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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旧版]》第一一七回 有心回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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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小宝生怕中途有变,点了一队骁骑营军士,命一名参领带了,随同吴之荣去提犯人。

  他回到内堂,差人去传徐天川等人前来商议。只见双儿已换了亲兵服色,走到跟前,突然跪下,在他面前,呜咽道:“相公,我求你一件事。”

  韦小宝大为奇怪,忙握住她手,拉了起来,却不放手,柔声道:“好双儿,你是我的命根子,有什么事,我一定给你办到。”见她脸颊上泪水不断流下,提起左手,用衣袖给她抹眼泪。双儿道:“相公,这件事为难得很,可是我……我不能不求你。”韦小宝左臂搂住她腰,道:“越是为难的事,我给你办到,越显得我宠爱我的好双儿。什么事,快说。”

  双儿苍白的脸上微现红晕,低声道:“相公,我……我要杀了刚才那个官儿,你可别,别见怪。”韦小宝心想:“这件事咱俩志同道合,你来求我,那是妙之极矣。”说道:“这官儿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双儿道:“他没得罪我。这个吴之荣,是我家的大仇人,的老爷、少爷,全是给他害死的。”

  韦小宝登时省悟,那晚在所见,个个是女子寡妇,屋中又设了许多灵位,原来罪魁祸首便是此人,问道:“你没认错人吗?”双儿听他这么一问,泪水又是扑簌簌的流下,呜咽道:“不……不会认错的。那日他……他带了公差衙役来捉人,我年纪还小,不过他那凶恶的模样,我说什么也不会忘记。”

  韦小宝心想:“我须当显得十分为难,她才会大大见我的情。”于是皱起眉头,沉思半晌,踌躇道:“他是朝廷命官,扬州府的知府,皇帝刚好派我到扬州来办事,你若是杀了他,只怕我的官也做不成了。刚才他又来跟我说一件大事,你要杀他,恐怕……恐怕……”双儿十分着急,流泪道:“我……我原知道要教相公为难。可是,的老太太,三少奶奶她们……每天在灵位之前磕头,发誓要杀了这姓吴的恶官报仇雪恨。”韦小宝一拍大腿,说道:“好!是我的好双儿求我,就是你要我杀了皇帝,要我自杀,我都依你的,何况一个小小知府?可是你得给我亲个嘴儿。”

  双儿满脸飞红,又喜又羞,转过了头,低声道:“相公待我这样好,我……我这个人早就是你的了。你……你……”说着低下了头去。韦小宝见她婉娈柔顺,心肠一软,倒不忍就此对她轻薄,笑道:“好,等咱们大功告成,我要亲嘴,你可不许逃走。”双儿红着脸,缓缓点了点头。韦小宝道:“倘若你此刻杀他,这仇报得还是不够痛快。我让你带他去,教他跪在众位老爷、少爷的灵位之前,让三少奶奶她们亲手杀了这狗头,你说可好?”

  双儿大喜过望,觉得此事实在太好,只怕未必是真,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韦小宝,心中不敢相信,说道:“相公,你不是骗我么?”韦小宝道:“我为什么骗你?这狗官是你的仇人,也就是我的仇人。他要送我一场大富贵,我也毫不希罕。只要小双儿真心对我好,那比世上什么都强!”双儿心中感激,靠在他的身上,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韦小宝搂着她柔软的纤腰,心中大乐,寻思:“这等现成人情,就是一天做他十个八个,也不嫌多。吴之荣这狗官怎不把阿珂的爹爹也害死了?阿珂倘若也来求我报仇,让我搂搂抱抱,岂不是好?”随即转念:阿珂的爹爹不是李自成,就是吴三桂,怎能让吴之荣害死?

  只听得室外脚步声响,知是徐天川等人到来,韦小宝道:“这件事放心好了。现下我有要事跟人商量,你到门外守着,别让人进来,可也别偷听我们说话。”双儿应道:“是。我从来不偷听你的说话。”突然拉起韦小宝的右手,俯嘴亲了一下,闪身出门。

  徐天川等天地会群雄来到室中,分别坐下。韦小宝道:“众位哥哥,昨晚我听到一个大消息,事情紧急,来不及跟众位商量,急忙赶到丽春院去。总算运气不坏,虽然闹得一塌胡涂,总算救了顾炎武先生和吴六奇大哥的性命。”

  群雄大为诧异,这位韦香主昨晚之事确实是太过荒唐。宿娼嫖院,那也罢了,却从妓院里抬了一张大床出来,搬了七个女子招摇过市,真是莫测高深,原来竟是为了相救顾炎武和吴六奇,那真是想破头也想不到了,当下齐问端详。

  韦小宝笑道:“咱们在昆明之时,众位哥哥假扮吴三桂的卫士,去妓院喝酒打架。兄弟觉得这计策不错,昨晚依样葫芦,又来一次。”群雄点头,均想:“原来如此。”韦小宝心想若再多说,不免露出马脚,便道:“这中间的详情,也不用细说了。”伸手入怀,摸了吴六奇的那封书信出来。

