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才能、学识和自信
鄂尔泰等编纂的《清世宗实录》介绍书主:
天表奇伟,隆准颀身,双耳半垂,目光炯照,音吐洪亮,举止端凝。……幼耽书诗,博览弗倦,精究理学之原,旁彻性宗之旨。天章濬发,立就万言。书法遒雄,妙兼众体。每筹度事理,评骘人才,因端竟委,烛照如神。韬略机宜,皆所洞悉。
人臣论君主多有谀词,鄂尔泰等对他们的君主自也难于例外,不过所说他的才能倒基本上合于雍正的实况。他说话声音很高,有朝鲜文献可作佐证。《李朝实录》记载该国使臣李樴于雍正元年回国,向国王报告,亲见雍正“气象英发,语言洪亮”。“气象英发”的赞美之词,不应当是虚誉。
雍正自幼,受严格的教育,掌握了满文和汉文。他当皇子时闻长,尽有时间读书,他自己说:“幼承庭训,时习简编。”登极之后,为了“敷政宁人”,继续学习,举行经筵。他把儒家的“四书”、“五经”烂记于胸,并有自己的理解,不像章句腐儒,咬文嚼字,在儒家圣贤的字句里转悠,毫无发明创见。他对这种人也很看不起。如前述对会试“士人当有礼义廉耻”论题的试卷表示不满,说那些贡士们的见解都是老生常谈,“识量狭隘”。五年(1727年)八月初六日经筵,讲官邓德、蔡世远讲解“文行忠信”,雍正批评说,讲章内将文、行、忠、信分为四端,缺乏贯穿的解释,他认为:“仁义道德之理见于词章者为文,见于躬行者为行,实有诸己则为忠,诚孚于物则为信。分之固为四端,合之则此一理,圣人四教,即谓之一教亦可。”他把仁义道德的观念贯穿于文行忠信之中,即以仁义道德解释文行忠信,使它们凝为一体,就比那些章句经师讲解高明了。雍正又说,在书经讲义里,谓人君以天之心为心,臣下则以君主之心为心,他认为这同君臣一德一心观念不合,君臣都要以天心为心。臣下以君主的意愿为意愿,本来就是要忠君,现在以天心为心,要对天负责,对臣子的要求更高了。对于儒家讲的智、仁、勇,雍正也有他的理解,他说:
圣人统言智、仁、勇,乃一贯之义,如遇有益于民应行之善政,见得透彻,即毅然行之,则是勇以行其智,勇以全其仁,智仁勇未尝非一事,若将三字误会,恐涉于匹夫之勇,妇人之仁,奸徒之智,反将圣人之言误解矣。
他看清智、仁、勇三者的联系,以其之智,认识教和刑的相辅相成关系,所以他“治天下,不肯以妇人之仁弛三尺之法”。
雍正因熟于儒家典论,所以能熟练地应用它“敷政宁人”,教育臣下。如在豫抚石文焯二年(1724年)二月的一份奏折上批道:“谚云说得一丈,不如行得一尺,宣圣所以听言必观行也。积年老吏之习,不合封疆重任之体,总要规模弘阔,志虑精白,不屑于市恩避怨,方为无忝厥职”。用孔子的话教他改变积习,言行一致。一次石文焯奏报严查白莲教事,雍正批示:“涓涓不塞,流为江河。所以圣人谨于防微杜渐,若不除之于早,其害必致蔓延,此事慎毋泛泛视之,一者整齐风俗,洁清地方,二者抑邪扶正,消弥祸患于未形也”。山东巡抚岳濬折奏给予赴粤教种旱田的农人的旅费及家口安置情形,雍正要他从丰赡给,朱批说:“孟子云上农夫食九人,则是众口所赖者,惟此一夫,今离乡远出,所给银两办装可矣,养家之资或恐不敷耳”。七年(1729年)六月初四日,广西巡抚金鉷请安折得到的朱批是:“朕躬甚安,今岁愈觉健壮,此皆蒙我皇考圣灵佑庇之所致。诗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朕三复斯言,增感曷已”。
经学、史学是相联系的,雍正也很熟悉历史,在位期间,能吸取前代经验,改善和加强他的统治。清朝以前,对历代帝王的崇祀,只及开创之君21人,从祀的功臣也只有39人。雍正认为那些虽非创业的君臣,也有统治经验值得吸取,值得尊崇,他说:
三代以上,若夏启之能敬承,殷之太甲、太戊、武丁,周之成王、康王、宣王,颂美诗书,光耀史牒。三代以下,英君哲后,或继世而生,则德教累洽,或间世而出,则谟烈崇光,胥能致海宇之乂安,跻斯民于康阜,嘉言传于信史,善政式为良规。至凡蒙业守成之主,即或运会各殊,屯亨不一,苟无闻于失德,成帝命所宠绥。
至于历代名臣:
亦皆川岳钟灵,为时辅佐,功在社稷,德协股肱,比诸从龙之彦,何多让焉。
因此,增祀守成的帝王143人,功臣40人,并作《历代帝王庙碑文》,以记其事。魏征谏唐太宗,上“十思疏”,希望君上知足自戒,止兴作以安民,谦冲自牧,慎始敬终,虚心纳下,去谗邪,慎刑法。雍正认为魏征君臣论治,需要吸取,亲书“十思疏”,置于屏风,朝夕观览,又亲书多幅,颁赐给田文镜等宠臣,以便君臣共勉共励。他如评论历史人物、事件、制度,以之训诲臣下尚多。如赐户部“九式经邦”匾额,赐文以周制要求户部忠于职守:“《周礼》以九式之法均节国之财用,职綦重焉,尚其平准出纳,阜成兆民,毋旷乃守。”
雍正倡三教同源之说,学兼佛老。他能崇佛用佛,乃因通于佛学。
在自然科学方面,雍正说在皇子时代,奉其父之命,教习裕亲王福全之子保泰“经书算法”。那时保泰年轻,所学算法,不过是初等的,雍正本人对此所知有限。大体说来,雍正的自然科学知识远不及其父,也不及于其兄允祉、其弟允禄等人。他迷信天人感应说,不可能深入钻研和相信自然科学;相反,他用自然科学的知识为他的敬天愚民政策服务,说制作天文律历,“用以敬天授民,格神知人,行于邦国,而周于乡闾”。
雍正极其迷信神鬼命运。办事一定选择黄道吉日,如岳钟琪西路军大本营迁移,由雍正看历书选定,通知移营时日。有的地方官赴任雍正也给他择定出发日子。他事事讲求吉祥如意,大臣出行,赐予如意,每到过年,诸王大臣向他进呈如意,“取吉兆之意”,从他这儿开始,形成了习惯,流传后世。他笃信八字。他知道年羹尧的八字,有一次年要进京陛见,雍正不允许,向对方说明原因是,“有看八字人说年熙不宜你来”。又告诉年:“你的真八字不可使众知之,著实审密好。番僧中镇厌之事,实不能侵正人,虽属荒唐,然亦说不得全无,未免令人心彰些。”这是怕被人知道八字,遭仇家厌胜。对厌胜之类的事,他是半信半疑,不过同臣民一样,对此类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以免不设防而遭到暗害。他又要求年羹尧把岳钟琪八字告给他。他还要鄂尔泰报告八字,回奏人觉得这是受到极大关怀,他则告诉鄂尔泰:因你身体弱,故要你八字,看你的寿数,今知竟是“大寿八字,朕之心病已全愈矣”。因信八字,和算命的结了不解之缘。有个浙江人史瞎子,名声很大,所谓“言休咎奇中”,有人把他推荐给雍正,大约奏对时说了不中听的话,发遣到辽左为民。
雍正文思敏捷,于日理万机之中,亲自书写朱谕、朱批,少则数字、数十字,多则上千言,都是一挥而就。他的朱谕,从存于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的所见,书写都很整洁,文字流畅,间有口语,很少涂抹。朱批、朱谕不是为作文,也不是为发议论,是处理政事,于行文之中,说明他对某事处理意见,全系政事内容,更可见他的才思和从政能力相一致。朱批、朱谕是这两方面才能的结合。兹录两份原件完好、便于识认的给年羹尧的朱谕,以见一斑。一件:
