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18吾国吾民》英雄志18吾国吾民(17)
熊俊是荆州先锋,焦胜则是汾州守将,都才给调回北京不久,想来是他俩人面不熟、规炬不懂,这才开罪了人。巩志忙道:“今夜不是徽王爷轮值么,怎会惹出事来?你俩没拿令牌给王爷过目?”焦胜细声道:“回军师的话,令牌是拿了,可咱们没见到徽王爷。”
众将睁大了眼,讶道:“为什么?”焦胜低声道:“门口守将说,徽王爷奉命出城去了,目下不在营里,没法子接见我俩。”
一年一度的元宵夜,普天同庆,岂能有什么火急公务?众将满心讶异,忙道:“徽王爷出城去了?去哪儿了?”焦胜摇头道:“不晓得,咱们一直追问,那守将推说是机密,硬不肯说,咱们要入营去瞧,这几人偏又强凶霸道,硬是不放咱们进去……”
巩志叹了口气,看这焦胜是个老实人,颇有伍定远的几分真传,自不是他惹事了,便道:“后来呢?熊将军就打人了?”焦胜慌道:“没有啊!小熊自从和琼家大小姐打架以后,已给都督打了军棍,哪里还敢犯冲?眼看人家凶得紧,熊将军没法子了,只得低声下气,请那守将行个方便,从营里调出三千铁骑,跟咱们回红螺山。”
勤王军总兵力多达百万,乃是由景泰朝的禁军改制而成,若要借调三千兵马,实如九牛一毛。
众人听得熊俊有所长进,遍道:“好得很啊,后来呢?”焦胜苦笑几声,支支吾吾间,却又不说话了,岑焱满心焦急,忙道:“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焦胜低下头去,细声道:“结果那守将说……徽王爷把兵卒全带走了,营里无兵可用。”
听得对方如此推搪,众人自是张大了嘴,看这“勤王军”总兵力多达百万,军威之雄,还在正统军之上,区区三千兵马,怎会调不出?想当然尔,人家根本不想借。
焦胜细声道:“熊将军是个火爆脾气,一听他们百般推诿,气往上冲,一拳就打断那守将的鼻梁。那免崽子见咱们打人了,自也拔刀来砍,咱俩左冲右突,打得头破血流,后来熊将军掩护我逃走,他自己便给拖入营里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全都说不出话来了。这熊俊、焦胜二人只知争战沙场,却不解官场的轻重利害。看那熊俊自己还有案在身,一个月前荆州地方官连参十一本,点名他跋扈专擅,引发荆州百姓民怨,逼得大都督将之调回北京,免惹事端。孰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才回北京,第一回公务便又踩着了狗屎?
眼见伍定远脸带愁闷,想来是为熊俊的案子操心。巩志忙来缓颊:“大家先别胡思乱想。我看徽王爷真出城去了,却闹得大家误会一场,一会儿我过去找他赔个礼,大事化小,大家总算和好如初。”
高炯听他曲意求全,不由嘿嘿一笑:“巩爷啊,您没听徽王爷出城了么?您便想过去磕头赔礼,怕也找不到人啊。”听得高炯语带讽刺,巩志却只假作不懂,兀自转问燕烽:“四火儿,您与兵部文员交好,可曾听闻徽王爷有何公务?”燕烽摇头道:“不曾。”
眼见巩志拼命发问,房总管却将双手一拍,喜道:“等等!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晓得徽王爷去哪儿了!”巩志忙道:“总管若有高见,自管请说。”
“来,三个字给你。”房总管竖起三根指头,哈哈笑道:“宜、花、院。”
“他妈的混蛋!”房总管直言不讳,巩志自是慌不迭地叫苦,余人群情激愤,听得岑焱再次暴吼起来:“什么玩意儿!守城守到妓院去了?咱们‘正统军’省吃俭用,屎都吃不到热的!他们‘勤王军’却夜夜春宵、吃香喝辣?好你个天子亲军?操你祖奶奶!”
