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谷口之内,四面环山,地方好像很辽阔,但看去一片都是树林,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穿过一片树林,前面出现了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两边都种着花木,也不知道是什么花,反正花气很浓郁。
七姑娘一直没有说话,踏上石板路,才回头道:“狄明扬,你怎么不说话呢?”
狄明扬道:“我不知道要和你说什么好。”
“都可以说呀!”七姑娘道:“这里没有人会听到了。”
她一路都没说话,原来是怕给人家听到,可见前面林间一定隐伏着人了。
狄明扬脸上不觉一热道:“我……想不出来。”
“哦!”七姑娘问道:“我告诉你的名字,你有没有忘记?”
狄明扬道:“没有。”
七姑娘道:“你说出来给我听看看?”
狄明扬道:“你叫萧湘云,对不?”
“嗯!”七姑娘轻轻嗯一声,说道:“算你没有忘记,以后……以后你就叫我名字好了。”
狄明扬听了她那声“嗯”,含有一种少女娇羞的成份,觉得很好听,心头不禁为之一动,嗫嚅的道:“这……不太好……”
七姑娘道:“这有什么不太好的,我不是也叫你狄明扬么?”
狄明扬道:“但给二姑娘、五姑娘听到了,多不好意思?”
七姑娘轻嗯道:“谁叫你当着她们的面叫我了?”
说完,突然一阵娇羞袭上心头,脸上热烘烘的发烧,好在晚上,谅他也看不清楚。
狄明扬听得也同样一阵耳红面热,心头不禁起了一丝异样的感受。
少男少女初萌情怀,都会有这样情形,话说得怯生生的,大家心里有了微妙的感受,就不敢多说了。
石板路不太长,前面就有一座庄院。
七姑娘低低的道:“到了,你跟我进去。”
进入庄院,小天井迎面石阶上,站着一个身穿蓝衣裤的胖妇人,笑吟吟的道:“七姑娘是你领狄少爷来的,岛主已在后堂等着了呢!”
七姑娘脸上一红,说道:“狄明扬,她就是哈嬷嬷,你跟她进去吧!”
狄明扬朝哈嬷嬷拱拱手道:“在下见过哈嬷嬷。”哈嬷嬷眯着眼笑道:“姑娘不进去了么?”
七姑娘道:”我……要找二姐去。”说完,勿匆的朝右首一道腰门行去。
哈嬷嬷道:“狄相公,你随我来吧!”
狄明扬跨上石阶,跟着她从迥廊折入后进,到了这里,才见到中间堂屋中透射出灯光。
哈嬷嬷领着他掀帘走入。
这是后进堂屋,相当宽敞,两边陈设着几椅,上首一张椅子上,端坐着一个青布衣裙年约五旬以上的妇人,生得皮肤白皙,脸型清瘦、但双目神光炯炯,望着哈嬷嬷,含笑问道:
“他就是武老人家的记名弟子狄相公么?”
说来口齿清晰,却有一种大家夫人庄重的风范。
狄明扬没等哈嬷嬷回答,就拱拱手道:“在下狄明扬拜见岛主。”
青衣妇人含笑道:“狄相公不要多礼,请坐。”
狄明扬告了坐,就在下首椅子落坐。哈嬷嬷就及时退了出去。
刚才那个青衣少女香菱端着一盏茶送上,说道:
“狄相公请用茶。”放下茶盏,也很快的退了下去。
狄明扬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但也看得出来,好像岛主要问自己什么活似的。
青衣妇人依然面含笑容问道:
“狄相公是什么地方人?”这还是普通寒暄。
狄明扬却被问得俊脸通红,说道:
“在下……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人?”
青衣妇人一怔,随即笑道:
“狄相公想必跟武大先生学艺,年纪一定很小了。”
狄明扬应了声“是”。
青衣妇人微微停顿了下,又道:
“老身听说武大先生下山去了,狄相公可知他去了哪里么?”
狄明扬道:
“在下不知道,武老人家是两个月以前下山去的,他老人家事前也没和在下说什么,那天晚上在下醒来,就看到武老人家留的一张字条,说他有事下山,要在下三个月后也可以下山。”
青衣妇人望着他,听得极为仔细,等他说完之后,才问道:
“为什么要你三个月后才下山呢?”
狄明扬道:
“因为武老人家在下山的前一天,才传给在下拳掌,剑法,他老人家只和在下讲解了一个大概,说要三个月时间,才能练熟,练熟了才能下山。”
拳、掌、剑法,都要从小练习,才能扎下根基,所谓十年练剑,始可小有成就,而且师傅都一直要在旁指点,哪有做师傅的第一天传了徒弟拳、掌,剑法,第二天就走,让徒弟自己去摸索的道理?
再说三个月的时间,也未必能练得熟。
这么说,这姓狄的年轻人不是在撤谎,就是武大先生一定有着一件非常重要之事,才离开的了。
青衣妇人一双清澈得像寒星般的眼神盯着狄明扬,却看不出这年轻人有半点撒谎的神情,这就问道:
“狄相公不是从小就跟武大先生的么?他一直没教你武功?”
“没有。”狄明扬道:
“他老人家一直都是教在下读书写字,直到临走前那天,才和在下讲解拳掌剑法的用途,答应收在下为记名弟子。”
青衣妇人疑信参半,说道:
“老身听说你在委羽山和田驼打成平手,那就是武大先生临走那天教你的武功,你只练了两个月?”
