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尔朵斯悔不该陪达尔大尼央同来
达尔大尼央刚把烛火吹灭,守在那里的阿拉密斯,透过窗帘看见他朋友房间的烛光一灭,就摄手摄脚地穿过走廊,来到波尔朵斯的卧室。
这个巨人已经睡了差不多一个半钟头,这时候正大模大样地卧在鸭绒压脚被上,沉浸在头一觉的甜蜜酣睡中;这头一觉对波尔朵斯来说,顶得住钟声和炮声的干扰,他的头在轻柔的荡漾中漂浮;此情此景使我们想起一叶随波飘流的轻舟,再过一分钟波尔朵斯就要进入梦乡。
卧室的门在阿拉密斯那只手的微弱压力下被推开了。
主教走近贪睡的人身旁。厚厚的地毯闷住了他的脚步声,再说,波尔朵斯的打鼾声也盖住了所有的声响。
阿拉密斯伸出一只手搁到沉睡的人肩上。
“醒醒,”他叫道,“醒醒,我亲爱的波尔朵斯。”
阿拉密斯的音调柔和而亲切,可它包含的不只是一个通知,而是一道命令。他的手,尽管那样轻柔,却暗示着某种危急。
沉睡中的波尔朵斯听见阿拉密斯的声音并感觉到他的手在他身上触动。
他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谁在这儿?”他发出巨人的声音问。
“嘘!别出声,是我,”阿拉密斯说。
“是您,亲爱的朋友!真见鬼,您干吗把我吵醒?”
“来告诉您,得马上动身。”
“动身?”
“是的。”
“上哪儿去?”
“巴黎。”
波尔朵斯猛地蹦起,接着又跌坐在床上,睁着一双疑惑不解的大眼睛盯着阿拉密斯。
“您说去巴黎?”
“是的。”
“一百里路呀?”他说。
“一百零四,”主教回说。
“啊!我的天主!”波尔朵斯叹了口气又躺下了,象那些为了贪睡一两个钟头而在跟保姆搏斗的孩子一样。
“得骑三十个钟头的马,”阿拉密斯坚定地说,“您知道有好的驿马。”
波尔朵斯伸出一条腿,发出一声呻吟。
“起来,起来!亲爱的朋友,”主教有点不耐烦地催促。
波尔朵斯又把另一条腿伸出床外。
“我一定得去吗?”他说。
“很有必要。”
波尔朵斯站起来,象大理石塑像那样沉的脚步把地板和墙壁都震动了。
“嘘!嘘!看在天主面上,别出声!亲爱的波尔朵斯!”阿拉密斯说;“您快把别人吵醒了。”
“噢!您说得对!”波尔朵斯以雷鸣般的声音回答,“我忘了,但您可以放心,我当心点就是了。”
话刚落音,他一失手把腰带落在地上了,腰带上吊着佩剑和几支枪,还有一个钱袋,里面的埃居泻下来,发出一阵久久不息的叮噹声。
这响声惹得阿拉密斯怒火中烧,却引起波尔朵斯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
“真是怪事!”他用同样的声调说。
“低声点,波尔朵斯,低声点,看您!”
“对,对!”于是他把嗓音降低了半个音阶。
“我说,”波尔朵斯说,“真是怪事,越是想快越是慢,真象俗语说的:欲速则不达,越是想静越是不得安静。”
“不错,是这样;不过,让俗语见鬼去吧,波尔朵斯,快点,别再嚷嚷了。”
“您看,我不是在尽力而为吗?”波尔朵斯边说,边穿上紧身裤。
“这样很好。”
“看样子,有什么急事?”
“非但急,而且严重,波尔朵斯。”
“嗬!嗬!”
“达尔大尼央有没有盘问过您?”
“盘问我?”
“是的,在美丽岛的时候?”
“丝毫也没有。”
“您肯定是这样吗,波尔朵斯?”
“当然罗!”
“这不可能,您好好地给我想想。”
“他问我在做什么,我对他说,‘研究地形学’。我本来想用有一天您用过的那个字。”
“您是想说‘设营术’?”
“对对,不过,我总是记不起这个词。”
“那太好了!他还问您什么?”
“热塔尔先生是谁?”
“还有呢?”
“朱普内先生又是谁?”
“比方说,他没有看见过我们的防御工程设计图吧?”
“看见啦!”
“见鬼!”
“不过,请您放心,我用橡皮把您的字迹擦掉了。他不可能疑心您在这项工程上给我提出过什么意见的。”
“嗳,可我们的朋友有一双敏锐的眼睛。”
“您担心什么?”