使臣中佛保等回来所奏之折,抄来发于你看。未出尔之所略。但你临行之奏,待他来人少轻淡之论,朕少不然。朕意仍如前番相待,何也?今换人来矣,想策汪疑根敦,与事无益,二者朕总实在推心置腹,不因彼变迁而随之转移,总以无知小儿之辈待之,体理复彰,你意为何如?再其所请求之事,逐款当如何处,将你意见写来朕看。他如此待留罗卜藏丹津之意,你意为何如?他的人来,一路上仍加意令其丰足感激,可速谕一路应事官员知悉。再他又向藏之论,此信未必也。可速速详悉逐条写奏以闻。特谕。
从原件可知,这200余字中,只抹去“料”字,改为“略”字,再则加了“如”、“此”二字。另有一件,原文是:
都中一切蒙古王子、台吉和喇嘛闻郭隆逆僧一事,皆大有敢怒而不敢言之色,此种愚顽总不论是非情理,迷惑于此无理之道者,实不可解。并拉什、特古特等闻之,皆为之辨(变)色,虽口中挫挣云是,光景甚属可笑。因此,朕之佛法实超出于此辈庸僧,时将正经佛法开导他们众蒙古王子、台吉等好几次矣。然皆有貌感而心不然之景。虽然你知道了,北边一带蒙古之众心亦不可不照顾。朕借此机会亦欲言明正经佛法,严敕喇嘛护教,当端其本,敬僧必择其人,连京中一切庸俗番僧,皆严示一番。特令你知道留心,但再若如有如前当行处,亦不可因此姑容。善后之策,甚属紧要,不可因小而误大,图缓而略急。朕之闻见,全谕你来,你知道后只管相时度机而行,你的见识再不得错的,朕信得及。
全谕约三百言,只涂改一字,添增十余字,雍正一日书写很多,因系处理政事,一定很认真,一定要深思。但一天处理那么多事,写那么多朱批、朱谕,不可能在每一篇上用很多时间。所以还是他才能出众,思路清晰,援笔立就。
康熙的儿子们多擅长书法,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王士禛看到允祉的作品,赞叹“遒美妍妙”,又说“东宫暨诸皇子皆工书如此,盖唐宋明以来仅见之盛事也”。这就把雍正包括在内了。雍正元年八月,《景陵圣德神功碑》碑文撰成,雍正命善于书法的允祉、允祐和翰林院中书法精妙者书写。他说自己学过康熙的书法,得到其父的“嘉奖”,这时也书写一过,以便与诸臣比较选择,以供刻石。他说这不是“自耀己长”,不过是为表示对其父的恭敬。显然,他自认为有精于书法的特长。据记载,康熙欣赏他的书法,每年都令他书写赐予臣工的扇面,多达一百余幅。他留下的手迹很多,大多是小字行书,今藏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的赐年羹尧宝石的朱谕、命宠信督抚推荐懂得医学的人的谕旨等原件,均可看出他运笔流畅、娴熟,结构严整,自成风格的书法功力。
说到雍正的政治才能,突出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比较了解下情,二是比较了解自己,三是建立在这种了解基础上改革政治的抱负。
雍正把他和康熙作了一个比较,说他事事不及其父,“惟有洞悉下情之处”,比其父高明。他认为康熙八岁即位,深居宫中,很难了解真实情况,因为“大小臣工方欲自行其私,又孰肯敷陈其弊;在朕居子臣之位,定省承欢,又有不便陈言之处。以朕为皇考之爱子尚不能言,则皇考果何从而知之乎?”而他自己则有藩邸四十余年的亲身阅历,了解官场和政治实施情况:“凡臣下之结党怀奸,夤缘请托,欺罔蒙蔽,阳奉阴违,假公济私,面从背非,种种恶劣之习,皆朕所深知灼见,可以屈指而数者。”他又因在藩邸时间长,阅历深,自认为“较之古来以藩王而入承大统,如汉文帝辈,朕之见闻,更远过之”。继位之后,他通过奏折制度,派遣侍卫和亲信私访,以及一般的官方公文等途径,了解吏治民情,比较多地把握真实情况。同时政事是他亲自处理的,事态的发展变化也就能在他的洞鉴之中。如程如丝贪婪案,为年羹尧所揭发,受蔡珽的阻挠,当年羹尧出事之时,雍正命石文焯往四川审理,石因过去同年有交往,这时更怕再审出实情,落个包庇年的罪名,就做出有利于程、蔡的报告。后来蔡案发生,要重审程案,雍正还打算派石文焯去,为了他能秉公审处,给他如下批示:
程如丝夔州惨伤私商一案,汝前番审鞠大有不协之处,今另行审查,或著汝赴川亦未可定。不必惊慌,朕谅汝彼时原有许多不得已处,虽然终受软懦依违之累,有失公正刚方之体,不合为蔡珽所欺,又欲避年羹尧向日之形迹,未免傅会其间,今恐逃坑复落堑矣。
虽然在这件事情中,雍正原有欲诛年而偏袒蔡、程之病,石迎合而为程开释,不能怪罪于石,但雍正了解石、年关系,洞察他的腑肺,分析他的思想入情入微,无不肯綮。雍正曾让署湖广总督福敏路过河南向田文镜转传谕旨,后发现有讹误,又命浙江观风整俗使王国栋路过开封时加以改正,田文镜为此折奏,说一般人只知“皇上操生杀予夺之大权而可畏,而不知皇上禀至圣至神之聪明而不可欺”。雍正实在了解下情,不易被臣下蔽锢。
雍正把他同其父作比较,也是对自身的了解,自云洞悉下情,是有自知之明的一个方面。他相信自己政治上成熟,意志坚定,一往直前实施既定的方针。五年(1727年),他说:
朕年已五十,于事务经练甚多,加以勤于政事,早夜孜孜,凡是非曲直尚有定见,不致为浮言所动。
他对自己的了解还表现在有较强的自信心上。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在直隶总督李绂的一份奏折的朱批中,极言自身的见识超过他的臣下。他颇有意思地写道:
尔自被擢用以来,识见实属平常,观人目力亦甚不及。朕但取尔秉彝之良,直率之性而已。凡聆朕一切训谕,如果倾心感服,将来智虑自当增长扩充。……尔诚不及朕远甚,何也?朕经历世故多年,所以动心忍性处实不寻常,若能精白自矢,勉竭同心合德之诚,朕再无不随事训诲玉成汝之理。倘以为能记诵数篇陈文,掇拾几句死册,而怀轻朕之心,恐将来噬脐不及。朕非大言不惭,肆志傲物,徒以威尊凌下之庸主,极当敬而慎之,五内感激,庶永远获益无穷,尔其钦承此谕毋忽。
要这有文名而又刚直的臣子服他,并非专恃帝王的权威,也非不知羞耻地大言不惭,他自信识见在被教导人之上,自信不是庸愚的人主,能够驾驭群臣。他认识自己的地位,懂得做皇帝的难处,他不止一次地讲“为君难”,如说:若对弊政不加改革,众人会说皇帝懈于政务,若竭力整顿,又会被人目为苛刻。对于言官的意见若不采纳,则是不能受谏,若以其言谬妄而加处分,则是堵塞言路,怎样做才好呢?他感到这是“为君之所以难也”。他因此铸造了“为君难”的玉玺。
这样认识自己的地位,有利于处理政事。他还知道在君主宝位上,要使自己政策正确,要真正吸取臣下意见,就要反对他们的揣摩迎合,为此屡发指示:“尔诸臣宜矢公矢慎,共襄盛治,嗣后务宜屏去私心,勿事机巧,凡事只求当理,即合朕意,逢迎之术,断不可用。朕在藩邸,洞悉诸弊,岂有向以为非,至今日而忽以为是耶!”
