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06年1月12日,北京终于像模像样地下了场大雪。在肖家河桥下面有五辆车撞到了一起,被交通广播的主持人以说评书的语气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下。我坐的这辆小六路的司机把广播调到最大声,整车的乘客附和着主持人的调侃,一起没心没肺地笑着,为这个冰冷的礼拜四增添了一些生气。冬天的北京真是太好玩了。
不知道小伊现在在做什么,自从她老公开着辆捷达把她从我们的同学聚会上接走之后,我似乎就再没有得到过她的消息。当我躺在小六路脏兮兮的座椅上听一群傻X傻笑的时候,当我待在老二的小别克里听我们在毕业时录的CD默默流泪的时候,当我在龙庆峡第一次滑雪摔得鼻青脸肿的时候,当我吃成都小吃的垃圾套餐的时候,当我打喷嚏的时候,当我挂吊瓶的时候,当我发工资的时候,当我来月经似的习惯性拉肚子的时候,当我和不是你的女生做爱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知道吗,小伊?
2006年1月12日,我早已不再是柯依伊同志的男朋友了。我们不会再一起吃饭、逛街、打牌、看碟、亲吻、做爱、争吵以及互相折磨;我们不会再需要按一只鲨鱼玩具的牙齿来决定今天晚上谁负责刷碗;我们不会再每嘿咻一次就往床边的玻璃罐子里放一颗折好的星星;我不会再积极主动地把我肩膀最肥美的一块送到你嘴边让你咬一下;你也不会再在我不理你的无谓阻挡把手放到你胸上的时候跟我说你其实是B罩杯,而且生了孩子以后还会再大一些,也许能到C,然后再被我无情地嘲笑了。
02
和小伊分手后的一年,我来到北京开始北漂,住在通州边缘的西马庄园31号楼。
和小伊分手前的半年,我大学毕业来到南京,走之前我和老二、鲍哥、许宁、小马、魏星在学校的大门口砸了三箱刚喝空的啤酒瓶子,抱成一团哭。
和小伊分手前的四年半,我赶在张军抢劫银行的第二天来到长沙,见到各大商场戒备森严,城市的主干道五一路竟然还有巨型的广告牌空着,空了好几块。
和小伊分手前的六年半,我第一次拉了小静的手,我觉得,拉手真幸福,如果有机会,下个礼拜天我还要拉一下。
和小伊分手前的十一年,我人生第一次考了个不及格,那天天上也下着雪,似乎和我在2006年1月12日在北京看到的那场差不多。
这些事情我都和小伊说过。我喜欢跟小伊说我的过去,就像小伊喜欢说我们的未来。我们经常在床上整夜整夜地说,我说累了她说,她说累了我说,两个人都说累了的时候我们就看电视,中间穿插着一两次嘿咻。我们嘿咻的时候依然保持着两个人语言上的习惯,我总结过去,她畅想未来。
03
我的朋友老二,他现在的单位就在我住的小区边上,他和小伊一样是我的大学同学,认识我快六年了。自从我来到北京,我俩就恢复了在长沙时只要能在一起就一定在一起的生活,而这样的生活总能不断提醒我小伊的存在。我敢肯定,如果小伊是上帝安排和我一起去吃苹果的夏娃,那老二就是那条诱惑我们的蛇,以及苹果里的虫子,是苹果刀、水果盘、洗涤剂,是叉水果的牙签、装苹果核的垃圾袋,甚至是吃完苹果以后拉屎的那个马桶。总之他如影随形,在我和小伊的生活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小伊曾经非常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取笑我和老二,说我们是上辈子的姻缘,如果不是这辈子老二投错胎当了男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老二手里把我抢走的。一次老二反驳为什么不是方鹏投错胎了?小伊说:“方鹏是男人,我知道的。”说完她突然把手伸到我的两腿间,隔着裤子抓住我,大声质问:“方鹏,你说,上辈子你俩谁是男人?”她第一次这么干的时候,我把嘴里正在嚼着的猪肝全部喷到了面前的盖浇饭上了。于是鲍哥等人开始哄笑,小伊骄傲地看着我和老二尴尬的表情,等我承认上辈子我是男人后放开手,搂着我的脖子狠狠亲了我一下,然后低下头红着脸自己哧哧地笑,可爱得像个妖精。这是我们每次聚会的保留节目,只要喝到八成醉大家就开始提我和老二上辈子的姻缘,小伊每次都搞得我下身阵痛却心花怒放。
这个节目结束于我和小伊非法同居后的一天夜里。那天我因为踢球累得半死,很早就洗洗睡了,而柯依伊同学兴致却很高,12点多把我吻醒,要我通知二炮部队一级战备。她扑扑腾腾地跳去洗澡回来,我依然处于半梦半醒的迷瞪状态,她像条凉粉一样滑进被窝从背后抱住我,于是我挣扎着转过身来,抱住那个软软的身体,深情款款地喊了声:“老二……”
其实我当时想喊的是“老婆”。
结果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拿我和老二开玩笑,再也不允许我和老二独处,如果一定要独处就必须把房间的门打开。
04
这段文字本来我想放在后面,作为本书最特别的一段床戏施以浓墨重彩。但是我实在无法以其他平淡的文字表达我和老二的血海深情,而不介绍他,就无法介绍我那操蛋的学校;不介绍我那操蛋的学校,就不能介绍我和柯依伊同学的相识,那以下的故事将无法展开。大家只能看到一个茫然和莫名痛苦的人在北京的写字楼、出租屋、酒吧、操场、浴室、商店里言行怪异、神情癫狂。大家会说:靠,这傻X东西是哪个傻X写的啊?
