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高跃进听了童骁骑对许半夏今早所遇事件的描述后,忍不住问道:“阿骑,你兄弟遇到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说现在过去陪陪她?辛夷这儿有我。”
童骁骑笑道:“胖子这人与众不同,她这个时候最不需要人陪。以前类似事情时候,谁上门谁给打出去,一点没有情面。”
高跃进听着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拒绝别人的关怀?除非是外来的关怀不到位,关怀不到点子上。高跃进扪心自问,即使他这样的在社会上跌打滚爬那么多年出来的金刚不坏之躯,遇到麻烦事的时候也想找个人陪陪,即使不说话也好,这也是修姐原来得他好感的最大原因。何况许半夏还只是个半拉子成熟的年轻人。
想到自己以前也是一样的血雨腥风地杀出重围,才有今天超然地位,高跃进不觉很是同情许半夏。看今日阿骑的态度,想当年这个许胖子不止是不把她自己当作女人看待,恐怕连男的都不如她坚强。就像他高跃进一样,人后多少心酸。又想到昨晚许半夏因为赵垒而露出的无措,看得出,这家伙虽然死撑着似乎是金刚不坏,其实也是个小女人。唯此才让人同情。昨晚本来对她的几分怨气也没了。
高跃进状若无事地又与女儿说了几句话后,便匆匆告辞,这边高辛夷与童骁骑两人也没觉得什么,在他们印象中,高跃进反正向来都是行色匆匆。
高跃进上了车,让两个保镖自己回家,便开了车上路。一边拨通许半夏的手机,“胖子,在做什么?出来。”
许半夏正在车上往医院赶,见问,想都没想就是两个字:“没空。”
高跃进也干脆:“少废话,叫你出来就出来。我有事找你。”
许半夏忽然想到高跃进刚刚不是在阿骑和野猫那儿吗?那么说他应该知道她今天心里不自在了,那还来烦她?真是讨骂。所以很是不客气地道:“没空就是没空,我去医院,你少烦。”
高跃进见许半夏也没对他掖着情绪,就跟昨天大喊“烦死啦”一样,反而让他觉得心疼,所以还是好声好气地道:“你去哪家医院?我去看看你。胖子,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别拒绝我。”
许半夏没想到高跃进会说出这些话来,倒是呆住了。闷了半天,才说了医院地址。估计高跃进从妇儿医院出来的话,还是他先到那医院。
果然,等她把车开进医院的时候,已经看见高跃进的车子停在停车场了。医院夜晚的停车场比较空,一目了然。
高跃进看见许半夏钻出车子他才也跟着钻出,见面就问:“胖子,你还是受伤了?没听阿骑说起啊。”
许半夏提提嘴角算是笑了,道:“被石块擦着脚弯了,有点痛,但走路没什么大问题,过来看看医生也好保险一点。”
高跃进走开几步看了一下许半夏走路,也没说什么。他不自觉地对许半夏平等对待,推己及人,换他的话,只要自己能走,也不会大惊小怪,等人来扶。只是进去门诊大楼后,胖胖的身躯移动得飞快,亲自动手帮许半夏办了挂号手续,又去指南看了夜间急诊外科在哪里,然后过来领着许半夏过去。许半夏有点吃不消,高跃进这么体贴很不是他一贯的作风,两人一向只是取笑来利用去的,虽说嘴上也有挂着朋友两个字,可真正在心里却没怎么太把对方当作朋友,只是有时觉得在某些方面,对方因为相似,可以相信,甚至是深信。如今高跃进这样,那是超过以往的认知了。
虽是晚上,又是急诊,可外科病房里还是不少人。高跃进一直陪在旁边站着等,很让许半夏过意不去,忍不住低声跟他商量:“高胖子,你还是去车上等着吧,或者你有什么事先去忙,我看完医生给你电话。否则你在旁边站着我都不好意思撩裤腿。”
高跃进一笑,也是轻声揶揄道:“许胖子,你这个脸皮这么厚的人也有不自在的时候?好吧,我外面去等着,你记着结束时候给我电话。”
许半夏点头,目送高跃进胖胖的身子挪出门诊室,心里感动。虽然不知道高跃进这么做为的是什么,可是他能做出来,已属不易。
照了X光,经诊断骨头没事,许半夏这才放心。出来停车场,发觉高跃进的车子不在,便爬进自己的车子,虽然车窗开着,可里面放了三只狗终究与一只狗的气味不一样,许半夏不得不打开换气,这时就看见高跃进的车子进来。
“胖子,脚没事吗?自己能开车吗?不行的话乘我的车子。”