了解情况,认识自己,就可以制定比较切合实际的施政纲领、方针和政策,而且有能力有信心去实现。正因为他把握了康熙末、雍正初的政情、民情,懂得历史,具有“振数百年颓风”的抱负,才能够提出“雍正改元,政治一新”的奋斗目标,适时地要求臣下“将向来怠玩积习务须尽改”,从而进行了一番改革。
英国人濮兰德·白克好司讲到雍正的才智:“控御之才,文章之美,亦令人赞扬不值。而批臣下之折,尤有趣味,所降谕旨,洋洋数千言,倚笔立就,事理洞明,可谓非常之才矣”。杨珍认为雍正是一位善于观察与思考者。其思想的敏锐性以及思维广度与深度,都超过允禩、允禵等人。他们的中肯之言,可作为这一节的结束语了。
第二节 “朝乾夕惕”
雍正即位前几年,多次表示要勤于理政。元年(1723年),京口将军缺出,雍正命叫李杕署理,大学士票拟时误将张天植拟用为副都统署理京口将军,事情发觉后,大学士们自请交吏部议处,雍正因此教导他们认真办事,并自云年富力强,可以“代理”“大学士所应为之事”。二年(1724年),雍正向朝臣讲:
(朕)仰荷皇考诒谋之重大,夙夜祗惧,不遑寝食,天下几务,无分巨细,务期综理详明。朕非以此博取令名,特以钦承列祖开创鸿基,体仰皇考付托至意,为社稷之重,勤劳罔懈耳。
他感到维持清朝江山责任的重大,而新继统对臣工不熟悉,需要勤政治理。五年(1727年),雍正把他比较欣赏的疆吏朱纲用为云南巡抚,在朱纲陛辞时,作了可谓推心置腹的长谈,讲到继统初期的心情和情况:
初御极时,诸臣多未识面,朕费无限苦心,鉴别人才,办事自朝至夜,刻无停息,惟以天下大计为重,此身亦不爱惜。
其实,雍正的勤于理事,还不仅是初期政事没有头绪的形势所决定的,更重要的是,他健全奏折制度,又创设军机处,把辅臣进一步降低为“幕僚”,使自己一身兼国家元首和行政首脑两重职务,事务自然更加殷繁了。
雍正处理朝政,自早至晚,少有停息,大体上是白天同臣下接触,议决和实施政事,晚上批览奏章。即在吃饭和休息的时候,也是“孜孜以勤慎自勉,不敢贪图轻松安逸。年年如此,寒暑无间。六年(1728年)夏天,他写《夏日勤政殿观新月作》七律一首:“勉思解愠鼓虞琴,殿壁书悬大宝箴。独览万几凭溽暑,难抛一寸是光阴。丝纶日注临轩语,禾黍常期击壤吟。恰好碧天新吐月,半轮为启戒盈心”。雍正因早年夏天中过暑,以后形成畏暑的心理。这一年酷热之时,意欲休息,但一想到前贤的箴言,帝王的职责,就不敢浪费一点时光,又勉励自己警戒骄盈,去努力从事政务。次年又作《暮春有感》:“虚窗帘卷曙光新,柳絮榆钱又暮春。听政每忘花月好,对时惟望雨旸匀。宵衣旰食非干誉,夕惕朝乾自体仁。风纪分颁虽七度,民风深愧未能淳。”因此朝夕戒惧,不敢怠惰,时序的变化虽大,然而无暇也无心欣赏花木的繁荣。
晚间,也是雍正紧张的时刻,批览奏折,常常到深夜,搞得精力疲敝。他常把这种情形书写在臣工的奏折上:
日间刻无宁晷,时夜漏下二鼓,灯下随笔所书。
灯下所批,字画潦草,汝其详加审视。
灯下批写,字迹可笑之极。
又系灯下率笔,字迹更属可笑。
丙夜灯下逐条省鉴,一一批示矣。
因灯烛之下字画潦草,恐卿虑及朕之精神不到,故有前谕,非欲示朕之精勤也。
朱批是雍正勤政的最好记录。这一做法他一直坚持下去,虽然八年(1730年)以后,朱批分量有所减少,但他的励精图治的精神仍然洋溢其间。
雍正处理事务,非常认真。臣下的疏忽大意,草率从事,掩饰过愆,往往在他的精细之中被发现了。元年(1723年),年羹尧奏一折,大学士已经议复,后蔡珽有同样内容的折子,大学士没有察觉,又行上奏,雍正注意到了,批评他们“漫不经心”。同年,礼部侍郎蒋廷锡等书写追封孔子五世王爵诏,将“重道”二字误写,没有检查出来,雍正看题本时发现了,把蒋廷锡等叫到跟前,告诫他们“勿谓此等本章无甚紧要,朕不详览,嗣后当愖之”。五年(1727年),浙闽总督高其倬连着就福建水师问题作了两个报告,因路途遥远等缘故,后写的折子先到,雍正见了,因上有续报的话,追问是怎么回事。可见他不放过一个(滹)〔罅〕隙。七年(1729年),署理浙江总督性桂折奏侦稽甘凤池事,雍正阅后批道:“前既奏过,今又照样抄誊续奏,是何意见耶?”具奏人忘了这是重复奏报,日理万机的皇帝对其前折倒印象很深。福建巡抚刘世明没有及时对雍正的训令作出反应,雍正可不是说了话就置于脑后的,于是新的训饬就发生了: “朕日理万机,刻无宁晷,费一片心血,亲笔训诲之旨,竟一字不复,想汝终日在醉梦中矣”。雍正就是这样孜孜不倦地热衷于他的事务。他说:“朕于政事,从来不殚细密,非过为搜求也。”确实,他不是为挑蒋廷锡、高其倬、刘世明等错误,而是他本身办理认真,并以此要求臣下。
雍正在对朱纲说了他不惜自己身体地勤政之后,接着说:“朕之不少图暇逸者如此,尔等督抚身任封疆之责,朕又岂肯任其贪图逸乐?务宜勉励为之,无为溺职之巡抚。”要求臣下和他一样紧张忙碌。他不许官员设立戏班,原因是多方面的,怕他们贪污腐化,败坏风俗,再则是怕他们“以看戏为事,诸务俱以废弛”,影响公务。五年(1727年)六月,他因交廷臣所办事务不能及时办理,发了脾气,他说:我整天坐在勤政殿里,又不顾暑热,想办理事情,为什么诸大臣对交代的事情抱沉默态度,不来回奏,若不能办的话,何以不讲明原委,若不想办的话,干脆交给我,我来替你们办。现在责令你们把因循迟延的问题回答清楚。次年二月,新任御史鄂齐善、曾元迈值班早退,大学士马尔赛请把他们交部议处,雍正讲不要按常规处罚,他们是新进小臣,就这样怠惰,不严加教导,就不能警戒那些越礼偷安的人了。因此命令他们每天到圆明园值班,日未出时到宫门,日落以后才准散班。他们住在城里,这样的当班,真够受的。