“我担心一切都暴露了,波尔朵斯,现在的问题是,要防止出大漏子。我已经下命令,把所有的门和通道都关闭了。决不能让达尔大尼央在天亮之前溜出去。您的马已经装上鞍缰,您可以抢先一站,在清晨五点钟,您已经赢了十五里路。来吧!”
阿拉密斯帮助波尔朵斯一件件地穿上衣服,其麻利程度与最灵活的随身仆人相比也毫不逊色。波尔朵斯给搞得又是尴尬,又是昏头转向的,连声不迭地赔不是。
等他准备停当,阿拉密斯拉着他的手,领着他,每走一级梯级都要十分小心不让他撞着门框,领着他东转西转,仿佛他,阿拉密斯是巨人,而波尔朵斯倒成了矮子似的。
心灵起了作用,物体开始行动。
一匹套好鞍缰的马早已候在院子里。
波尔朵斯跨上马鞍。
阿拉密斯亲自拉着缰绳,把它牵过撒满粪便的院子,其用心显然是为了减轻声音。他同时掐住马的鼻孔免得它嘶叫……
一到外面的大门口,他急忙把连为什么要动身也不问个清楚的波尔朵斯拉到自己身旁,叮嘱他说:
“现在,波尔朵斯,我的朋友,听我说,在到达巴黎之前,您千万不要放下马缰绳,”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在马背上吃,在马背上喝,在马背上睡,不要损失一分钟。”
“说定了,我会马不停蹄。”
“要不惜任何代价,在后天中午之前,把这封信送到富凯先生手里。”
“他会收到的。”
“要记住一件事,亲爱的朋友。”
“什么事?”
“您是去追求您的公爵爵位和爵位敕书的。”
“啊!啊!”波尔朵斯眼睛滴溜溜地闪烁着,“这样的话,我二十四个钟头就可以赶到。”
“您争取吧!”
“那就放开缰绳吧;歌利亚,前进!”
阿拉密斯放手了,他放的不是缰绳而是马鼻子。波尔朵斯放松马缰,双脚用马刺刺马,狂怒的畜生立刻纵蹄飞驰。
夜色迷离中还能看得见波尔朵斯的身影,阿拉密斯用眼睛追随着他,直到他从视野中消失,才转回院子。
在达尔大尼央卧室里,毫无动静。
守在门口监视的仆人没有看见一丝亮光,也没有听见一点声音。
阿拉密斯小心翼翼地重又把门关上,遣走仆从去睡,自己也匆匆上床就寝。
达尔大尼央果真什么也不怀疑,还一心以为胜券在握,他睡到清晨四点半钟左右才醒。
他穿着内衣奔到窗前去张望。这扇窗对着院子。天开始亮了。
庭院空荡荡的,连鸡群也还没有离开鸡棚。
还没有一个仆从露面。
所有的门都紧闭着。
“好呀!万籁俱寂,”达尔大尼央自言自语,“别管它,这里我头一个起床。让我先穿衣,这得花一些工夫。”
于是达尔大尼央穿戴起来。
这一回,他不象前次那样着力于把大尼央先生乔装得平凡朴实近乎教士的样子,他设法把腰带束紧些,把衣服上的扣子换一个式样扣起来,帽子稍微歪戴一些,恢复他那固有的军人气质,失掉这种气质,已经引起了阿拉密斯的惊奇。
打扮好之后,他就放肆地,或者说故意做出放肆的样子,不顾礼节擅自闯入了主人的套房。
阿拉密斯在睡觉,或者是装做在睡觉。
在一张供他夜读的斜面阅书台上放着一本打开的大书,银托盘上的烛光仍亮着。用这些来向达尔大尼央表明高级神职人员昨夜睡前的清清白白,以及今朝醒来的好心好意,真是画蛇添足!
火枪手对主教做的与主教对波尔朵斯做的如出一辙。
他轻轻拍着主教的肩膀。
很明显阿拉密斯是佯装睡着,象他那样一碰就醒的人,这时却故弄玄虚,还烦人家一叫再叫。
“噢!噢!原来是您呀,”他边说边伸懒腰,“真是!实在想不到!我困得忘了我有幸还有您在我这儿。现在几点钟了?”