一般为朝廷,有人在北京里打哈欠,有人在军营里宿娼妓,这“临徽德庆”四位郡王更是其众表率。兴之所至,有时带同妻妾入营,有时返京宿娼,正统军将士早有耳闻,今夜听他们欺人太甚,忍不住一次爆发出来:“大都督!咱们快去讨个公道啊!”
众将忿忿不平,全都红了眼眶,巩志慌道:“别吵了!静一静!先静一静!”房总管哈哈一笑,却也不忘火上添油:“巩志啊,您别老是胳臂肘子向外弯!难得大都督回京,来,我给你们撑腰,咱们和这群皇亲国戚算个总帐!”众将气愤填膺,大声呼应:“正是!咱们带兵杀进京畿大营,逼他们交熊俊出来!”众将胡说八道,巩志终于也发起火了:“住口!你们是真迷糊还是假糊涂?大敌当前,咱们官军却窝里打成一团,可是怕怒苍山没笑话看么?”
场里闹成一团,房总管加油添醋,巩志全力灭火,伍定远却只怔怔出神,想起了小兵小卒嘴里的那几句笑话,一时间竟是宛若痴呆。
“京军甜、边军闲、埋尸西北无人怜”,这便是正统朝三军的写照。
天下三大军马,要问哪路最为清闲,自非“边军”莫属,此军专事海防边防,又称“留守军”,旗下兵卒人数最多,却大半是徙边囚徒。粮饷差、士气低,平日仅能吓吓山贼,唬唬蛮夷,乃是正统军嘴里的“稻草兵”。活似一只苦瘦家犬,只能躺在门口咬小偷,逢上了真正的江洋大盗,不免给一脚踹死。
至于号称“天子亲军”的勤王军,那更是正统军的生死世仇了。此军保卫皇帝,麾下多是世袭千户,装备第一,粮饷第一,号称“天下第一劲旅”,却给正统军讥为“以十打一、天下第一”。便如梦幻中的千里马,一旦走到顺风下坡路,自能骄傲奔驰、日行千里,可不巧来到羊肠小径上坡路,气喘落单又中伏,不免来个“以一对一、一路归西”了。
全天下第一能打的兵马,便是伍定远麾下的“西北讨逆军”。若拿边军来比瘦犬、勤王军来比肥马,“正统军”宛然是只死硬骡子。吃得了边军的苦,打得了京军的仗。营中将官常驻西北,出征频繁,动辄壮烈成仁,被皇帝誉为“本朝第一忠烈师”。京城里要是见到断手缺腿的,准是“正统军”的老兵无疑。可怜他们与怒匪激战,临到凯旋回京了,却是这样的场面等在面前……
眼见大都督迟迟不说话,便听踏踏声响传出,却是“小赵云”燕烽来了,听他凛然道:“启禀都督!勤王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此猪兵狗卒,借来又有何用?请都督即早下令,让燕烽连夜调西北兵马回京,让他们知晓我正统军的厉害!”
燕烽素来沉默寡言,此时却第一个跨步而出,果然是血性发作了。众人听得“猪兵狗卒”四字,自是暗暗称快,巩志却连骂都懒得骂了,只转向了房总管,低声道:“总管大人,我家大都督人在北京,这几日不能没有兵马指挥,事出紧急,可否借您的御林军一用?”
正统朝除三大正规军之外,另还有一批御前侍卫,合称“虎贲”、“府军”、“金吾”、“羽林”四大卫,全隶于东厂之下,勤王军既有公务在身,便只能找房总管商量了。
正等着听房总管刁难,这太监居然大方起来了,只笑眯眯地道:“成啊,都督要点兵,咱家最热心。您要五千,我给一万,就是别客气啊。”说话间便已取出令牌,直朝巩志递去。
房总管是一本万利之人,此时却很慷慨,想来必是畏惧秦仲海之故。巩志心下一喜,正要接过令符。房总管却“嘿”地一声,将手一抖,那令牌便又飞了起来,变魔术似的飞回了口袋,兀自惊道:“哎呀,怎么飞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