雍正勤政,加上他的一套行政办法,所以他办事非常迅速。他每日召见大臣,议决事情。当西北两路用兵时,一天面见军机大臣数次,晚上也要召见。他看官员的本章、奏折,认真而外,处理及时。如在豫抚田文镜三年四月十七日奏折上朱批,询问年羹尧向河南运送资财的去向和河北镇总兵纪成斌的为人,五月初六日田文镜具折回奏,报告已派人了解年的问题,谈了对纪的印象。四月十七日至五月初六日,头尾算上才二十天。他们君臣的笔谈,就进行了一个来回。五月二十六日,田文镜进一步折奏年、纪二人的情况,雍正阅后在朱批中又问道员佟世鳞的为人。同一天,田文镜还进呈一谢恩折,雍正也写了朱批,到六月十三日,田文镜就见到这份朱批了,随后于二十一日对佟世鳞问题作了奏报。这一年五月小,二十六日至下月十三日,共17天。开封到北京的路程是1600里,来回3200里。这些奏折,都由田文镜家人呈递,日行不可能像驿站传送公文,可以三四百里,四五百里,所以这17天,主要是路上来回占用了,不用说,雍正随收到随批阅,随即发出。他就是以不过夜的精神看臣下的折子,因而很快掌握了情况,处理了事务。十年(1732年)七月初八日,礼部侍郎张照为他祖父张淇呈请设立义庄和请求旌奖,三天后,即十一日,雍正批准了他的请求,命礼部议奏旌表,十月十三日大学士张廷玉题请给张淇封典,十五日雍正即予认可。关于张淇的封典,事情很小,又是例行公事,两次题本,雍正都在两三天内答复了,并不因平常的事情而拖延。他如此迅速处理事情,可见他的行政效率之高。
雍正躬亲细务,惹出了一些不同的看法。二年(1724年)年初,福建巡抚黄国材上奏,认为细微的事情不必专折奏闻,只需报给六部,由他们汇总具题。还有人认为雍正大小事一齐抓,“烦苛琐细”,他们希望人君不要亲理庶务。雍正对此作了些辩解,就黄国材的奏议说,他是效法康熙六十余年的勤政精神,所以“朝乾夕惕,事无巨细,亲为裁断”。他强调正当年富力强之时,不可稍图暇逸。他说劝他的人也可能有爱君之意,但不知他的脾气,如果大家都效忠为国,事情办得井井有条,就是封章堆叠,也乐于披览,不以为劳,若众人苟且塞责,以致事务废弛,日无一份封章,心里反倒不安。表示他绝不图暇逸而减少对政务的处理。五月,他进一步说明皇帝躬亲政务的必要:“国家设官分职,各有专司,而总揽万几,全在一人之裁决”,因此天子不能端默高拱,必须综理庶务。七月,《御制朋党论》中,把反对他躬理细务的人归之朋党,认为那些人“畏人君之英察,而欲蒙蔽耳目,以自便其好恶之私”。这样一来,再没有人敢于非议亲理庶务了。
雍正从政,日日勤慎,戒备怠惰,坚持不懈,以朝乾夕惕自励,自诩。年羹尧错书“朝乾夕惕”为“夕陽朝乾”,他以此作为整治年的理由,虽是借题发挥,然亦有因。他认为“‘朝乾夕惕’,《易经》传注,皆以为人君之事”。只有人主才配得上“朝乾夕惕”,而他是当之无愧的,年羹尧居然在这里写错了,不诚敬,也就是不以“朝乾夕惕”许他,就这一点来讲他也要恼火的。朝乾夕惕,励精图治,雍正是当之无愧的。
第三节 刚毅和急躁的性格
五年(1727年),雍正批评浙闽总督高其倬优柔寡断:
观汝办理诸务,必先将两边情理论一精详,周围弊效讲一透彻,方欲兴此一利,而又虑彼一害,甫欲除彼一害,而又不忍弃此一利,辗转游移,毫无定见。若是则天下无可办之事矣。夫人之处世如行路,然断不能自始至终尽遇坦途顺境,既无风雨困顿,又无山川险阻,所以古人多咏行路难,盖大有寓意存焉。凡举一事,他人之扰乱阻挠已不可当,何堪自复犹豫疑难,百端交集,如蚕吐丝,以缚其身耶!世间事,要当审择一是处,力行之,其余利害是非,概弗左盼右顾,一切扰乱阻挠,不为纤毫摇动,操此坚耐不拔之志以往,庶几有成。及事成后,害者利矣,非者是矣。无知阻挠之辈,不屏自患矣。今汝则不然,一味优柔不断。依违莫决,朕甚忧汝不克胜任,有关国家用人之得失也,奈何!奈何!。
他教诲臣下,办事要拿定主意,不能瞻前顾后,游移不决,莫衷一是。这一朱批贯穿了反对优柔寡断思想,表明雍正主张办事不怕艰难,不顾阻挠,认准了就干。从而说明他具有刚毅果断的性格。
他的这一性格,表现在政治上就是决策果断。对一件事情的利弊,一旦有所把握,就作出裁决,即如黄炳创议实行摊丁入粮,他认为时机不成熟,不准许,数月后李维钧又提出来,促使他进一步思考这一问题,及至议出实施办法,立即决策施行。又如诺岷倡议火耗归公,遭到廷臣的强烈反对,他表示支持,朝臣没法,退了一步,希望先作试行,雍正讲可行就行,试什么,于是全面推行。拖泥带水,颠三倒四,犹豫不决,和他的性格不相容。他办起事来,说干就干,干就像干的样子。如他为推行新政策和整顿吏治,大批的罢黜不称职官员和破格引进人才。别人批评他“进人太骤,退人太速”,也毫不顾恤。这种坚毅性格,才便于冲破反对势力的阻挠,坚定地实施他的政策。凡是做开了的事情,他就坚持下去,力求达到目的,所以他的重大的社会政策都没有改变。
雍正的刚毅果断,同他的急躁毛病连在一起。他自己说康熙训诫他遇事时要“戒急用忍”,他就把这个教导书写出来,置于居室,以便朝夕观览。二年(1724年)闰四月,他就对辅国公阿布兰的态度变化检查自己,说没有详察而急于启用阿布兰,及其犯罪又不能隐忍,就是没有实现“戒急用忍”。康熙早在四十七年(1708年)评论他的儿子们时,说雍正幼年“喜怒不定”,雍正认为自己已过而立之年,居心行事,性格已经稳定,不再是幼时喜怒无常的情形,特向其父说明,并请求不要把这个谕旨记载在档案里。康熙说这十几年来四阿哥确实没有这种情况了,可以免予记载。雍正少年时代忽喜忽怒,后来是否改变了,暂且不说。今日研究者就“喜怒不定”作出两种分析,或谓“喜怒不定”是性格率真的表现,好冲动,急躁,从政治方面看不是好品格,但从为人方面考虑可以肯定。或谓喜怒不定,是感情不能积压,随时爆发出来,就是勉强压抑了,一定时间也会迸发出来,令人有莫名其妙之感,细致观察,与性格有关。本书作者认为,喜怒不定的人,虽不能否定他性格中有率真的成分,然而就总体上讲是坏品性,其实喜怒不定,是性情乖僻,可能是神经质的表现,也可能是心境不佳,情绪不安宁,遇事会狂喜狂怒。喜怒不定,也是脾气暴躁的表现,感情说爆发就爆发出来,缺少忍耐性。所以康熙说他喜怒不定,要他戒急用忍,都是批评他性情急躁的毛病。
雍正注意改变他的急脾气,在给李绂的朱批中写道:“朕经历世故多年,所以动心忍性处实不寻常”。就是说,多年来,在重大的事务中,以坚忍的毅力锻炼耐性,克服急躁毛病。在储位斗争时,编辑《悦心集》,研究佛学,就是动心忍性的表现。做皇帝后也留心不犯老毛病。三年春天,直隶总督李维钧奏报广开沟渠,雍正以开沟不是不可等待之事责备他,说他急急忙忙去做,“殊属悖谬”,又警告他,你不怕做贻笑于人的督抚,“朕不甘为轻举妄动之人主”。
