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塌上,依稀似乎横放着三个人影,因相隔较远,又有怪人挡住视线,瞧不真切!但可断定,这三人准是崔慧、上官燕、和泰山一鹰祝鹰扬无疑。
梅三公子瞧到三人影子,心中反到大定。暗想看情形,他们敢情全被点了穴道,尚无性命之忧。那长发怪人,武功虽然极为厉害,但自问还足可对付。
他这一阵沉思,长发怪人似是已瞧出梅三公子心意,突然脸露狞笑,后退了三尺,厉声喝道:“年轻人,你想在我老婆子手里,把人救出,这是作梦!如再妄动一步,看我先震死他们。”
说着扬起枯瘦右爪,对准三人,作势待击。
梅三公子见她退时身法,快得出奇,说话又满脸狞恶。
此类怪人,性情凶残,说得出,自然做得到。
心头一急,蓦地目射奇光,大喝一声:“住手!他们三人,身负重创,功力全失,你劫持来此,意欲何为?”
他凛若天神,大声一喝,这股声势,居然使长发怪人愣得一愣。
右爪缓慢的收了回去,忽然轻轻叹息一声,柔声说道:“年轻人,别急!我老婆子,因适才瞧出两个女娃儿,似乎是中了金线桃花蛊毒,刚服下‘百毒散’,功力尽失,另一个也内创初愈,元气未复,这才把他们一齐抱来,意在施救。”
梅三公子方才下洞之初,即被对方骤起袭击,出手歹毒,目睹她这付狞恶丑怪之状。
把三人抱来,说是为了施救治疗,如何肯信?不由剑眉一轩,微哂着道:“如此说来,你倒是一番好意,不过,我两个妹子,确实中了金线桃花蛊毒,但服下‘百毒散’已有四五个时辰,目前功力虽失,再有一两个时辰,即可复原。至于这位祝兄弟,刚才身受五阴截脉,也经小生打通他全身经络,伤势已愈,只要静心调元,也不难康复,那么这三个人,就交小生带出去罢!”
长发怪人睁着一只独眼,听到后来,突然狞笑一声,忿忿的道:“难道是我老婆子骗了你不成?”
枯瘦双爪,举胸作势,似欲突起发难。尤其目光之中,隐隐充满了怨毒之色!
梅三公子因对方喜怒无常,早已心存戒备。左手当胸直竖,右臂外圈,把“般若神功”
暗暗运起。此时眼看对方发难在即,仍旧渊停岳峙,夷然而立。
长发怪人瞧了梅三公子一眼,忽然又幽幽一叹,双爪逐渐下垂,轻声说道:“年轻人这也难怪,别说我老婆子边付凶残丑恶面目,你不肯信我之言,即在十年之前,只要你知道我的来历,恐怕更难相信。其实,我所说的,却是真话。不错!我老婆子救助他们,出发点原是为了自己,但这是因为我老婆子,一生从不受人之惠啊!”
她似乎是勾起了凄凉往事,黯然长叹,又恨毒切齿!
一声比鬼哭还要难听的长笑之后,突然问道:“十年了,年轻人,这时间算不算短?我老婆子蛰伏地穴不见天日,我是如何指望我能够帮助了这个人,然后人家也能够帮助我出困而去……”
梅三公子心中暗暗奇怪,寻思根据方才自己曾接她一招而言,此人功力之高,断断不在红灯夫人之下,而且也许尚有怪异手法,没有使出。
按理,别说区区地穴,那里困得住她?但偏偏被困了十年,听他口气,似乎出困又非有外人协助不可,这倒真使自己大惑不解。
想到这里,只听长发怪人续道:“这两个女娃儿,你说得不错,她们中了金线桃花蛊,已经服下‘百毒散’,蛊毒业已泻清。六个时辰之内,服药之人,手足疲软,身如瘫痪,须候六个时辰之后,药性稍解,身子才能恢复过来。但其实六个时辰之后,身子恢复,不过是指手足身子能动而已,一个普通不会武功的人,身子手足,不是也会动吗?是以六个时辰之后,可以说手足身子恢复了行动,但不是练武之人的恢复功力。‘百毒散’配制之初,是为了专泻百种剧毒,其中一味主药,泻毒虽具神效。但因赋性太猛,服下之后,对脏腑英精,尤其是内家真气,消损过钜,是以六个时辰之内,身如瘫痪,要恢复十年心血,谋求补救,又配制了一种大补真元的‘补天髓’。在服下‘百毒散’六个时辰之后,再服此药,再有六个时辰,不仅尽复功力,而且更能胜过以前。练功之人,服上一丸,少说也抵得上一两年功力。不过此药配制,比‘百毒散’更为困难,而且当年老婆子极少使用‘百毒散’。就是使用,也只是普通之人,用不到‘补天髓’,是以连老鬼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梅三公子听得心头一动,急着问道:“你……你就是苗疆……”
他觉得“毒妇”这两个字,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苗疆毒妇!”
