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军保境,镇慑革命”的上策之外,尚有中策和下策。袁金铠的中策是建议赵尔巽将巡防部队集中于省城,然后亲自统领,进兵榆关,以遥作勤王之师,后方则令地方士绅倡办团练。这是一个讨巧的计策,用袁金铠的来说,可以做到左右逢源,进退自如,“倘袁项城(袁世凯)得手,公(赵尔巽)以勤王之故,不失为忠臣;若民军(指革命军)得势,公可奏请朝廷东迁,可当偏安之元勋,不失忠节”。
袁金铠也提到,若实在不行,只有响应革命军,树起白旗,宣布独立,并请皇帝退位。这就是“响应民军,甘当叛逆”的下策。
对着三策,赵尔巽思考再三,下策是他暂时根本不愿考虑的,中策似乎还没到那一步,所以可行一半,也就是没必要先率部勤王,但可以先让地方上办团练。只有上策,马上就能完全施行。
赵尔巽决定采纳袁金铠的上策,让张作霖、冯麟阁整军来省,但是这两大巡防营都有专守区域,短时间内调来并非易事。就在他为此费尽心机地对部署进行调整的时候,又被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打乱了步骤。
赵尔巽固然在积极筹谋,奉天的革命党人却也从没闲着。张榕率先行动,与谘议局议长吴景濂进行联络,吴景濂毕业于京师大学堂(北京大学前身),属于拥有新思想的立宪派,他见清廷大势已去,就与张榕商定在谘议局举行各界代表会议。居时,他们将在会上逼走赵尔巽,转而推举蓝天蔚为关东大都督,吴景濂自己为民政长,以袁金铠为民政副长。
吴景濂虽然知道袁金铠与赵尔巽的关系,但既然在新政府里已为他留了位置,便认为对方会识时务者为俊杰,而且谘议局既要举行会议,不可能完全避开副议长,于是他就试探式地将这一意图告诉了袁金铠。袁金铠听了一边假装赞同,一边赶紧将此事报告给赵尔巽。
用谘议局开会的方式定局,本是袁金铠上策中的一个内容,未料对手竟会先下手为强,但令赵尔巽感到惊惧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客军”也出了问题。
蓝天蔚与张榕同时行动,他在北大营召集秘密会议,准备发动第二混成协的士兵入城占据各机关,直接宣布奉天独立。第二混成协由两个标(标相当于团)和步、马、炮等几个兵种混合组成,其中第二标标统(标统相当于团长)聂汝清毫无革命思想,也并不拥护革命,会议一散,他就跑到总督府向赵尔巽告了密。
密报意味着袁金铠“联络客军”的措施尚未真正着手就已失败。第二混成协是驻扎奉天的唯一新军,如有变故,别无其他可靠之兵。黑、吉两省虽还有新军,但这两个省的新军向来都唯蓝天蔚马首是瞻,只要蓝天蔚在奉天举义,黑、吉两省只会紧紧跟随。
客军不但不能依恃,反而成敌,至于“充实本兵”,根本八字还没一撇呢。有人说彼时的赵尔巽已准备身穿朝服,以身殉主。如果仅仅是形容他的绝望之态,无疑配得上形象逼真四个字,但赵尔巽实际也没有愚忠到那个地步,他是想三十六计走为上,保命回京的。
临走前,赵尔巽召集亲信开会,在讲清楚所面临的严峻形势之后,说:“我早就知道新军靠不住,担心他们与革命党发生联系。现在他们果然密谋造反,我手头又无可靠的军队,所以只好出走入关了,事已至此,实属无奈。”
众人听了一阵骚动,就在他们议论纷纷的时候,袁金铠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赵尔巽面前,声泪俱下地说道:“请大帅为我全省民命着想,不要入关。革命党完全是虚张声势,蓝天蔚部下既然来告密,说明军心依然归属大帅,谅不能有大问题。大帅这样轻易出走,不是更便宜了那帮乱党吗?”
能不走赵尔巽哪里肯走,这不是没办法嘛。他双手搀起袁金铠,叹了口气:“说归这么说,可没有自己的军队是压不住乱军的。蓝天蔚部署得那么周密,他是一定要起事的。他的目的无非是撵我走,我让开这个位置好了。”
袁金铠见状又再次跪下,拍着自己的胸脯说:“现在还不到绝望的时候,有个人就能挽回局势,就看总督你能不能起用。”
仿佛是黑夜中出现了一盏明灯,赵尔巽的眼睛亮了,赶紧追问是谁,然而一问才知道,袁金铠说的还是上策中提到的那个张作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