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其川依然若无其事的站在纪千里面前,看去毫无戒备,含笑拱手道:
“纪老哥请赐招了。”
纪千里双目注视着史其川,一霎不霎,沉声道:
“老夫那就有僭。”
左手抬处,朝前推来。
这一场不但是盟主之争,两人之间,似乎还有着怨隙,史其川虽然表现得雍容大度,但一旦动上了手,就未必会客气。
现在所有在场的人,都已知道他是昆仑派的高手,纪千里来者不善,这两人的武功大家都没见过,此番交手,自是龙争虎斗,十分激烈,谁也都想仔细瞧瞧。
“因此在这一瞬间,除了所有目光悉数投注到两人身上,偌大一座大厅登时静得堕针可闻!
史其川看纪千里推出左掌,他也左手半屈,朝前推去。
两人在第一掌上,好像都没有用上力气,只是随便推出,掌势出手,不带丝毫风声,但在双方手掌遥遥相对,无形暗劲乍然一接之际,纪千里和史其川不约而同左足斜移,各自横跨了一步。
这一招,外人虽然看不出端倪,但动手的两人各自心里有数,对方和自己几乎功力悉敌,不可轻估!
是以在这轻描淡写的朝前推出一掌之后,就凝立相峙,谁也没有出手。
观战的人和看人下棋一样,两人只是拈着棋子,久久不走一步,自然觉得沉闷!
但场中两人虽然没有出手,双方四道熠熠眼神,注视着对方,可不敢稍懈,正在各自盘算着自己该从何处下手?只是看来看去,双方都各自紧守门户,无懈可击!史其川依然渊停岳峙,身上长袍纹风不动,纪千里身上一袭宽大黑袍,此时却渐渐鼓了起来!
这样足足对峙了一盏茶的工夫,纪千里突然洪笑一声,身如离弦之箭,凌空扑起,笑声未落,人已到了史其川的头顶,左掌一记“泰山压顶”,直劈而下,身形骤然一沉,右手一只乌黑手掌同时印上了史其川的前胸。
这一招当真快逾闪电,厅上有半数以上的人几乎连看都没看清楚!
史其川好像没有来得及封架,“砰”然有声,当胸挨上了一记“毒煞掌”左手才往上托起,又是“啪”的一声接住纪千里下劈的左掌。
这“砰”“啪”两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纪千里人未落地,已被史其川以上托的掌力反击,震得凌空飞出寻丈,才沉落地上,举目看去,史其川依然站立原地,连脚下都未曾移动一步。自己这一记“毒煞掌”明明端端正正印上他前胸,他居然会若无其事!
不、自己在扑落之际,已经使出了无形毒,即使这一记“毒煞掌”没击上他胸口,他也应该中了无形之毒,他怎会安然无事,难道他会不畏剧毒?这是不可能的事!
这可真把千毒谷主看得心头大感惊异,沉笑道:
“史老哥果然好功夫!”
身形倏然跨进,左手接连拍出三掌,右手同时连发两掌。
史其川微笑道:
“纪老哥好说!”
旋身还击,双掌交替,同样击出五掌。
这五掌却是硬打硬拼,各不相让,掌掌交击,发出击鼓般五声蓬蓬大响,两人脚下各自后退了三步。
纪千里这回不再放松,倏退乍进,左掌连翻,紧接着又攻出三掌,右手大袖一展,手中已多了一支三尺长黝黑如墨的阔剑,飞刺而出。
他身法、掌法、和剑势出手,都快捷如风,史其川出手并没他快,但推出去的左手还是正好接住对方攻势。左手推出之际,身形忽然微侧,右手向后一招。
站在他身后的四名黄衣侍女中,手捧长剑的一个立即把剑鞘朝前一抬。她这一抬手,和史其川的向后招手,可说配合得恰到好处。
但听长剑铮然轻鸣,飞出一道剑光,已经到了史其川的手上,又是“当”的一声,不迟不速,正好架开纪千里刺去的剑势。
许多人听到这声“当”,才发现场中两人已经使上兵刃。
纪千里大喝一声,阔剑开阖,着着逼攻而上,剑势飞洒开来,宛如一片墨云,他一个人就像大雷雨中的雷公,全身云雾缭绕,不住的在史其川左右前后围绕攻击,出没无常,快速凌厉!