长发怪人接着他口气,说了出来。
突然一阵桀桀怪笑,声音冷峻得使人刺耳,异常难听,似乎她有着无比的痛苦和无限的愤怒。
但大笑之后,口气又缓和了下来,道:“我老婆子就是苗疆毒妇,十年了,苗疆毒妇与世相遗,已经十年。年轻人,你还知道这个名称?唉!你是那一派高人门下?”
梅三公子觉得此人忽喜忽怒的性格,也许是受了某种重大的刺激。
不由心生悯怜,闻言含笑道:“小生梅君壁乃是天台门下。”
“天台!”
苗疆毒妇似乎微露不信,因为她从没听过这个门派,但她点着头道:“年轻人,你这身武学,着实惊人,能接得住我老婆子玄冰爪五成力道,当今武林,也屈指可数。如此看来,我老婆子今日当真能够脱困而出了?”说到这里,奇丑无比的脸上,黑皱鸡皮。居然绽出喜容。
梅三公子忍不住问道:“凭老前辈的身手,目前武林,足可抗手无人,这十年岁月,潜隐在阴暗潮湿的地穴之中,难道真是被人加害囚禁的吗?如果确有用得着小生效力之处,自当略尽棉薄。”
苗疆毒妇闻言之后,似乎极为感动,全身一阵痉挛,突然冷哼了一声,道:“我老婆子虽然幽伏十年,渡过暗无天日的日子,但我老婆子生平不受人惠。年轻人,你就是有意相助,我也无法接受。”
梅三公子微微一怔,暗想这倒好,方才明明是你口吻之中,暗有求助之意。怎地待自己说出口来,反而又被你断然拒绝,看来此人当真怪癖得太以不通人情。
心头虽然嘀咕,口中却道:“人类本有互助的天责,小生如能效劳,也算不得受惠,老前辈何用挂齿。”
长发怪人意似不耐,冷笑道:“我老婆子从不知道什么叫做互助,要我受人之惠,必须对方先受我之惠。我老婆子把他们三人抱来,正是此意。因为那两个女娃儿内脏真元,消耗过多,要恢复功力,必须在百日之后。在此期间,就和不会武功的人一样。而那个年轻人呢,也因身受重创,虽然被你打通经络保住性命,要想立即复原,确非我‘补天髓’不可!是以我先替他们服下丹药,恢复武功,然后替我去办一件事,那就不算我白受恩惠了。”
梅三公子忽然想到石榻上三人,还被苗疆毒妇点着穴道,没有解开,连忙说道:“老前辈既有用他们之处,还请先把穴道解了再说。”
苗疆毒妇冷冷的道:“你可是要我解开他们穴道。是么?老实说,他们已服下我的‘补天髓’,又经我点了睡穴。此时药力正在发开,只要一觉醒来,功力即可全复了。”
她说到这里,低头沉思了一会,突然独眼中一道冷电般目光,又缓缓地盯着梅三公子脸上,咧嘴笑道:“我老婆子十年黑暗光阴,也忍了过去,怎地今天却一刻也耐不住起来?年轻人,我想你们也许另有要事,不能为我耽搁得太久,何况对头武功,也极为高强。本来我老婆子预备等他们三人醒来,再化上几天时间,传他们几手克制对方的武功,再替我前去办事。但经我仔细考虑,以你的身手,就不须多有耽搁,准能手到成功。是以想在他们未醒之前,请你代劳,等他们醒转,你也正好替我办完事情,就好一同上路。不过我前面说过,老婆子生平从未央求于人,誓不受人恩惠,是以迟疑不决。”
梅三公子不由暗暗好笑,方才自己说了,她又不愿意,这会她却自动提了出来。
对了!她自知功力并不能胜过自己,敢情要把三人留为人质,待自己替她办完了事,才肯放人。
那么这件事,定然十分棘手,不然,以她的武功,怎会幽居十年,还等待别人去替她办呢!
