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情都不会一帆风顺。袁隆平利用“野败”选育三系成功,罗孝和将培育出的种子育成秧苗,种到水田之后,一时间长势良好。他随后放出了风声,称自己种的是“三超稻”。可是,“三超稻”实在不争气,只增草,不增稻。袁隆平面对嘲讽,竟然在军政委面前侃侃而谈……一个看似简单、旁人却无法发现的道理,令军政委又作了出了一个怎样的决定?袁隆平的杂交水稻,是否会得到军方的继续支持?
1973年10月,全国水稻科研会议在苏州召开。当时,“文化大革命”还未结束,在那个“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产阶级的苗”的时代,唯一幸运的是农业增产的研究并未中断。
这次会议,全国有名的水稻专家基本到会,袁隆平手捧讲稿,先作了利用“野败”选育三系的进展的报告,在发言中,袁隆平讲道:
各位领导,各位专家学者:
水稻雄性不育课题的研究,自本人正式介入至今,已历时整整十年了……我们利用“野败”为原始材料,选育三系已经成功,这预示着杂交水稻技术在我国水稻生产中获得应用,并发挥显著增产效益的时刻已经指日可待了。
袁隆平本以为三系配套一旦完成,中国水稻制种界最少也是欢声一片,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与会的专家并没有因为他搞成了三系配套就对他的杂交水稻给以应有的肯定,质疑杂交水稻前景的议论声仍然是不绝于耳。
有专家指出,杂交水稻三系配套成功,这在世界上并非首创,因为早在1968年的时候,日本的水稻专家新城长友教授就已经成功了。随后,新城长友教授访华,他曾坦然承认,他培育的杂交水稻并没有表现出增产的优势。
袁隆平面对质疑之声,只有耐心地解释:新城长友搞的是粳稻,而他搞的是籼稻,遗传学讲究“差之一毫,去之千里”,在粳稻上搞不成的实验,在籼稻上就不见得搞不成!
不管袁隆平在大会上如何为杂交水稻大声疾呼,会议还是在嘈杂的质疑声中匆匆落下了帷幕。袁隆平离开会场之前暗下决心,一定要搞出真正高产的杂交稻,只有小山一般的稻谷金灿灿地堆在了这些水稻专家的面前,他们才肯承认杂交水稻增产的事实!
天空没有惊雷,如果有惊雷,也许会震醒权威们木讷的神经;黑夜里难寻闪电,只有犀利的闪电,才能劈开那些专家头脑中的固执。袁隆平的心口,此时熊熊地燃烧着一团焦虑之火,他无心游览苏州城中的旅游胜地——狮子林、虎丘山和拙政园便回到了长沙。他一回到简陋的住处,罗孝和便低着头找袁隆平来了。
杂交水稻一旦研究成功,就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自湖南省成立杂交水稻研究小组后,很多有志于农业的青年纷纷找到袁隆平,想跟着他献身农业,为我国的粮食增产贡献出自己火热的青春。
罗孝和家住湖南省隆回县,父亲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山区农民,罗孝和在湖南省农学院毕业后,曾经在海南干了一阵子杂交玉米的研究工作。
袁隆平的三系配套成功后,罗孝和就慕名找到了袁隆平,袁隆平急于招兵买马,扩充科研队伍,罗孝和就成了他手下的一员“大将”。
罗孝和出身农民,对土地和种子有着超乎一般人的亲切,他成为袁隆平的学生后,除了低头搞实验外,便是大量阅读遗传学著作,被实验小组的同事笑称为“书呆子”。
袁隆平纳闷地问:“你垂头丧气干什么?”
罗孝和委屈地道:“我种的三超稻失败了,省军区‘革委会’的领导说我是‘草包学士’!”
