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界经历着一场大恐慌。
从5月份开始,证券交易进入了最残酷的大动荡时期。一月之间,竟有2000多起破产清理。到了6月份,破产清理的企业数目增加到5000。
由于目前倒闭的还只是些小企业,因此金融界报纸还试图冲淡大难临头的印象,平息社会舆论。它们扬言,这场危机只会铲除一些“靠外汇投机起家而根基不牢的多余小企业”,能净化国内经济领域。
可是就在当月,几家老牌的大企业也成为危机的牺牲品。这就不仅给工业界一个沉重打击,也使持有股票的大量小股东们遭了殃。
报纸再也无法粉饰太平。一场真正的奇灾大祸已经迫在眉睫,更为可怕的是,这场经济危机爆发的原因用一般的“经济走势”根本解释不通。仿佛有一种尚不为人所知的可怕的新传染病在金融界蔓延,不断吞噬着新的牺牲品。
到了7月初,全国只剩下3家大银行:明斯特伯格银行、舒马赫银行和埃尔莎·格柳克银行。前两家银行已经损失了百分之三十的资本。而埃尔莎·格柳克银行非但没有遭受任何损失,资本反而增加了几近两倍。
这3家金融巨头之间必然会爆发一场最后的生死搏斗。埃尔莎·格柳克银行如今拥有的资金远远超过明斯特伯格银行和舒马赫银行之中的任何一家。但是,倘若它们两家联合起来对付埃尔莎·格柳克银行,它们还能以二比一的优势压倒对手。
当然,也可能出现另一种联合:这两家银行都可以单独同埃尔莎·格柳克银行达成妥协,甚至在保留某些权利的条件下实行资本合并。
事实上明斯特伯格和老奸巨猾的舒马赫暗中都分别进行过尝试,他们互相瞒着对方,偷偷派亲信到施蒂纳那里去“摸底”。
但在金融界享有“凶神恶煞”之称的这个施蒂纳却寸步不让。他把对手奚落一番,毫不留情地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在证券买卖中不寻常的运气,对交易的行情料事如神,以及对周围的人所具有的一种莫名其妙的巨大影响力,使这个施蒂纳成了一个真正的煞神。
许多亲自找过施蒂纳的银行家都不明不白地完了蛋,银行家和交易所经纪人之间一谈起这事,都不由把嗓门压得低低的,唯恐神秘的敌手会偷听到谈话。施蒂纳究竟跟那些人谈了些什么,他们跟任何人都没有透露过。但是,当这些银行家见过他之后,仿佛就失去了理智,忘记了自己的经验,尽干一些加速自己破产的蠢事。他们的资金源源不断流进埃尔莎·格柳克银行的地下金库。好几个破产人最后以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样一来,明斯特伯格和舒马赫就都不敢亲自同施蒂纳会晤,决定只通过中间人进行接触。
同施蒂纳的谈判毫无结果,舒马赫和明斯特伯格心里都已经清楚,只有让他们这两家积怨半个世纪之久的银行联合起来,才是唯一的出路,这样即使不能取胜,至少还能同“凶神恶煞”较量一番。
他们觉得自己还是有能力进行这次较量的,因为国内大工商企业的股票有一大半都掌握在他们手中,比如:煤矿、苯胺染料厂、汽车制造厂、无线电厂、电灯厂、市内铁路、造船厂……持有这些企业的股票的还有千千万万的小股东——不大富裕的小农场主、办事员、轮船上的厨师,甚至还有开电梯的小学徒。他们那笔有限的积蓄的存亡同明斯特伯格和舒马赫银行的生死休戚与共。这两个银行家背后有广大的“社会舆论”作后盾。
7月15日早晨,施蒂纳最忠实勤奋的助手绍尔走进办公室,向他进行例行汇报。
“您好,绍尔!您那位洋娃娃的身体怎么样?”
“谢谢您。虚惊一场。昨天大夫来看过了。”
“他认为绍尔太太得了什么病?”
绍尔脸上浮起了幸福而略带羞涩的表情:
“她要当妈妈了……”
“真的吗?恭喜您啦!请代我向她问好。交易所里情况怎么样?有什么新闻吗?”
“有,还是条大新闻。明斯特伯格和舒马赫建立了统一战线来对付我们。他们向政府提交了一份成立股份公司的申请,据金融界人士讲,政府一定会批准。”
“这我知道。”
绍尔脸上现出吃惊的表情。施蒂纳冷笑一声。
“除此之外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施蒂纳说道,“野兽面临强敌还会抱成一团以求保命呢。至于政府吗?它也巴不得在国家银行和我之间有一堵挡风的墙。因为一旦胖子明斯特伯格和瘦子舒马赫完了蛋,那国内就只剩下两股金融势力啦,绍尔,一股是我,也就是我妻子的银行,另一股是国家银行。如今谁胜谁负还很难料定呢。”
虽说绍尔对自己好友的那些令人头晕目眩的成功早已司空见惯,但听了这话还是惊愕不已。
“您这不是在想入非非吗?施蒂纳?”