于是我提前了这段床戏,为了引出我那挺操蛋的大学生活。预备,开始。
05
我曾经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学生,而这是在距离现在很久很久很久的过去。那时候我臣服于我老爸方处长的暴政之下,从上小学起我就按时起床、按时上学、按时放学、按时回家、按时写作业、按时看电视、按时睡觉,然后再按时起床。这个生物钟链非常完整、完美、顽固,虽然“按时放学”这个环节不定期会出些问题,但是方处长都会用“按时看电视”这个环节调节回来。我日复一日无怨无悔地过着顺民的日子,没有什么大快乐、大悲伤,除了偶尔因为粗心大意,而在考试之后接受老师的第一轮施暴和我爸的第二轮施暴。
作为一个20世纪80年代的小学生,我的记忆里没有《戏说乾隆》《雪山飞狐》《变形金刚》和《恐龙特急克塞号》;我只有在挨打的回忆里,保存着童年时一些支离破碎的影像,比如老爸的短袖的确良衬衫和挥舞起鸡毛掸子时结实的小臂肌肉,妈妈的浅蓝色百褶裙以及阻止爸爸殴打我时水汪汪的大眼睛,这在我后来的回忆中非常美丽。当然,别的全是痛苦。
很多人告诉我,一切痛苦都会结束,只要你考上大学。
我的爸爸方处长是南京大学的工农兵大学生,虽然学了个不着四六的专业,但毕竟手里的文凭相当之硬,它帮助我爸当上了处长。所以我和我那个时代很多直到大学扩招扩招再扩招后才决定考大学的孩子有本质的区别,我是从生下来就注定要去上大学的。我爸有一个箱子,长一米半,宽一米,纯牛皮打造,结实耐用。这个箱子曾经装着咸菜干粮和南大的录取通知书被我老爸扛到了他的宿舍,四年后又装着无数的书籍和我妈的玉照回到了家乡,此后一直放在我们家里能放箱子的最干净的地方。从我记事起,我爸就经常把我带到那只巨大箱子前向我炫耀自己大学时的刻苦,并且说等我考上大学就把这个箱子送给我,让我装行李去上南大。因为箱子太沉,他一直都没给我打开过。后来,我考上了南大,不过不是南京大学,而是湖南的南湖大学。老爸才把这只十多年没挪动过的箱子抽出来打开,把里面的书一本一本地腾到另一只新买的大箱子里。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被笔迹覆盖的中国古典文学以及毛泽东思想的教材,我还看到一个手掌大小的笔记本,里面是我爸爸的大学同学在毕业时写给他的留言,基本上都是些对仗工整的套话,只有照片比较真实地记录了他们那时的模样。
在我爸打开箱子的那天,我看到妈妈在厨房被油烟呛得直咳嗽,突然觉得她很可怜。原来爸爸的箱子里并不只有妈妈的玉照,还有一些别人的。
但至少那时,我对大学的憧憬已经不限于自由、崇高、牛X那么简单了,象牙塔里突然多了些暧昧的桃色,每次想起都可以让我心中小鹿乱撞。后来的事实证明,我对大学的所有猜测中,只有这一点比较准确。2000年9月,当我坐在南湖大学接新生的大巴上,当大巴在稀里哗啦的夏雨中转进校区时,当校区沿途所有网吧、酒吧、餐馆、旅社、桌球室、电玩屋在我的视野中次第点亮它们的招牌时,当招牌下所有雨伞都盛着一男一女两个人时,当那些男女在伞下肆无忌惮地拥吻时,我告诉你,我的心花开了;当我看着玻璃里倒映着的我爸铁青的脸时,我告诉你,我的心花开了。
06
方处长帮我完成了报到需要做的所有事情,我总怀疑这是他发自内心想做的。如果可以交换,我爸他一定是想让我滚回老家替他上班,而他自己留下来,和我的同学们一起睡懒觉、上网、踢球、抄作业、泡MM以及逃课……或者他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是想上课、下课、学习和运动而已。管他想的是什么,反正他一定想换自己留下来,否则我爸不可能在领到一套高价劣质的床上用品时激动得浑身颤抖。
我被分到了男生宿舍1栋121室。在这里,我爸爸闪转腾挪想尽一切办法把学校发的席子铺在型号与之完全不匹配的床上,然后又找了些竹竿来挂蚊帐。与此同时,屋里还有一位衣着肃穆、浓眉大眼、凭长相就够当副县长的中老年男人正在教育儿子,说着些“不要鬼混”之类的胡话。他的儿子听得很认真,表现得很诚恳;我爸蜷在我那个坐直就可以头撞墙的上铺,一边干活一边频频赞同,时不时也附和着训斥我一下。那位游离在胖与不胖边缘的男孩扭头看了我一眼,就这一个饱含着同情、理解、求救与幸灾乐祸的眼神让我迅速找到了共鸣。这个人就是老二,大名赵国勇。他在所有老爸都出去以后,从鼓鼓囊囊的书包里翻出一包皱巴巴的中南海,问都没问就丢给我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憋死老子了,呼……”
“憋死老子了”是老二最经常说的一句话,因为他真的经常憋得要死。他不仅有性欲还有烟瘾,甚至肠胃也不太好。长期生活在抑郁的状态下,他的左右脸颊分别长出了一大片青春痘。老二一直很羡慕我的皮肤,尤其是他了解到我原来是和他一样压抑的孩子以后,就更无法理解我为什么可以有如此雪白粉嫩吹弹可破的皮肤。我矜持了很久没有告诉他我的秘密,直到一天他用一个美女的宿舍号码贿赂我,才换来了答案:“手淫。”
其实我以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没长过青春痘,直到一位后来做了妇科医生的高中同学在聚会时跟我说,手淫是治疗青春痘与失眠的“无印良品”,我这才找到了自己肤若凝脂的理论依据。
老二听后愣了一下,“靠,别蒙老子啊。”
我一边往通讯簿上抄那个美女的号码,一边爱理不理地说:“要不就是因为我天生丽质吧,谁知道呢?”
老二说:“我又不是没手淫过,怎么还长?”
我说:“那就是你的原因了。”
再后来,“手淫治疗青春痘”成了全校皆知的秘密。老二是这么干的:他对每个羡慕我皮肤的人,都用非常感慨的语气说:“还是方鹏的手淫工作做得好啊。”
07
正式开学的第一天,我目送老爸坐上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走回寝室用冷水洗了个澡,脱下真维斯牌的条纹T恤,换上一身狂像越南军装的军训服,然后在教官的带领下,去体育馆参加开学典礼。(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规矩,开学典礼要穿着军装、坐得笔直、纹丝不许动。)我于是就这么昂首挺胸地端坐着,一边悄悄地安抚自己逐渐真切起来的想家的痛,一边左耳进右耳出,听主席台上各级校领导用各地方言讲话。
散会以后老二非要请我喝奶茶。我们走到校门口就被堵了回来,说大一新生不许出校门。于是我们往回走,发现教官们正在检查内务,我俩又被抓了个现行,每人一份检查。
08
在军训第二个礼拜的一天夜里10点,宿管再次准时掐断了所有宿舍的电。这一天的长沙闷热无比,我洗了两次冷水澡依然无法入睡。老二比我还多些脂肪,所以更加难以忍受,在水龙头底下冲了一个多小时,皮都掉了一层还不愿意出来。我实在睡不着,就下床在楼道里溜达,走到楼道口的时候,突然发现宿舍楼的卷帘门竟然没关!原来宿管阿姨自己也热得受不了,把卷帘门拉开一半以便透风。于是我跑到水房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通告给老二,他嘿嘿一笑:“狗日的,走。”
我俩迅速换了身正常人的服装,蹑手蹑脚地走到宿管科门口,贴着墙根儿偷偷往里面瞄了一眼,宿管张阿姨正歪在椅子上打鼾。于是我和老二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的速度爬出寝室楼,来到宽敞的道路上。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爬出来啊,给你自由。”
“我渴望自由,但也深知,人的躯体怎能从狗的洞子爬出?所以我是钻出来的,不是爬出来的!”
“我希望有一天,地下的烈火,将我俩连这活棺材一齐烧掉,我俩应该在烈火与热血中得以逃生!”