几个月之前,袁隆平离开长沙去海南,他曾经指导罗孝和用尚未定型的不育系和恢复系配制成了一组实验性的稻种。这组稻种被罗孝和种在长沙马坡岭0.4亩的实验田中。
罗孝和第一次搞杂交水稻实验,因而分外的敬业,那些水稻在罗孝和的照料下,一个个好像是在喊着号子似的疯长,对照组的普通稻禾只有七八寸高,它却高有一尺,对照的普通稻禾一株只有四五个分蘖,它却有七八个分蘖。罗孝和经过估算,他种的稻子单产至少也在500公斤以上。
当时的湖南省农科院处在军管时期,“革委会”的代表看过罗孝和的稻田后,便向“革委会”的领导小组作了汇报。该小组的组长眼看着丰收在望,就匆忙地召集各方面领导和科技人员聚在罗孝和的实验田旁,开了一个现场会。并号召全省各地市的科技人员,都要向罗孝和学习,并要将“三超稻”尽快大面积推广。
当时缺失育种经验的罗孝和头脑一热,就当着各地领导和科技工作者的面,说自己培育的稻子是“三超稻”。它不仅能超越父本、超越母本还能超越其他对照品种。
可是到了秋季一验产,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三超稻”的稻米产量很是一般,根本就没有出现增产的迹象。稻草却比普通的水稻多打了近七成。很显然,罗孝和的三超水稻种植失败了。
虽然是很偶然的一次失败,却让沉寂了一段时间的权威人士又抓住了把柄,他们说:“人不是牛,要是人像牛一样吃草,那么‘三超稻’的优势就明显了!”
有位专家对“革委会”领导小组组长这样指责:“你为什么要支持这种浪费钱财和土地资源,却徒劳无益的研究?”
“革委会”领导小组的组长恼羞成怒,于是将罗孝和找到了办公室,当众责问道:“你为什么要欺骗领导?”
“我没有欺骗领导!”老实厚道的罗孝和,怎么会欺骗领导?
“你们知识分子就会耍花招!”
“我没有耍花招!”不管罗孝和怎么解释,这位负责人认定他就是一个“草包学士”!
“草包学士”是对知识分子多么无情的嘲笑。知识分子是值得尊敬的,一个搞杂交水稻育种的知识分子,更值得尊敬,因为他们是除饥的利剑、抵饿的盾牌。
袁隆平刚刚从海南回到实验场,满肚子委屈的罗孝和就找袁隆平诉苦来了。他讲完了事情的经过,不无懊恼地道:“军管组的负责人骂我是‘草包学士’,真要是连累‘杂交水稻’的研究项目,那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其实这个“三超稻”事件还真的不能全怪罗孝和,毕竟这是在搞实验,是实验就允许失败。也许“革委会”领导的出发点是好的,他们也是想尽快培育出适合大田种植的高产稻谷。可是他们的心也太迫切了一点,竟在探索性的实验田旁召开了推广稻谷新品种的现场会。结果是实验失败,领导的希望落空,几方面都尴尬得下不来台。
袁隆平听罗孝和讲完话,他自信地说道:“增产稻谷叫增产,增产稻草怎么就不是增产?他们说你的实验失败,我看在某一方面来说是成功的!”
第二天一大早,袁隆平就被“革委会”领导小组的组长找去谈话。
“革委会”的组长问:“你们的杂交水稻怎么只增草不增谷?”
袁隆平不卑不亢地说:“不管增草还是增谷,这都证明了杂交水稻有优势,至于怎么将增产稻草的优势转化为增产稻谷的优势,这就是我们亟待解决的技术问题了!”
“革委会”的组长兴奋地问:“你准备用多长时间解决技术问题?”
袁隆平最后只得拍了胸脯,说:“我向领导保证,只要给我一年的时间,杂交水稻增产的效果就能显现出来!”
“革委会”的组长本来是找袁隆平兴师问罪的,可是听袁隆平的一番话,他又开始支持“杂交水稻”的实验了。
天生的领导者应该像是一块磁石——不论是俊俏的铁钉,还是丑陋的铁屑,他总是有办法紧紧地和它们团结在一起。这就是袁隆平,这就是一个合格的领导,一个称职的科研带头人。他能时刻掌握正确的前进方向,而且能调动每一个人的积极性,没有这样的决策者,杂交水稻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搞成……
真理无法躲避科学家的慧眼——那瑰丽的金色的水稻之梦,真的已经快要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