狄明扬不加思索的道:
“是的。”
练了两个月的武功,就能和成名数十年的铁背田驼打成平手,这简直是难以令人置信之事。
如果真是如此,武大先生岂不成了神仙,他传给狄明扬的岂不是仙法了?
中国国术,名之为“功夫”,功夫,就是要有工夫去练,若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练功夫就像磨铁针一样,要把铁杵磨成针,这要下多少功夫?这意思也就是说练功夫要有恒心,功夫绝非速成可就。
青衣妇人心中当然不信,但她看狄明扬宛如纯金璞玉,脸上没有一丝浮滑之色,说的也不象有假。
她略为沉吟,觉得这些并不重要,这就目光一抬,说道:
“狄相公可知老身要二丫头前去委羽山找武大先生有什么事吗?”
这回狄明扬明明听老哥哥说过;但却不能说是老哥哥说的,只好回道:
“不知道。”
青衣妇人道:
“事情是这样,家师三个月前突然运功入辟(走火入魔),一身功力几乎全废,放眼武林,只有武大先生才能施救,才要二丫头上委羽山去敦请武大先生的……”
狄明扬心中暗道:
“好啊!你们找不到武老人家,却把我掳了来,那明明是要把我当作人质,胁逼武老人家出面了。”
青衣妇人只是继续说道:
“家师和武大先生原是旧识,如果武大先生得悉家师身罹重证,一定会赶来的,如今就因武大先生不知道家师运功入辟,老身又不知道武大先生的去处……”
她口气略一顿,接着道:
“差幸二丫头把狄相公请了来……”
狄明扬听她说的这个“请”字,心里起了极大反感,暗道:
“说得好听,那是什么请?简直是掳来的,绑来的!”
想到自己被捆仙索像捆粽子一样,被绑了一夜一日,心头还是十分气愤,越想越觉得窝囊已极。二丫头这根捆仙索总有一天我要把它寸寸毁了!
青衣妇人当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接下去道:
“因为家师天天都盼望着武大先生前来救助,武大先生没有来,这会使她老人家如何的失望,所以……”
她抬眼望着狄明扬缓缓说道:
“老身希望狄相公能够去见见家师。”
狄明扬道:
“在下怎么说呢?”
青衣妇人道:
“狄相公就说……武大先生近日正在闭关……他要狄相公前来探望她老人家的……”
狄明扬点点头道:
“这活在下会说的。”
“如此就好。”青衣妇人含笑道:
“只是家师人在病中,脾气难免暴躁,狄相公务请担待一二。”
狄明扬心想:这位岛主果然为人和善,但她门下的二姑娘,可真不敢领教。一面颔首道:
“在下省得。”
青衣妇人面有喜色,站起身道:
“那就请狄相公随老身进去吧!”
狄明扬跟着站起,让青衣妇人走在前面,由后堂进入第三进的小天井,这是一个精致的花圃,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卉,虽在夜晚,依然香气袭人。迎面是一排三间精舍,从花格子纸窗上,隐隐射出灯光。
青衣妇人领着他穿行花圃,进入精舍,中间是间佛堂,桌上供着一尊白玉观音大士佛像,还有红漆木鱼、铜磐、经卷等物。左首一道门上悬着湘绣棉帘。
青衣妇人和狄明扬跨进佛堂,棉帘掀处,走出一个二十八九岁的青衣女子,看到青衣妇人,立即恭敬的躬下身去,说道:
“弟子见过师傅。”
青衣妇人朝她一指狄明扬,说道:
“这位狄相公,是武大先生的记名弟子,特地来探望师祖的。”
一面又朝狄明扬含笑道:“她是老身门下大丫头萧湘月。”
萧湘月看了狄明扬一眼,颔首笑道:“狄相公幸会了。”
心中却在暗暗付道:“这位狄相公还是个大小孩!”
狄明扬连忙抱抱拳道:“大姑娘好。”
青衣妇人朝大姑娘悄声问道:“师祖有没有睡着?”
大姑娘也悄声回道:“刚睡着……”
话声未落,突听房中传出一个尖沙的老妇声音问道:“大丫头,你在和谁说话?”
大姑娘马上回道:“是师傅……”
那尖沙老妇声音哼道:
“你们师徒两个在门口鬼鬼祟祟的说什么?是不是我老太婆病势沉重,已经不会好了?”
“回师祖婆婆……”
大姑娘恭声道:
“是师傅陪同委羽山来的一位狄相公,来探望你老人家了。”
“委羽山来的?”
尖沙老妇声音道:
“好,叫他进来。”
大姑娘赶忙退到门口,伸手打起了棉帘。青衣妇人抬抬手道:
“狄相公请。”
狄明扬道:
“岛主请先。”
青衣妇人知道师傅的脾气,再谦让下去,她老人家就会不耐烦,这就当先举步走入。
狄明扬跟在她身后,跨进卧室,这是左厢,略呈长方,北首一张大牙床上,背后垫着枕头,半坐半靠,坐着一个白发苍苍、骨瘦如柴的老太婆;但一双目光,在深陷的眼眶中还炯炯有神!