还有,他在这一轮快速抢攻之中,左手悄悄戴上了一只金色的铁手,五指伸屈自如,尖锐如钧、尤其这只金色铁手,金黄颜色十分刺目,使人有怪异之感,千毒谷主使的东西,自然是极毒之物了。
史其川一支长剑悠然而来,飘然而往,剑势不徐不疾,任你纪千里绕着他围攻,他只是随着你剑势到东就到东封,到西就西架,反正你抢攻了几剑,他就接了你几剑,一剑不多,也一剑不少!
但当纪千里左手忽然戴上金色铁手,史其川就十分注意,同时右手长剑一挥,唰唰两剑,截住纪千里的攻势,身形向后微侧,左手掌心向上,五指一动,意思是要身后的人给他什么?
他身后四名黄衣侍女久经训练,自然懂得他的手势,手捧如意的侍女立即双手一抬,把一支黝黑的如意,脱手飞出。
史其川一下接到手里,轻轻一抡,口中大笑道:
“纪老哥左手,大概就是‘如来金手’了?”
手中玄铁如意随着朝对方金手砸去。
“如来金手”是千毒谷主最厉害的近身淬毒利器,除了铁掌,五个手指可以伸屈自如,既可抓敌人的兵刃,指甲锐利如钩,也可以抓敌人身上任何部位,铁手上涂的是金色,乃是天下至毒,别说被它抓破见血,立可封喉。就是给他击中的人,沾上衣衫,都可以致命!
史其川左手使的这柄玄铁如意,正是辟毒之物,不怕剧毒沾上,而且也可以近拒远攻,不让“如来金手”近身。
两人这回除了长剑之外,左手又增加了两件兵刃,一个毒剑如墨,夹杂着一只金黄刺目的金手,一片乌黑似的剑影之中,时见一只金手出没其间,一个剑光镣绕,玄铁如意不时迎着金手击出。
剑剑交击,发出锵锵铮铮的剑鸣,有时还杂以砰砰啪啪之声,当真各显神通,愈战愈烈!
看得大厅上的来宾,莫不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纪千里剑手齐施,一片急攻,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史其川却攻少守多,似乎稍稍落了下风;但这一情形,只有贾老二看出端倪来了,心中暗暗冷笑“这位史神君技不止此,他是根本没把纪千里放在眼里,是以不屑施展出真本领而已!”
两人又战了将近五六十个回合,纪千里还是无法占得半点便宜,心头不觉怒极!口中大喝一声,阔剑连展三剑,把史其川逼得后退了一步,他并未追击而上。突然身如柁螺,在当地飞转起来,一身宽大黑袍因他飞转如风,也随着飘飘而起!
大家正奇怪他这般飞身旋转,目的何在?但转瞬间就不禁惊“啊”出声!
原来纪千里宽大黑袍随着飞旋飘网而起,就有无数点小黑影从他黑袍中飞出,纷纷朝史其川投射过去!
先前大家还以为是纪千里发出来的细小暗器,但凝目看去,这些小黑影竟是数以千计振翅会飞的毒虫!
千毒谷,顾名思义,谷主豢养的毒物,不下千种!
史其川被他逼退了一步,就站在那里,还没有乘机攻上来,此时眼看纪千里从他毒袍中放出无数会飞的毒虫,当作暗器般撤来,不由呵呵一笑道:
“纪老哥终于使出看家本领来了!”
这话虽近于讥笑,但他这回可不敢丝毫大意,左手抬处,把手中玄铁如意朝身后原先捧如意的侍女飞去,手指一招,另一个手捧玉拂的侍女立即双手一招,把玉拂脱手飞出,朝史其川送去。
史其川一下接住玉拂,就随手挥起,一蓬三尺长的雪白拂丝,登时化作一片丝丝拂影,上下飞舞,笼罩全身,身外宛如蒙上一层透明的薄纱,那数以千计的毒虫,扑近拂丝,就被纷纷击落!
片刻之间,就被击落了将近四分之一。
史其川洪笑道:
“纪老哥,你再不收回去,难道忍令它们被兄弟全数击落吗?”
纪千里旋转的身形忽然停住,一只大袖朝前猛的一挥,沉笑道:
“史老哥再试试……哦………呸!”
他双袖挥起,又有一大蓬飞虫从他袖中飞出,朝史其川身前投去,这回飞出去的毒虫,细小如沙,肉眼简直难以看得清楚!