“哈哈哈哈……”
我和老二一边篡改着这篇高中课文,一边向校门口的冷饮摊走去,9月,长沙的夜风温暖潮湿,几乎可以带走所有汗和烦闷,可我们还没享受多久,就迎面碰上一帮教官和一群女生说笑着从校门走进来。那些姑娘们上身是不同款式的T恤,但裤子一水的军绿色,显然都是大一的新生。话说我从小就对解放军叔叔有极大的好感,可我对这群军训的教官们实在是厌恶至极。因为他们不仅肆无忌惮地殴打我和我的男同学们,还赶在我和我的男同学们之前,勾搭我的女同学们。
狭路相逢,我和老二眼见是没地方躲了,好在苍天有眼,电光火石之间,我们发现路边有一个中国电信的IC卡电话亭,于是我和老二迅速蹿了过去,老二拿下电话开始胡乱拨号,我则装成一万度近视眼,把脑袋贴到号码显示屏的前面。五米……三米……两米……教官们和女生们嬉笑着从我们身边走过,也许现在教官们除了姑娘不会留意到身边别的任何事情,而我和老二却实实在在地受了惊吓,瘫坐在IC卡电话亭边。这不是开玩笑,他们可是真打啊。
09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柯依伊同学,所以更不认识柯依伊同学军训时的教官,但我在和柯依伊同学住到一起以后,还用她的手机接到过来自柯同学军训教官的电话。那个已经复员回家的男人路过长沙,给柯依伊发了条短信,说要来看她。柯同学把短信给我看,问我她可不可以去,说那个教官人很好。我说:“你去吧,我这几天要去观摩校模特队的训练,正好没时间陪你吃饭。”小伊“哦”了一声,慢悠悠地靠近我,轻轻捏住我腰边的一块肉,“你刚才说什么?模特队哦?”我也伸出手,贴在她的胳肢窝旁边,“那你说什么?和教官吃饭哦?”
这时候小伊的电话响了,手机显示“程教官”。我从小伊手里接过电话,按下了通话键。
“喂,伊伊啊?”一个不知道是带着哪里口音的老男声。
“我是伊伊的男朋友,您是哪位?找伊伊有事吗?”我用稳重的男低音答道。
“哦,我是她一个朋友,那没事,挂了啊。”他匆忙挂掉电话。“嘟嘟嘟嘟……”
“真肉麻,还‘伊伊’呢!老婆,您什么眼光啊?”我把手机丢到床上。
“真讨厌,连教官的醋都吃。”小伊气鼓鼓地到床边把手机捡起来。
“天真。”我继续坐到电视前,看我的《大丈夫》,“还‘伊伊’……靠!我都没喊过。”
我是真没这么称呼过我的柯依伊同学,我通常叫她“宝贝”“小伊”“老婆”“亲爱的”“内人”“小猪”“臭丫头”和“死没良心的”,而她则叫我“宝贝”“大鹏”“老公”“亲爱的”“相公”“大猪”“臭小子”和“死没良心的”,有段时间她喜欢用一个字称呼我,最开始她省略我的姓,管我叫“鹏”,因为她喊我的时候总会有些撒娇而影响发音,所以我总感觉她在管我叫“盆”。
后来她开始省略“老公”,管我叫“公”。通常她喊我“公”,我就回一句“母”。然后她就咯咯咯地笑,回应一次就笑一次,毫不厌倦。有时候,我也省略“老婆”,管她叫“婆”,通常她就应一声“公”,然后再自己咯咯咯地笑,还是回应一次就笑一次,还是毫不厌倦。
当然,现在我们彼此的称呼定格在了各自的姓名上,从此不再改变。
10
军训之后,就是社团招新。我报名参加了话剧社、音乐协会、足球协会、定向越野协会、读书社、邓小平理论学习协会一共六个;老二报名参加了音乐协会、科技协会、话剧社、足球协会、小红帽志愿者协会、ST尖锋协会和旅游协会,一共七个。
他问我为什么要参加邓小平理论学习协会,我告诉他因为我亲眼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报名参加了那个协会。我问他为什么要参加小红帽志愿者协会,他告诉我,因为那里不仅姑娘多,而且一般都比较有爱心,适合做老婆。
我说,你丫是不是想得太远了些?
他说,住口,不许五十步笑百步。
我说,量变带来质变,我丫怎么也是比你少走了五十步,取笑你不行吗?
他说,住口,“丫”字不是这么用的,只有你丫,没有我丫。
我说,好吧,你丫住口。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我和老二怀着对爱情的憧憬,每人交了一百四十块的会费,参加了七个社团。对,我也是七个,我也报名参加了小红帽,因为我觉得老二说得有道理。
我们军训后的第一周档期排得满满的,从这个教室参加完一个协会的新会员大会之后,就立即跑到另一个教室参加另一个。会议的内容基本一致,第一个项目是新会员自由扯淡,男会员以各种借口与女会员接近,然后是协会干部吆喝大家安静,接着就是大家继续扯淡,而协会的主要干部在台上独自演说,再然后就是新会员逐一作自我介绍,这时候会场一般很安静,每到有美女上台的时候,就有人在底下做笔记。如果美女说得太简略,就有人吆喝:“QQ号呢?哪个寝室的?有电话吗?”我怀疑他们还想问:“三围呢?内裤是什么颜色?还是处女不?”不过,在后来的协会活动中,大家以一种叫“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真的把这些问题问了出来,并且得到了答案。
在陪老二参加ST尖锋协会的新会员大会之前,我对这个协会充满好奇。“ST”代表什么?这俩字母实在可以是太多名词的缩写,其中比较厉害的是“神童”,比较实惠的是“食堂”,比较恐怖的是“尸体”,比较西游记的是“师徒”。协会的老会员解释说,“ST”是创建这个协会的99级师兄孙涛名字的缩写,而这个协会的业务范围就是没有范围,什么都干。(但事实上,这位孙师兄在收了大家每人20元钱以后,却什么都没干。而别的协会也差不多。)老二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成了人家的马仔,这事让我取笑了他很多天,他也承认,如果这样,还不如参加邓小平理论学习协会,同样是做马仔,我老大的名头就响亮很多,何况还有一个超级漂亮的女马仔。
11
我们在那个时候认识了鲍哥,丫自称是东北摇滚男青年。我们是在音乐协会第一次新会员联欢会的时候认识的。当时鲍哥一头黄发垂到眉边,结实的古铜色肌肉配着一件可以透视的绿色小背心,怀里还抱着一把红棉木吉他,以上造型为刚登上舞台的他争取了很多尖叫和掌声。接着鲍哥冲台下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开始了他的东北话演讲:“大家好,我叫鲍庆龙,我来自辽宁省大石桥市。我介个人比较夜爱鹰乐,尤其寺摇滚鹰乐。下面,我为大家带来一首中国摇滚鹰乐的代表作——《我的未来不寺梦》。”台下迅速鸟雀无声,只听见我和老二在开怀大笑。
鲍哥的这次表演彻底毁灭了他在音乐协会发展的可能,但是我认为他很有搞笑的潜质,如果搭档起来演小品一定不错,于是拉着老二过去攀谈。鲍哥对我俩的搭讪非常抵触,后来他还总说自己在音协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表演,是因为受了我和老二笑声的刺激,才会出现从第一句就开始跑调、从第四句开始忘词、从第八句开始高音上不去的现象的。不过对鲍哥的这些解释我们很是不以为然,其实他当天最搞笑的事情并不是跑调(实际上丫根本就没调儿),而是在他拨弄了那把吉他两声以后,音响师突然从音响室跑了出来,大喊:“你是卡拉OK,还是自己弹啊?”鲍同学连忙转身冲音响师弯腰敬礼:“卡拉,卡拉,这吉他就是个道具。”
幸亏我和老二各有一条如簧的巧舌,也幸亏鲍哥对表演事业抱有浓厚的兴趣,所以我们很快消除了隔阂。
12
鲍哥的到来,使我们的小圈子由两人变成了三人。我们开始混在一起,从睡醒到睡着到再睡醒。鲍哥不是我们121寝室的,甚至和我们不是一个专业,但有心混在一起的三个人根本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轻易地用一些老掉牙的黄色笑话和两块五一瓶、喝完瓶子还能退五毛钱的燕京啤酒腐蚀了我们寝室的王涛和刘新,他俩越来越乐意在寝室见到我们和鲍哥在一起,因为这意味着又有酒喝、有笑话听了。喝到太晚时,鲍哥就会爬到我或者老二的床上凑合一夜,丫每次都会站在我和老二的床间左顾右盼,然后深深地叹口气:“朕今晚宠幸谁呢?”