青衣妇人朝狄明扬低低的说了声:“她就是家师了。”一面走上几步,柔声道:
“师傅,他就是武老人家的记名弟子狄明扬,奉武老人家之命,特地来晋见你老人家的。”
狄明扬跟着走上前去,作了个揖,说道:
“晚辈狄明扬,奉武老人家之命,拜见老岛主。”
白发者妇脸上有了喜色,点点头温言道:
“你叫狄明扬,是武子陵的记名弟子?今年几岁了?”
狄明扬道:“十六。”
白发老妇看着他,点头道:
“小小年纪,一身修为倒是大有可见,真难为你师傅,居然调教出这么一个好徒弟来……哦,你只是武子陵的记名弟子,这么一块上好的练武奇才,他只收你做记名弟子,还没列入正式门墙?我说他一生行事怪痹,你们看,武子陵这人有多怪癖……”
说到这里,忽然间,脸色沉了下来,重重的哼了一声,手掌在床上一拍,怒声道:
“武子陵好大的架子,他知道老太婆快要死了,自己为什么不来看我?”
他这一发怒,声音又尖又沙,神情极为可怕。
青衣妇人低声道:“师傅歇怒……”
白发者妇怒不可遏,尖沙着声音喝道:“老太婆没问你,你给我站开去!”
青衣妇人不敢作声。
大姑娘忙道:“祖师婆婆,他是……”
白发者妇气喘吁吁的道:“我也没有问你。”
狄明扬心中暗道:这老太婆果然火气大得很。一面陪笑道:
“老婆婆请歇怒,武老人家正在闭关之中,他听说老婆婆身体违和,才命晚辈赶来探望你老人家的。”白发老妇听了他的话,怒气稍平,哼了一声道:
“武子陵又在闭关了?他活了九十出头,还不满足,真想成仙?”
口气已见平和,青衣妇人刚刚松了口气。
只听白发老妇忽然又重重的哼道:
“他要你这小娃儿来见我作甚?是不是要你来看看我老大婆几时会死?”
口气又不对了。
狄明扬被她问得不由一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突然灵机一动,陪笑道:
“老婆婆这是锗怪武老人家了,晚辈是奉武老人家之命,给你老婆婆看病来的。”
青衣妇人听得大急,师傅是走火入魔,不是普通病症,这句话就说得不对了!
哪知白发妇人忽然呷呷一笑,说道:
“小娃儿,你今年才十七岁,只是武子陵的记名弟子,还未入门哩!,能给老太婆看病?”
狄明扬道:
“老婆婆这就不知道了,晚辈虽然只是武老人家的记名弟子,那是因为武大先生说:晚辈将来会另有名师,不肯收晚辈做弟子,还是他……”
他差一点说出:“还是他老人家临走前一天才收我做记名弟子的”;但这话才说到一半,就发觉不对,自己告诉她是武老人家正在闭关,如果说出临走前一天,岂非前后说的话不符了?因此说到“他”字,就赶忙缩住了话头。
白发老妇看他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不觉问道:“还是什么?”
狄明扬脸上一红嗫嚅的道:“晚辈还是武老人家在闭关的前一天才答应收我做记名弟子的,从前晚辈一直叫他武老人家……”
白发者妇问道:“你跟他很久了么?”
狄明扬道:“五年了。”
白发老妇奇道。
“这五年他没答应收你做徒弟,也没收你做记名弟子,那你跟着他做什么?”
狄明扬脸上又是一红,说道:
“武老人家只是教晚辈读书。”
白发者妇笑了笑,问道:
“他教你读些什么书呢?”
狄明扬道:
“除了四书五经,也教晚辈读医书……”
“唔!”白发老妇含笑点着头说道:
“武子陵医道确实不错,你跟他只学了五年,学得一些皮毛,就要你给老太婆来看病了?”
她渐渐和狄明扬谈得有说有笑,站在一旁的青衣妇人也渐渐放下了心。
自从她走火入魔,三个月来,一直脾气暴躁,今晚才看到她脸上有了笑容。
狄明扬道:
“武老人家说,晚辈医书已经读过不少,比起一般江湖郎中,只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自然要高明得多,所以临行时交代晚辈,看到老婆婆,切了脉,回去详细告诉他老人家,武老人家就可依据病情,拟定方子,再由晚辈配制药丸,给老婆婆送来,自可很快就会康复的了。”
白发老妇笑道:
“这么说,老太婆不会死了?”
狄明扬道:
“人生自古谁无死?但老婆婆内功通玄,只要早占勿药,活上两三百岁,是毫无疑问的了。”
年纪老的人,谁不喜欢奉承?白发者妇尖声笑道:
“小娃儿,你真有意思,老太婆今年八十九了,活上两三百岁,不成老妖精了?”
狄明扬看她笑得高兴,就接着道:
“这是武老人家说的,练武的人,练的是精气神,和修仙学道,其理相同,内功练到上乘境界,就可以返老还童,晚辈临行之时,他老人家还说老婆婆修为功深,和他老人家不相上下,武老人家自己常说一定可以活到三百岁,老婆婆自然也可以活到三百岁了。”
白发者妇目光柔和,说道:
“他真是这样说?”
这句话的口气,就好像已经回复到她的少女时代一般,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异样的光彩来!
“唉!”她轻叹一声道:
“老太婆哪能和他比……好吧!小哥,你既跟子陵学了医道,又是他要你来给老太婆切脉的,那就切切我的脉看?”