但他却在毒虫挥出之际,话声未落,突觉似有一件东西,飞入口中,从喉头滑落,心头不由一怔,急忙“呸”了一声,要待吐出,已是不及,不禁怒声道:
“史其川,你使的什么?”
史其川看他双袖挥起,飞出细小的毒虫,也及时把长剑返入剑鞘,后退一步,右手一振,朝外扬起!
他这一振衣袖,伸出一只赤红如火的手掌,朝外一扬,登时发出一团炙热无比的劲气,从身边涌出!
大厅上的来宾都是武林知名人物,见多识广,一见他右手赤红如火,大家都暗暗叫了声:“火焰掌!”
同时每人心头也止不住深感诧异,史神君既是昆仑派的名宿,怎么会练旁门左道“火焰掌”的?
“火焰掌”是旁门火功中极厉害的功夫,一掌出手,寻丈方圆,都在一团烈火般的炙热劲气之中,这些细小毒虫,就像飞蛾扑火,如何禁受得起烈火的烘炙,纷纷堕落地上,没有一只能飞回去的。
史其川火功一收,大笑道:
“纪老哥,咱们这场比试,谁胜谁负,应该很清楚了,对不?至于你纪老哥吞下去的是什么东西,纪兄不妨问问拙荆,这是她使出来的,兄弟也不大清楚。”
大家直到此时,才知道纪千里话说到一半,忽然“呸”了起来,原来竟在说话之时,被史夫人暗使手脚,吞下了什么东西,这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了,于是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朝桃花女投去。
纪千里听得更是一怔,目光一抬,朝桃花女问道:
“你使的什么手脚?”
桃花女嫣然一笑道:
“纪谷主,贱妾不会使毒,如是什么毒物,在纪谷主使毒的大行家面前,岂不是班门弄斧了?贱妾小时候曾在云贵住过一段时间,学了一点养蛊之术,方才使的乃是‘桃花金蚕蛊’。只是想试试纪谷主精于用毒,不知对你老施蛊有没有效而已,你老不会耻笑贱妾雕虫小技吧?”
“桃花金蚕蛊”乃是苗疆最厉害的毒虫了!
纪千里真想不到自己会在阴沟里翻船,张口说话之时,竟然咽下了她的‘桃花金蚕蛊’,闻言不禁脸色大变!急忙一个转身,喝道:
“若男、总护法、咱们走!”
随着话声,人已一步跨到祖东权和纪若男两人身侧,率同两人,急步朝厅门行去。
要知祖东权原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谷主进入大厅,把五名护法安置在大厅门前,没有随同谷主人内,就有预留退步之意。
因此他和纪若男随同谷主进入大厅之后,就一直留在厅门不远,万一有事,退出厅门,就可和五名护法会合在一起了。
这时纪千里要两人随他走,他们本来就站在离厅门不到一丈来远,正好转过身去,就看到七八名迎宾人员已在厅门两旁闪出,一下拦住了三人去路。
为首两人正是张猛龙和曹飞虎,一起拱着手,陪笑道:
“谷主既然宠临,怎好拂袖而去,这样岂不嫌在下兄弟招待不周,得罪贵宾吗?”
纪千里身中“桃花金蚕蛊”,急于脱身,一见两人率众拦路,心头不由大怒,嗅目喝道:
“尔等还不让开?”
张猛龙依然陪笑道:
“谷主原谅,务请留下,等大会之后,用过喜宴再走不迟。”
纪千里沉声道:
“老夫要走,谁敢阻拦,尔等还不给老夫滚开去?”
曹飞虎冷笑一声道:
“纪谷主,在下兄弟好意留客,你老是武林前辈,怎好口不择言,在下兄弟若是不滚开去,你老又怎样?难不成在下兄弟非听你谷主的号令不可?”
他身后六名迎宾跟着齐声道:
“是呀,没有史神君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擅高大厅,纪谷主还是留下来的好。”
张猛龙喝道:
“你们不可得罪了纪谷主,要是得罪了纪谷主,他一怒之下,使出毒来,兄弟们吃得消吗?”
纪千里气得须眉根根直竖,怒喝道:
“老夫就是不使毒,谅尔等也拦不住老夫。”
曹飞虎忽然阴笑一声道:
“纪谷主就是使毒,在下兄弟也未必就怕了。”
祖东权突然跨上一步,说道:
“谷主是什么人,岂屑和诸位较手,诸位若是再不退下,祖莱只好出手了。”
纪千里哼道:
“总护法,不用和他们噜嗦,只管给老夫杀!”
