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张作霖在军署召集军政要人联席会议。开会人员都按时到齐,唯独袁金铠不曾露面,张作霖令差人前去袁宅请了三次,仍不见踪影。他有些着急,问袁金铠为何不来,差人开始吞吞吐吐,含糊其词,后来经不住张作霖再三追问,不得已道出真相:“秘书长与太太口角,不敢动身。我以大帅命令传之,其太太对大帅亦有不逊之词。”
听说苏氏竟然阻挠丈夫出席重要会议,且对自己出言不逊,张作霖顿时勃然大怒,立刻对差人说:“你拿着枪去他家,毙掉这个悍妇,然后回报!”
与会的张景惠一看不好,连忙起身劝说:“请大帅息怒,我先去看看情况再说。”袁宅本来离军署也不远,张景惠徒步跑去,对苏氏婉言相劝并晓以利害,袁金铠这才得以逃出难关,和张景惠同来军署。
见到袁金铠,张作霖犹余怒未息,他厉声对袁金铠说:“你还有没有一点丈夫气?竟然弄到这种样子。天下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何必如此,你快让这个悍妇滚吧!”
袁金铠脸面扫尽,还不忘为自己的惧内毛病进行解释,说与苏氏结为夫妻三十余年,苏氏给他生了一男三女,平时还主持家政,“不谓无功”。除此之外,他还提到,日俄战争时他曾被日本人关押在警察署,是小舅子也就是苏氏的弟弟苏会臣联合地方士绅予以营救,始免于难。
袁金铠战战兢兢地请张作霖原谅苏氏:“虽有小过,不忍以一时之愤而忘前情,致贻物议也,望大帅见谅幸甚。”发现袁金铠真的特别怕老婆,张作霖也不由忍俊不禁,说了句:“君真步杨万石之后尘矣。”
杨万石是《聊斋志异》里的人物,老婆妒悍异常,对其极尽虐待之能事,而杨万石却不敢有任何反抗,仿佛一个施虐狂,一个受虐狂。虽然张作霖终以一笑置之,过后也未再追究此事,但袁金铠的形象在其心中已经一落千丈——那个可以“祸福共之”的最佳智囊渐行渐远,眼前是面目可憎的“翻版和珅”兼“翻版杨万石”!
在此之前,张作霖都对袁金铠非常尊重,无论当面还是背后,均长其为袁六爷(袁在家里排行第六)或洁珊,自此以后,当面称以官衔,背后则称之为袁瞎子(袁视力不好),礼貌远不如从前。在察觉到张作霖态度的变化后,袁金铠本着多说多错,不说不错的心理,言语行动都变得收敛起来,以往张作霖的很多计谋都为其所献,现在则不再那么积极主动。
袁金铠此举实际适得其反,反而加重了张作霖的疑虑,即袁金铠是不是已经和他不是一条心了,要知道,这可是比“翻版和珅”兼“翻版杨万石”更严重的问题。某日,张作霖突然拿兴京县知事苏景阳做起文章,称苏景阳身为一个小小县长,做事胆子大,并且还笑着对袁金铠说:“苏知事想是你的近亲(因袁金铠老婆的娘家姓苏),故有此种豪胆,可见君之权势,较我为重也,无怪门庭若市,礼物充斥,有‘要当官袁洁珊’之谣也。”
袁金铠不听则可,一听大惊失色,知道张作霖这番看似没来由的话,实则是在敲打自己。他急忙对之进行辩白,说兴京知事虽姓苏,却并非他的亲戚,也不是辽阳人——当时谣传袁金铠结党而成“辽阳派”,袁金铠强调苏景阳不是辽阳人,即对之进行反驳,可见他对外界针对自己的各种非议也是很清楚的。
袁金铠希望张作霖能够继续给予信任:“其他谣言,无非挑拨离间,望大帅详查以验始末。”这一下把张作霖的心事全都勾引出来,他顿时大光其火,对袁金铠予以了狠狠训斥。
文官与武官不同,要的其实就是一个面子,是传统所谓的“士为知己者死”,而张作霖重不重视某个文官,其实也就是看他是不是能够给足这个文官面子。张作霖对袁金铠的两次当众训斥,尤其是第二次几乎可以说是完全“莫须有”的训斥,无疑给张袁之间的关系造成了难以弥合的缝隙。以后虽然又经张景惠从中疏通调和,张作霖对袁金铠的“辽阳派”等事并未再深究下去,但袁金铠在张氏幕府的地位已经摇摇欲坠,他也不想再在张作霖身边做下去了。此次调往黑省,实际也是他本人主动请缨的结果。
作为继吴景濂之后奉天文人圈中的核心人物,加上之前张作霖的信任倚重,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袁金铠都称得上是炙手可热,不过在调往黑省后,由于黑省士绅在地方的影响力很大,且排外思想比较严重,他已很难如在奉天那样如鱼得水,最终帮助孙烈臣起到稳定黑省作用的,其实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