她不但笑得很和蔼,而且也改口称狄明扬“小哥”了。
青衣妇人忙道:“大丫头,快给狄相公端一把椅子过来。”
大姑娘倒是挺随和的,果然端了一把椅子,放到床前,含笑道:“狄相公请坐。”
狄明扬道:“在下自己来,大姑娘,这个在下如何敢当?”
白发老妇笑道:“小哥不用客气,给老太婆切脉,就是郎中先生,哪有叫郎中先生站着切的道理?”
狄明扬依言坐下,白发者妇伸出左手来,搁在棉被上。
狄明扬就用三个手指搭在她腕脉上,倒也煞有介事的切起脉来,而且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伙子,居然学起大人的功架来了,好在他跟武大先生读过医书,这倒不假!
青衣妇人可不明就里,她听狄明扬对师傅说的,全是假话,心中虽然觉得这年轻人十分聪明,能够随机应变,但不知他是否真的学过医道?万一搭了脉,还说不出点头来,岂不要糟?这就侧转身子背着师傅,暗中以“传音入密”朝狄明扬说道:
“家师是三个月前运气不慎,走火入魔,双腿经脉窒滞,下半身无法行动,狄相公不可说错了。”
狄明扬切过左手,又换右手,再切了一阵,然后松开三指,又要她张嘴看了舌苔。
白发老妇看他少年老成,果然像一个郎中,不觉含笑问道:
“小哥,老太婆脉象如何?”
狄明扬缓缓舒了口气,仰起脸来,徐徐说道:
“老婆婆内功精纯,已臻上乘境界……”
青衣妇人听得大急,心想,你怎么说这些话呢?
只听狄明扬续道:
“只是运气入辟,经脉有窒滞之象,尤其是足太阴经和足阳明经有几处经穴血气闭塞,像‘阴陵泉’和’犊鼻’‘以下,全已淤积不通,老婆婆大概已有三个月以上不良放行了?”
青衣妇人听得暗暗惊异,忖道:
“看不出狄相公轻轻年纪,医道果然高明,说得一点不错,自己倒是白替他耽心了!”
白发老妇听得更是高兴,呷呷尖笑道:
“小哥果然已得武子陵的真传,老太婆走火入魔已有三个月之久,确然是足太阴和足阳明两条经络气血窒滞,几乎快成残废……”
话声未落,突听门口有人接口道:
“三妹神功通玄,怎么也会气血窒滞,快成残废的呢?”
这说话的也是一个老婆婆的声音。
青衣妇人身躯一震,迅速回过身去,喝道:
“什么人?”
门口棉帘已被掀起,走进来的是一个白发老婆婆,她身上穿一件香灰色缎袍,腰束玉带,头上用同样香灰色缎面包头,中间缀一颗明珠,手持一支朱漆鸠杖头,这打扮倒有几分像戏台上的杨老令婆。
这老婆婆看去已有八九十岁,但生得皮肤白皙,虽然已有皱纹,但却仍然保持着白玉一般的滋润,鹤发而不是鸡皮,一双比寒电还亮的眼睛,虽然脸上含着笑,可是她目光一扫,就会使人感到有一股澈骨的寒意。
这位身穿缎袍的者婆婆是由两个十三四岁的红衣女孩一左一右搀扶着走进来的。
青衣妇人不禁一呆,渔山岛有内外两层防护,这老婆婆还要两个小站鬟搀扶而行,不知如何进来的,怎么会没有被人发现呢?
可见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位老婆婆目光比电还冷,显然内功已臻上乘境界了。
她心念转动,立即和大姑娘两人,一齐迎了上去,口中说道:
“这位老婆婆……”
缎袍老婆婆冷冷一笑道:
“你连我都不认识,还不给我让开?”
青衣妇人自然不会让开,闻言冷笑道:
“老婆婆夜闯渔山岛……”
缎袍老婆婆冷冷哼道:
“我要你让开,你听到了没有?再不让开,那就莫怪我对小辈出手了。”
白发者妇看到缎袍老婆婆,不由得神色微变,低喝道:
“凤娘,她是你大师伯,快不可无礼。”
青衣妇人听得不由身躯一震,慌忙裣衽道:
“弟子萧凤娘,不知大师伯驾到,还请大师伯恕罪。”
大姑娘也跟着躬下身去,说道:
“三代弟子叩见师伯祖。”
缎袍老婆婆冷冷的笑道:
“我在七十年前,已经脱离七姐妹门,算不得是你大师伯了。”
白发老妇道:
“大姐,你是我同胞姐姐,总不假吧?对后辈还说这些作甚?”
缎袍老婆婆冷冷笑道:
“七十年前,你们已经绝据断义,不承认我这大姐了,七十年后,你又何用跟我来这一套假惺惺?”
白发老妇道:
“大姐这话就不对了,七姐妹门,是咱们七姐妹共同手创的,你大姐是一门之主,当年之事,也是你大姐不听忠告,自绝放我们,六个做妹子的苦苦相劝……”
“不用说了。”缎袍老婆婆鸠头一顿,冷冷的道:
“是我绝裾而去,和你们六个断绝了姐妹之情,所以你不用再叫我大姐了。”
白发老妇叹息一声道:
“事隔七十年,过去的早已过去了,现在咱们都已经是风烛残年之人,大姐又何用耿耿於怀?”