曹飞虎冷笑道:
“纪谷主好大的威风,”这里可不是你的千毒谷,可以关起门来发威……”
祖东权没待他说完,喝道:
“曹飞虎,你职司迎宾,敢对贵宾如此说话,恕祖某不客气了。”
喝声出口,挥手一掌向曹飞虎直劈过去。
这一掌他要给对方一个颜色,掌上差不多用了八九成力道,一道掌风,发若狂飚,带起一阵锐利的啸声,像潮水般朝曹飞虎涌撞过去。
声势凌厉无匹,看得不少来宾大为失色!
曹飞虎豁然大笑道:
“来得好!”
他居然不避不让,右掌起处,迎着劈击而出!
两股掌风,乍然一接,就发出蓬然一声大震,狂飚从两人中间飞旋排出,呼然有声,同时把两人推得后退了一步。
祖东权不禁心头为之一震,暗自付道:
“此人一身功力,居然不在自己之下!”心念转动,哪还和他客气,口中又是一声大喝:“你再接我几掌试试!”
这回双掌齐发,右掌甫出,左掌紧接着劈出,右掌一收再发,左掌又跟着劈出,右掌再相继直劈。
一连五掌,一掌快过一掌,也一掌重过一掌,等到第五掌上,几乎用上了全力,掌势之强,无与伦比!
曹飞虎身材不高而横阔,臂力也十分惊人,他看祖东权挥掌劈来,哪肯退让,口中嘿了一声,抡起双掌,记记硬打硬接!
大厅上登时响起啪啪五声脆响,掌掌接实,在掌力上曹飞虎功力稍逊,被震得脸色发白,连退了两步。但他却毫不在意,猛吸一口真气,身形一侧,揉身进招,这回他不再和祖东权硬接,右掌如刀,使的是游身掌法,左手勾屈,施展大擒拿手法。
祖东权真没想到他内力明明不如自己,还奋不顾身,抢先发招,自然也立还颜色,身形随着对方的游走转身,双掌开阖,以攻还攻。
贾老二站在上面,心头不禁哦了一声:“看来这些迎宾执事,果然是司徒望训练的高手了!”
纪千里眼看一个曹飞虎就缠住了祖东权,双方互相抢攻不休,自是忍耐不住,目光直注张猛龙,沉喝道:
“看来尔等是逼老夫出手了!”
左手大袖蓦地朝前挥出。
张猛龙忙道:
“纪谷主高抬贵手,在下怎敢和你老动手?”
口中虽然说着不敢,但身子很快的右旋,双掌轻推,极其巧妙的使了一招“闭门推月”,把纪千里一记袖风从斜刺里推出,呼然有声,朝大门外送了出去。
纪千里发觉自己一道掌风居然被张猛龙推出,心头不由一怔,急忙右手一招,把内劲带转,手掌横拍,朝张猛龙追击过去。
就在纪千里挥袖之际,站在两旁的六名迎宾及时散开,身形移动,从旁包抄过来,把纪千里父女两人围在中间。
纪千里沉笑道:
“你们当真憨不畏死?”
双袖蓦地朝左右一抖,向外挥出。
六名迎宾忙不迭的围圈游走,闪避他的袖风,却毫不退缩!
再说站在大厅外的千毒谷五位护法,看到谷主和总护法业已出手,他们站在门外原是准备打接应的。
此时不待吩咐,各自掣剑在手,朝厅门冲了进来。
哪知人家也早有准备。
厅前走廊上站着的四个身穿蓝袍的迎宾及时以极快的身法,一闪而至,拦在厅门前面,大声道:
“五位请站住,未奉召唤,五位不可进去。”
五名护法看他们身边未佩兵刃,就大喝一声:“没你们的事,还不站开去。”喝声中,五柄乌黑长剑业已刺出。
四个迎宾却也了得,右手施展“空手入白刃”,左手五指勾屈,使出擒拿手法,向五人抢攻而上。
刹那之间,不但厅门内动上了手,厅门外以四对五,以空手对兵刃,也交上了手。
能够当上千毒谷护法,武功当然不会差,使毒当然更是行家,但今天他们也真正遇上了对手,以五敌四,以毒剑对徒手,还是讨不到半点便宜,最使他们感到惊诧的,却是连番弹出毒粉,对方四人依然毫无反应,生似他们丝毫不畏剧毒!