时间到了2001年,鲍哥再也没有了这样的烦恼。王涛迷恋上了网络游戏,过了10点一定去网吧刷夜处报到,而刘新找到了自己的下半生及下半身的依靠,住到外面去了。所以,在我和柯依伊同学也未能免俗地加入同居大军之前,鲍哥就有两张空床可以选择,不必再宠幸我们了。
快毕业的时候,我们仨和后来混到一起的几个朋友几乎天天喝酒、天天喝醉。一天鲍哥喝高了,死活拉着我和老二要回我们寝室。我们说太晚了,保安会记名字。鲍哥说:“又装X,你们谁怕过保安啊?”我们说:“关键是怕吵着大伙儿,最近王涛和刘新都住寝室。”鲍哥说:“那我悄悄的还不行?我保证不吵。”于是我们答应了他,扶着他往宿舍走。凌晨3点,宿舍区的伸缩门早就关了,一个新来的保安趴在保安室的桌子上睡觉,听见我们敲窗户,探出头来,“哪个班的,过来把名字记一下。”我还没做出反应,鲍哥就挣扎着抬起头来,“找X呢你!”新保安一下子愣住了。老二冲他挥挥手,“少废话了,开门吧,大四的!”
保安这才回过味来,拧了一下开关。伸缩门吱吱嘎嘎地开了道缝,鲍哥还没停嘴,一直叫嚷着要“戳死”那个保安。我们跌跌撞撞地进了宿舍区,走到那个熟悉的男生1栋,走到那间熟悉的121室门前。鲍哥开始在自己身上摸钥匙(他有我们寝室钥匙的),一直摸一直摸,好不容易摸了出来,就往钥匙孔里插,一直插一直插,插不进去。突然,他扑在门上号啕大哭。
那天鲍哥真的很吵,但是整栋宿舍楼没有一个人走出寝室骂我们,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走动。凌晨3点,我抱着鲍哥,老二抱着我,我们抱在121的门口,一起号啕大哭。哭了不知道多久,鲍哥先擦干眼泪,自己打开宿舍门,拧亮了灯,去水池洗了把脸。回来,看着我和老二的床叹了口气:“朕今晚宠幸谁呢?”
然后,他又哭了。
13
在认识鲍哥的同一天,我认识了柯依伊同学,并且一见钟情地爱上了她,但当时羞于启齿,只是默默注视她,直到一年多以后的一天,我借着酒劲向她表白了,而她觉得我这小孩怪可怜的,出于怜悯勉强地接受了我。于是,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恋情华丽展开,而且我还记得那一天是2000年9月22日,礼拜五。
以上是我对柯依伊同学以及她娘家人(也就是小伊同宿舍的另外三位)的官方说辞,最后那个确切的日期是我和兄弟们用很长时间推算出来的,后来通过社团互联网站查了当年的新闻才得以确认。但事实上如果没有小伊提醒,我还真的不记得,或者压根儿不知道柯依伊同学也参加了那次晚会,并且演唱了一首叫《催眠》的通俗歌曲。事实上,那时候我一直在关注一个长得狂像舒淇的女孩,她叫陈陈,是我大学时代的第一任女朋友,基本上算是初恋。
柯依伊同学认识陈陈同学,柯依伊同学也知道陈陈同学是方鹏同学的前女友,但是柯依伊同学不知道方鹏同学是在本该爱上柯依伊同学的那次晚会上爱上陈陈同学的。
那天晚上的陈陈只能用“情人眼里出西施”来形容,她穿了条黑裤子,白绿相间的衬衫,小白布鞋,再挎个篮子就可以直接出去卖鸡蛋了。在她上台唱《天黑黑》的时候,老二和我同时扭头想和对方说话。我说:“你先说。”他说:“你先说吧。”我说:“我爱上这个女孩了。”他说:“啊?哪个?”我说:“就现在在台上那个。”他说:“哦。”
我说:“你刚才想说什么?”他说:“没什么。”我说:“你说吧。”他说:“本来我是想说,这姑娘穿得真像个卖鸡蛋的。”
14
对,那个时候我19岁半,身体健康,爱好浪漫,善于幻想,没有性经验。我在晚会上发现了一个既像舒淇又像卖鸡蛋的姑娘,并且迅速爱上了她。这是21世纪属于我的第一个故事,它曾经那么辉煌、那么伟大、那么不可思议、那么难以磨灭。它也曾经因为我这小半辈子里最爱的女孩柯依伊而被刻意回避,用虚假的历史覆盖。它并不被经常回忆,即使在被问起的时候,但是它永远真实地存在过和存在着,不管我是不是还是个值得去爱的孩子,不管我现在的女朋友是谁。
小伊曾经无数次问过我关于陈陈的这段过去,她很紧张我有没有和陈陈上过床。我跟她说:“没有,要是有就不会分了。”
她又问:“是吗?原来只有上了床以后你才会对人家负责啊?”
我说:“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没有到那一步。”
她又问:“那你们到哪一步了?”
我说:“没到哪一步,就是拉拉手什么的。”
她说:“就拉手?连嘴都没有亲过吗?”
我想了想,说:“亲过,不过就是一般地亲亲而已。”
她说:“什么叫一般地亲亲?”
我说:“这怎么好说,反正就是一般地亲亲啦,不是那种法式的。”
于是小伊嗖地跑过来抱住我,浅浅地碰了一下我的嘴唇,“这样?”
“那还不止,”我说,“你这根本就是碰到嘛。”
于是她又搂住我,对着我的嘴唇使劲嘬了一下,“那这样呢?”
我说:“不记得了,差不多吧。”
她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弱弱地问:“你们的舌头碰到一起了吗?”