缎袍老婆婆冷冷一笑道:
“说得倒是好听,你既还承认我是你大姐,又说当年七姐妹门是咱们七个姐妹首创的,当年我还是一门之主,那好办,目前你已经走火入魔,又自称是风烛残年了,你把渔山岛交出来,由大姐来接管好了。”
白发老妇听得一怔,说道:
“大姐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我哪里说错了?”
缎袍老婆婆冷声道:
“你既然承认我是昔年一门之主,我让你当了七十年七姐妹门的门主,你走火入魔,不能管了,把门主还给我,这有什么不对?”
白发老妇道:
“我早已不管事了,现在这里都由凤娘作主,大姐回来,我自然欢迎;但咱们都已老了,这岛上的事,应该由后辈来管,大姐怎好再从后辈手里接过去呢?”
“这有什么不可以?”
缎袍老婆婆忽然尖笑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说要管,谁敢说一个不字?”
“不行!”白发老妇脸上突然现出坚毅之色,冷然道:
“大姐既已脱离七姐妹门,岂能重掌本门?做妹子的不能把此岛拱手让人,更不能把本岛基业,落入邪恶之手。”
“这恐怕不成吧!”
缎袍老婆婆微哂道:
“别说你已是走火入魔之躯,就算你功力仍在,我既然说出了,也非接管不可。”
白发老妇气愤的道。
“那除非大姐先杀了我。”
缎袍老婆婆大笑道:
“七十年前,咱们姐妹之情已绝,你当我不敢杀你吗?”
狄明扬听了半天,才算听懂这缎袍老婆婆原是昔年七姐妹中的大姐,七十年前,不知为了什么,脱离七姐妹门而离去,却在七十年之后又来觊觎渔山岛。
这就站起身道:
“老婆婆,不可,不可,古人有两句诗,叫做,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大急,二位……”
缎袍老婆婆喝道:
“小孩子,老身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余地?站开去!”随手一拂,一阵潮水般的暗劲,直向狄明扬涌了过来。
白发者妇喝道:
“你怎么向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下手?”一面急急叫道:
“小哥快到老太婆这边来。”
狄明扬是个生性倔强的人,他没有后退,只是运气凝立,待得那股暗劲涌到,左手一沉,往前抬起,右掌竖立肩头,向外推出。
这一招使的是峨嵋掌法中的“如来金印”,一承一拍,(左手承接来势,右手拍出,采取攻势)但这种招势,只能用放功力相等的人,你攻来的我接住,同时以攻还攻,我也还击你一掌,如果对方功力比你高出甚多,你用两只手都未必接得下来,何况只用一只手,而另一只手还要分出一半力道还击过去,岂非太不自量力了?
青衣妇人看他使出这一记“如来金印”,心中暗暗叫了声:“要糟!”身形一晃闪到狄明扬身侧,准备在狄明扬不敌之时,她也只好硬接大师伯一招了。
这一往一来,快速何殊闪电?狄明扬左手抬处,居然把缎袍老婆婆的一股暗劲接住,但他右手拍出的掌风,也是一团无形的暗劲,直向缎袍老婆婆当胸撞去。
缎袍老婆婆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居然能接得下她五成力道的一记掌风,还有余力发掌还击,等她发觉对方这小伙子的掌力暗劲,居然来势极强,不在自己之下,急忙左手一拂,宽大衣袖朝前挥了出去。
但听一声裂帛似的轻响,两股暗劲交接上了,居然谁也没有把谁震退。
这下直看得在场的人莫不大为惊诧!
就是缎袍老婆婆也睁大了眼睛,两道寒电般的目光直注着狄明扬,同样感到无比的惊奇。她九十出头了,练了七八十年的武功,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居然能接得下她五成力道的掌力?
其实狄明扬体内的真力,远超过八九十年,真正的说起来,只怕缎袍老婆婆的内力,都不如他呢!只是狄明扬练功日浅,还无法把体内的力道,全部发出来而已!
刚才缎袍老婆婆只是随手一拂,发出来的,最多也不过四五成力道,狄明扬下沉的左手,往上抬起,差不多也使出了六成力道,正好把对方的暗劲接下。
狄明扬直竖肩头的右手,朝前拍出,同样使出了六成力道,缎袍老婆婆再拂左袖,也不过使了五成力道,是以双方劲力,差不多旗鼓相当。
缎袍老婆婆望着狄明扬冷冷的道:
“好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狄明扬道:“在下狄明扬。”
缎袍老婆婆又道:“尔是何人门下?”
狄明扬想到自己只是武老人家的记名弟子,说出也不好听,据武老人家说,好像自己日后另有师傅,这就大声道:“我没有师傅。”
缎袍老婆婆只当他不肯说,怒笑道:“老婆子会看不出你的路数来么?”
