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春秋》151
这座巍峨大墓的门未闭,留有隙缝,壁前则矗立着一方碑石,碑上赫然镌有“毒龙公主姬玉花之墓”字样。
葛啸群愕然一惊,暗想花如梦果然说到就做,这座修建在山谷中的巍峨大墓,定然便是她要为姬玉花生葬所筑。
她要利用“七情蛊粉”之力,逼得自己当着天下群雄,向她求婚,并亲口宣称遗弃“毒龙公主”姬玉花,要把姬玉花气得芳心尽碎。毫无生趣地自行入墓,自行封穴。
葛啸群想至此处,眼前幻象又变,“毒龙公主”姬玉花竟在那巍峨大墓之前出现,并满面泪痕地,要向那微露隙的墓门走进。
葛啸群失声叫道:“花妹,你去不得。”
这是幻象,幻象中的姬玉花哪里会被幻象外的葛啸群的呼声所阻,竞毫不停留地进入墓内。
葛啸群心神已迷,哪知眼前种种,均系由心意所生幻觉,不禁急得一声大喝,奋身扑去。天晓得,他立足之处,是在峭壁半腰,而幻象所生之处,是在壑中云雾,葛啸群这一纵身飞扑,哪里是抢救姬玉花,竟成下投岩自绝。
人到空中,幻觉尽灭。
葛啸群这才发现自己被情所迷,动作已近疯狂,已濒险境。
他后悔,悔已不及,但如今是人到空中,自然是宛如陨电飞星,一坠百丈。
转眼,人已坠入了蒙蒙雾海之中,葛啸群好生悔恨,心中电转。
他知道再过刹那光阴,自己便将成为这壑底的一摊肉泥。
那时,无论是“毒龙公主”姬玉花也好,“冰心天女”花如梦也好,均再无情仇妒念可言,便却双双成了寡妇。
师父葛文钦,师母石珠娘的多年心血,亦告成空。
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以及“陇石神驼”皇甫正、“竹剑先生”西门远,甚至猬大哥等一干前辈的所传绝艺,更将永埋壑底,化作云烟。
葛啸群正想得凄惶无比,百感丛生,却瞥见壑底云雾之中,有四点金光,刺空疾上。
人在万分危急之中,无论见到什么东西,都会把这东西当作无边苦海中的救生宝筏,而寄托以无限希望。
葛啸群何独不然,他如今正在干钧一发之中。自然不管这四点金光是什么东西,也要拉上一把。
一面是宛如劲弩离弦,刺空疾上,一面是宛如天星陨落,正坠尘寰,速度都是奇快,转眼间便将会合。
葛啸群在越来越近的距离之中,方看出这四点金光,是一对奇形巨鸟的圆形鸟目,这种巨鸟,似鹰非鹰,似雕非雕,钩喙钢爪,色泽苍黑,颈部极长。是轻易难见的奇异离类。
葛啸群见是两只巨鸟,不禁更为高兴,双手一分,便向两只怪鸟的长长鸟颈抓去。
鸟类是最善于凌空变化,腾挪闪展之物,但这两只怪鸟,却腾展不开,被葛啸群抓个正着,说得清楚一点,这两只怪鸟,不是腾展不开,而是腾展不及。
因为在晨雾之中,最容易照明及远的,便是黄色光芒,这两只怪鸟具有四只巨大金睛,才使葛啸群看得见有四点金星,在雾影中冲天飞起。
人看得见鸟,可以存心抓鸟,鸟看不见人,故而无法预起戒意。
等到上下相交,避已无及,何况葛啸群如今功力绝世,手法快得赛石火电光,自然一抓便抓个正着。
两只怪鸟的长颈被人抓住,大吃一惊,遂不往上飞,又复缓缓向壑下降落。
葛啸群知道自己万死一生,危机已过,这才定下神来,心神一定,灵智更明,看出被自己抓住头部的这两只怪鸟,定属凶禽,决非善物。
因为,不仅形象狞恶异常,并每吸乌喙之中,尚衔着一副人肠,血污狼藉,好不令人惊心怵目。葛啸群正在皱眉,两只怪鸟突然一阵挣扎,扬起钢钩似的鸟爪,便向葛啸群的腹间抓到。这是惊定后的动作,两只怪鸟起初是骤然遇袭,吓得发昏,以致不曾抗拒。
如今,惊念稍定,凶心遂发,哪里还肯老老实实地被葛啸群抓住鸟头。
葛啸群心知怪鸟只一挣扎抗拒,自己仍难安然降落,必须早做打算。
恰好这时鸟飞稍偏,靠近崖壁,崖壁间则有的是松萝藤蔓。