“我不知道,”达尔大尼央有点尴尬地说,“我想还早着哩。可您知道,我还保持着那见鬼的、一清早就爬起来的士兵习惯。”
“也许,您是否想要我立即就出去?”阿拉密斯问道,“我想,还早哩。”
“随您的便吧。”
“我想,我们已经约好了,要到八点钟再上马。”
“可能是的,不过我有一个很大的欲望,就是想看看您,我对自己说越早看见您越好。”
“那我的七小时睡眠怎么办?”阿拉密斯说,“小心!我是计算好的,如果少了,我要想法子补回来。”
“可我觉得以前您不是那么贪睡的,亲爱的朋友,您是个精力充沛的人,过去从来没有人看见您躺在床上的。”
“正因为您这么说了,现在我倒很想在床上多躺一会儿。”
“那么,您承认不是因为要睡觉才把我推迟到八点钟。”
“我是怕对您吐露真情,您会笑话我。”
“不管怎样,您告诉我。”
“是这样,六点到八点,我有做祈祷的习惯。”
“做您的祈祷?”
“是的。”
“我没想到主教做祈祷还那么严格。”
“亲爱的朋友,从表面上看,主教是应该比普通教土奉献得多一些。”
“见鬼!阿拉密斯,凭这几个字就足以叫我跟主教阁下重修旧好了。‘从表面上看’!这是火枪手的语言,这家伙,好极啦!为‘表面上’欢呼!阿拉密斯。”
“达尔大尼央,与其向我祝贺,还不如原谅我。这几个字俗不可耐,是我说漏了嘴。”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离开您了?”
“我需要静静心,亲爱的朋友。”
“好,我走了;不过,我求您,看在这个可怜的,叫做达尔大尼央的异教徒面上,您的祈祷就做得精简一些,我渴望着要和您谈谈心。”
“噢!达尔大尼央,我答应您在一个半钟头之后……”
“一个半钟头的祈祷?噢!我的朋友,您对我要做得尽量合乎情理,让我损失得少一些。”
阿拉密斯给他逗得笑起来了。“仍然那么亲切,仍然那么年轻,仍然那么欢乐,”他说,“看,您来到我这个教区,弄得我要失去圣宠了。”
“呸!”
“您知道得很清楚,我永远也抵制不了您的诱惑,为了您,我要付出灵魂得救的代价。”
达尔大尼央抿紧双唇。
“好,”他说,“我罪有应得,请您给我划一个简单的十字,快念一遍《天主经》,然后我们就走。”
“嘘!”阿拉密斯说,“我们再不能单独在一起了,我听见有人来了。”
“好,把他们撵走!”
“不行呀,我昨天和他们约好的,那是耶稣会中学的校长和多明我会会长。”
“也就是说,是您参谋部的人员罗?”
“那么,您打算怎么办?”
“我去叫醒波尔朵斯,和他一起等到您会议结束。”
阿拉密斯不动声色,连眉头也不皱;他不慌不忙,泰然自若。“您去吧,”他说道。
达尔大尼央向房门走去。
“噢!我忘了,您可知道波尔朵斯睡在哪儿吗?”
“不知道,不过我可以问别人。”
“顺着走廊,推开左边第二扇门。”
“谢谢,待会儿见。”
接着,达尔大尼央就沿着阿拉密斯指点的方向走去。
不到十分钟他又转回来。
他看见阿拉密斯坐在多明我会会长和耶稣会中学校长之间,跟上次在“心碎”旅馆看见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一伙并没有吓住火枪手。
“怎么回事?”阿拉密斯镇静地说,“您好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亲爱的朋友?”
“是的,”达尔大尼央盯着阿拉密斯看,回答说,“波尔朵斯不在他卧室里。”
“呵!”阿拉密斯不紧不慢地说,“真是这样吗?”
“我的天!我刚从他卧室里出来。”
“那么,他会到哪儿去呢?”
“所以我来问您。”
“您没打听打听吗?”
“是啊,我打听过了。”
“人家怎么说呢?”
“说是波尔朵斯常常在早上对谁也不关照就外出,他大概是出去了。”
“那您又做了些什么?”
“我又到马厩去了一趟,”达尔大尼央漫不经心地答道。
“去那儿干什么?”
“看看波尔朵斯是否骑马去的。”
“是否骑了?”主教问道。
“喏!是少了一匹马,五号厩的歌利亚不在了。”
这番对话,人们很容易觉察到,在火枪手方面,少不了带点装腔作势,而在阿拉密斯方面,是不折不扣的踌躇满志。
“噢!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经过片刻的沉思后,阿拉密斯说,“波尔朵斯想给我们带来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
“您说意想不到的礼物?”