但是他轻举妄动的事并不少,像强迫闽粤士人学官话,坚持朔望宣讲《圣谕广训》,停止浙江人的乡会试。对待官员,也常常是喜怒不定。如对福建陆路提督丁士杰原是赏识提拔,在他于四年(1726年)十二月初一日写的折子上批云“所奏甚是,但勉行以践所言可也”。不久,丁士杰借执事给回乡的少詹事陈万策使用的事,被雍正知道了,把他交部议处,丁士杰又上一折为己辩解,这下激恼了雍正,朱批就相当苛刻了。丁士杰折子上说他借执事的“隐微之处更不敢不为我皇上直陈”,雍正就此朱批“无耻之极”。丁说他对上司“并不知如何逢迎”,朱批:“不知逢迎上司,惟知曲意逢迎钦差,其罪更甚。”丁说“臣立意自矢,时存无欺隐之心,亦不敢萌一逢迎之私”。朱批“好无欺隐”,“好不逢迎。”丁又说“逢迎之事,不惟目前不为,即臣终身实断不可为也”。朱批“可谓天良丧尽矣”。丁说他因不知陈万策的狂妄行为,所以没有参奏他,朱批“看尔光景,小人之福有限矣”。这些行间批外,雍正又在折尾写道:“观尔不知悔过,不知愧恧,一味强词饰辨,必不知感朕恩遇,愚贱小人之态露矣,‘卑贱无耻’四字当深以为戒,莫令人指唾。”“无耻之极”,“天良丧尽”,骂得真凶。但是,十几天之后,也即二十六日,丁士杰奏报福建仓储情形的折子上,雍正又夸奖了他:“尔奏甚属可嘉,一切皆似此据实无隐,乃报朕第一著也,勉之,朕甚嘉尔之存心立志。”丁士杰随即获知,陈万策事使他降三级留任,遂于五月二十八日具折谢恩,折中说:“臣闻命自天,愧感无地。”雍正朱批:“若再愧为数事,恐不能有感之一字矣。”丁又表示今后“恪遵慈训,终始如一,以仰答高厚之恩于万一”。朱批则说:“朕因尔向不欺隐,所以训尔终始如一,但饬尔痛改前非矣”。陈万策是正四品的中级官员,丁士杰是从一品的大僚,丁借给他轿舆执事,原是碍于情面,谈不上有意逢迎,他的奏辩原合情理,而雍正原认为丁忠诚,而隐蔽陈万策在乡活动不报,就生他的气,及至看到他的辩解,气上加气,于是指斥激烈,言词过当,迨及有所觉察,于丁的谢恩折中就改过来了。可见他气恼时自己也不能克制,仍有暴怒的毛病。他有时好走极端,说话很不反映实际,以之办事就会出问题。即位初年,对朋党痛恨已极,在《御制朋党论》里大肆挞伐宋人欧阳修,说他的君子有党、小人无朋的说法造成后代的朋党之风,因此,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朕必诛之以正其惑世之罪”。好家伙,欧阳修没遭开棺戮尸之刑真是万幸!对欧阳修发这样大的火真是没来由的,所以他的臣子为他撰写《实录》时,替他害羞,就把欧阳修造成朋党流毒的话删掉,将“诛之”一句,改为“朕必饬之以正其惑”。欧阳修地下有知,这才可以安心了。与此类似的是对允禩、允禟的咒骂,今存档案雍正四年五月十七日的“上谕”与《清世宗实录》所载同一上谕,就有不少改动,如责骂塞思黑、允䄉“下贱”,他们是皇帝的亲兄弟,如此侮辱他们,置皇帝自身于何地,是以《实录》将这类的话概行删去;“上谕”讲到塞思黑“悖谬可杀”,《实录》改作“悖谬干法”,去掉了杀气腾腾的“杀”字;“上谕”谓不杀允禩等人,他们“亦不过数名死人耳”,《实录》改写成“不过稍延其性命耳”。戒急用忍,实属不易,如八年(1730年)允祥死亡,允祉吊唁比雍正还晚到,而且喜形于色,这是因为允祥与雍正无论在政治上、感情上形同一体,故意以怠慢发泄对雍正的不满,雍正当时为了允祥的丧事圆满,不好发作,过后惩治允祉,把他拘禁于景山,及至十年(1732年)允祉死,雍正发上谕指责允祉:“前年怡贤亲王仙逝,朕心甚为悲切,举朝悼惜,而伊毫无哀痛之情,且欣喜见于辞色,其忍心害礼至于如此”。他开始是动心忍性,没多久,就又犯喜怒不定的毛病了。据载雍正有一天看戏,演的是郑儋打子,看得高兴,赐给伶人食物,该伶受宠若惊,遂与皇帝攀谈起来,因剧中主角是常州刺史,就问今日常州太守为谁。雍正一听勃然大怒,一个贱优,怎敢问起长官!不加惩治,形成风气还得了,立即将伶人杖死。他一激动不要紧,就造成人命归天的惨事。
雍正在他的统治后期,指责一些疆吏轻于改变旧制。他说:“常见督抚提镇等于莅任之初,或轻听人言,或自凭臆见,率尔具奏,更改旧章,不计事之永远可行与否,及至再经条奏,仍复旧规,多费曲折,地方官民未必不受更张之扰累。”其实,他很可以反躬自问,正是因为他锐意改革,有的人搞迎合,经过申请,由他批准实行,所以这些官员犯的过失,正是由他促成的。他的急躁病应为出现此种败政的原因之一。
有人批评雍正,“性高傲而又猜忌,自以为天下事无不知无不能者”。有人指斥他“以黑为白”,“群臣莫能矫其非”,“为人自圣”。归纳这些评论,无非是说雍正刚愎自用,听不得不同意见,不能采纳臣下的建议。这样说有一定道理,但不完全符合事实。雍正对许多问题的决策,事先同有关官员商讨,就中他进行考虑,吸收众人的意见。前述在朱批奏折中讨论政事,已说明了这一点。他对于有些事情中的错误也是乐于承认的。年羹尧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在多种场合表示自己识人不准,用人不当。两广总督孔毓珣因与年羹尧有往来而引罪,雍正则说:“朕无识人之明,误宠匪类,正自引咎不暇,何颜复株连无辜”。认错的态度是诚恳的。再如四年(1726年)九月甘肃巡抚石文焯建议在该地开炉铸造制钱,以便禁绝私钱,雍正朱批不允,不久,在石的十一月的一份奏折的批示就改变了态度,他写道:“禁止私钱一事,果如所议,钱法既清,而民用亦裕,区画甚属妥协。彼时朕虑未周详,故谕暂缓,今已准部议矣”。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原来考虑不周全,很自然地把事情改过来。雍正对他的纳谏问题向大臣作过表白:“朕非文过饰非之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尔等果能指摘朕过,朕心甚喜。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人皆见之,及其更也,人皆仰之。改过是天下第一等好事,有何系吝!”把他完全看成是文过饰非、刚愎自用的人,与事实不合。但是他确实也有过于自信的情况。他以为通过各种渠道完全掌握了下情,其实有的官员的报告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他却因之对事情作出错误判断。