喝声出口,左手轻轻一抬,手掌转动之间,就拍出了七掌。
狄明扬从来没有和人动手的经验,有之,就是上次和铁背田驼的一场拚搏了。
那场拚搏,对他来说,实在获益非浅,他对武老人家札记上所记载的七十二散手,有了一次试验的机会,也获得了实际的经验。
此时看缎袍老婆婆挥手击来,他也毫不客气,立还颜色,左手一连划了五个圈,右手单掌直竖,笔直推出。
这是武当“两仪掌”中的一招“寒悔迎春”,居然把对方攻来的七掌全化解了。
缎袍老婆婆七掌出手,岂会就此住手?右手一转,又是七掌跟着劈出。
狄明扬接连使了“云龙现爪”,“左右逢源”,“彩云聚顶”,“直破天门”、“赤手缚龙”,最后五指一翻,使出田驼传他的点穴手法,骄起食,中二指,朝她“曲他”,“臂糯”二穴点去。
双方出手奇快;但狄明扬这两指点出,居然指风嘶然,两缕劲急内劲,箭一般从指头射出。
缎袍老婆婆连发了十四掌,依然没有占得上风,尤其狄明扬使出来的招式,有武当,昆仑、八卦、崆峒诸家的手法,几乎像是大杂烩,依然丝毫看不出他的路数来。
尤其最后这两指,极似河西沈家的“绝户指法”;但指风能射出数尺来远,当今之世实在很少有人能够臻此境界了!
她越打越气,手上真力也愈来愈强,狄明扬一个接应不暇,突觉左肩如中重杵,砰然一声,被打了一个筋斗,翻滚出去四五步远。
缎袍老婆婆因以她的身份,竟对狄明扬发出一十四掌之多,心头自然大为愤怒,这一记使的“摔碑手”,几乎已使了八成力道,心中暗道:
“这一招纵然不至要了这小子的命,但也至少要他好一会爬不起来。
青衣妇人见状大惊,她怕缎袍老婆婆出手追击,慌忙一闪身挡在狄明扬身前,一面叫道:
“大丫头,快过去看看狄相公伤到哪里没有!”
萧湘月(大姑娘)答应一声,急忙走了过去,问道:
“狄相公,你……”正待伸手去扶。
狄明扬没待她说完,已经一跃而起,笑了笑道:
“没什么。”
缎袍老婆婆一见青衣妇人拦在狄明扬身前,不觉冷冷一哂道:
“你胆子不小,居然敢拦在我的面前!告诉你,老婆子若是存心伤他,凭你这点微未之技,能拦得住我么?”
这时狄明扬已经跃了起来,哼道:
“你也没有伤得了我,少冒大气了。”
缎袍老婆婆突然面露杀机,沉喝一声道:
“你死定了!”扬手一掌朝他拍了过去。
狄明扬听得不觉有气,这一动气,顿觉全身真气蓬勃,大声道:
“你一大把年纪,开口就说我死定了,我死定了什么?”
胸膛一挺,同样挥起右手,朝前迎击出去。
这一瞬间,只觉全身汹涌的气势,循臂而上,都涌向了手掌。
白发老妇见状大惊,急忙喝道:
“接不得!”
但狄明扬挥起的手掌已经迎了出去。
缎袍老婆婆这一拿上差不多用了八九成力道,眼看狄明扬举掌迎击过来,心中还暗暗冷笑:这小子真是不知死活!
心念未已,两股掌力已经接触上了,但听蓬然一声大震,缎袍老婆婆白发飞扬,一身缎袍被掌风吹得猎猎作声。
狄明扬居然也没被震退,依然好好的站在那里!他连自己也不知道使出了几成力道,只觉对方掌力虽重,还是被自己接下来。
他当然更不知道普天之下接得下缎袍老婆婆一掌的人,已经是寥寥可数,能够接下她这一掌,若是传出江湖,当可使天下为之震动!
这下直看得自发老妇和青衣妇人全都耸然动容!
缎袍老婆婆自然更为震惊,暗道:
“这小子哪来这般深厚的内力?方才自己只使了五成力道,他虽然接下了,但也不见得强过自己,这回自己已使了八九成力道,应该可以压制他的,他居然又接了下去,好像他的内力,竟在这前后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又增强了甚多。自己若是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收拾不下,还想接管渔山岛么?”
心念这一动,登时杀机大炽,口中沉喝一声:“很好!你再接老太婆一掌!”
双手互搓,右手直竖,又是一掌朝狄明扬当胸推来。
她这一记上,自然提聚了十二成力道,准备把狄明扬活生生的击毙,方消胸头之气。
狄明扬和她对了一掌,觉得这老婆婆除了面色狞厉,掌力虽重,也不过如此。
他有了前面接下这一掌的经验,觉得只要自己提起气来,全身力道就会循臂而上,一直到达手掌之上,因此也毫不把对方放在心上,大声道:
“再接就再接,在下还怕你不成?”
他觉得自己甚是理直气壮,话声出口,又和方才一样,吸了口气,顿觉有股在体内澎湃的真气,果然又被自己提了起来,循臂直上,向手掌心涌去。
前文已经说过,缎袍老婆婆活到九十出头,练了七八十年的武功,再多也只有七八十年的功力罢了。
狄明扬吸取了两位密宗顶尖高手的内力,差不多已在九十年以上,何况又喝了一肚子的蝙蝠血,据武大先生的估计,这蝙蝠王少说也有五百年了,这股血,气,都在狄明扬的体内,只是他还不能完全运用而已。
早先他和田驼动手之时,虽然激发了他体内的真气,也稍稍学得一些运用的技巧,该说还不十分纯熟,这回他和缎袍老婆婆接连对过几掌,尤其方才缎袍老婆婆说他“死定了”。
听得狄明扬心头有火,更激起他体内尚未运化的全部气机,一齐涌向了手臂。
他有了这一次的经验,才发现只要心念一动,提起气来,真气就会循臂而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掌到底凝聚了多少成力道,反正一吸气,体内就会有股汹涌奔腾之气涌上来。
如果说先前那一掌涌上来的只有七成力道,那么这回有了吸气的经验,涌到手上来的,就比上次要多得多!