我丢下手里的小说,想了一下,“不记得了,应该有吧。”
柯依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接着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吃她茶几上的那碗葡萄。
过了一会儿,小伊站起身来,大声对我说:“方鹏,这个星期你不许亲我,我已经有心理障碍了。”
小伊,你知道吗?当一周后,我再次可以亲吻那个仍然存留着一些心理障碍的你的时候,我真的在我们同时闭上眼睛以后流下泪来。似乎就是在那时,我第一次感觉我会失去你,当某一天因为某一个理由,然后我们构筑出的美好的一切都在我们的面前眼睁睁地碎去,永远无法挽回。小伊,当我们的爱情已经成为过去,当我们的过去都成为不能再随意提起的秘密,当我再对着另一个女孩说我曾经对你说的那些话,当我在说那些话的时候突然想起你,当我已经不再会哭了,当我哭笑的时候你都不再知道也不再关心了,小伊,请原谅我会用当年骗你的说陈陈的话去欺骗那个新的她。然后把我所有关于你的谎言献给你,还有我们那些竟然成为秘密的美丽的过去。
15
鲍哥主动帮我打听了一下关于陈陈的情况,结果收获颇丰。首先是了解到她热爱学习,其实这我能看出来,学校里有很多像卖茄子、卖倭瓜、卖胡萝卜等之类菜贩模样的女生,她们都挺爱学习的。第二就是了解到她是保险三班的,而鲍哥是保险四班的,这两个班一起上所有小课。听完鲍哥的报告,我得出了两个结论:第一,鲍哥实在是个热心肠的好兄弟;第二,原来鲍哥和我们一样,都没怎么去上过课,开学那么久,连同学都不认识。
我不得不承认,我大学四年上过的课不超过总课程的三分之一,如果确定这节课不用点名,我基本上都会选择不去,而这还只是大一大二的情况。到了大三以后,我只要确定我被点名的次数还不至于扣光我的平时成绩,我就会心安理得地安排自己的活动。其实去上课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大家都是在聊天、睡觉、看小说和做白日梦,轻松热闹。只要一个学期不缺席就可以拿满20分平时成绩,期末考到50分就可以顺利PASS这科。但我还是不愿意去。每次进教室,和我一样的不爱学习的学生会迅速从最后一排开始往前坐;而那些爱学习的学生们会迅速从第二排开始往后坐,因为座位有限,每次我和老二走进教室,教室里通常只剩下空荡荡的第一排。我并不介意做大家的挡箭牌,他们在我的身后说说笑笑我也会很开心的,我只是烦一些做认真听讲状的傻X不断地用圆珠笔或钢笔戳我的后脊梁,还说:“方鹏,你头低点儿。”一次我被戳疼了,回手把那个哥们儿的课本砸在他的脸上,“滚你妈的,看不清楚你坐第一排来。”
但是大多数时候我会满足他们的要求,我一米八三的身高,下身短、上身长,如果想彻底不遮挡他们的视线,我的下巴顶多可以距离桌面10厘米。这个距离的空间我用来放我的胳膊,而我的胳膊用来支撑我的下巴,于是我的造型就只能是睡姿,而事实上我也真的会睡着,老二也一样。老师们对我和老二这俩孤零零地睡在第一排的孩子一般抱着同情的态度,只要我们不打鼾,他们通常都不会喊醒我们。当然,除了偶尔按学号提问的时候会将我俩误伤,看着我或者老二一边慌张地擦着几乎流到脖子里的口水,一边慌张地向身后的人打听刚才问题的答案,老师们也会觉得挺过意不去的。但是这时候我们的同学们都会很快乐,他们一边笑得前仰后合一边重复刚才老师说的题目。告诉我们题目有什么用?看不出老子没听啊?
可以理解的是,他们中的一多半也不知道答案,即使他们想帮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即使是他们告诉我们的答案,也不是每次都可以派上用场。办公自动化课上老师点中了老二,同学告诉他答案是“SHIFT”,丫迷迷瞪瞪念成了“SHIT”,结果差点儿被愤怒的老师赶出教室。还有一次,宋小迪告诉我答案是“C”,于是我回答“C”,那个老师又问:“答案是什么?”我大声回答:“C!”结果那道题目是道填空题。宋小迪在我获得了全班的哄笑后还为自己的幽默扬扬得意,我没搭理他。傍晚踢球的时候,我一记大力抽射把球闷在了丫的裆部。
16
我们的老师们来自五湖四海,其中有一半是在读研究生,他们只会念课本,但是他们很亲切,甚至还有个别是美女,说话的声音很小,不会吵我睡觉。有四分之一是正当壮年,他们除了念课本还会讲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男的喜欢开骂,国内国外各种军事、政治、经济大事件,各大新闻里出现过的事件似乎没有哪件可以幸免于难。女的喜欢叨家常,谁家的小谁出国啦、谁家的小谁月薪多高、今天的菜价、20年前的房价都说。在这个时候,我会闭目养神,听他们讲那些有趣的事情。有的时候我还会抢过身后同学的笔记查一查上次老师说的我们学校目前在坐牢的最高级别的校友的名字,是不是她今天说的在学校里搞三角恋的那个哥们儿。但是通常笔记里都没有,原来爱学习的人笔记也做得不是很全面的。还剩下四分之一的是些离死不远的老头老太们,他们传道、授业、解惑,他们充满了人民教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他们勤勤恳恳,他们不念课本;他们不说闲话,他们也不说普通话。这些课我通常会逃,因为如果睡觉,我不忍心伤害这些好老师的自尊;如果不睡觉,实在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如果不想睡觉却一不小心睡着了,那我就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被一些稀奇古怪啾啾乱叫的生物们纠缠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第一次和陈陈说话就是在这样的一节课上,鲍哥逃了前面的课赶到那间教室,在一片占座的课本里找到了陈陈的《会计基础》,然后把它周围其他占座的书们都丢到后排的桌肚里,用自己的《卫斯理全集》取而代之。课间,我和老二大大咧咧地走进了那间教室,并理所当然地坐在陈陈旁边。因为是四个班同在一个教室,谁也不认识谁,而大一新生都会在课间对身边的同学进行自我介绍,所以我顺利地对陈陈同学实施了搭讪。
“同学,能把圆规借我用一下吗?”
“嗯?不好意思,我没有圆规啊。”
“哦,那算了。哎?你是不是音乐协会的?我好像在晚会上看见过你。”
“是啊,你也参加了?”
“嗯……”
老二后来对我的这次搭讪非常鄙视,“没听说过上会计课问人借圆规的。”
我和陈陈接下来的攀谈非常愉快,我连夜背诵的100多条脑筋急转弯派上了用场。看来所有好学生在有其他有趣选择的时候,也是不爱听课的。陈陈用课本捂着脸不停地笑,我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得意。
“有一只猪,它一直跑一直跑,结果撞墙上了,为什么?”
“不知道,我不会脑筋急转弯啦。”
“对,猪也不会脑筋急转弯,所以就撞墙上了。”
“哈哈哈哈,你讨厌!”陈陈一记粉拳砸在我肩膀上。到底是好学生,不知道在课堂上应该如何开小差,你可以当老师是瞎子,但是不能当她是傻子。
“那边那一男一女两个人,都给我站起来!”会计老师出离愤怒了,“我盯了你们半天了,在课堂上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你们叫什么?哪个班的?”