用毒既然无功,只有各凭真实武功一分胜负,于是这九人的搏斗就愈见激烈,九条人影,飞旋起落,除了身在战圈以内的人,可以左右逢源遇上敌人,战场以外的人,根本已难分敌我人影!
这一场搏斗,除了搏斗,没有人说话,搏斗虽然激烈,但结束也相当快速,前后不过盏茶工夫,人影倏分,四名穿蓝袍的迎宾动作如一,一下就退了开去,依然分左右站到他们原来的岗位上去。
五位千毒谷的护法却依然手持乌黑长剑,怔立当场,一动不动,原来都被制住了穴道,再也动弹不得。
纪千里父女被张猛龙和六个迎宾围在中间,绕圈疾走,他一双大袖挥出的两股内劲,中间还夹杂了“顺风散”无形毒,他们竟然丝毫没事,围绕如故。
同时目光一瞥,发现五名护法已被人制住,木立在大厅门前,一动不动,心头自是急怒交加。
口中洪喝一声,一双大袖再次往外挥起,发出“顺风散”无形毒,双手一振,大袖随着手肘滑落,露出一双乌黑的双掌,一步跨到张猛龙身前,右掌直印对方胸膛,身形一侧,左掌向身后退近的三人横扫过去。
张猛龙当然不敢和他“毒煞掌”抗衡,急急往后跃退,逼近纪千里身后的三人也不敢和他横扫过来的掌风硬接,纷纷向后疾退下去。
但纪千里却在这一瞬间,陡觉心头翻动,喉间作呕,忍不住“呕”了一声,心中方自一惊,忖道:
“莫非蛊毒已经发作了?”心念方动,但感头脑一阵昏胀,上身不由自主的摇晃了下!
张猛龙和六名迎宾一退即上,依然围成一圈,围着他们父女不肯退却。
纪千里自己蛊毒正在发作,又急又怒,低喝一声:“若男,咱们冲!”
纪若男手执长剑,迟疑的道:
“爹,我们要不要和祖大叔会合?”
纪千里低声道:
“来不及了!”
话声出口,右手黝黑阔剑猛然朝前推出,左手乌黑的“毒煞掌”也同时朝左首三名迎宾扫击出去。
张猛龙和六名迎宾虽然被他奋起全力的一剑一掌逼得纷纷退避不迭,但纪千里却在发出这一剑一掌之后,脚下蓦地一个踉跄,几乎倾跌出去。
纪若男心头吃了一惊,急忙伸手扶住,问道:
“爹,你……”
纪千里身躯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沉喝道:
“不用多说,快走!”
但他这一耽搁,张猛龙和六名迎宾在一退之后,又迅疾的围了上来!
纪千里一张脸上,在这一瞬间,就像涂了一层胭脂一般,身躯颤抖得更厉害,几乎已经迈不开步!
站在大厅中间的史其川方才一直看着他们动手,并没开口,这时才呵呵一笑道:
“纪老哥,你纵能解得天下千种奇毒,也未必能解桃花金蚕蛊,拙荆既能施蛊,自然也能解蛊,这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老哥又何用急于离去?”一面抬了下手道:
“飞虎,你们住手。”
和祖东权动手的曹飞虎,两人差不多已打出两三百招,双方依然在缠斗之中,难分胜负。
曹飞虎听到史其川的话,果然立即敛手后退。
纪千里但觉胸口有如万蚁钻动,又痛又痒,令人难以忍受,直到此时,已知蛊毒正在发作,看来确实无法闯得出去。闻言沉声道:
“尊夫人肯解老夫中的蛊毒吗?”
桃花女格的笑出声来,说道:
“贱妾几时说过不给你解药了?是你纪谷主急着要走,连贱妾想和你说句话都来不及,只要谷主肯留下来,贱妾立可奉上解药。”
纪千里转身道:
“你此话当真?”
桃花女娇笑道:
“谷主既然不相信贱妾的话……迎春,你把解药送过去,让纪谷主服下了。”
一名宫装使女娇晴了一声,果然俏生生的走来,玉掌一摊,掌心放着一颗色呈桃红的药丸,一直送到纪千里面前,说道:
“纪谷主快把药丸吞下,就可无事了!”
纪千里强自忍耐着颤抖的身躯,伸手接过药丸,一面抬目问道:
“一粒解药就够了吗?”
