本没有,我跟他说,有这么一个戏《爸爸丢了》,是相声剧。林团长看完后觉得题材不错。
这个故事是怎么来的呢?原来我有个老战友名叫底明,在北京西城区宣传部当处长。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在一个大杂院里有一个老人,这个大杂院里的孩子都是他给看大的,老街坊们亲如一家,后来老人去敬老院了,院里的老街坊都很想念他,又给他接出来了,在各个家轮流住。这是个真事。
我听后很受感动,就把这件事艺术化了。我编了一个故事,写了一个叫方京生的人,因为工作忙,把老父亲送到了敬老院,后来老街坊偷着给老人接走了。一次方京生到敬老院找不到自己的父亲,就把敬老院的院长马五一告上了公堂。
我别出心裁,设计的是一个古代县官审现代的案子。由于时代的差距,审案中笑料连篇。曲剧团凌金玉团长跟我商量,能不能把这个相声剧改成曲剧。北京曲剧团和北京曲艺团是一个团,对曲剧团很了解,因此我就同意了。为了演好这部曲剧,北京曲剧团特邀潘长江出演县官,小方给这部曲剧起了个名字叫《找啊,找啊,找爸爸》。这是我带小方一起完成的一部舞台剧。这部剧小方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小方跟我在一起,因为我年纪也大了,我们好多成功的东西都多亏了他。所以说,我们俩的相遇是一种机缘。我们除了写相声外,还接了情景喜剧。
情景喜剧一般都是喜剧,也可以说是放大了的小品。因为我们都是写相声的,在语言上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情景喜剧实际上对语言的要求是相当高的。所以,搞情景喜剧我们爷俩会占很多便宜。相声和情景喜剧都是小结构、小故事,有写相声的能力再加上能编故事,搞情景喜剧并不难。所以我带着他写情景喜剧,方清平越写越好。后来我们爷俩分开了,小方自己也搞了几个脍炙人口的情景喜剧,在这方面发展得越来越好。
我觉得我帮助方清平,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想是给他机会。因为方清平是一个人才,如果没有机会就被埋没了。而我给他创造机会,让他充分发挥天分,逐渐地使他在文艺界和广电宣传系统认识更多的人。
在多年的合作中,我们爷俩的关系都非常好。我觉得做人越简单越好,我从来没那么多事,方清平也是一样,很多事我俩所见略同。比方说,我开车与别人的车撞上了,本来也有保险公司负责赔偿,可是我不太懂这些,就觉得该赔给人家赔人家钱就是了。还有一次,那是个晚上,我和小方去一个地方吃饭,出来黑天了,那条街很窄,我开车又笨,在倒车的时候,把一辆出租车的保险杠给撞耷拉了。虽说那是辆破出租,不撞那保险杠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但是人家不让走我们也不能走啊。其实事情很简单,打个电话把警察叫来,分清责任,第二天去保险公司,自己不会花一分钱,可是我们不懂应该叫警察,就让小方给那位司机三四百块钱,然后我们就走了。在场围观的人都说,看看,人家多痛快。现在想起来,是我们爷俩傻得都流油了。什么师父带什么徒弟。师父简单徒弟更简单。爷俩一个道理,不是要钱嘛,要钱就给他。
方清平处处都表现出是一个好帮手。有一次到电视剧中心去开会,由于走得匆忙,我这人从来也不讲究,那天的衣服开线了,露着一个肩膀头,又不是西藏喇嘛,露肩膀头没讲头。一会儿我还要主说呢,连自己都看不过去了。我赶紧让小方给我买衣服,小方一看干爹这邋遢相,二话没说,立马出去了。到了下面商店,一出手就买了两件。其实一件就能遮羞,买两件干吗?小方说有备无患。我心想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下一回不成?
