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戊申,遣使赴西京,赐太子太师致仕侯益、白文珂、宋彦筠等茶药钱帛各有差,仍降诏存问。壬戌,诏曰:
善操理者不能有全功,善处身者不能无过失。虽尧、舜、禹、汤之上圣,文、武、成康之至明,尚犹思逆耳之言,求苦口之药,何况后人之不逮哉!
朕承先帝之灵,居至尊之位,涉道犹浅,经事未深,常惧昏蒙,不克负荷。自临宸极,已过周星,至于刑政取舍之间,国家措置之事,岂能尽是,须有未周,朕犹自知,人岂不察。而在位者未有一人指朕躬之过失,食禄者曾无一言论时政之是非,岂朕之寡昧不足与言耶?岂人之循默未肯尽心耶?岂左右前后有所畏忌耶?岂高卑疏近自生间别耶?
古人云:“君子大言受大禄,小言受小禄。”又云:“官箴王阙。”则是士大夫之有禄位,无不言之人。然则为人上者,不能感其心而致其言,此朕之过也。得不求骨鲠之辞,询正直之议,共申裨益,庶洽治平。朕于卿大夫才不能尽知,面不能尽识,若不采其言而观其行,审其意而察其忠,则何以见器量之深浅,知任用之当否?若言之不入,罪实在予;苟求之不言,咎将谁执!
应内外文武臣僚,今后或有所见所闻,并许上章论谏。若朕躬之有阙失,得以尽言;时政之有瑕疵,勿宜有隐。方求名实,岂尚虚华,苟或素不工文,但可直书其事。辞有谬误者,固当舍短,言涉伤忤者,必与留中,所冀尽情,免至多虑。诸有司局公事者,各宜举职,事有不便者,革之可也,理有可行者,举之可也,勿务因循,渐成讹谬。臣僚有出使在外回者,苟或知黎庶之利病,闻官吏之优劣,当具敷奏,以广听闻。班行职位之中,迁除改转之际,即当考陈力之轻重,较言事之否臧,奉公切直者当议甄升,临事蓄缩者须期抑退。翰林学士、两省官职居侍从,乃论思谏诤之司;御史台官任处宪纲,是击搏纠弹之地。论其职分,尤异群臣,如逐任官内,所献替启发弹举者,至月限满合迁转时,宜令中书门下先奏取进止。
三月辛未,以李晏口为静安军,其军南距冀州百里,北距深州三十里,夹胡卢河为垒。 《通鉴》:浚胡卢河在正月,至三月始建军额。 先是,贝、冀之境密迩北疆,居常敌骑涉河而南,驰突往来洞无阻碍,北鄙之地民不安居。帝乃按图定策,遣许州节度使王彦超、曹州节度使韩通等领兵他徙,筑垒于李晏口,以兵戍守,功未毕,契丹众寻至,彦超等击退之。及垒成,颇扼要害,自是敌骑虽至,不敢涉河,边民稍得耕牧焉。壬辰,尚书礼部贡院进新及第进士李覃等一十六人所试诗赋、文论、策文等。诏曰:“国家设贡举之司,求英俊之士,务询文行,方中科名。比闻近年以来,多有滥进,或以年劳而得第,或因媒势以出身。今岁所放举人,试令看验,果见纰缪,须至去留。其李覃、何?严、杨徽之、赵邻几等四人,宜放及第。其严说、武允成、王汾、闾邱舜卿、任惟吉、周度、张慎徽、王翥、马文、刘选、程浩然、李震等一十二人,艺学未精,并宜勾落,且令苦学,以俟再来。礼部侍郎刘温叟失于选士,颇属因循,据其过尤,合行谴谪,尚视宽恕,特与矜容,刘温叟放罪,其将来贡举公事,仍令所司别具条理以闻。”