“不够!”桃花女笑着应道:
“中了桃花金蚕蛊的人,要连服三颗解药,才能把蛊毒完全消去,但三颗解药要分三天服用,你今天此时服下第一颗,要到明天此时才能服下第二颗,后天此时再服第三颗,蛊毒始清。”
纪千里点头道:
“好,老夫相信你。”
一手迅快把药丸纳入口中,吞了下去。
只要看他吞得如此急不容缓,就可知道他中了桃花蚕蛊正在发作,已是如何难以忍受了。不然以千毒谷主的为人,岂肯如此轻易相信人的?”
史其川含笑抬了抬手道:
“纪老哥,那就请里面坐吧!”
纪千里服下那颗药丸,立时就有感觉,胸头万蚁钻动,又痒又痛的情形,迅即平静下去,只要这种令人无法承受,无法咬紧牙关就能忍耐得住的痛痒静止下来,身躯的颤抖也自然好了。他心头暗暗切齿,但脸上却丝毫不露,昂昂首,一手携着若男的手,嘿然道:
“看来老夫要在这里住上三天才行。”举步朝上首走去。
就在此时,突听大厅前四名迎宾齐声喝道:
“你这位老人家哪里来的?快快站住,厅上正在举行大会,没有请柬的人,不能进去。”
“谁说老夫没有请柬?”
一个苍劲的老人声音说道:
“你们快进去给老夫通报,要史其川出来迎接。”
四名迎宾听他直呼神君姓名,不觉变了脸色,喝道:
“你老是什么人?要咱们去给你通报,总得亮亮你的万儿才是。”
“老夫的万几你们还不配听。”
苍劲老人声音仰天洪笑一声道:
“史其川,老夫是道贺来的,你亲自出来迎接,谅来也是应该的了。”
贾者二慌忙耸着肩趋到史其川身边,低声说道:
“神君,属下出去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史其川徽微颔了下首,贾老二立即扛起双肩,匆匆往厅门行去。
四名迎宾听来人口气极大,不敢得罪,但也不能让他闯进去,是以只在阶前一排站立,挡着来人去路。此时眼看总管走出,慌忙分两边站开。
贾老二眯着一双鼠目,一眼看到阶前白发白眉的老人,连忙拱着手道:
“原来是你老来了。”
白发老人洪笑道:
“贾总管既然认识老夫,还不给老夫带路?”
“是、是!”贾老二抬抬手,又躬躬腰,说道:
“你老请!”
他果然急步走在前面带路。
四个迎宾不知这白发老人是谁?但看总管对他如此恭敬,谅必来头极大,自然不敢再阻拦他了。
贾老二一直走到大厅门口,才拉开他尖沙的嗓子,高声叫道:
“白骨门白骨神君白老爷子驾到……”
这一声吆喝,听得史其川和所有来宾莫不蓦然震惊!
就在此时,只见贾老二弯着腰前躯,随在他后面走进来的正是名震武林的白骨神君白灵君――一个白发、白髯的白老袍人!
老人后面还跟着一个长发披肩、面貌娟秀的自衣少女,则是飞琼。
白骨神君的突然出现,使得史其川感到无比震惊和怀疑,他忍不住回头朝桃花女望去,意思是说:“难道孟婆婆出了事?”
桃花女依然笑靥如花,只是微微的摇了下头,表示她对孟婆婆很有信心,绝不会背叛她把白骨神君放出来的。
史其川一时之间想不出白骨神君如何能从重重禁制下脱身的道理,但事已至此,以白骨神君在武林中的身份来说,应该高过今天所有在场的贵宾,他不得不从长案走下,迎了上去,拱拱手笑道:
“白神君恕史某有失迎近。”
白骨神君也拱拱手道:
“史神君好说,老夫听说史神君荣登武林盟主宝座,不能不来道贺,所以不待史神君下令释放,就从后山幽囚的石窟中破困而出,这一点还望史神君幸勿介意才好!”
他此话一出,听得厅上众人不由得又是一怔,听他口气,他竟然是被史神君囚禁在后山石窟之中!