方清平跟着我这么多年,我发现小方有许多地方像我。付强像他师父李金斗,干干净净,热情,干什么事跑前跑后,不怕吃苦。小方就不行。小方跟我一样,在生活上不细。比如,现在我从老山搬到石景山金顶街去住,方清平到我家这么多趟,每次都打电话问几单元,住几楼几号。我也这样,糊里糊涂,原来方清平在民族园住的时候,每次到了他们楼下都含糊,得打电话问清楚才敢上楼。而且我们做事都很简单。东西坏了,直接扔了,要不就换一个,不是那么太在意。方清平几次在河北电视台演出,人家给我们个冰箱或者是洗衣机,他嫌麻烦,都懒得去拿,每次都不要,直接送人。
贺岁剧《抬头见喜》
我和方清平还合作了一个贺岁剧《家和万事兴之抬头见喜》。北京电视台贺岁剧《家和万事兴》是个金牌剧目,每年收视率都很高。说起来这个贺岁剧跟我有很深的渊源。
有一年邵飞和我闲聊,我们看香港年年都搞贺岁电影,中国也有这个趋势。我们经过探讨,在搞三集的贺岁剧短剧上取得共识。我还记得,《家和万事兴》是在北京爆肚宛和陈之胜一起吃爆肚的时候,由白云海取的。
这就是北京台贺岁系列剧《家和万事兴》的最初设想。两个人谈过以后陈之胜和邵飞几个年轻人就正式邀请我和白云海写戏。戏写完了陈之胜和邵飞也认可了,结果让导演给否了,导演拍的是自己的作品。一次邵飞遇见我说:“廉叔,真对不起,我们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我说:“没事,我那个戏由六频道作为第一部的贺岁片用了,叫《岁岁平安》。”邵飞说:“噢,敢情《岁岁平安》就是您那个戏呀!”邵飞为我高兴,压力解除,顿时心里就释然了。
自从贺岁系列剧《家和万事兴》火了以后,北京电视台年年都要拍一部,很多人都参加过,包括赵本山、宋丹丹和港星曾志伟、吴孟达等。虽说开始我参加过策划,但是后来再没有参加过写戏。有一年邵飞又想起我来了。几个忘年交邵飞、赵广晰、步晓峰选了几个本子都不行,问我有没有剧本,我就说我和小方搞了一个类似婚介的一个剧本,叫《抬头见喜》。他们认为这是个贺岁剧的名字,后来就让小方正式来写。再后来这个戏拍成功了,由梁冠华主演。
喜剧作者的喜剧生活
小方说话幽默爱砸挂。有一次白云海碰到我和小方,好朋友长时间未见格外亲切,白云海非要请我们吃饭,并把我们带到大三元。食客都知道大三元的饭很贵的,一般省吃俭用的人都会望而却步。我自己是从不进这种档次的饭馆的,除非剧组为请我写作品特别招待我,假模假式当一回上等食客外。我爱吃饺子,顶多上饺子馆买几两饺子给口腔一个交代。今天既然进了大三元,怎么能让白云海破费呢?我就偷偷对小方说咱们别让人白老师请了,方清平会意地点点头。白云海不知其里,兴致勃勃地要了一桌子好吃的。三个人推杯换盏,开怀畅饮,一直吃到嘴斜肚歪,杯盘狼藉。等到该买单的时候,我站起来去交钱,白云海一看,噌地蹿了起来,说:“哎?这可不行!”白云海说什么也不让我花钱,他刚要去抢着结账,冷不防小方在后面抱住了他的腰,趁这机会我交了款。白云海对小方说:“你这不对啊!你说你这叫什么事?本来说好我花钱,你怎么让你干爹结账啊。”小方整着脸子说:“我看你也不想交,你要想交我也抱不动!”小方就这么幽默,把白云海逗乐了。
方清平说话有他自己的特点,他砸挂跟他在台上说相声一样,属于冷幽默。冷幽默在喜剧里更能让包袱有回味感。
我们爷俩都是搞喜剧的,生活中也不乏喜剧。我们的生活喜剧跟我们的写作正相反,写作出来的喜剧是创作出来的,生活中的喜剧是真实的、非创作的、出人意料的,经常与人的性格有联系。比如,我们给别人写剧本,住在一个招待所里,晚上饿了想吃宵夜。一般来讲,宾馆、旅店都是24小时营业,客人什么时候来或者什么时候走,随时都有人接待,大门也是敞开的。招待所却不成,晚上10点以前就锁门了。那天我们要吃宵夜,我一看招待所把门都关上了,方清平说:“怎么办?”我说:“爬过去吧。”自古华山就这一条道,爬就爬吧。之后,方清平在前,我在后,我们两个人顺着铁艺做的大铁门爬了上去,就在我们两个刚刚迈过一条腿骑在大铁门上的时候,被人发现了。招待所那个看门的问:“嘿,你们干吗?”我们不好意思地说:“出去吃宵夜。”老头说:“这门没锁!”