白发老妇双目如电,乍观缎袍老婆婆双手互搓,心头更急,大喝道:
“大姐,你怎么跟一个孩子使出‘青煞掌’来了?”
原来缎袍老婆婆这双手互搓,一只手掌色呈淡青,正是‘青煞掌’已练到炉火纯青之境!
缎袍老婆婆呷呷尖笑道: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这小子非死不可!”
这回缎袍老婆婆的这一掌,看去好像毫不费力;但却有一股澈骨奇寒的阴气,暗暗袭到狄明扬的身上。狄明扬汹涌内劲,也正好从掌心涌撞而出。
缎袍老婆婆击出的是十二成“青煞掌”,不带丝毫风声,狄明扬从掌心涌出的内力也没有凛烈掌风;但两股潜力一经接触,空气中间,就会发生出爆响来!
但听“轰”的一声,紧接着旋风如卷,一阵哗啦啦巨响,精舍椽子断折,屋瓦齐飞,屋顶都被暴发的旋风撞了一个大洞,屋中灰尘如雨!声势骇人之极,屋中的人不禁都变了脸色!
缎袍老婆婆被震得连退了三步,她呆得一呆,双手扶着两个红衣女孩肩头,冷冷一哼,喝了声:“走!”
三道人影在弥漫如雨的灰尘中,从被旋风冲破的屋顶窟窿冲天直上,霎时走得无影无踪。
狄明扬也被这份声势给楞住了,他不知道这一掌是缎袍老婆婆胜了,还是自己胜了?这揭开屋顶的掌力,是自己的,还是缎袍老婆婆的?一时只是怔立当场,也不知说什么好。
屋中四人全闹得个满头满身的灰尘,现在尘埃渐渐落定。
大姑娘萧湘月急忙走过去替白发老妇掸掉头上和身上的灰尘。
狄明扬歉然道:
“在下没想到会把老婆婆的精舍都毁了,真是抱歉得很!”
“哈哈!”白发老妇忽然大笑道:
“真想不到小哥一身功力居然不在武子陵之下,这就对了,武子陵自己不能来,才会要你来的了!”
青衣妇人道。
“师傅,狄相公接了一记‘青煞掌’,不碍事吧?”
白发老妇含笑道:
“青煞掌击中人身,登时会血气凝结,脸色铁青,全身发冷,你看狄小哥脸上可有这种现象么?”
青衣妇人转脸朝狄明扬看来,问道:
“狄相公身上可有不适之处吗?”
“好像没有。”狄明扬道:
“方才那老婆婆的掌风,逼近之时,在下感到她掌风之中似是含着一股阴寒之气,但后来在下却觉得体内十分舒适。”
青衣妇人听得大感惊讶,忖道:
“他居然会不惧‘青煞掌’,这倒是奇事!”
她不知狄明扬服了蝙蝠血,体内热毒,虽经三颗雪莲子化去,但成了纯阳之体,‘青煞掌’阴寒之气,自然无法伤他了。
白发老妇含笑道:
“如果为师料得不错,狄小哥,你可知武子陵要你来看老婆子,究竟是为什么吗?”
狄明扬道:
“武大先生是要晚辈给婆婆切脉来的。”
“哈哈!”白发老妇笑着道:
“不对,不对!”
狄明扬道:
“那――”
不对,他就不敢再说下去。
白发老妇不待他说下去,接着道:
“武子陵和老婆子相识已有六七十年,老婆子自然深知他的脾气,他要你来看老婆子,而没有告诉你什么,那就是说他不好勉强你,等你见到老婆子,要老婆子亲口和你说了。”
狄明扬道:“老婆婆请说。”
“唉!”白发老妇忽然叹了口气,徐徐说道:
“老婆子一生无求放人,如今已经八十有九……”
她在言词之间,似有为难之色,是以底下的话,就没有再说下去。
青衣妇人道:“师傅,还是由弟子来跟狄相公说好了。”
狄明扬道:“老婆婆到底有什么事呢?”
白发老妇微笑道:
“好,那就由凤娘和你说吧,不过为师并无半点相强之意,让小哥自己考虑好了。”
她前面一句是跟狄明扬说的,后面的话,却是和青衣妇人说的了。
青衣妇人点点头道:“弟子省得。”一面转身朝狄明扬道:“狄相公,请随老身来。”
说完,举步往外行去。
狄明扬跟着她退出房门,来至外面堂屋。
青衣妇人抬抬手道:“狄相公请坐。
狄明扬暗道:不知她要和自己说些什么。依言坐下,抬目问道:
“岛主有什么话,但请明说好了。”
青衣妇人也在上首坐下,含笑道:
“家师一生从未求过人,但却有求放相公,家师因和狄相公毫无渊源,怕说出来,狄相公万一不肯,是以难以启口……”
狄明扬道:
“岛主好说,只要在下力能胜任,在下自当稍效绵薄,岛主但说无妨。”
青衣妇人面有喜色,接着道:
“家师练功数十年,三个月前运气入辟,狄相公方才已经切过脉了,家师走火之后,经络窒滞,无法运气打通经穴,老身是她老人家的唯一传人,也曾竭尽所能,希冀助她老人家一臂之力,冲开窒滞的经穴,但老身仅有她老人家一半的功力,她老人家自身尚且无法冲得开,老身自然也难以办得到了……”
她口气稍停,接下去道:
“狄相公虽然精通医理;但家师走火入魔之躯,恐怕药石也难以奏效。”
狄明扬道:“那要怎么办呢?”