日骨神君进入大厅之时,坐在上首贵宾席的白元规、白少游父子两人立即站起身,趋了上去。
白骨神君一摆手道:
“你们先站到边上去,为父和史神君还有一笔梁子,总得说说明白。”
史其川心中暗自盘算着白骨神君纵然脱因而出,但他身上所中两种慢性毒药(散功散和饮鸩散)解药只有自己和桃花女才有,他不可能弄得到,因此依然有恃无恐,谅他也没有这份能耐和自己翻脸。一面朗笑一声道:
“白神君,事已过去,咱们依然是好兄弟,你老哥就多多包涵些了。”
白骨神君洪笑道:
“史其川,你要当武林盟主,只要江湖各门各派的人拥戴,自无话说,但不该使用诡计,劫持老夫,还囚禁了许多同道的家属,作为胁迫,此种手段,未免令人齿冷。如今者夫已把在座各位同道被囚禁的家属,令人安全护送出去,现在你不妨再问问他们,是否还拥戴你这个不择手段的盟主?”
史其川没想到他脱困之后,还把山腹石窟中囚禁的一干人质全救了出去,洪泽湖所有船只,悉数控制在三个招待区手中,湖面又有巡逻快艇,布置严密,他如何能把这些人运出去呢?心中还有些不敢相信!
但就在白骨神君话声甫落,坐在左右贵宾席上的云南蓝启天、太极门掌门人杜浩然、少林南派掌门人仲清和、六合门掌门人陆子惕、武功门掌门人高步云、淮扬派掌门人宋天寿、八卦门竺天生、黄山万选青、形意门祝士愕、闻天声、丁药师、丐帮帮主韦凌云、马成龙、万全、蓝如风(小珠)、柳飞絮(小玉)等人纷纷离座,和白骨神君、白元规、白少游合在一起,连身穿吉服的新郎徐少华、新娘史琬也一同跟了过去,站到大厅左首。
徐少华和史琬是听贾老二“传音入密”说的:“现在是时候了,你们还不一起过去?不过史姑娘,你要保持冷静。”
这一来,贵宾席上只剩下大洪山主盖天鹏,云台山人孙豹人、徽帮帮主娄子和、黑面龙王贺天锡四个。还有九宫双剑舒元和、孟卓然,他们两个却是不明内情,不便站起身跟过去,是要看看究竟再说。
最使纪千里感到困扰的是自己中了桃花金蚕蛊,此时很难决定自己该当如何,只好暂且保持中立。
这一来,除了左右两旁来宾席上的人之外,双方几乎已经壁垒分明!
这些曾在请柬上具名的人,都被白骨神君几句话,就改变了主意,可见这些人全是被史其川胁从的了。
不,他们早经闻天声在大会前暗中告知,人质一清早就已安全送出去了,直到此时才站起来,就是要等白骨神君现身之后,才采取一致行动。
史其川忍不住怒笑一声,点头道:
“好、好,诸位要和白骨神君沆瀣一气,史某并不在乎。”一面朝史琬喝道:
“琬儿,你也要和为父作对吗?”
贾老二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
“史姑娘,你千万不可作声,再过一回,就会明白,要相信少庄主,相信我贾老二才是。”
史其川几乎气白了脸,连声说“好”,愤怒的道:
“女生外向,就算我史其川没有你这个女儿!”
桃花女唷了一声,娇柔的道:
“神君何用生这大的气,是你的女儿,谁也抢不走的,就是这些不识时务的人,叛离神君,他们能够走得出这座大厅吗?”
史其川口中“唔”了一声,忽然发出爽朗的笑声,颔首道:
“哈哈!老夫岂会在乎他们?”
白骨神君也大笑道:
“那么难道老夫在乎你们两个吗?”
桃花女娇笑道:
“白骨神君当然不在乎,但这些中途叛离史神君的人,只要离开这座大厅,贱妾保证他们就在乎了。”
少林南派掌门人仲清和喝道:
“桃花女,是你在咱们身上下了蛊?”
“这还用说?”桃花女娇笑道:
“古人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史神君相信你们,贱妾早就料到你们不可靠的,若不早为之计,这时候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说叛就叛,说走就走了吗?”
杜浩然沉喝道:
“好个妖女,老夫……”
桃花女截着冷然道:
“杜浩然,你敢出言无状,我只要抬一下手,就教你在地上爬,你信是不信?”
宋天寿嗔目喝道:
“妖妇,有本领只管使出来,你以为区区蛊毒,就能唬得倒中原各大门派的人了?”
黄山万选青道:
“史其川胁迫各大门派,如今他盟主已经当不成了,咱们不用再理他,大家走吧!”
这句话是早就约好了由他说的,(当时谁也不知道所有的人都被桃花女下了桃花金蚕蛊,中了蛊,没取到解药,自然不能走了)主要就是为了试试史其川是否另有埋伏?