现在回忆起这段笑话都忍俊不禁,在朋友圈内广为流传。
小方也和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那就是粗中有细,粗在生活,细在写作。我和方清平开车有笑话大全,爷俩各有一辆夏利,我有本不敢开车,后来在天通苑买了一所房,不能守着烙饼挨饿,逼着自己上了马路。敢开车了我开着破夏利到处跑,朋友开玩笑说:“您再开夏利我拒绝接待您,与身份不符。”还有一次我拉一位朋友去吃饭,我把夏利停门口,旁边也有两辆夏利,那位朋友下车一数:“夏利、夏利、夏利,走,没档次不在这吃饭了。”
方清平刚有本没车就开我的车,刚开不远就被警察截住了,原来是没系安全带。交了罚款继续往前开。他不知道丁字路口不让右转弯,拐过去又赶紧往左拐,又被警察截住了,警察说:“你怎么打右转灯往左拐啊?”没得说,罚钱。
我刚有车到团里去的时候,大家争着坐我的车,但是往后排。一位叫刘晨的相声演员说:“都不敢坐您的车我坐,我不怕死。”说完跟着我走到停车处,上了车没开三米,警察走了过来:“同志,您这车不能走这儿。”然后开了一张条,让我到执法站接受处理。刘晨一看说:“好嘛,我走吧,等您弄明白了我再坐吧。”
还有一次团长刘亚辉说:“廉老师,你刚才从煤市街开车过来,我好像看见您下车用手量了量才敢开过去呀?”(那条街本来不宽,路上还有卖菜的,使车辆行驶很困难。)
方清平也不亚于我,有一次晚上他开车拉着我去吃饭,大灯没关,等到吃完饭车里一点电都没了,怎么也打不着火。方清平说:“干爹,您来吧!”我说:“没电了我也开不走啊!”小方说:“那就把付强叫来。”我说:“付强也开不走啊!”方清平说:“叫付强来帮助推车!”
方清平跟着我,他的相声写得越来越好。以前没有跟我合作时,好比是一条大鱼,在小河沟子里扑腾,施展不开。如今,跟了我如同大鱼游进了万里湖,他的名声不胫而走。到后来许多相声大腕都抢着找他,包括姜昆、冯巩。社会上一些说相声的,都让他写活儿。近几年春晚的相声中也多有他的笔迹。
情景喜剧之外的日子
我和方清平除了搞相声创作、情景喜剧之外,还搞过栏目《精彩大放送》,两个数字电影,一个贺岁舞台剧。数字电影是《鸡毛小事》和《别跟狗较劲》。《鸡毛小事》是我写的,《别跟狗较劲》是方清平写的。
一天,一个叫尹哲的人给我打电话,说有个戏想请我来写。我是个热情的人,接到电话就按照地址来到那里。那是一所破旧的居民楼,一打开门里边什么都没有,整个一个空!一个瘦骨嶙峋的人接待了我,他就是尹哲。尹哲现在已是自己公司的著名制片人兼导演了,那时候他只算是捞了第一桶金的北漂。互相介绍后,尹哲给了我一堆材料,让我写一个有关组织部长的电影。我对他很好奇,问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开始尹哲不说,后来才支支吾吾地告诉我是黄宏介绍的。既然是黄宏介绍的,这件事就接了吧。
故事写完起名《鸡毛小事》,很快通过了二审。有一天尹哲说换了投资方,请我到友谊宾馆附近的数字大厦去签合同。我找到那个影视公司,一进门那个公司的部门王经理迎过来,笑着说:“哟,廉叔,这本子是您写的呀?”原来这个影视公司是老朋友陈之胜开的。这件事有了陈之胜按说可以按部就班地操作了,谁知额外又生枝,签完合同不久出了点事。尹哲消失了!剧本到了这分儿上,没有他也可以继续干。我是个明事理的人,我觉得尹哲为了这个本子跑前跑后不容易,还是先等等看。如果有问题真的搞不了了,我再搞,如果没什么事还是由他继续搞比较合适。