夏四月庚戌,以内客省使李彦頵为延州留后。辛亥,诏:“应自外新除御史,未经朝谢,行过州府,不得受馆驿供给及所在公礼。”乙卯,诏于京城四面别筑罗城,期以来春兴役。戊午,以翰林学士、给事中窦仪为礼部侍郎,依前充职;以礼部侍郎刘温叟为太子詹事。癸亥,以翰林学士、中书舍人杨昭俭为御史中丞。是月,诏翰林学士承旨徐台符已下二十余人,各撰《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平边策》各一首,帝亲览之。 《宋史·陶蒨传》:世宗谓宰相曰:“朕观历代君臣治平之道,诚为不易,又念唐、晋失德之后,乱臣黠将,僭窃者多。今中原甫定,吴、蜀、幽、并尚未平附,声教未能远被,宣令近臣各为论策,宜导经济之略。”乃命承旨徐台符已下二十余人,各撰《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平边策》以进。其略率以修文德、来远人为意,惟蒨与窦仪、杨昭俭、王朴以封疆密迩江、淮,当用师取之。世宗自克高平,常训兵讲武,思混一天下,及览其策,欣然听纳,由是平南之意益坚矣。
五月辛未,回鹘遣使贡方物。凤翔节度使王景上言:“奉诏攻收秦、凤二州,已于今月一日领军由大散关路进军次。”先是,晋末契丹入晋,秦州节度使何建以秦、成、阶三州入蜀,蜀人又取凤州。至是,秦、凤人户怨蜀之苛政,相次诣阙,乞举兵收复旧地,乃诏景与宣徽南院使向训率师赴焉。 《东都事略·王溥传》:世宗将讨秦、凤,溥荐向拱,遂平之。世宗因宴酌卮酒赐之,曰:“成吾边功,卿择帅之力也。” 甲戌,诏曰:
释氏贞宗,圣人妙道,助世劝善,其利甚优。前代以来,累有条贯,近年已降,颇紊规绳。近览诸州奏闻,继有缁徒犯法,盖无科禁,遂至尤违,私度僧尼,日增猥杂,创修寺院,渐至繁多,乡村之中其弊转甚。漏网背军之辈,苟剃削以逃刑;行奸为盗之徒,托住持而隐恶。将隆教法,须辨否臧,宜举旧章,用革前弊。
诸道府州县镇村坊,应有敕额寺院,一切仍旧,其无敕额者,并仰停废,所有功德佛像及僧尼,并腾并于合留寺院内安置。天下诸县城郭内,若无敕额寺院,只于合停废寺院内,选功德屋宇最多者,或寺院僧尼各留一所,若无尼住,只留僧寺院一所。诸军镇坊郭及二百户已上者,亦依诸县例指挥。如边远州郡无敕额寺院处,于停废寺院内僧尼各留两所。今后并不得创造寺院兰若。王公戚里诸道节刺已下,今后不得奏请创造寺院及请开置戒坛。男子女子如有志愿出家者,并取父母、祖父母处分,已孤者取同居伯叔兄处分,候听许方得出家。男年十五已上,念得经文一百纸,或读得经文五百纸,女年十三已上,念得经文七十纸,或读得经文三百纸者,经本府陈状乞剃头,委录事参军本判官试验经文。其未剃头间,须留发髻,如有私剃头者,却勒还俗,其本师主决重杖勒还俗,仍配役三年。两京、大名府、京兆府、青州各处置戒坛,候受戒时,两京委祠部差官引试,其大名府等三处,只委本判官录事参军引试。如有私受戒者,其本人、师主、临坛三纲、知事僧尼,并同私剃头例科罪。应合剃头受戒人等,逐处闻奏,候敕下,委祠部给付凭由,方得剃头受戒。应男女有父母、祖父母在,别无儿息侍养,不听出家。曾有罪犯,遭官司刑责之人,及弃背父母、逃亡奴婢、奸人细作、恶逆徒党、山林亡命、未获贼徒、负罪潜窜人等,并不得出家剃头。如有寺院辄容受者,其本人及师主、三纲、知事僧尼、邻房同住僧,并仰收捉禁勘,申奏取裁。
僧尼俗士,自前多有舍身、烧臂、炼指、钉截手足、带铃挂灯、诸般毁坏身体、戏弄道具、符禁左道、妄称变现还魂坐化、圣水圣灯妖幻之类,皆是聚众眩惑流俗,今后一切止绝。如有此色人,仰所在严断,递配边远,仍勒归俗,其所犯罪重者,准格律处分。每年造僧帐两本,其一本奏闻,一本申祠部,逐年四月十五日后,勒诸县取索管界寺院僧尼数目申州,州司攒帐,至五月终已前文帐到京,僧尼籍帐内无名者,并勒还俗。其巡礼行脚,出入往来,一切取便。
