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廌不喜欢猜,猜测是最浪费时间的一种方式。所以她直接打了一个电话给丁长乐,她想听实话。“你在哪?”
很可惜。她得到的是谎言。“啊?我在家。怎么了?”
东方廌抬头看着三楼从外紧锁的房门。“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李长安?”
“……”丁长乐最不想看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是,他是我弟弟。”
“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你在哪?”
“我……”丁长乐看了一眼身边正在给长安收拾玩具的魏晚,得到他的许可才说出来。“我在alex家。”
东方廌深吸了一口气,敢情唐既白知道,魏晚也知道,就只剩她一个人当傻子。“我现在就过来!”
“对不起,我恐怕不能接这个案子。”东方廌回到王家,朝几位家长鞠了一躬,“你们要告的人是我的秘书。”
“对不起,我恐怕不能继续为长安辩护。”同一时间,刚从律师事务所出来的唐既白在电话里和长乐说,“马则安要去争取这些家长,马天竞不允许我插手。呵。你说的没错,他怎么可能会放过任何一个出名的机会呢。”
“那个……师姐刚已经知道长安的事,现在正赶过来。”
唐既白并不意外,以这个事情发酵的速度,她知道是迟早的事,而现在是个合适的契机。“争取她。”
“什么?”
“争取让她做长安的辩护人。”唐既白和她分析。“从法律层面来说,对方没有胜算。警方撤销立案就可以说明问题,但他们依然死缠烂打,其实是想从舆论方面取胜,在这个自媒体时代,假象传播的速度比真相更快。这件事本质上和周宓的案子性质相同,小廌经手过一次,她知道怎么处理更好。”
“恐怕师姐不会那么轻易的同意帮助长安,她最恨这类事情了。”
“必要时候,可以坦白部分真相。你懂我说的是什么……”
不到二十分钟,东方廌愣是跨越了半个城市飞车赶到魏晚租的房子。此刻她正端坐在沙发上,俨然一副女王架势,丁长乐坐在她对面的小矮凳子上等着暴风骤雨的来临。
“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有一个弟弟。”
丁长乐还没回答,魏晚先奉上一杯热茶,狗腿的给东方廌锤着腿。“东方姐,我错了。知情不报,是重罪。”
“一边去。你的帐,待会再说。”东方廌脚尖轻踢,躲开了魏晚的狗爪子。但还是被他哄的破了功,脸上绷不住露出好笑的表情。
见她心情缓和一点,魏晚赶紧给丁长乐使眼色。丁长乐主动站起身道歉。“对不起,我弟弟的情况你现在也知道了。我不想公私不分搅在一起。”
“但现在因为你的刻意隐瞒,已经影响了公事。你知不知道我差一点就接下了这个案子。到时候我起诉自家秘书,还是这么敏感的案子,事务所的声誉往哪里放?”
“我弟弟不是这种人,真的。师姐,你相信我!”
“你相信你弟弟,我相信你,法官就会相信我吗?呵。如果法律是靠相信来断案,那也不需要公安和审判长了。”
“……”丁长乐摸不透东方廌的心思,如果她不愿意帮她,她现在来这里只是单纯的兴师问罪吗?“那趁事情发散之前我辞职,把对公司的影响降到最低。”
“逃避是一个办法,但是是下策。认错就要挨打,我东方廌从来不选下策。”
“那上策是什么?”
“为李长安翻案。”东方廌说的笃定。丁长乐对她这副骄傲的表情已经不陌生,每次她打定主意做的事,都一定有绝对的把握。这让丁长乐看到了希望。
“可你刚刚还说不相信我们……”
“我是不相信你或者你弟弟,但我相信证据。”东方廌从王家出来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七成清楚。虽然她是以丁长乐是她的秘书为由推脱了官司,事实上,真正的原因是她发觉他们当中有人在说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要针对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孩子,但她可不愿意被人当枪使。无论是被那些人,还是被丁长乐。“在接这个案子之前,我需要和你单独谈谈。”
东方廌给魏晚使了个眼色,他主动提出下楼买东西,将空间留给了两个女孩。
“为什么你姓丁,而你弟弟姓李?”
“我改过姓,我养父姓丁。”丁长乐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照直说了。
“李民佑是你什么人?”
“……”丁长乐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斟酌良久,才仿佛下定决心。“他是我父亲。”
虽然早就猜到有这种可能,真的得到应证后,东方廌还是震惊不已。没想到二十几年前尘封的事情,会这么猝不及防的被再次揭开。
在来的路上,她让molly重新翻出丁长乐入职时的简历拍照发送给她。原姓李,龙凤胎,祖籍祁山县,年龄刚好比她大一岁。一个可以是巧合,这么多巧合加在一起就指向了唯一答案。
当年李民佑的妻子带着一双儿女自杀,她原以为两个孩子早就不在人世。万万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他们不仅还活着,而且就活在她的身边!