时隔一个月,尹哲出现了。知道我在等他,非常感谢。他说:“廉老师,这个戏您要是给别人了,我可就白抓了!”最后,《鸡毛小事》请李嘉存担当主演,影片收到好评。开机那天我带着方清平参加了记者招待会,他认识了尹哲。
世界就那么小,尹哲找了一个投资方结果认识我。还有一次,有个想跟我合作的一位女导演,说想带我去见一个有实力的投资方,约我在公主坟见面。她带着我到了那个公司的楼下,说是几楼几楼。我说:“你说的是不是王川呀?”女导演说:“你们认识呀?”我告诉她我们经常合作。搞得那个女导演很被动,她说:“您别跟他说咱们刚认识,因为我跟他说早就认识您。”
说中国很大,文艺圈子也不小,但是,搞喜剧的人依然是有限的,所以,转来转去就那么一小撮儿。和尹哲合作的第二个戏就是数字电影《别跟狗较劲》。这个名字起得好玩儿,是侯耀华取的。
一天,尹哲跟侯耀华说要搞一部喜剧内容的数字电影。两个人在一起商量让谁来写。尹哲说:“你那里有人吗?有人您就提个名。”侯耀华说:“人是有,如果你那儿有人能写也可以。”尹哲说:“我想请廉春明老师来写,您认识吗?”侯耀华一听就乐了,心想我要请的也是他。
我的老伴曾多次提醒我说:“你岁数大了,写不了了,别老和小方合作了。”但我当时没有这样做,我觉得过去的合作关系多,还能够给小方带来更多的机会。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所认识的关系基本都给方清平接上了,并承认了他的创作水平,逐渐地找方清平的人越来越多了,干这行完全有饭吃。
有一次,我俩在我家附近吃卤煮火烧,我说:“小方,干爹和你说件事,干爹不带你了。”小方一愣,还以为我生气了,就问:“怎么了?”我语重情长地说:“干爹不带你了,是因为干爹写不过你了,咱们俩谁带谁啊?你已经超过我了,所以干爹就不带你了。”小方说:“那干什么呀?干爹,您知道我现在能赚钱了,您不和我干了,人家该说我了!”我说:“你记着,我要不说你没人说你!”
我主动不带方清平,因为我本人就有过这种经历,年轻的时候我跟人合作写了几个电影。很多人都说,你自己都能写了,你还跟着老师写干吗?这句话使我记忆犹新。自己经历过的事,引以为戒。我说:“干爹不和你一起干了,因为你已经超过我了。”小方是个铭感不忘、知恩图报的人,当时表示:“干爹,咱们这样,只要您有事找我,我绝对义不容辞。”
在我们爷俩相濡以沫的日子里,有许多美好的回忆。在小方没出名的时候,媒体采访我,我就带着小方,让他在电视里露面。现在,电视台采访方清平,方清平也经常请我去录像。这就是相声行里常讲的互相借腕儿。说句玩笑话,过去徒弟没名常说我师父是谁谁谁。等到师父老了没人认了常说我徒弟是谁谁谁!
其实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友情。每年春节付强和方清平都要到我家看望我们老两口。平时有什么事都主动问候,我也关心他们,看到他们取得了新成绩我都会祝贺。我们之间已成为相知有素的朋友,情深似水的爷们儿!