“是呀。从瓦纳流向大海的小运河,这一带野味特多,尤其是野鸭和沙雉,波尔朵斯最喜欢打野鸭和沙雉,他会带十来只回来给我们做午餐。”
“您是这么想的吗?”达尔大尼央问。
“我想肯定是这样。他还能上哪儿去?我可以跟您打赌,他一定带着一管枪。”
“那很可能,”达尔大尼央说。
“这样吧,亲爱的朋友,您骑了马去找找他。”
“您说得对,”达尔大尼央说,“我这就走。”
“要我陪您去吗?”
“不用了,谢谢,波尔朵斯我很容易认出来,其余的事我会问别人的。”
“您要不要带管枪去?”
“谢谢。”
“您爱骑哪匹马就骑哪匹马。”
“就骑我昨天从美丽岛来时的那匹马。”
“好吧;把我的家看作是您的家吧。”
阿拉密斯按铃,命令把达尔大尼央先生挑中的马装上鞍具。
达尔大尼央跟着接受这项命令的仆从出去。
走出门口时,仆从站到一旁,让达尔大尼央先过去。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领受了主人的眼色。眉头一蹙就使聪明的暗探明白,要满足达尔大尼央想要得到的一切。
达尔大尼央攀鞍上马;阿拉密斯听见马蹄铁敲击石铺路的得得声。
过了片刻仆从就回来了。
“怎么样?”主教问。
“大人,他沿着小运河朝大海方向去了,”仆从说。
“很好!”阿拉密斯说。
确实是这样,达尔大尼央打消了一切疑虑,往大海那边疾驰,一心盼望能在荒野上或沙滩边看到他的朋友波尔朵斯那巨人般的身影。
达尔大尼央幻想着在洼地上能找到马蹄印。
有好几次,他仿佛听见火枪在轰鸣。
这样的幻觉持续了三个钟头。
两个钟头,他在寻找他的朋友中度过。
第三个钟头,他转回府邸。
“肯定是我们彼此错道了,”他说,“回去时我一定会发现这两个好家伙在等我吃饭哩。”
可是,达尔大尼央错了,在主教府和在小运河边一样,他没有找到波尔朵斯。
阿拉密斯在楼梯顶上等他,显出焦急不安的样子。
“我的下人没有找到您吗?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他一看见火枪手就叫着问。
“没有呀。阿拉密斯,您派人来找我了吗?”
“真抱歉,亲爱的朋友,让您白跑一趟,实在是非常抱歉,在七点钟光景,圣帕特纳小教堂的指导神父来这里,说是他碰到正准备动身的杜·瓦隆,杜·瓦隆不想惊扰府邸里的人,便托他来给我捎个信,说他担心热塔尔先生乘他不在时会捣鬼,趁早潮来临之际,去美丽岛兜一个圈。”
“但是,请告诉我,歌利亚好象不会跨过四海里到美丽岛去吧,是吗?”
“足有六海里,”阿拉密斯说。
“那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亲爱的朋友,”高级神职人员带着亲切的微笑说,“我可以回答您,歌利亚在马厩里非常惬意,因为它背上没有背着波尔朵斯。”
事实上,在主教的悉心安排下,马已经被人从驿站带回来了,主教连每一个细枝末节也没有疏忽。
达尔大尼央对这种解释流露出最满意不过的神情。他进入一个不露声色的角色,这跟他脑子里越来越增强的猜疑完全呼应。
用餐时,他坐在耶稣会教士和阿拉密斯之间,对面坐的是多明我会修士,他那张胖乎乎的笑脸引起了达尔大尼央很大的兴趣,他一再对着他微笑。
这顿午餐拖得很长又很丰盛,上等的西班牙美酒、鲜美的莫尔比昂牡蛎、美味的卢瓦尔河口鲜鱼、肥大的潘伯夫虾,加上灌木丛中鲜嫩可口的野味,构成了这次盛宴的主菜。
达尔大尼央吃得很多,却喝得特少。
阿拉密斯酒不沾唇,或者说他光喝水。
午餐过后,达尔大尼央问道
“您不是说过,要给我一管枪吗?”
“是的。”
“那么,就请借给我吧。”
“您想去打猎吗?”
“我想,在等波尔朵斯的同时,这是我能做的最好事情了。”
“您在枪架上挑您中意的就是了。”
“您不跟我一起去吗?”
“嗬!那太使我高兴啦,亲爱的朋友,可惜的是主教不准打猎。”
“噢!有这样的事,我过去还不知道呢。”
“再说,我一直要忙到中午,”阿拉密斯补充说。
“那么,我只好一个人去了,”达尔大尼央说。
“唔!是的!我只好抱歉了,但无论怎样要赶回来吃晚餐。”
“我的天!在您这儿吃得太好了,我还能不回来!”