  钱老本接了过来,摊在桌上,与众同阅,只见信端写的是“伊璜仁兄先生道鉴”,信末署名是“雪中铁丐”四字。大家知道“雪中铁丐”是吴六奇的外号,但“伊璜先生”是谁却都不知。群雄都是江湖豪杰,肚里墨水甚是有限,猜到信中所云“西南将有大事”是指吴三桂将要造反,但什么“欲图中山、开平之伟业”,什么“非青田先生运筹不为功”这些典故隐语,却全然不懂,各人面面相觑,静候韦小宝解说。

  韦小宝笑道:“兄弟肚里胀满了扬州汤包和长鱼面,墨水是半点也没有的。众位哥哥肚里,想必也是老酒多过墨水。顾炎武先生不久就要到来,咱们请他老先生解说便是。”

  说话之间,亲兵报道有客来访,一个是大喇嘛,一个是蒙古王子。韦小宝请群雄以亲兵身份随伴接见,生怕这两个“结义兄长”翻脸无情,一面又去请阿琪出来。

  相见之下,桑结和葛尔丹却是十分亲热,大赞韦小宝义气深重。待得阿琪欢欢喜喜的出来相见,葛尔丹更是心花怒放。阿琪笑道:“我们这位三弟真是神出鬼没,谁也料想不到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钦差大臣。以前你们说他是朝中大官,我总是不大相信。”

  韦小宝笑道:“幸好两位哥哥武功盖世,杀退了妖人,否则的话,兄弟小命不保。这批妖人武艺不弱,人数又多。两位哥哥以少胜多,打得他们屁滚尿流,落荒而逃,兄弟佩服之至。咱们来摆庆功宴,庆贺两位哥哥威震天下,大胜而归。”桑结和葛尔丹明明为神龙教所擒,幸得韦小宝释放洪夫人,将他二人掉了回来,但在韦小宝说来,倒似是他二人将敌人打得大败亏输一般。桑结脸有惭色,心中暗暗感激。葛尔丹却眉飞色舞,在心上人之前得意洋洋。

  钦差说一声摆酒,大堂中立即盛设酒筵。韦小宝起身和两位义兄把盏,谀词潮涌,说到后来,连桑结也忘了被擒之辱。只是韦小宝再赞他武功天下第一,桑结却连连摇手,自知比之洪教主,实是远远不及。

  喝了一会酒,桑结和葛尔丹起身告辞,韦小宝道:“两位哥哥,最好请你们两位各写一道奏章,由兄弟呈上皇帝。将来大哥要做活佛,二哥要做‘整个儿好”,兄弟在皇帝跟前一定大打边鼓。”说到这里,放低了声音,道:“日后吴三桂这老小子起兵造反,两位哥哥帮着皇帝打这老小子,咱们的事,那有不成功之理?”

  两人大喜,齐说有理。韦小宝领着二人来到书房。葛尔丹道:“愚兄文墨上不大来得,这道奏章,还是兄弟代写了罢。”韦小宝笑道:“兄弟自己的名字,只有一个‘小’字,写来是担保不会错的,那个‘韦’字,就靠不住了,这个‘宝’字,写来写去总是有些儿不大对头。咱们叫师爷来代写。”桑结道:“这件事十分机密,不能让人知道。愚兄文笔也不大通顺,对付着写了便是。好在咱们不是考状元,皇上也不理会文笔好不好,只消意思不错就是了。”于是写了自己的奏章,又代葛尔丹写了,由葛尔丹打了手印,画上花押。

  三人重申前盟,将来富贵与共,患难相扶,决不负了结义之情。韦小宝命人托出三盘金子,分赠二位义兄和阿琪,备马备轿,恭送出门。回进厅来,亲兵报道吴知府已押解犯人到来。

  韦小宝吩咐吴之荣在东厅上伺候,开了顾炎武等三人的铐镣,带到内堂,屏退亲兵,只留下天地会群雄,关上了门,躬身行礼,说道:“天地会青木堂香主韦小宝,率同众兄弟参见军师和查先生、吕先生。”

  原来查伊璜接到吴六奇的密函,大喜之下,约了吕留良同到扬州,来寻顾炎武商议,不料吴之荣刚好查到顾炎武的诗集,带了差衙捕快去拿人,将查吕二人一起擒了去。一加抄检,竟在查伊璜身上将吴六奇这通密函抄了出来。三人愧恨欲死,均想自己送了性命倒不打紧,吴六奇这密谋一泄漏,那可坏了大事。那知道奇峰突起,钦差大臣竟然自称是天地会的香主,不由得惊喜交集,如在梦中。

  那日河间府开杀龟大会,韦小宝并未露面,但风际中、徐天川、玄贞道人、钱老本等人均和顾炎武相识。顾、查、吕三人当年在运河舟中遇险,曾蒙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相救,待知眼前这个少年钦差便是陈近南的徒弟,当下更无怀疑,欢然叙话。查伊璜说了吴六奇信中“中山、开平、青田先生”的典故,天地会群雄这才恍然,连说好险。

  吕留良叹道:“当年我们三人,还有一位黄梨洲黄兄,得蒙尊师相救,今日不慎惹祸,又得韦小宝兄弟解难。唉,当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贤师徒大恩大德,更是无以为报了。”韦小宝道:“大家是自己人,吕先生又何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