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方说不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们几个也真够奇怪的,突然就说要留宿什么的。”
虽然不能留宿,但是对方说好不容易来了就一起喝杯酒再走。
这时,庆祝早知子成为正式弟子的晚宴已经开始了,于是我们就并排坐在了客厅的垫子上。
“话说这个人就是‘得过且过先生’日暮,哈哈哈哈哈!”
华沙沙木从刚才开始就毫不客气地畅饮啤酒。他是不想在回去的时候开车吧。
“你也喝点儿吧,得过且过先生?”
“不,我还要开车,喝茶就行了……”
老板娘微微嘟起嘴,又给华沙沙木倒满了啤酒。旁边的菜美在喝果汁,她就像来到熟悉的亲戚家一样串门放松自然,完全融入了这里的气氛。
“喂,喂喂!”
已经半醉的老板把那张将棋里驹一样的脸凑近了我,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喂,振生!”
“我叫正生。”
“正生!你小子的手指真不错啊,是适合做木工的手指!怎么样?你想不想在我这里学习木工活儿啊?”
“你看你,又胡说了。”
“你给我闭嘴!”
反正,老板和老板娘一直就是这样吵吵闹闹的。上了年纪的匠川抱着日本酒的酒瓶,偶尔看向老板和老板娘,脸上露出一个皱巴巴的笑容。只有我、宇佐见和早知子三个人脸色不佳,我只是因为身体疲劳的缘故,而另外两个人却好像各有心事的样子。
终于,老板站起身,说了一声“我去洗澡”,然后就离开了客厅。这里只有一个浴室,所以原则上是从地位最高的人开始轮流洗澡。
“我家那位先洗,最后是我或者小早。到昨天为止我俩都不分先后的,但是从今天起小早就是正式弟子了,所以今天应该在我之前洗。”
“啊,我最后洗没关系的。”
“那一起洗怎么样?”
听了老板娘的提议,早知子表情僵硬地摇了摇头。如果只是拒绝一个邀请的话,她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真是的,别总那么客气就好了。——小早总是这样,我也想和小早一起洗一次澡呢。小早的身体一定很漂亮。对吧,得过且过先生?”
“这个……”
我不置可否地晃晃头。这时,餐具柜上的电话响了。老板娘接起电话,与对方礼貌地打过招呼之后就把话筒递给了早知子。
“是你爸爸从神奈川打来的。”
“啊,不好意思。我白天打过电话了。”
她说她给老家的录音电话留了言,告知家人自己终于成为正式弟子了。
“大概爸爸是想祝贺我吧。”
早知子微微抬起下颌,接过话筒和父亲说了一会儿话。虽然是个祝贺电话,但是早知子的声音却越压越低,听起来怯生生的,我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偷听。客厅里的其他人似乎也感到情况有些不对,大家停止了交谈,目光一齐聚焦于早知子的后背。
“嗯……嗯,但是……啊?都说了没事……今天发生了一件有点儿吓人的事,不过……啊,也不是很严重……”
说到这里,早知子的声音更小了,她用手捂住话筒,结结巴巴地对父亲说了些什么。
“小早的爸爸是一家大型房地产公司的老总哦。”老板娘把头伸到我和华沙沙木之间悄声说道,“而且是个非常严厉的人。其实也不能说严厉,就是对独生女小早的事十分担心。小早决定来我们这里的时候,她爸爸就苦口婆心地劝了她不知多少回。但是,小早说无论如何也要来,于是硬是不顾反对离家出走了。这两年里,她爸爸也来了好几趟,想劝小早回家。”
现在,那位又严厉又爱操心的父亲正在听早知子讲那件麻烦事呢吧。
“但是,做父亲的就是不行。他越是逼得紧,小早就越不会回家。虽然小早没这么跟我说过,但是我心里明白,都是女人嘛。”
老板娘长叹一声,同情地望着早知子的后背。
“她爸爸不会五花大绑地把女儿抓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早知子挂断了电话。她转过身发现大家都盯着自己,于是面带歉意地垂下眼。
“对不起……我把神木的事情告诉父亲了。不过没关系的,我跟他说绝对不要对别人说了。”
“没事,不用担心啦。比起店里的事还是小早最重要了。你爸爸说什么了?”
早知子竭力回避着老板娘的视线,她盯着地板,有气无力地回答:“他很担心……不过,我想大概没关系的。”
“喂,喂,振生!”
不知为什么,身穿家居和服的老板一进客厅就向我直冲过来了。
“这是我洗完澡常喝的特制饮品,可有营养了,你也来点儿。喝吧喝吧,快点儿。”
老板手里拿着一个装有透明液体的瓶子。我微微点头表示谢意,把喝茶的杯子递过去。老板把杯子倒得满满的,做了个手势示意让我一口干了。现在再拒绝的话想来也很麻烦,于是我就乖乖喝了下去。
嗡的一声,某种强烈的刺激直冲脑髓。
“不好意思,这是特奎拉酒!”老板像孩子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那笑声就倏然飘远了。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幽暗的屋子里,只有一个电灯泡发出微弱的光芒。
身边传来一阵阵烦人的鼾声。我捂住昏昏沉沉的脑袋坐起来,打呼噜的是老板。华沙沙木坐在我的另一侧,他和老板把我夹在中间。屋里有三套铺盖,紧挨着铺在地上。我向华沙沙木问了情况,他告诉我从我醉倒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老板娘好心让我们留宿一夜。南见君现在在洗澡,今晚她睡在老板娘屋里。——日暮君,更重要的是——”说到这里,华沙沙木的嘴角翘起一个弧度。“将军!”
我现在一说话就难受,所以我只是随口应和了两声。他似乎很不满意,脸上露出些许不悦。
“日暮君,我终于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什么真相?”
老实说,管它什么真相呢,随它去好了。
“现在还不能说,等南见君洗完澡再说。我先跟你说了,到时候还要再跟她说一遍,太麻烦了。不过,你要是很心急的话我先给你个提示吧。提示就是‘力士用的硅’、‘奇怪的信箱’,还有‘二减一等于一’。最后那条有双重含义,你好好想想吧。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去犯罪现场,也许能找到犯人的遗留物。”
“遗留物……”
房间的拉门打开了,身穿睡衣的菜美背对着走廊的灯光正朝屋里张望。
“日暮先生你醒了呀。现在浴室可以用了。”
“嗯……我不洗澡了。我头疼。”
“在扁柏木的浴缸里泡澡好像很舒服呢。不过我没泡澡,那里面有好多体毛浮在水面上。”
“南见君,你来得正好。我现在——”
“华沙沙木!”我立刻打断他的话,“明天再说吧。菜美也很累了,昨天晚上还和妈妈吵了一宿呢。”
“但是,好不容易……”
“等她头脑清醒的时候再讲比较好。我现在也头疼得厉害,现在听了明天也忘干净了。”
“这样啊,那还是不说了。”
华沙沙木听话地点点头,对菜美说“那没事了”。菜美只是稍微有点儿疑惑的样子。
“那我去老板娘的房间睡了。”
“你明天就乖乖回家去啊。”
她对我的话不置可否,关上拉门就走了。
不久,华沙沙木熄了灯,我们各自钻进被窝躺下。过了一会儿,老板的鼾声中传出了华沙沙木均匀健康的鼻息,我知道他睡着了。我叹息着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身体还摇摇晃晃站不稳,脑袋疼得像针扎,但是有一件事我现在必须得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