要强的付强
我很偏爱干儿子付强,他在写作上不如方清平,但是在表演上有他自己的独特风格。付强不光会说相声,演电视剧也很有喜剧天分。这是在演我的贺岁电影《给您道喜啦》时发现的。
《给您道喜啦》里有一段侯耀华的戏,侯耀华要找一个配戏的,就把付强叫来了。这是一个小小片段,侯耀华扮演一个街头理发员,付强演一个想结婚又不想花钱,图便宜上街头理发的小伙子。理发员一边理发一边和他聊天,结果越推头发越少,最后给这个小伙子推了一个光头,小伙子急得直哭,说我这怎么结婚呀?这时侯耀华掀开身后挂在墙上的一块布,原来里面挂的都是头套。侯耀华说头套七折,你随便挑!敢情侯耀华演的这位理发员是卖头套的。
就是通过演《给您道喜啦》这部戏,我发现付强这孩子有演戏的天赋。一般相声演员在说相声时总要跳出跳进,所谓跳出跳进是在表演人物时一会儿是这个人物,一会儿是那个人物,还要不断地加入过渡语言,所以很不容易入戏,而多带舞台腔。付强不然,他演人物真实松弛,这是很难得的,而且有一种赖了吧唧的劲头。这种本色的性格很是值钱,如果选对人物,会非常精彩。可惜,我现在老了写不了什么戏了,如果再年轻一点一定会给他多写点戏。不过,付强在我写的情景喜剧里已经有了不俗的表现。
付强和方清平生活也充满喜剧,方清平还不会开车呢,没有本就先买了辆夏利车。上哪儿去都由付强开着,这就好像瞎子背着瘫子互相帮助。还别说,这辆车也没少帮我。
我本人是个知足常乐的人,本来在老山有一套房子,虽说小点但一家人不为房子窄小而伤感。然而,我为什么突然有了买房子的欲望了呢?这还得从我的岳父岳母说起。人老了容易犯前列腺的疾病,要经常去厕所,一个厕所显然不够。为了方便老人,我决定买一套带两个厕所的房子。房子看了几家,但老伴总犹豫没有买成。正好开文代会,著名的双簧演员莫岐说:“你搬天通苑去吧,马季、侯耀华、王谦祥都在那儿,房子也便宜。”那时候是经济适用房,才2650元一平方米,说得我有些心动。找了一个好天,约好付强开着夏利车拉着我和老伴去了天通苑,到了那里又怕老伴犹豫,偷着嘱咐付强劝干妈下决心买房。
那是一栋坐北朝南的板楼,每套房间设计得都很大,售楼处的小姐打开房门,哇!50米的大厅宽敞明亮,光线充足使人豁然开朗。见大家都喜形于色,付强趁着热乎气儿按着我的意图哄我老伴:“干妈,别犹豫了,这房子多好哇!又大又便宜,现在不买以后涨价就麻烦了!”就这样把房子买了。
房子买了,付强帮助搬家的时候又出笑话了。那天搬家公司来人往车里摆东西,我老伴觉得他们摆得松怕一趟拉不完,再拉一趟还得花钱。她让我和我妹夫亲自上车整理东西。就在这时付强开着夏利赶来了,一看搬家公司的人在那儿歇着,俩老头在车上汗流满面搬东西,当时火气就上来了:“你们都是干吗的?怎么什么活都不干,让老人干呀?”付强是个火爆脾气,也没调查研究,只是一心心疼干爹,当时越骂越有气,恨不能揍这几个工人。搬家的人挨了骂,也觉得冤枉,因为上车整理东西是两个老人自己要干的,跟他们没有关系。但是,对方见付强拢不住火,偷着打电话找了一个人来,这人是个秃子,一看就是个三青子。这秃子一来使气氛显得有些紧张。付强是个性格倔强的人,虽然看到自己处在不利的环境,嘴还是没服软。正在大家提心吊胆的时候,方清平赶来了,他来也是帮助搬家的,他根本不知道付强在生气。然而,对方一看这边也来个秃子,再加上方清平是一个见了包子都不乐的主,搬家公司的人也含糊了,不敢轻易还嘴。一边一个秃子,没想到秃头歪打正着,这场架未打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