“老前辈只管吩咐,除了丧天害理之事,小生无不遵命。至于从不受人恩惠,那么你替他们服下‘补天髓’恢复功力,就是先赐了恩。小生就算是替他们代办的好了。”
梅三公子话刚出口,只听苗疆毒妇重重地吐了一个“不”字,道:“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怎能混为一谈?你替我老婆子办事,就得先受我的惠。这样罢!我老婆子在这里十年幽居,无意之中,竟然发现了武林数百年来,梦寐难求的四句歇语……”
她十分珍惜地把语头倏然停顿,但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这该说和我老婆子无缘罢!否则又何必等到十年之后呢?说实在,这十年来,我老婆子已受惠良多了。”
苗疆毒妇这段话,似乎是心口相商之词。
梅三公子听得十分糊涂,但又不好追问。
只听她突然坚决的道:“年轻人,你曾听说过‘洞中之洞,天外浮云’这两句话罢?”
梅三公子见她无缘无故问起这两句歇语,不知用意何在?连忙问道:“老前辈所说敢情就是指两件武林异宝?”
苗疆毒妇点头说道:“年轻人,你年龄不大,江湖上的事情,可知道不少!”
天晓得,她说自己对江湖上的掌故,知道得不少。
其实自己知道的,也就是这么一点!
梅三公子心念才转,苗疆毒妇却不容他开口,接着又道:“年轻人,你知道我老婆子的名号,当然也知道我的出身来历。我苗疆一系,襄以饲蛊喂毒,和培植各种毒草名闻遐尔。
不想岩寨老鬼凯觎我秘本“毒经”,不念夫妻情份,在茶饭之中,暗下了一种云贵深山中罕有的毒草“黑生草”。说起“黑生草”剧毒无比,服后使人皮肤立成漆黑,不能见到丝毫阳光,否则皮肤寸裂,七孔流血而死。他虽然把我锁入密室,但知我武功仍在,只在隔室讯问,要我交出“毒经”。那知我老婆子当天晚上,便逃出密室,原想在山上找到几种专解“黑生草”毒的药草,再觅地配制。不料这老鬼发觉我逃出之后,既惊又怕,随后紧紧追来,这样我们就在山谷打了一两个更次,还分不出胜负,眼看见东方即将发白。如果我再不能取胜,一经阳光照射,便是死亡。当下在情急拼命之下,老鬼竟中了我一招玄冰爪,负伤遁去,我也时间迫急,无暇采药,匆忙奔走。在无意之中,发现了这个枯藤古洞,就隐身入内。那知附近山头,根本就没有那几味主药,而原先产药的山头,也经老鬼连根挖去,一株无存,致我每夜跑遍山野,依然空手而返。老鬼知我隐身在附近岩洞,心生戒惧,这就四处找寻,但始终没有发现我踪迹,以为我早已弃尸荒山。其实我老婆子自从发现了此处地穴,依稀觉得这洞在若干年前,似乎也有人住过,不然这方石榻,何以十分光滑?这就用心探究,果然在东首壁上,发现了四行字迹,每行四字,那是有人用金刚指写的。老婆子用手一摸,居然入石寻寸,此人功力之深,不禁使人咋舌!尤其那四句中的最后两句,竟是江湖上传言两件武林异宝之迹的两句歇语。而且同时石榻上也发现有手指写的字迹,略谓:“入此洞者,当为有缘,得传枯禅之法,渡一切苦厄。”接着下面就是详述枯禅坐法。原来枯禅功夫,一经坐起,即可不饥不渴,当年达摩祖师,面壁十八年,即是参的枯禅功夫。我老婆子也就仗着这枯禅之功。才能十年不死。”
她说到这里,突然问道:“年轻人,你知道那四句歇语,是写些什么?”