我俩在保险专业四个班全体学生的注视下表情尴尬地站了起来,“我叫方鹏,金融一的。”整个课堂迅速嘈杂起来,陈陈也瞪大眼睛盯着我。
“金融的人来保险班上课干吗?”会计老师一脸诧异。
17
大一的同学们都比较敏感,一个保险专业女生在课堂上与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间教室的金融专业男生因为说笑打闹被老师点名罚站,想说他们之间没发生什么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情。鉴于如此恶劣的舆论已经造成,陈陈同学很快就决定接受方鹏同学的追求。
在我那时的观点里,男女朋友的概念就是以组合形式出现在所有场所的两个人,从陈陈接受我的那天起,我们就是这么做的。陈陈通常可以占到两个好座位,然后我逃自己的课,跑到陈陈的课堂上看小说陪她听课;我们一起去食堂,炒一个荤菜,炒一个素菜,买两份米饭,买一大杯可乐,然后两个人吃;我会每天傍晚去操场踢球,她会一直在操场边上坐着陪我,顺便背单词。球踢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就去买一瓶冰的矿泉水过来,等我满脸蒸汽热腾腾地朝她奔过来。晚上我们会找一个安静的教室上自习,她写作业,我看小说,到10点以后我们就挽在一起往寝室方向走。
说到挽在一起的事情我得补充一下,因为在高中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们的姿势一直不得要领。我通常右手搭在她右肩头,而她把左手搭在我左肩头,因为个头相差20厘米,我几乎把她一半的身体拖离了地面;当我们以同样的频率往前走的时候,如果我出右腿她出左腿,我们就像极了“两人三足”的游戏;如果我出右腿她也出右腿,那就很像绑在一起的两个瘸子,以海浪起伏的感觉颠簸前行……这些都是老二和鲍哥后来告诉我的,而我和陈陈当时陷入了盲目的甜蜜之中,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难看的。
我和陈陈在一起以后,我还请她们寝室的人吃了顿饭,据师姐们说这是一个风气,你把人家寝室的姑娘拐走了,怎么也得给娘家人意思一下。我把这顿饭的地点定在了学校门口最好的豪都饭店,这是面子问题,不能太寒酸了。老二说,这也等于告诉人家,你找到了个什么档次的女朋友。后来我们会用“豪都”来称呼陈陈,用“必胜客”来称呼许宁的女朋友,用“KFC”来称呼老二的女朋友,用“巴西烤肉”来称呼鲍哥的女朋友,用“大食堂”称呼魏星的女朋友。魏星这厮其实是个公子级的人物,其父在甘肃地区官居要职。每个月月初魏爸爸会打给他2000块生活费,这是方爸爸和赵爸爸很难做到的。但是这厮会在每个月15号以前将其全部用完,而他的女朋友就是在后半月从了他的。
豪都的那顿饭的意义与婚礼没有什么区别,男女双方的主要亲友都参加了这次盛会。大家以吃光所有菜的形式表达了对我们这对新人的肯定,以不着边际的淫词浪语表达了对我们这对新人的祝福。为了表达对大家的感谢,在吃完饭回宿舍的路上,我和陈陈再次表演了我俩经典的“海浪”形“两人三足”勾肩搭背亲密前进步。
走到宿舍区的时候,男女生分成了两路,我和陈陈故意拖在后面,让男生以为我去送陈陈了,女生以为陈陈去送我了。我俩鬼使神差地一直走着,走出了校区,来到一片鱼塘的边上(当时大学的新校区都是那个鬼样子,不是在郊区就是在农村),眼见着越走越黑,我感觉到陈陈在我左肩上的手逐渐抓紧了。于是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把空闲的左手搭在她的腰上;陈陈也停了下来,用右手搂住我,低下头去,问道:“我们站这儿干吗?”我心中翻过一整本《现代汉语大辞典》,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能回答,心里说:当然是想要亲你了,难道来钓鱼吗?
那时候还是初秋,天气很热,女生穿裙子,身体好点儿的男生还穿着短裤。但是我竟然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越抖越厉害。我知道下面我该做什么,我该捧起她的脸,把嘴巴凑近过去,但是我却无法控制自己越来越激烈的颤抖。我想咬咬牙,把颤抖压下去,可这一使劲却让下巴也参与到了颤抖中来,上下牙不停碰撞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陈陈终于忍不住,抬头冲我笑了,我心一横,把自己整个脑袋扣了下去,不停颤抖的嘴巴压在她柔软的嘴唇上,咯咯咯咯……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这就是我和陈陈的第一次接吻。
18
在我展开这段热烈单纯的恋爱之后,我陪老二和鲍哥的时间越来越少。似乎除了偶尔在教学楼照面,以及每天傍晚在球场上一起倒几脚球以外,就没有别的接触了。我们依然亲密但逐渐疏远,我们仍然是彼此在学校里最好的兄弟,但彼此拥有的共同的生活却越来越少。我甚至不知道老二拣到了50块钱并请鲍哥吃了顿烤串,我甚至也不知道鲍哥在一天教学楼停电的时候和一个手感软软的女生撞了个满怀。对,这比我不知道老二拣到了50块钱并请鲍哥吃了顿烤串还离谱。
让我察觉到我已经逐渐游离出我们这个小圈子是因为许宁的出现。那天我们还是一如往常地在球场踢球,两边都是球场上的熟面孔。正踢着,有几个貌似大四或者研究生的哥们儿想要加入,我们看人也不多,就把他们带上了。玩了不到半个小时,又来了几个,似乎是他们的同学,几个先来的便招呼着让他们也来玩。我们说人已经太多了不能再加了,于是双方就吵了起来。矛盾双方在球场中线附近僵持,从言语争执到互相瞪眼再到胸脯顶胸脯,火药味越来越浓。
鲍哥是暴脾气,他站在球门附近离风暴的中心还有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扯着嗓子糟蹋人家祖宗十八代,骂了几句不过瘾,还大喊了一声:“靠,这还踢个屁啊,都特么的散了吧。”随后抡开大脚把足球踢飞了。
再随后,那个被鲍哥踢飞的足球就飞到了风暴的中心,也不知道砸中了谁,反正大家打起来了。