青衣妇人道:
“方才狄相公和大师伯接连对了两掌,大师伯一身修为,少说也有七十年以上,狄相公居然能够接了下来,尤其大师伯的‘青煞掌’也伤不了狄相公,足见狄相公年事虽轻,神功盖世,家师走火窒滞的经络,如能有狄相公运用内力,替家师导引真气,就不难冲开闭塞的经穴了。这是不情之请,因为替人打通经络,最是耗损真气之事,不知狄相公肯赐助么?”
狄明扬还当是什么难题,原来只是要自己运用内力,替自发老妇打通窒滞的经络,要自己运气倒并不难;但打通经络,不知要如何打通法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青衣妇人看他只是沉吟不语,含笑道:
“狄相公如有为难之处,那也不要紧,老身也只不过和狄相公商量而已,狄相公不用介意。”
狄明扬脸上一红,说道:
“不是的,在下方才说过,只要在下能力所及,自当效劳,要在下运用内力,那倒并不困难,只是……只是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替老婆婆打通经穴?这个在下并没有试过,不知会不会做……”
青衣妇人笑了笑道:
“狄相公只要肯了就好,老身会教你如何运气的。”
狄明扬道:
“有岛主指导,在下就不怕了。”
青衣妇人站起身道:
“好了,事不宜迟,狄相公,那就随老身进去吧!”
两人回入房中,青衣妇人喜形放色的道:
“师傅,狄相公答应了。”
白发老妇含笑道:
“小哥,可真不好意思。”
狄明扬道:
“在下不会打通经穴,还要岛主指教呢!”
白发妇人道:“那就请狄相公施为了。”
青衣妇人道:“狄相公,你用手掌按在家师背后‘灵台穴’上,然后缓缓运气,发劲吐出,把真气从掌心透人家师的穴道,吐气要缓慢,不可间断,家师体内真气,自会和你会合,引导你的真气运行冲穴的。”
狄明扬点头道:“在下省得。”说着,举步走近床前,伸出手去抵住白发者妇的“灵台穴”上。
白发老妇早已瞑目坐定,不言不动。
青衣妇人道:“好,你现在可以缓缓运气了,透过掌心运送过去……”
狄明扬点点头,他方才和缎袍老婆婆对了两掌,学来的经验,只要自己吸一口气,就会把体内的真气一起朝手臂涌了上来,涌向手掌,透掌而出,这回青衣妇人一再叮嘱要缓缓运气,他知道这是替白发老妇打通经络,大意不得;但他并没有这种经验,这一吸气,一股汹涌的内劲,果然又很快涌了上来,朝手臂,掌心涌了出去。
白发者妇坐着的人,身躯猛然一震,口中啊了一声:“慢点,太快了……!”
话声未落,已经从喉头涌出一大口鲜血!
青衣妇人急道:“狄相公,快住手,是你用力过猛了!”
狄明扬吃了一惊,急忙停住,问道:“老婆婆,不要紧吧?”
白发老妇内腑受到剧震,她早已知道狄明扬内力浑厚无比,但心中也不禁暗暗奇怪,忖道:“这小哥是天赋异禀,还是无意中服了仙草灵药,有如此强大的内力,却不会运用!”
她缓缓纳气,总算把翻腾的血气渐渐平复下去,一面说道:
“小哥不能把运起的内力,一起送过来,老婆子走火之躯,如何受得了?这要慢慢的来,把内力不绝如缕,缓缓送出,老婆子才能用内力接引你输入的内力,导气下行。”
狄明扬脸上一红,说道:
“真对不起,晚辈一吸气,那股气就一直涌上来了,晚辈不知如何控制才好。”
青衣妇人含笑道:
“狄相公,你要一心专注,吸气的时候,要心里忖着要细要长,只要使十分之一的内力就够了,这样涌上来的内力,就少了,然后要越慢越好,缓缓送出。”
狄明扬点头道:
“好,我再试试!”
说着又用手掌抵住了白发老妇的“灵台”穴,依着青衣妇人说的,心中一心一意的想着吸气要细要长,这一如法施为,吸上来的内力,果然减少了许多,然后把内力极其小心缓慢的送了过去。
这回果然不绝如缕,源源从掌心透出。
他跟武大先生读了不少医经,对人身十二经络,自然十分清楚,白发老妇凝神运息,以本身内力,引着他输入的内力,导向足太阴经。
狄明扬道:
“老婆婆这是足大阴经了?”
青衣妇人忙道:
“狄相公,不可说话。”
不过顿饭时光,白发老妇足太阴经闭塞了的经穴,果然一个接一个的冲开,直至整条经络全已打通,才长长吸了一口气,说道:
“好了,小哥,辛苦你了。”
青衣妇人惊喜的道:
“狄相公可以收手了。”
狄明扬依言收回手掌,问道:
“老婆婆不是还有一条足阳明经没有打通么?怎么不要打通了?”
白发老妇含笑道:
“能够打通一条,已是叨天之幸,你也该去休息了,还有足阳明经,明天再打通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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