总之,雍正的性格,主要是刚毅果断,急躁和喜怒不定是老毛病,虽有所警惕、改正,但是极不彻底。他刚毅,但不愎拧。自信,然而有点过分。
雍正的刚强果决,产生雷厉风行的作风,办事迅速,讲究功效,所以他即位就开展革除积弊的活动,时间不长,就取得一定的效果。他的急躁使他的果断不能完全建立在对客观事物深入认识的基础上,对有的问题分析不够,行动上陷入盲目性,于是事情受到挫折,或开展不下去,达不到预期效果,犯了轻举妄动的毛病。自信心有助于他坚强果敢,自信太过,作为皇帝,就容易阻塞言路,影响政治的改良。
雍正的才能、性格,对于他的政治的出现,给予重大影响,使它赋有他的特色、他的形象。政治像人,也有鲜明的个性,雍正如果不是那样的性格,他的时代的面貌也将不完全是那个样子。
第四节 著述
雍正思维敏捷,下笔成文,自撰和编辑书籍较多。当然这些书籍的问世,有赖于臣僚的帮助。不过这些图籍记录和反映了他的思想、性格、才能和作风,记录和反映了他的时代的面貌。本节把它们的写作、剞劂、内容作一简单介绍,以便更好地了解雍正。
一、《上谕内阁》
这是把雍正的谕旨辑录而成的著作。
这里说的上谕有两种,一是内阁成员和翰林院文学侍从之臣遵其旨意而撰写的上谕,另一是转传雍正口谕而形成的。雍正的口谕,有由御前大臣、侍卫、奏事官、奏事太监转传的,他要求他们传达准确。为了便于查考、核对,他于二年(1724年)七月决定,凡转传谕旨的人,都要作记录,立为档案,奏事处每月汇总奏呈。这就使他的上谕比较完整地保存下来。他习惯于多讲话,上谕比较详细。他认为朋党斗争激烈,他对朋党的打击,如果不详细说清,人们不明原委,会对他的行为不理解。既然详细说了,在形成文字的时候,就要求臣下记录得完整,公布以后,怕外间传播有误,就加以刊刻颁布。三年(1725年)四月,他说:“朕每下谕旨,必令票签全写,或有遗漏,即令添补。朕侍圣祖数十年,每见票签简要,岂不欲效法成式,盖以时势不同,非委曲详尽,恐人不能喻朕之志,则小人乘隙议朕之非也。朕所下谕旨,一字一句皆有关系,恐后世有朋比余党,欲蔽惑朕之子孙者,忽将紧要字句私行删节,甚关朕用人行政之声名,则朕抱不白于千古矣。故多刊刻颁布者,有深意也”。他用心良苦,然而却使他的上谕详明,而且随颁布随刊刻,得以广为流传。五年(1727年),他下令各省督抚,将所奉谕旨全部缮写成册,一一详载,不仅自己每日观览,还要传给后任,以便继续遵循御旨办理。这是把对各省发的专门谕旨加以汇集。七年(1729年),侍读学士康五瑞提出汇编上谕刊刻颁发的请求,他说“皇上训谕数百万言,精微广大,无不备举,实于二典三谟媲美先后”,若加汇辑刊发,可使内外臣民知晓遵守。允祥、马尔赛等予以转奏。八月,雍正考虑到所发谕旨,有的是为一个地区作出的,有的是因某一事件发出的,只有有关人员了解,众人不能知晓;他还考虑到,谕旨加以传写,字句之间,可能会有错误,也需加以纠正,遂允许诸大臣的请求,命庄亲王允禄负责编辑刊布,以便所有臣民获知圣训,“遵道遵路,易俗移风”。
允禄主持编选的上谕,所收谕旨,自雍正继位开始,即自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所发谕旨起,至雍正七年止。九年(1731年)书成,颁发全国。乾隆继位以后,认为应当把其父的上谕编完,命和亲王弘昼主持编务,将雍正八年至十三年八月的上谕加以厘定,到乾隆六年(1741年)告成。使雍正一朝的上谕成一汇集。这些上谕,大部分由内阁宣示的,所以取名《上谕内阁》。它汇集了雍正公开宣布的大部分谕旨。
允禄等辑《上谕内阁》,采取编年体方式,按时间排定,每月一编。原来不分卷,亦有作159卷的,因雍正在位159个月,这样就是每月1卷,所以分不分卷没有任何不同。
雍正在世完成的部分,所收上谕较多,统观全书,前七年的分量占全书的四分之三,换句话说,乾隆时收辑的较少,这一方面是因七年以前的上谕多,后来较少,再一方面则是乾隆不如其父对这件事那样认真,也就不能多收了。
《上谕内阁》所收谕旨,是否保持了雍正实发上谕的原貌呢?这是可以用《雍正朝起居注》、《清世宗实录》的有关部分对照出来的。“起居注”的书写,一月一清,第二年年初要把头一年的缮清定稿,因此,雍正九年完成的《上谕内阁》部分,都出于前七年的“起居注”之后。《清世宗实录》作成于乾隆六年,与《上谕内阁》中雍正八年以后部分完成的时间恰相一致。将这三部分加以对照,发现《上谕内阁》与“实录”两见的文字,从八年起,几乎完全相同,这本是乾隆间同时编辑的,也是互抄的,相同就是很自然的了。但是《上谕内阁》前七年部分与“起居注”两见的文字则有一些不同。如元年四月二十日向大学士九卿谕朋党之弊,“起居注”云:
……一结朋党,两党必致一伤。皇考执中宥物,各与保全,不曾戮及一人。尔诸臣内不无立党营私者,即宗室中亦或有之,尔等若以蒙皇考宽大,幸免罪愆,仍蹈前辙,诱惑朕之无知弟侄,不改恶习,徒致杀身灭族,有何益处,昏昧极矣。
《上谕内阁》则作:
……两相结党,必致一伤。唯我皇考允厥执中,至仁至宥,各与保全,不曾戮及一人。尔诸大臣内不无立党营私者,即宗室中亦或有之,尔等若以向蒙皇考宽大,幸免罪愆,仍蹈前辙,诱惑朕之无知弟侄,必致杀身覆族。昏昧极矣。
应该说“起居注”记载最接近雍正原话,《上谕内阁》与它的不同处,是在文字上作了一些更动,以便文气流畅,而在意思上没有变化。还有一些改动就不同于此了,如“起居注”二年五月二十七日记雍正指斥允禩朋党,原文是:
廉亲王至今与朕结怨,特为此[指朋党]耳。廉亲王之意,不过欲触朕之怒,必至杀人,杀戮显著,则众心离失,伊便可以希图侥幸成事,虽然伊不过作此妄想耳。……即今党羽之人尚犹未息,譬如抄没石文桂家产时,大学士马齐不知从何得信,于先一日晚间通知将各样物件俱皆藏匿。
《上谕内阁》则记为:
廉亲王至今与朕结怨,亦即此故。今廉亲王之意,不过欲触朕之怒,多行杀戮,使众心离散,希图挠乱国家耳。
《上谕内阁》只说允禩等结党“希图扰乱国家”的罪责,比《起居注》说的“希图侥幸成事”轻得多。同时把对马齐的那段指责删掉了。为了疏通文字而发生的改变,没有多大关系,变更意思的改动是说明认识上发生了变化,又要维护皇帝的威信,而作出的骗人之举。总观改动情况,文字上居多,在涉及某些人物和事件评价时,有的作了变动,但并非变异原貌,而是局部的变化。《上谕内阁》前七年部分与“实录”两见的文字,后者又对前者作了一些变异,其情形大体上与《上谕内阁》对“起居注”的改变相同。所以从史料价值上看,“起居注”最高,《上谕内阁》其次,而“实录”最差。
雍正在汇编《上谕内阁》时,命允禄编辑关于八旗事务的谕旨,允禄也于九年(1731年)完成,命名为《上谕八旗》。
二、《朱批谕旨》
有人说《上谕内阁》“名为臣工所缮录,实与御札手敕无以异”。但是与雍正手书的《朱批谕旨》究竟有所不同。雍正勤政,每日批览奏折,恒用朱笔作批语,或行间写,或折尾写。因为这些奏折都是直达御前的,只给皇帝看的,批语完全出自雍正一人,诚如他所说:“此等奏折皆本人封达朕前,朕亲自览阅,亲笔批发,一字一句,皆出朕之心思,无一件假手于人,亦无一人赞襄于侧,非如外廷宣布之谕旨,尚有阁臣等之撰拟也”。
雍正在敕令整理《上谕内阁》的同时,编辑《朱批谕旨》,十年(1732年)书成,刊刻成功,颁发给臣僚。乾隆三年(1738年)又出了新的刊本。
据雍正在十年(1732年)讲,朱批奏折不下万余件,《朱批谕旨》所收不过是它的十分之二三。其撰折人都是外任文武官员,内官临时差遣在外者间亦有之。今传乾隆本,具折人223人,大约收有7000件朱批奏折。
朱批奏折的件数,远远超出雍正估计的万余件,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有23000多件,具折人约1000名。雍正时把这些奏折分为三类,一是“已录”的,即刊载于《朱批谕旨》上的;一是“不录奏折”,1930年故宫博物院出有《雍正朱批谕旨不录奏折总目》,反映了这类奏折的一部分情况;再一种是“未录奏折”,即准备公开而没有公布的。
纪昀把雍正的勤于阅读奏折和写朱批,与历代帝王作了比较:秦汉以后,皇帝对于奏章,有看有不看的,即使御目了,批上一个字,名曰“凤尾诺”,没有连篇累牍,一一对奏疏作手敕的;唐宋以后,皇帝的文章多是臣下代草,偶尔写几个字的就传为美谈,哪里有雍正那样“句栉字比,标注甲乙,无几微不到者”,真是“书契以来所未尝闻见者”。雍正写了那么多的朱批谕旨,确实是前无古人,以皇帝的当政者而论也是无来者。
书名《朱批谕旨》,内容包含臣工的奏折和雍正的朱批,实系奏折和朱批的合璧,名为《朱批谕旨》,而不标出“奏折”内涵,是突出皇帝的朱批,附上臣下的奏折,才能使读者明了朱批谕旨的针对性,以便理解谕旨。
《朱批谕旨》所公布的文献,与原来的奏折及朱批,亦不尽相同,原因是雍正和编辑者对它作了文字加工,或者说是某种篡改。仅举一例:《朱批谕旨》所收广东巡抚傅泰的八年(1730年)十月十九日折,与《清代文字狱档》所公布的同一折子的档案有数处不同:(甲)档案详细,如傅泰报告宣讲《大义觉迷录》情况,《朱批谕旨》中不载;档案中有傅泰报告发现屈翁山文字悖谬的一段议论,有叙及屈翁山子屈明洪投监后的一番议论,《朱批谕旨》中皆无。(乙)档案中“及臣近敬看《大义觉迷录》内”一句,《朱批谕旨》作:“及臣近日敬看颁到《大义觉迷录》内”。(丙)档案记屈明洪供,对其父文集“曾察阅”,《朱批谕旨》改作“未曾察阅”。(丁)档案中朱批原文是“糊涂烦渎,不明人事之至”。《朱批谕旨》则为“殊属糊涂烦渎,不明事体之至”。这些改动,有的无伤于原意,有的则大有出入。和《上谕内阁》一样,雍正不尊重历史,爱改史料,实是一个大毛病。雍正在文献上作手脚,是对历史的戏弄,更令后世研究者大伤脑筋,为他的事聚讼不已。
雍正讲到编辑《朱批谕旨》的原因,说了两条,一是“可为人心风俗之一助”,因为奏折是秘密的,朱批也不为人所知,将它公布出来,好让人明了他的政事。事实上他是将《朱批谕旨》视作施政的经典文献,是教育臣民的教材,让臣下准确理解他的行政,自觉地持续地执行他的方针政策。朱批奏折是一种施政工具,将它所形成的文件汇编在一起,让它继续发挥工具的作用。另一个原因是,使臣下“咸知朕图治之念,诲人之诚,庶几将此不敢暇逸之心,仰报我皇考于万一耳”这是讲他勤于写朱批,是勤政的表现,上以报答康熙的传位之恩,下以抚育万民。在这里,不难看出雍正帝有自我表现、自我表彰的意思。
制作《朱批谕旨》的主观意图可以不论了,倒是它留下一部高质量的历史文献遗产,为今日的学术界所宝贵。它留给研究者一幅雍正时代社会全貌的图画,举凡政治、经济、文化、民族、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的素材,几乎无所不包;尤其可贵的,它的资料是那样的具体、细致、生动,由于记录的是君臣讨论政事,所以提供的还是动态的史料;那些材料不仅反映事物的表象,更可以见事情的主人翁(皇帝、臣工乃至部分绅衿、平民)的观念及心态变化,容易令人进行多维观察,立体地认识雍正朝社会历史。正因为具有如此丰富的史料宝藏,所以它成为雍正史研究不可缺少的参考典籍,也是清史、中国政治史研究的重要参考文献。如果没有那么丰富的内涵,日本学术团体怎么能够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进行长达19年之久的专门研究!怎能出版许多研究专著!