葛啸群只消捞住一根藤蔓,便可脱离险境,不必再受怪鸟控制。但要想捞住藤蔓,必须先腾出―只手来,不能两手齐握鸟颈。
葛啸群剑眉微蹙,左手五指略凝功劲,先把手中怪鸟颈骨完全捏碎,再把鸟尸抛落。
他这样做法,有两种原因。
第一种原因,是看出这两只怪鸟,均异常狞恶的罕世凶禽,不是良善鸟儿,杀之无惜;第二种原因是为此凶禽,只一把手放开,必会立即遭受它的猛烈袭击。
葛啸群抛落右手鸟尸以后,果然顺手一捞,便捞住一根巨粗山蘑。
山藤既已入握,葛啸群左手再复暗凝功劲,捏碎颈骨,抛落鸟尸。
可怜那两只怪鸟,自从被葛啸群抓住鸟颈以后,连叫都不曾叫出一声,便告双双死掉。
换了常人,虽然幸脱粉身碎骨之险。像这等半上不下地寄身绝壁之时,仍难安全无事。但葛啸群―身绝学,哪里惧怕什么险壁,只要被他足踏实地,就算是虎穴龙潭,也必可坦然飞渡。
他捞住山藤,寄身绝壁,略为喘息调元,使自己一切情况,完全恢复正常以后,便开始行动。
所谓“行动”,定然是猱登绝峰。不,完全相反,葛啸群的行动是缒下深壑。他这不卜上而下的行动,也不外两种原因。
第一种原因是壑下何来怪鸟?鸟喙中间来人肠?葛啸群有点好奇,他想下壑看看。
第二种原因是自己凌空飞坠已有相当深度,上峰与下壑两途比较看来,多半是下近上远,下易上难,自己又何必舍易就难,舍近求远?除非壑下是个罕见死壑,否则必可从壑下寻得其他出路。
葛啸群一面寻思,一面慢慢下壑,他果然料得不错,由他捞住山藤之处算起,距离壑底,只有二十来丈,尤其那些晨密云雾,也越来越稀,到了十丈上空,便连半丝雾影皆无,可以一览无余地,鸟瞰壑底。
壑底有人,有一个活人,两个死人。
两个死人,是两具业已开膛破肚的山民尸体。
一个活人,则是位羽衣星冠的中年玄衣道士。这玄衣道士,正站在壁边,对那两具怪鸟坠尸,怀疑万分地仔细察看。
原来,这玄衣道士,名叫“色魂炼士”缪双清,具有一身诡异武功,是位魔教健者。
缪双清无意中收服两只虬鸟,并获得一册“毒经”,遂隐居在这幽壑之中,一面苦练武功,一面熬练毒汁,要把两只原本便能力樱虎豹,凶恶无比的“金睛蛇虬”,练成两只罕世毒禽,然后再出与举世群豪遂鹿武林霸业。
多年淬炼以来,“金睛蛇虬”的铁爪钢喙之上,业已蕴有强烈毒质。
缪双清最近与“勾漏独夫”欧阳彝门下女徒,“鸟衣恶煞女蜂”刁玄霜,正打算在九九重阳骑着这两只“金睛蛇虬”,飞往勾漏山独夫谷参与盛会,作为欧阳彝的上宾,替“五刀派”撑撑场面。
但毒物凶禽,必遭天谴,这两只“金睛蛇虬”,今日做完了例行训练,抓死两个无辜山民,裂开肚腹,各自啄了一副人肠,便想飞往壑上享受。
谁知雾影之中,竟来了位意乱情迷,失足坠壑的葛啸群,被他一手一个双双捏死。
“色魂炼士”缪双清在壑底见这两只“金睛蛇虬”抓裂山民肚腹,衔出入肠,冲天飞起的动作身法,极为猛烈灵巧,正在心中高兴,栩栩自得之际,忽见一具鸟死,垂空而降。
这等猛烈凶禽,怎会骤然死去?并不会听得丝毫惊鸣之声,自令“色魂炼士”缪双清,为之奇诧欲绝。他仔细向死鸟注目观察,却看不出丝豪伤痕。
因为葛啸群是把这两只怪鸟的颈骨捏碎,使它们窒息而死,自然在死鸟上看不出什么血渍伤痕。
缪双清猜不出这只“金睛蛇虬”何以会好端端的暴死?暗忖:“即令它死的太以猝然,不及惊鸣,但另外一只同伴,却为何也一声不叫?”
这位“勾魂炼士”正自满腹惊奇,第二只“蛇虬”尸身,又复“呼”然飞坠。
缪双清由惊奇转为惊痛,由惊痛转为惊奇,仍旧猜想不出这两只几乎无物能敌的“金睛蛇虬”,怎会如此离奇,默默死掉,壑上的沉沉灵雾之内,究竟藏着一样什么厉害东西?
他耳内无闻,心中难猜,便只有抬起头来,用目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