“哥哥搬出去,住在你家楼下。所有邻居都以为他在追求你。其实他是在赎罪,替他父亲?”东方廌声音有些发颤,丁长乐就是当年受害者的孩子,这无异于厉鬼索命。她不相信她的到来,只是巧合。
丁长乐的喉咙里发出极轻的一声冷笑,让东方廌不寒而栗。“赎罪?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可怜的女人,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替谁赎罪。
“你想从哥哥身上,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在政法大学读书的时候,并不知道唐教授就是当年检察官的儿子。但既然命运这么安排,一定有它的含义。如果你帮长安洗刷罪名,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丁长乐第一次脱掉小白兔的伪装,露出强势的一面。示弱只是生存手段,她本质原就是这样打不折的柳条。
反客为主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对于丁长乐姐弟,东方廌本能的于心有愧。“我答应你。只要你的目的不是报复既白。”
“我保证,绝对不是。”
另一边,马天竞也没有歇着。他派出马则安去拜访受害儿童家属。马则安的出现成了王家人的救命稻草,甚至可以说天竞律师事务所是比东方廌更好的选择。
“可是之前几个律师都说我们证据太少,定不了那傻子的罪。马律师,您看怎么办?”
“证据太少,我们就制造证据。”马则安毫不犹豫的说出这句话。“张太太,我听说你是小学老师?如果学校里也爆出这样的丑闻会怎么样?”
“哎呀。他们那可是附近最大的小学。要是那些家长知道孩子出这种事,还不得翻了天。”薛萍萍母亲插了一句。
“这……”张凡爸爸是读过书的人,他懂马则安这是在教他们作假证。
“不行不行。”张凡妈妈马上否定。“为人师表,我不能撒这种谎。”
“怎么会是撒谎呢?那个小学离你们小区这么近,旁边就是锦绣公园。傻子保姆不是经常带着他去那转悠吗?别的邻居都见过好多次,他和放了学的孩子在公园一块玩。谁又知道没出这种事呢?”
薛萍萍爸爸站在张家家长那边。“但这只是个假设。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
“别人家的孩子是假设。咱们自己孩子的事可是真的!”王兰兰母亲急了。
“你们看,王太太这就说对了。不管他有没有对别的孩子下手过,至少你们的孩子是实打实的受害者。怎么说他都不算冤枉。而且我们不用指名道姓说还有哪些孩子,只需要用‘听说’,‘别的班的孩子’,‘也许有过’这样模棱两可的词汇,也不算撒谎。至于接下来的事,自有热心的媒体朋友会帮你们扩散。”
马则安这是明显的偷换概念,混淆视听。但他们现在是一个利益共同体,王兰兰家是铁定要站出来的,他们总不能唱反调,都默认了马则安的操作。
“我听说还有一个孩子的家长。怎么没来?”
“不用管他。那是个小街痞,娘死的早,爹也懒得管。以后也就是个打流(混社会)的主儿,没啥稀罕的。”王兰兰父亲解释道。
此时,小街痞许小北正趴在王兰兰家客厅的铁栏杆上听墙根。听到他这么说,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又用鞋底抹掉。“隔壁老王,你才打流,你全家都打流。呸。”
许小北一阵风似的跑进筒子楼,正在楼栋门口和别人下棋的老许叫住他。“小兔崽子,过来。”
老许提拉着小许的耳朵往自家走。“要你买包花生米回来,买了一下午。花生米呢?钱呢?”
“哎哟。爹。下手轻点。”许小北鬼喊鬼叫。“张大爷,救我。”
老张头看着这皮娃儿摇了摇头。从小打到大也没打听话一点。老许回头对有些耳背的老张喊话,“老张头,我和这小崽子谈谈话,明儿再接着下。”
张大爷独自收拾着棋盘。原以为会听到许小北哇哇的大叫声,没想到安静的什么也听不见。
“我问你。三楼的傻子究竟有没有……摸过你屁股?”
“有啊!”许小北是四个孩子里年纪最大的,已经七岁了。若说别的孩子还有可能表达不清。他这种混迹街头的小痞子,可没什么不懂得。
老许狠狠抽了一口烟。上次那个女律师说的话让他此刻陷入了两难,一方面家里实在没钱去打官司,另一方面,小北不是猫啊狗啊。他要真挨了这么大的委屈,做爹的必须要给他讨回公道。
“不过算不上摸。应该是抽。”许小北笑嘻嘻的说。“上次我抢王兰兰的零花钱,被傻子看到了。傻子冲过来扒了我裤子,挥起大巴掌给我屁股抽了几下。”
重要信息太多,老许一时不知道该问哪一个。想了半天,他才吞吞吐吐的问,“他为什么要脱你裤子?”
“谁知道呢。他口里喊着,打二十大板,就冲过来脱了我裤子。爸,那可是傻子,你跟傻子较什么真呢?没准是看哪部电视剧跟着学的吧。多亏他看的是电视剧只是打二十大板,万一是打一百大板的,我可怎么得了……”
许小北还在皮,老许心思已经飘到了远方。隔壁的老张头扭开了电视机,混杂着电流的声音穿透了薄墙。经久不衰的《还珠格格》,小燕子被按在板凳上大吼,“皇阿玛,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