是岁,诸道供到帐籍,所存寺院凡二千六百九十四所,废寺院凡三万三百三十六,僧尼系籍者六万一千二百人。戊寅,以刑部侍郎边光范为户部侍郎,以前御史中丞裴巽为刑部侍郎。己卯,刑部员外郎陈渥赐死,坐检齐州临邑县民田失实也。渥为人清苦,临事有守,以微累而当极刑,时论惜之。戊子,以沙州留后曹元忠为沙州节度使、检校太尉、同平章事。丙申,礼部侍郎窦仪奏,请废童子、明经二科及条贯考试次第,从之。
六月己酉,以曹州节度使韩通充西南面行营都虞候。丙辰,以亳州防御使陈思让为邢州留后。庚申,诏:“两京及诸道府州,不得奏荐留守判官、两使判官、少尹、防御团练军事判官,如是随幕已曾任此职者听奏。防御团练刺史州,各置推官一员。”辛酉,废景州为定远军。癸亥,以前延州节度使袁鳷为沧州节度使,以前邢州节度使田景咸为邓州节度使。
秋七月丁卯朔,以凤翔节度使王景兼西南面行营都招讨使,以宣徽南院使、镇安军节度使向训兼西南面行营都监。戊辰,太子太傅、鲁国公和凝卒。
八月癸卯,兵部尚书张昭、太常卿田敏等奏,议减祠祭所用牺牲之数,由是圜丘、方泽及太庙即用太牢,余皆以羊代之。丁未,中书侍郎、平章事、判三司景范罢判三司,加银青光禄大夫,依前中书侍郎、平章事,进封开国伯;以枢密院承旨张美权判三司。辛亥,诏:“今后应有病患老弱马,并送同州沙苑监、卫州牧马监,就彼水草,以尽饮龁之性。”庚子,太子太师致仕赵晖卒。乙丑,诏曰:“今后诸处祠祭,应有牲牢、香币、馔料、供具等,仰委本司官吏躬亲检校,务在精至。行事仪式,依附《礼经》,大祠祭合用乐者,仍须祀前教习。凡关祀事,宜令太常博士及监察御史用心点检,稍或因循,必行朝典。”
九月丙寅朔,诏禁天下铜器,始议立监铸钱。癸未,以太子宾客赵上交为吏部侍郎,以吏部侍郎于德辰、司徒诩并为太子宾客。乙酉,诏文武百僚,今后遇天清节,依近臣例各赐衣服。辛卯,西南面招讨使王景,部送所获西川军校姜晖已下三百人至阙。甲午,潞州部送先擒到河东兵马监押程支等二百人至阙。诏所获西川、河东军校已下并释之,各赐钱帛有差。
闰月壬子,西南面招讨使王景奏,大破西川贼军于黄花谷,擒伪命都监王峦、孙韬等一千五百余人。 《九国志·李廷珪传》:周师攻秦、凤,以廷珪为北路行营都统,高彦俦、吕彦珂为招讨。廷珪遣先锋指挥使李进以兵据马岭,分兵出斜谷,营于白涧,将腹背以攻周师;又遣染院使王峦领兵出唐仓,与周师遇,蜀师败走,王峦死之。而马岭、斜谷之兵闻之皆退奔,高彦俦与诸将谋退守青泥岭。由是秦、凤、阶、成之地,皆陷于周矣。 癸丑,秦州伪命观察判官赵玭以本城降,诏以玭为郢州刺史。 《宋史·赵玭传》:高彦俦出师救援,未至,闻军败,因溃归。玭闭门不纳,召官属谕之曰:“今中朝兵甲无敌于天下,自用师西征,战无不胜,蜀中所遣将皆武勇者,卒皆骁健者,然杀戮遁逃之外,几无孑遗。我辈安忍坐受其祸,去危就安,当在今日。”众皆俯伏听命,玭遂以城归顺。世宗欲命以籓镇,宰相范质不可,乃授郢州刺史。 先是,帝以西师久次,艰于粮运,命今上乘驿赴军前,以观攻战之势。及回,具以事势上奏,帝甚悦,至是果成功焉。甲子,秘书少监许逊责授蔡州别驾,坐先假窦氏图书隐而不还也。
冬十月庚午,召近臣射于苑中,赐金器鞍马有差。辛未,成州归顺。癸酉,以给事中王敏为工部侍郎。戊寅,高丽国遣使朝贡。丁丑,右散骑常侍康澄责授环州别驾,左司郎中史又元责授商州长史,左骁卫大将军元霸责授均州别驾,右骁卫将军林延禔责授登州长史。澄等奉使浙中,回日以私便停留,逾时复命,故有是责。右谏议大夫李知损配流沙门岛,坐妄贡章疏,斥讟贵近,及求使两浙故也。己丑,前太常卿边蔚卒。是月始议南征。