大学生打架都是有素质的,通常不会使用工具,先将能看到的人抓过来,想办法按到地下,然后再踩。我因为个子较高,目标比较明显,而且在争吵中属于比较靠前的位置,加之鲍哥的足球飞来得太突然,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于是我第一个被按倒在地。被踩了好几脚以后,我才意识到已经开打了,于是果断地抱住脑袋缩成一团,保护住自己的脑袋和关键部位。接下来,就不断有人倒在我身边和身上,有我们这边的,也有他们那边的,反正大家一气乱踩,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倒下的人也没闲着,互相之间还踹来踹去,偶尔处于安全位置的时候,还可以踹一下站着的人的小腿,如果踹中了关节,那个人也会应声倒下,并毫无新意地抱住脑袋缩成一团,再和周围倒地的人互相踹来踹去。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风暴中心腾出了地方,站着的人开始进入肉搏阶段动起拳头,战争场面就这么展开了。从中线到禁区,到处都有原地厮打和追逐厮打的人。倒在地上的觉得这么侧躺着踹来踹去没什么意思,当人群不那么密集时也纷纷站了起来,站起得快的还能踩站起得慢的几脚,站起得慢的挣扎着起来后再找踩过自己的人继续厮打。我属于站起得慢的,刚四脚着地支撑起半个身子,就被人用膝盖狠狠地撞在了耳朵上。我脑子里嗡的一声,面朝天翻倒在草坪上,直接蒙了。跟着,又是一顿乱踢乱踩,我的鼻子不知道被谁狠狠踢了一脚,血唰地喷了出来。
19
许宁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在接到鲍哥的电话后,把宿舍楼里几乎所有金融学院大一对踢球和打架有点儿爱好的男生都带过来了。那些高年级学生远远看到黑压压一片愣头小子操着树枝、扫帚嘶吼着向球场冲过来,为他们的气势所震撼,直接就散了。一傻X在翻越栏杆的时候被别住了脚,大头朝下砸在水泥地上,是被他的同伴们抬走的。
完好如初的鲍哥清点了一下战场,发现损失最惨重的就是我,心疼得直骂娘:“这帮孙子,下手也太狠了点儿吧。方鹏,你就是没经验。要是换成老子,就盯着那边一个人死打,就算我被打死了,起码也捞回来一个垫背的。”我苦笑着,心说,别以为人家都是外行,老子就是被他们盯住死打的那个。
这时候一个挺稳重还有点儿帅气的男生走过来,“鲍哥,快把他送医院去吧,别送校医院,会有人查。我去叫辆车,你把他扶到学校门口,咱们打车去武警医院。”
我心说,这人靠谱,挣扎着坐直了,冲他一点头,“谢谢啊。”
老二扶着我的后背,“这是许宁,自己兄弟。今天多亏他叫人来了。”
我心说,我怎么不认识这个兄弟啊?还没等想,鲍哥猛地拉我的手想把我拽起来,差点儿没把我疼死。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和陈陈占用寝室练习接吻的时候,老二不得不到鲍哥的寝室遛弯,于是他认识了许宁,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因为高考成绩高而又积极参加文体活动,直接被任命为金融学院大一年级的年级长。同时他又是一个彻底的堕落爱好者,许宁对我们做的那点儿破事充满热烈的向往。刚开始老二和鲍哥都不爱带他玩,因为他从不缺课,而玩最好的时间就是从别人都上课的时候开始,但后来发现,这厮无论玩什么都可以迅速上手并且飞速提高,而且热衷埋单从不迟疑,就开始逐渐改变了对他的态度,再后来,他们发现许宁实在是一讲义气够意思的热血青年,于是大家就搞在了一起。
20
陈陈是眼睁睁看着我被殴打了十多分钟的。但是我一点儿都不怪她,即使她过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万一那群浑蛋玩意儿丧失人性,再对试图拯救我于水火之中的陈陈做出些什么,那就更雪上加霜了。不过陈陈在我被殴打的时候也没闲着,她一直在观众席上喊“别打了,别打了”,并且一直哭一直哭。你知道,我最见不得女生哭了,当我在医院里看到陈陈已经哭成个泪人儿时,我就决定死也要撑着,不能让她担心。
老二和鲍哥把我架着走进了急诊室,许宁去交费挂号,陈陈喊来了医生,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
“嗯?怎么啦?”
“鼻子被人踢了,流血不止。”老二说。
“鼻子怎么被人踢着了?”
“不小心……被打的。”鲍哥支支吾吾地说。
“被打还有小心不小心的?”
我心说,这老头儿还看不看病啊?老子这儿飙血呢,有你说话的时间够打一茶缸了!
“啧啧,流了这么多血。”那老头儿说,“浪费啊。”
各位听听,我受伤了流血了,丫说“浪费啊”!丫说“浪费啊”!
许宁匆匆跑了过来,把病历和交费单给了这个老傻X。老先生开始给我做检查,把一个铁的圆形钳子伸到我鼻孔里,手一松,钳子把我的鼻孔撑得比猩猩的还大。
“哦,我看到伤口了。”他扫了一眼就说,“去交费吧,我来做个填塞手术。”然后他把钳子从我鼻孔里取出来,开始埋头写单子。许宁表情凝重地等他写完,拿着单子出去交钱了。
陈陈一听要对我做手术,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我强颜欢笑:“宝贝不哭,你看我还没哭呢。”那个医生也笑眯眯地对陈陈说:“是啊,小手术而已,就是用棉条把伤口按住,不疼的。”这是这位老医生今晚说的唯一一句人话。不过连我也没想到,这句话竟然是个善意的谎言。那些干棉条被使劲按进我鼻腔的时候,我感觉镊子都伸进我脑子里了,剧疼而且令人崩溃。
十分钟后,手术完成。我一身大汗几乎虚脱。我按医生的要求静坐了一会儿,发现被塞满棉花的鼻子真的不流血了,所有血都流到我的喉咙里,一咳就是一个大血团。
这回不止陈陈,连我也开始害怕了。我这不是伤着什么内脏了吧?会死人吗?都流血流了一个多小时了,我还剩下多点儿血啊?
老医生走过来,“哎?这血还没止住啊?”
我尽可能瞪大了眼睛盯着他,心说,您问我呢?
他拧开电筒,弯下腰让我张嘴给他看了看,“哦,伤口在鼻腔的后部,你还得重做一个手术。”
靠,你不是看见伤口了吗,怎么现在发现伤口在别处啊!