“我的朋友,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稳定的平衡。我们只有两条路:不是向上,就得向下。滚动的轮子一旦停住,就会跌倒在地。交易所里对这两家银行即将联合的消息反应如何?”
“明斯特伯格和舒马赫的股票一天之内涨了50点。”绍尔回答。
“快叫我们的经纪人吃进他们的股票。”
“您是想用明斯特伯格和舒马赫的股票投机?”
“我用的是格柳克的股票。难道您还不明白个中奥妙?加油干吧,绍尔,再加点儿油。它们越涨越妙。小打小闹我已经折腾够了,我想一下子就结束这种讨厌的证券交易。”
施蒂纳签好文件就让绍尔走了,但后来又想起了什么,就喊住了他。
“听我说,绍尔,您去打听一下工商部长和财政部长的家庭住址。”
“他们的住址您在这本手册里就可以查到。”
“是啊,对……谢谢您。您对这事怎么看,绍尔,我们能否找个借口把他们请来见我?”
“我看不行。”
“他们不肯赏路德维希·施蒂纳一个面子?那就等过一两个月再说吧。眼下就算他们不光临,我们也能对付。请您把城市地图递给我。”
绍尔递上地图。
“谢谢您。您可以走了,绍尔。”
施蒂纳在桌子上摊开大地图,把一个罗盘放在它旁边,然后转动地图,使地图的北方正好和罗盘的指针的方向对正。然后他仔细地用红点在地图上标出两位部长的住地和埃尔莎·格柳克银行的位置,接着用线条把这3个点连在一起,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角度。
“这就行啦……好吧,部长先生们,既然山不上穆罕默德这儿来①……”
①这是半句成语,全句为:既然山不上穆罕默德这儿来,穆罕默德就上它那儿去。意即不得不屈服于本想要其屈服的事物。
话没说完他就走进办公室隔壁的他的房间里,然后反锁住房门。
过了大约10分钟,埃尔莎来到了办公室,在写字台前的高背圈椅里坐下。只听一声锁响,施蒂纳从自己那间房里走了出来。埃尔莎迅速站起来,伸出双手迎了上去。施蒂纳吻了她的双手。
“你想不想见我,路德维希?”
他挽起她的胳膊,向外走去。
“当然,我的朋友,我已经处理完上午的事务,正想同你到冬园共进早餐。”
埃尔莎非常高兴。
“你跟我见面的时间太少啦,路德维希。”
“有什么法子呢,亲爱的,我们正在进行一场战斗呀……你知道不知道,你的财富已经增加了两倍,而再过几天国内所有私立银行的资金都会掌握在你的手中?”
他们在一张大桌子旁坐下,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施蒂纳斟上两杯酒。
“你将成为证券交易女王。”
他喝了一口酒。
“可到那时根本没有什么证券交易了。我们这儿就是交易所。要不是你已经成了我的妻子,得有多少王子会争先恐后地向你求婚呀!既然你的荣华富贵多少有一点儿是我的功劳,那你就该承认,施蒂纳决不是个只会夸夸其谈的废物!”
“这话我从来没说过!”埃尔莎赶忙分辩道。
“是吗?那就更好。”
他俩碰了碰杯。
“路德维希,要是你增加两倍的不是我的财产,而是你同我见面的时间,我会更加感到幸福。但愿你能知道,我一个人有多么孤独寂寞……我的生活现在就是等待,等待着见到你。”
“再稍微忍耐一下吧,我亲爱的!我要缚住最后两个对手的双手,把他们像战俘那样扔到你的脚下,到那时……”
绍尔走了进来,恭恭敬敬朝埃尔莎鞠了一躬。她对他亲切地点了点头作答。
“请原谅我打扰两位。有位先生在客厅等您,施蒂纳,他说找您有急事,我很怀疑他是舒马赫的代理人。他要亲自跟您面谈。”
施蒂纳走了出去。
“哎,埃玛好吗?”埃尔莎问。
“谢谢您……一切都好……”
“我跟您说什么来着!我说得错不了!您是白耽了一回心。埃玛要生小孩啦!……想想都好笑!她自己还要玩洋娃娃呢。我今天一定去看看她……”
“她见到您会非常高兴。”
施蒂纳回来了。
“您没猜错,绍尔。舒马赫这头老狐狸到了最后关头准备出卖自己的同伙,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保证他作为合伙人的权益……他又是恫吓,又是许愿……总之是使出了全副的投机本事。”
“您究竟是怎么答复他的?”
“我说:请转告舒马赫先生,敝人既不需要合伙人,也不需要家庭教师。坐下吧,绍尔,请跟我们一起吃早餐。”
他们乐呵呵地聊了起来,就像3个推心置腹、互相敬重的朋友。往日的风波竟然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