梅三公子摇头道:“小生不知。”
苗疆毒妇笑道:“那字迹还在东首石壁上,年轻人,这就是我老婆子先给你的惠赐,有缘无缘,就瞧你的造化。好!你这就先去瞧瞧,回头就好替我老婆子办事啦!”
梅三公子前些日子,听到江湖上人,为了两件什么异宝,争得天翻地覆。后来神偷钻天飞鼠,在外扬言,说宝物已为自己所得,又引起灯心和尚一干人的骚扰。但到底是两件什么东西?自己根本一无所知。
如今又听苗疆毒妇说起这两件异宝的四句歇语,居然题在这个地穴壁上,要自己先去瞧瞧,作为自己替她办事的交换条件。
自古至宝,唯有德者居也,自己原无求宝之念。但到底这四句歇语,写些什么?两件武林争传的异宝,又是什么?自己难得有此机会,倒也要见识见识。
一时好奇之心,促使他依言过去,往东壁上一瞧。果然这面石壁上,题着拳头大小四字一句,十六个大字:“一琼一文,在树之筋,洞中之洞,天外浮云。”
每字铁笔银钩,当真是用指头写成。
苗疆毒妇眼看梅三公子站在离壁一丈远近,凝目而视,并没有用手去摸。不由极感惊奇的问道:“年轻人,你瞧清楚了吗?”
梅三公子点头答道:“小生业已看清。”
苗疆毒妇不由赞道:“老婆子十年枯禅,才能在寻丈之外,看清壁上字迹。年轻人看来功力之深,竟然不在老婆子之下,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年老的,当真这辈子完了。”“好!
你既然看清楚了,那么我就没有平白受惠,你这就赶快替我办事去罢!”
梅三公子见她如此性急,就催自己动身。但要办什么事儿,依然没有说清。连忙问道:
“不知老前辈要小生办点什么?还没见告呢!”
苗疆毒妇想起自己果然还没说出原委,就催人快走,不觉也笑了起来,口气十分和婉的道:“老身真是急昏了头,说起来这并非难事。只因老婆子身中“黑生草”之毒,自己又无法配制解药,那岩寨老鬼,虽然没有得到秘本“毒经”。但昔年老婆子亲手练制的各种解毒丹丸,已悉数落入老鬼手中,其中一种叫做“白灵丹”的。就是专解“黑生草”毒的药物,此丹装在白磁小瓶之中,外有标签,极易辨认,年轻人能为我取到三粒,即可使我老婆子重见光明了。”
梅三公子听她说出所办之事,只不过要自己去替她取来三粒“白灵丹”,这事果然并非难题。
而且她十年幽居,不能一获阳光,自然十分痛苦,即使没有条件,自己遇上了,也是义不容辞之事。当下点头说道:“取药之事,小生准给老前辈办到就是!”
说完,微一提气,人就飘然直上,向洞顶窜起。这回可比来时快得多了,片刻工夫,便已爬上地穴,走入夹弄似的复室。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直贯耳鼓!
鼾声!又是他!
梅三公子对这声音,可说已是耳熟能详。心头不禁暗暗好笑,还说他是偷儿的老祖宗?
凭这像雷一样的鼾声,要是真去做小偷,保证十次就得有九次被人抓到。
心头想着,脚步并未走慢,一个侧身,刚要从石缝中闪出身去。
蓦觉微风拂面,自己脸上,好像被冷冰冰东西,拂了一下。心头一惊,赶紧挥腕封去,却空无所有。
室外鼾声,依然呼噜呼噜的合着节拍,声声传来!
咦!自己怀中,怎么沉甸甸的,好似有物。
伸手一探,不由更是怪异,怎么怀中多了一块比拳头还大的石块?敢情是方才在地穴中爬出来的时候,无意滚入的,正要随手丢下。
猛觉脚下又有东西绊了一下,差点上身往前冲出。连忙站停身子,用脚一踩,又是空空的,那有什么东西绊过脚来?
梅三公子心中一凛,知道有人暗中戏侮。
可是运目四顾,这东凸西凹的石壁两面,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再一细听,鼾声依然呼呼直响,足见戏弄自己的,又并不是老偷儿!
此人是谁?他陡的左掌直竖,外圈右臂,正待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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