果然,史其川大笑一声道:
“诸位还想走吗?”
万选青目中精芒四射,凛然道:
“咱们要走,谁敢阻拦。”
史其川略一回顾,朝贾老二吩咐道:
“贾总管,你要他们准备拿人。”
贾老二急忙躬躬身,请示道:
“神君说的他们,是指什么人呢?”
史其川道:
“你身为总管,所有的人都归你指挥,还有什么区分吗?”
“是、是,但、但……”
贾老二说了两个“但”字,才接下去道:
“回神君,张猛龙、曹飞虎他们名义上是属下管的,但他们却不听属下指挥,方才属下要他们迎宾应该站到阶前,他们好像不闻不问,迳自走进大厅来了。”
史其川微微颔首道:
“那是司徒总领指派他们在厅上伺候的,但也应该和你说一声才对,好,你给老夫传令,要四堂堂主率领所属给老夫拿人。”
贾老二又攒着眉,惶恐的道:
“回神君,你……你神君是知道的,属下只是一个没有班底的光杆总管,没事的时候,好像很神气,真正有事了,属下就一个人也指挥不动了,因为他们各有各的老板。譬如方才几个迎宾和千毒谷主动手的时候,属下就暗示四位堂主派几个人上去,支援张猛龙、曹飞虎他们,但他们都充耳不闻,没有一个人理属下的,属下也只好当作没有说了。”
史其川轻哼了声,转脸朝黑面龙王贺天锡道:
“贺帮主没跟他们交代,凤尾帮的人,都划归贾总管调度指挥吗?”
黑面龙王贺天锡慌忙抱拳道:
“在下早就交代过他们了。”
青鸟堂堂主范赞臣大笑道:
“史其川,咱们早就不是凤尾帮的人,所以贺帮主支使不了咱们,贾总管也支使不了咱们。”
贾老二道:
“神君,你现在听到了吧?”
史其川听得奇道:
“范赞臣,你不是凤尾帮的人,那是被什么人收卖了?”
范赞巨大笑道:
“俺老子几时是范赞臣了?”
他明明是青鸟堂堂主范赞臣,却说他不是范赞臣,大家听得方自一奇!
只见范赞臣话声一落,双手朝脸上一阵拭抹,笑道:
“史其川你看清楚了,老夫乃柏长青是也!”
铁猴子柏长青,乃是丐帮八大长老之首。
在这一瞬间,朱雀堂主李长庆也双手拭抹着脸孔,大笑道:
“老子张友泉是也。”
接着站在两位堂主左右的八名武上,也纷纷以手拭面,露出了本来面目,那是王麻子、汪长寿、吴有福、邵长根、左瘤子和三名丐帮副长老级的高手。
“都是丐帮朋友!”贾老二耸耸肩道:
“你们怎不早说?”
史其川嘿然冷笑,朝站在右首壁下的白鹤堂主罗武、玄鸟堂主盛世贤两人问道:
“你们呢?是不是丐帮的人?”
罗武道:
“不是。”
盛世贤道:
“但咱们也不是凤尾帮的人。”
“哈哈,这个老夫早就看出来了。”
史其川似是毫不在意的道:
“到了此时,诸位似乎已不用再隐瞒身份了吧?”
两人果然同时用双手抹去脸上易容药物,罗武笑道:
“在下白元浩。”
盛世贤道:
“在下白元亮。”
他们身旁的八名武士也在这一瞬间各自拭去脸上易的容,为首一人道:
“在下白元辉。”
史其川目中神芒微闪,嘿然道:
“你们果然有备而来!”
倏地转过身去,朝贾老二道:
“你呢?又是什么人?”
这句话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贾老二也不妨他有此一问,慌忙连连拱手道:
“神君怎么怀疑起属下来了?”
史其川赫然笑道:
“除了你,还有什么人能安排得如此妥贴的?老夫不喜掩掩藏藏的人,说,你究是何人?”
“这叫小老儿怎么说呢?小老儿真的是贾老二……”
贾老二正在张大了口结结巴巴说话的时候,忽然左手抬处,大拇指和食指向空中一撮,尖声道:
“不得了,这是桃花金蚕蛊吧,桃花娘娘,你这是要小老儿的老命了!”
他两个手指之间果然撮住了一条金黄色的小蚕,还在蠕蠕挣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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