老医生转身坐下开始开单子,“先去交费吧。”
又是十分钟后,这个老头把他刚才填进我鼻子里的棉条连着我的血肉一条条扯出来,接着用一根粗橡皮管子从我的鼻子里塞进去,从我的嘴巴里拉出来(就和那些印度耍蛇把式的一样),在我嘴里这头的橡皮管上捆了一团棉花,老医生将橡皮管从我鼻子那头一拉,那团棉花硬生生堵在我鼻腔后面。然后他把管子解开,再和之前那次一样,用棉条再从前面塞了一次,万无一失了。
那一晚的耳鼻喉科急诊室场面血腥,惨不忍睹。我好几次都恨不得自己血流干了死了算了。陈陈吓得呆若木鸡、小腿乱颤;老二和许宁都表情严肃,面带怜意;只有鲍哥对整个过程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和兴趣。刚才那个“印度耍蛇把式”的比喻就是他说的,这厮幼年时曾在沈阳观看过一次印度马戏团的表演,至今印象深刻。不过,虽然鲍哥无意中在我的痛苦之上建立了快乐,却也是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调侃让我坚持了下来。
折腾了半个小时以后,手术完成,我被推进了急诊病房。都安顿好后,我劝陈陈他们先回去休息,只留鲍哥陪我守这一夜。
那一夜,我一直都没有睡着。不仅是因为整个脑袋都涨得疼,还有我隔壁床睡着位没有人看护的垂死老人,他一直在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喘息着,我甚至可以听清痰液在他的喉咙里滑上滑下的声音。那天我想了很多,想到了生死,想到了爱情,想到了我曾经走过的20个四季,想到了我未来几十年还不知道如何去展开的道路。在迷迷糊糊的梦境中,我仿佛看到一片很大很厚的云,飘在很蓝很广的天空,我用手摸了摸它,它就笑了。
21
武警医院离我们校区不远,公共汽车开五分钟就到,我们学校那些不愿意去校医院看病,或者不方便到校医院看病的人,通常都会到这里来。在武警医院我一共住了半个月,陈陈在武警医院陪了我半个月,当然,是在她没课的时候。有课的时候我也不会很闷,因为我在这里遇见了马海波,他是我们金融学院大一足球队的队长,我们之前就在球场上熟悉了。马海波个头不高黑黑壮壮,一脚任意球经常可以直挂死角,让我甚是钦佩。他竟然也在这里住院,而且就住我楼下,真是天大的缘分。所以我们经常互相串门子,坐在一起聊足球和女人。
马海波是我这届新生里第一拨和女朋友在外面同居的。他和他女朋友齐娜都是湖南娄底人,生在同一个大院,双方父母是多年的“麻友”,私交甚好。他俩不仅青梅竹马而且还是幼儿园三年同班,小学加初中九年同校,高中三年又同班的同学,大学里虽然在不同专业但还都在金融学院。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估计他俩从女娲时代就开始修起了。马海波和女友早在幼儿园里就在一张床上睡了很多日子,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生。马海波说,他和齐娜的第一次是在高二的暑假,俩人在马海波老爸老妈的卧室里,还专门铺了厚厚的两件衣服防止女孩的血沾到床单上,在尝试了半个多小时以后,马海波终于知道了接口在哪儿,于是心安理得地一泻千里。
我问他,你这也算第一次吗?
他说,怎么不算呢?我射了呀!
我说,可那女孩还好好的呢。
他说,你这人就是俗,难道只有处女膜破了才叫第一次吗?那是我们俩心里最值得回忆的第一次啊!
这句话我记了很久,一是因为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很美,二是因为我实在想不到个头不高、黑黑壮壮、一脚任意球经常可以直挂死角的马海波,能对我说出这么美的一句话来。
马海波还告诉我,这次他来医院就是来割包皮的,因为有包皮就会有包皮垢,这个东西对女孩子很不好,很容易让女孩子得妇科病。于是我对马海波的景仰越来越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我开始称呼他为“马总”,偶尔开玩笑还会喊他“种马”,他在我的人生中扮演了性的启蒙者的角色。这不仅是因为他在我们还是小处男的时候就和女朋友上床了,更因为他在我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包皮这么个玩意儿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包皮给割了。
不过马海波也有腼腆的时候。在我向老二、鲍哥和许宁介绍完马总的英雄事迹以后,大家一致决定要拜访一下这位高人,一来当面表示一下钦佩和羡慕,二来我们想顺便看一下被割过包皮的JJ长什么模样。于是我们炒了盒腰花又炒了盒韭菜鸡蛋,热气腾腾地请他吃了一顿,然后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这个不情之请。结果马总断然拒绝。大伙儿逼得厉害,这孙子还翻了脸,骂了几句粗口,叉开着两条腿走掉了。
其实真的没必要,我们虽然都还是处男,但起码的常识还是有的。割包皮和阉割毕竟不一样,大家看看觉得好,说不定自己也去割了,真不明白他生什么气。但既然他已经生气了,多少也得照顾一下人家的情绪,不看就不看吧。不过我们再也不喊他“马总”,而改称他“小马”,以惩罚他的小气。
22
20年前你想不想要手机?想不想要电脑?想不想要MP3?
我敢说你一定不想,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嘛。
我和陈陈的分手,如果究其原因,小马还真的择不干净。是他让我意识到大学生谈恋爱其实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而那些事情,我和陈陈都还没有做过。
半个月后,还是那个老医生把我鼻子里所有棉花都给取了出来,我终于又可以用鼻子自由呼吸了。这让我很开心,因为用嘴喘气实在不是很雅观,尤其是在听小马讲他和齐娜的故事到精彩处,我的呼吸会情不自禁地变得沉重而急促,这时候张着嘴巴哼哼哈哈地喘气,太像一条性压抑的狗。
回到宿舍,我洗了把脸,照了照镜子,发现鼻子被撑了半个月以后已经比从前大了一圈。坦率地说,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清秀了。不过男人鼻子大点儿也不是什么坏事,有得有失,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陈陈应该也感觉到我鼻子变大以后的一些变化,因为我在寝室里吻她的时候手已经不是放在她的腰部,而是放在她的胸部。于是陈陈就会抢在我的手之前,先按住自己的胸口。可是靠嘴唇接触的两个人之间,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距离容纳两双手,于是只要我稍微一使劲,我俩的嘴唇就会被分开。这时候我就会放下咸猪手,张开双臂,呼唤她过来重新接吻。她通常会温顺地走过来,闭上眼睛,再和我吻上,于是我又故伎重演,直到两个人再被互相推开。我们俩就在121寝室里不断地吻上,分开,吻上,分开,吻上,分开……都说做爱是简单重复的机械运动,其实我们那纯洁的前戏又何尝不是呢。
上三路没能占领,那下三路更是想都别想的事情。小马一直在给我灌输一个观念,如果她爱你,那她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也试图将这个观念灌输给陈陈,甚至硬生生让她听会了赵传的那首《爱我就给我》。可是她并没有接受,反而试图让我接受另一个观点,就是如果我爱她就不会逼她做她还不愿意做的事情。于是我在如此反复的无聊游戏中,渐渐失去了哄陈陈上床的耐性,也逐渐失去了哄她开心的耐心。终于有一天,我在宿舍里声嘶力竭地冲陈陈咆哮了五分钟,那些混话归结起来只是四个字“你不爱我”。
“不想在一起就算了,我没必要逼你的!”
陈陈愣住了,盯着我仿佛看一个陌生人。她没有哭也没有骂,只是默默地走到我面前,把上衣解开,握着我的右手把它从衬衫的扣缝间塞了进去。我顺势上去摸索到了胸罩的边缘,却发现扣得很紧,一点儿空当儿都没有。我站了起来,用左手把她的后背按住,让右手艰难地塞了进去,终于触摸到她那对让我渴望了很久的乳房。我狠狠地捏了两下,低头时看到陈陈痛苦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很恶心,于是抽出了手,搂住陈陈,抱了很久。
陈陈没有抱我,那天一整天她都没有抱我,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23
陈陈后来的几天都没有见我,据说是在寝室里哭过,但是别人问她怎么了,她什么都没说。不过即使是个傻子也该知道,我俩吵架了。那时候手机还不普及,两个人的事情还不好私下解决。如果和男朋友吵架,通常都会在寝室里说一句“如果是他打电话来就说我不在”。但凡是我打过去的电话,她都不听,直接挂掉。如果是别人接的,别人会代她直接挂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