说完之后,达尔大尼央和主人分手,向同桌的人致意,拿起枪,可是他没有去打猎而径直奔向瓦纳小港。
他朝后看看是否有人跟踪,但是没有发现有人,也没有什么动静。
他花了二十五个利弗尔租了一条小渔船,在十一点半钟起程,确信自己没被人钉梢。
不错,的确没有人钉梢。但是,有个耶稣会修士躲在他教堂高高的钟楼顶上,靠他那架精美绝伦的望远镜,打早上起达尔大尼央的每一步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
十一点三刻,阿拉密斯得到消息说.达尔大尼央划船渡海,朝美丽岛方向驶去。
达尔大尼央的航行十分迅速,一阵东北方送来的好风把他推向美丽岛。
他渐渐驶近海岛,眼睛在海岸上搜索,看看在岸上或防御工事上是否能找到波尔朵斯那光彩夺目的服装和他那魁梧的身影呈现在微云飘浮的天际。
达尔大尼央在寻找,可是白费力气;他上了岸,然而什么也没看见,他向第一个碰到的士兵打听,才知道杜·瓦隆先生还没有从瓦纳回来。
于是,一刻也没有停留,达尔大尼央命令他的小船直驶萨尔佐。
我们知道根据不同的时间,风向一日数变,这时候,风向已从东北转东南,因此,在返回萨尔佐的航程中,风向和前往美丽岛时差不多一样好。三个钟头之后达尔大尼央就到达大陆;再两个钟头就可以返回瓦纳了。
尽管行程快速,但在这次横渡中,达尔大尼央那种急不可耐和怒不可遏,只有那忍受了他三个小时不断来来回回在它上面跺脚的船板能给我们描述。
达尔大尼央只一跃就从他上岸的码头到达主教府。他想用自己的突然返回使阿拉密斯大吃一惊;他还想,自然是怨而不怒地责怪他口是心非,要不,至少也风趣地让他感觉到这一件事的所有情况,迫使他掏出他秘密的一部分。
总之,他希望依仗冷嘲热讽来揭露秘密因为刺刀只能对付棱堡,他要使神秘的阿拉密斯有所暴露。
可是,他在府邸的前厅遇上了随身男仆,拦住了他的去路,对着他怡然自得地微笑。
“主教呢?”达尔大尼央嚷道,将手猛一挥想把他拦在一边。
男仆晃了一下,很快站稳了。
“主教吗?”他说。
“咦,是呀,还用问吗?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傻瓜蛋?”
“怎么不认识,您是达尔大尼央骑士。”
“那就别拦我。”
“没用啦。”
“怎么没用?”
“因为主教阁下不在府里。”
“怎么,主教阁下不在家吗,他到哪儿去了?”
“走啦。”
“走啦?”
“是的。”
“上哪儿去啦?”
“我不知道,兴许,他会告诉您骑士先生的。”
“怎么?在什么地方告诉我?他怎么告诉我?”
“在这封信里,他吩咐我交给骑士先生的。”
随身男仆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那么,快给我,你这个无赖!”达尔大尼央说,从他手里把信一把抢过来。‘噢!是了,我懂了,”达尔大尼央读了第一行就这样接着说。
他低声念道:
“亲爱的朋友:
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要我去所在教区的一个教堂。我本来希望在动身之前再见到您,可是,我一想到您准会和我们亲爱的波尔朵斯在美丽岛住上三两天,我便放弃了这个希望。
您尽量自己散心,可千万不要在餐桌上顶撞他,这是一个劝告,即便在阿多斯最光辉美好的日子里,我也是这么劝他的。
再见啦,亲爱的朋友,请相信,我因为不能利用这个机会和您好好地、长时间地欢聚而感到万分遗憾。”
“真见鬼!”达尔大尼央嚷道。”我受骗了。啊!傻瓜,畜生,我真是个大傻瓜!可是,别忙,常言道,谁笑在最后,谁笑得最好。啊!上当啦,上当啦,就象猢狲拿到一颗空心核桃那样!”
说完,他对准那个还在咧开嘴笑的男仆的鼻子正中狠狠一拳。这家伙一个踉跄,直滚到主教府外边。
菲雷尽管善于奔驰,却还是够不上形势的要求。
达尔大尼央到达驿站,在那儿挑了一匹马,并且使人看到:懂得巧用马刺和善于驾驭,就算疾走如飞的快脚鹿,也绝非天地万物间跑得最快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