汇入雍正亲自选辑的《朱批谕旨》一书之外,其他未录、不录的朱批谕旨与奏折,由于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为学术界和档案界所宝贵,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辑成《雍正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收文三万五千件,套色影印,比较完整地反映文献原貌,由江苏古籍出版社于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之际刊刻问世。朱批奏折不仅有汉文书写的,还有满文书写的,它的史料价值同汉文本一样为学者看重,并利用于康熙、雍正史研究,只是多数学者限于满文阅读能力而无法使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遂致力于将它翻译成汉文,并汇辑成《雍正朝满文朱批奏折全译》,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于1996年印行。这“汉文汇编”和“满文全译”的面世,令人们看到雍正朱批谕旨的全貌,并能全面地、更好地加以利用,观察和说明雍正及其时代的历史。
三、《世宗宪皇帝御制文集》和《世宗宪皇帝圣训》
雍正能作各种体裁的文字,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收藏他的朱谕,其中有他草写的对子和未完成的诗词,如“天清地宁四序成,恩覃九有仰文明”,“一廷和气庆丰盈,愿抒愚悃体维城”,“仰成仁考四方宁,九秋嘉节公清明。普天率土安丰盈”。可见他是亲自为文的。他的诗文,乾隆时给编成集子,名《世宗宪皇帝御制文集》,共30卷,其中文20卷,诗10卷,文分十三种体裁,有敕谕,诏,册文,论,记,序,杂著,题辞,赞,题跋,碑文,祭文,诔。这类作品,大多见于《上谕内阁》、《清世宗实录》等书,但它将重要谕旨集中了,便于人们寻找利用。诗分《雍邸集》(7卷)和《四宜堂集》(3卷)。雍邸诗是在皇子时所作,于雍正四年作序刊刻。他皇子时代的传记资料不多,该集辑录他随从康熙巡幸之诗歌,可借作历史资料看待。“四宜堂”是圆明园的一个处所,该诗集作于帝王之时,除给大臣的赐诗反映朝政外,就是他宫廷生活的记录,也有史料价值。
乾隆时在修纂《清世宗实录》和续编《上谕内阁》中,又编辑成《世宗宪皇帝圣训》,由乾隆于五年(1740年)作成序言,剞劂问世。《上谕内阁》是编年体的,“圣训”则把上谕按类编排,全书36卷,分30类,为圣德,圣孝,圣学,圣治,敬天,法祖,文教,武功,敦睦,用人,恤臣,爱民,恤民,察吏,训臣工,奖将士,广言路,理财,慎刑,重农桑,厚风俗,治河,捐赈,积贮,谨制度,崇祀典,笃勋旧,褒忠节,绥藩服,弭盗。由于它是按问题分类,便于读者查找他的有关言论,而其内容,远不及《上谕内阁》丰富。这种“圣训”之作,不独雍正有,清朝历代皇帝皆有,这已成为清朝皇帝的家法,故后世汇集成《十朝圣训》。
四、《圣谕广训》和《大义觉迷录》
康熙作“圣谕十六条”,作为教化民人的规范,雍正继位后对它加以说明,于二年(1724年)刊刻颁发,命名《圣谕广训》,于各地宣传。他作序言,说明颁发缘由。一为继承康熙遗志:“朕缵承大统,临御兆人,以圣祖之心为心,以圣祖之政为政,夙夜黾勉,率由旧章,惟恐小民遵信奉行,久而或怠,用申告诫,以示提撕”。二为小民“共勉为谨身节用之庶人,尽除夫浮薄嚣凌之陋习,则风俗醇厚,室家和平”。这本书是雍正用较通俗的语言,向臣民,尤其是乡曲小民灌输三纲五常伦理,约束臣民的行为。
《大义觉迷录》从内容上讲,与《圣谕广训》并不相同,但在宣传上则是一致的,都要做到家喻户晓。《大义觉迷录》一(节)〔书〕,在第七章已有交代,是关于曾静投书案和吕留良文字狱的历史记录,它汇集了雍正关于这两个案子的主要上谕,说明了审案过程及结案的处理意见。全书分四卷,还包括《奉旨讯问曾静口供》,其中有问有答,问话是承审官员转述雍正提出的问题,雍正就此阐明他的一些看法。这本书还附录了曾静的《归仁录》。该书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所谓雍正篡改康熙遗诏,改“十”字为“于”字,所谓仁寿皇太后为允禵遭囚而自戕,均只见于此,而为其他史籍所无。雍正公布这本书,是为说明他继承的合法,乾隆认为这个问题不宣于公开讲,就把这本书列为禁书,于是更抬高了它的价值。
五、《执中成宪》、《悦心集》和《庭训格言》
六年(1728年)二月,雍正命儒臣采录经史子集所载古代帝王的功德谟训、名臣章奏和儒家圣贤的语类。诸臣边辑录边进呈,雍正亲加删定,至十三年(1735年)五月书成,名《执中成宪》,共分8卷。该书先录前人言行,雍正为之作论——“御制论”。如就“商王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作论:“天以仁爱为心,必无作孽于人之理,此皆由人之自取也。其云天作孽者,乃人有过失,天降灾异以示儆,而人能恐惧修省,自可潜为转移,故曰犹可违也。若有过愆,而上天垂训,仍无忌惮,不知畏惧,故曰自作孽也,其能逭乎。”发挥了他的天人感应论见解。他用这本书阐发他的儒家的政治观点,因此乾隆读了该书,知其父的“圣心圣学实于尧舜孔子同揆,而汲汲于是编,则专以启迪我后人,示之标准也”。这本书在雍正生前没有印刷,乾隆元年(1736年)才得以问世。“执两用中”,是政治思想,也是哲学思想,基本上是宣讲中庸之道的。
四年(1726年),雍正把他在藩邸时编辑的《悦心集》刊刻出版。该书共四卷,收录历代政治家、思想家、僧道及一般文士的著述,或一文,或语录,或一诗一词,录后有雍正对作者的介绍,别无评论,选编者的意思完全从选文中表现出来。卷一收有陶潜的《归去来辞》、《桃花源记》及刘禹锡《陋室铭》、黄洽《五不欺》、林逋《省心录》、邵雍《为善吟》、释令遵《法语》,卷二选有欧阳修《归田录》、朱熹《敬恕斋铭》,卷三辑入唐寅《一世歌》、《花下酌酒歌》及陈继儒《警世通言》,卷四录有赵灿英《安命歌》、冯其源《题布袋和尚》及无名氏《醒世歌》、《知足歌》,等等。这些东西,无非是劝人乐天知命,清心寡欲,与世无争,自得其乐,充满释老的观念。雍正以编辑这样的闲书,说明他皇子时追求清净无为,醉心做一闲人,掩盖他参与争夺储位的事实。这也是他在雍正四年把它出版的原因之一。十二年(1734年),赐给直隶总督李卫一部,并告他:“公务余暇,时一展对,颇可悦目清心。朕及卿辈翻阅此书,大似山僧野客观览朝报而谈时政,殊为越分妄想,每一思之不禁失笑”。李卫阅后,奏言由此知“皇上龙潜藩邸,随境而安,澹泊宁静”。雍正的宣传目的可谓达到了。李卫又说:“伏读集中,如黄洽之矢不欺,林逋之戒沽名,邵雍之勉为善,司马光之劝知足,皆古来名臣大儒以忠君爱国之心,抒乐天知命之致。其他单词片语,无非去妄止贪。不同晋人清谈,惟夸旷怀逸志,实为觉世名言,修身至宝。皇上以之涵养圣心,即以之教训臣下,使气质化于和平,性情归于恬淡”。这就是说这本书还有着教人陶情怡性,恬淡为人,从人间纷繁的势利中解脱的内涵,当然也起着告诫臣下安分守己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