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重贵对冯道并不满意。
原因倒不是二人之间有什么私怨,而是二人的脾气、性格都有着很大的区别。
冯道稳重谨慎,轻易不与人争,有如老僧坐禅,性格属于软性。而石重贵却外向刚决,杀伐果断,性格属于刚性。
一个很明显的区别,在于如何对待石敬瑭向契丹割地称臣认子的态度上。
冯道有一定程度上理解石敬瑭的行为,冯道肯冒着老病死于塞外的风险帮助石敬瑭“结二国之欢”,就已经证明这一点。
而石重贵,对叔父的降格外交严重不满。
按礼制,先皇帝驾崩,新皇帝必须派遣使者到契丹告哀,石重贵也派人去了。但其中涉及一个名分的问题,到底要不要向契丹称臣。
石重贵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可以向耶律德光称孙,但不可以称臣。
其实耶律德光只比石重贵大十三岁,石重贵向耶律德光自称干孙子已经是自降人格。但如果不向契丹称臣,至少国格还在。
石重贵是个很有理想的年轻人,他不想因循守旧。称孙可以,毕竟只是一家人的耻辱,但如果向契丹人称臣,则是整个中原人的耻辱。
石重贵有血性,他做不到这一点。
同样年轻气盛的景延广也做不到这一点。
景延广对态度的态度是——宁可称孙,只辱一人;如果称臣,则辱天下人。
面对契丹使者乔荣的责问,景延广替石重贵回话:“当年我高祖皇帝(石敬瑭)为北主所立,向北主称臣,其宜也。而今我皇帝是中国(中原政权)自立,与北主无关,称臣,其不宜也。”
意气风发的天下第一宣力大臣站在大殿上,对着被骂得灰头土脸的契丹使者勐张双掌,怒目圆睁,大喝道:“我大晋朝自有十万横磨剑,若是契丹人觉得不服,自可领胡骑万千来战。中国兵马强盛,足够让你们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乔荣是契丹派到中原的最高经贸代表,而他这支经贸团队的其他人员都被狂妄的景延广杀掉了,财物一体充公。乔荣看着脸已扭曲变形的景延广,冷冷一笑,说了句:“算你狠!”抽身而去。
这是景延广的态度,也是石重贵的态度。石重贵不满于叔父对契丹的屈膝外交,提出与契丹的平等外交,大家都是大国元首,凭什么我要给你奴颜婢膝?
我叔父自是我叔父,我自是我!
从某种角度上讲,景延广是大臣中的石重贵,石重贵是皇帝中的景延广。
石重贵希望能与契丹发展正常的外交关系,但他拒绝向契丹称臣,已经严重侵犯了契丹在中原的利益,耶律德光当然不能容忍。
当乔荣回去后,把在汴梁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说了之后,耶律德光的老脸也变了形,“契丹主大怒,入寇之志始决”。
一场腥风血雨的江湖恶战,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