十一月乙未朔,以宰臣李穀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知庐、寿等州行府事;以许州节度使王彦超为行营副部署;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等一十二将,各带征行之号以从焉。己亥,谕淮南州县,诏曰:
朕自缵承基构,统御寰瀛,方当恭己临朝,诞修文德,岂欲兴兵动众,专耀武功!顾兹昏乱之邦,须举吊伐之义。蠢尔淮甸,敢拒大帮,因唐室之陵迟,接黄寇之纷乱,飞扬跋扈,垂六十年,盗据一方,僭称伪号。幸数朝之多事,与北境以交通,厚启兵端,诱为边患。晋、汉之代,寰海未宁,而乃招纳叛亡,朋助凶慝,李金全之据安陆,李守贞之叛河中,大起师徒,来为应援,攻侵高密,杀掠吏民,迫夺闽、越之封疆,涂炭湘、潭之士庶。以至我朝启运,东鲁不庭,发兵而应接叛臣,观衅而凭凌徐部。沭阳之役,曲直可知,尚示包荒,犹稽问罪。迩后维扬一境,连岁阻饥,我国家念彼灾荒,大许籴易。前后擒获将士,皆遣放还,自来禁戢边兵,不令侵挠。我无所负,彼实多奸,勾诱契丹至今未已,结连并寇与我为雠,罪恶难名,人神共愤。
今则推轮命将,鸣鼓出师,征浙右之楼船,下朗陵之戈甲,东西合势,水陆齐攻。吴孙皓之计穷,自当归命;陈叔宝之数尽,何处偷生!应淮南将士军人百姓等,久隔朝廷,莫闻声教,虽从伪俗,应乐华风,必须善择安危,早图去就。如能投戈献款,举郡来降,具牛酒以犒师,纳圭符而请命,车服玉帛岂吝旌酬,土地山河诚无爱惜。刑赏之令,信若丹青,苟或执迷,宁免后悔。王师所至,军政甚明,不犯秋毫,有如时雨,百姓父老各务安居,剽掳焚烧必令禁止云。
高丽国王王昭加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依前使持节元菟州都督、大义军使,王如故。辛亥,以前沧州节度使李晖为邠州节度使。壬子,潞州奏,破河东贼军于祁县。癸丑,西南面行营都部署王景奏,收复凤州,获伪命节度使王环。乙卯。曲赦秦、凤、阶、成等州管内罪人,自显德二年十一月已前,凡有罪犯,无问轻重,一切释放。丁巳,前邠州节度使折从阮卒。己未,邢州奏,河东刘崇死。壬戌,淮南前军都部署李穀奏,先锋都指挥使白延遇破淮贼于来远镇。
十二月丙寅,以左金吾大将军盖万为右监门上将军。丁卯,淄州奏,前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景范卒。庚午,右金吾卫上将军王守恩卒。辛未,安州奏,盗杀防御使张颖。是日,翰林学士承旨徐台符卒。甲戌,李穀奏,破淮贼二千人于寿州城下。丙子,以左谏议大夫、权知开封府事王朴为左散骑常侍,充端明殿学士,依前权知开封府事。永兴军奏,节度使刘词卒。己卯,李穀奏,破淮贼千余人于山口镇。丙戌,枢密使郑仁诲卒。辛卯,西南面行营都部署王景,差人部送所获伪凤翔节度使王环至阙。诏释之,仍赐鞍马衣服,寻授右骁卫 按:原本阙一字。 大将军。是冬,命起居郎陶文举征残租于宋州。文举本酷吏也,宋民被其刑者凡数千,冤号之声闻于道路,有悼髦之辈,不胜其刑而死者数人,物议以为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