许半夏打开车门给高跃进看,笑嘻嘻地道:“你瞧,三个漂染,我怕你看着车子都开不稳。还是我跟着你吧。去哪里?最好不要去吃饭喝酒,我怕我三只狗在车里面跟我造反。”
高跃进最头痛许半夏的狗,只得勉强一笑道:“我本来就没想去酒店什么的地方,走,跟我去湖边别墅,那里现在空着,有人打扫看护,应该不会太乱。你也没吃晚饭吧?我刚刚去酒店打包了一些冷菜,我们一起喝喝酒,说说话。没意见的话跟着我来。”
许半夏点头,不知怎的,喉咙竟然发痛,有些眼泪涌上眼睛,在眼眶里打了几个圈,可最终还是被许半夏压了下去。高跃进以前不算是真朋友,可今天他能这么对她,许半夏非常感激。
跟着高跃进去了湖边别墅,进去里面,两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开了瓶酒,坐在对着阳台的沙发上各自管自己喝。外面是黑沉沉的湖面,几乎是什么都看不见,即使看见,也是在遥远的对岸。而房间里的空调打得温暖如春。三只狗在宽阔的客厅里窜来窜去打闹。
喝完一瓶,许半夏阻住高跃进开另一瓶的手,叹口气道:“酒劲已经上头了,今天状态不佳。我还是回去吧,否则车子都开不回去。”边说边已起身。
高跃进也起来,把一串钥匙交给许半夏,拍拍她的头,道:“这是这儿的钥匙,我一般不来,你要是想来的话只要事先给我秘书一个电话就行。有些事别想太多,什么都背在自己头上的话,总有一天会把自己压垮,想开一点。”
许半夏低着头,点了点头,还是没抬头,走到门边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回身道:“修姨有消息没”
高跃进没提防许半夏会问她自己之外的事,愣了一下才道:“没,没有。”
许半夏叹道:“只要别是一条人命就行,人命,实在是太沉重。”
高跃进这才真正确定,许半夏今天消沉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太监的一条人命,而不是她所遭遇的危险。果然阿骑说得不错,许半夏一向不需要安慰。但那说的是常例,只是这回有所不同,这回还有太监一条命夹在里面。高跃进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想告诉许半夏他准备怎么进一步发落修姐,以后再说吧,这小姑娘最近承受得已经太多,而他的主意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许半夏开车回家,下意识地,开得比以前慢了许多。三只活蹦乱跳的狗衬得今天的她分外落寞。
第五十八章
因为捐款资助孤寡老人的数额大,影响大,而且预期的时间将是很长,镇委书记竭力要求许半夏出来接受媒体采访,说这是宣传本镇精神文明的一个很好的例子。可许半夏有自知之明,她所作所为不过是为海涂赎罪。再说太监的事才刚发生在眼前,她还有何底气吹捧自己?
最后推不过,把具体执行的胡工推了出去,说这事都是胡工促成。当然私下不得不与胡工交流了一下她的难处,说是太监刚死,背后议论太多,又怕被枪打出头鸟。胡工是经历过大国营企业内部勾心斗角的老人,怎么会不理解许半夏的顾虑,再说胡工本身就有一股侠气,看许半夏为难,她当然拔刀相助。胡工说话是很注意分寸的人,在媒体面前说得滴水不漏,很碰不出火花,搞得采访的人兴致缺缺。但看在镇委书记份上,还是把文章发出来了。于是这个慈善活动成了许半夏全公司员工的集体行为。但明眼人怎会不知道,集体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来?而且还是细水长流?这么做也就堵一下无知又长舌者的嘴而已。
不过这个集体慈善比之常见的个人老板出几个钱意义更大,镇委书记反而非常认可。
车子终于在赵垒来到前修好。原本以为只是配几块玻璃、做一下表面钣金、和刷一层漆,那么简单的事不会超过三天,没想到用了一周有余。大年三十,大街上面清清凉凉,各人都是回家团圆的时候,许半夏到空荡荡的家里转了一下,准备开着修好的车去机场接赵垒。可怜这两个人,都是嘴上狂喊着早点结束,早点休息,却都是工作到最后一刻才肯罢手。
漂染回到熟悉的环境,非常兴奋,独自满屋子地溜达。许半夏则跑进卧室,打开衣橱,对着满满的衣服,左挑右选总觉得不合适。打开所有电灯对着镜子看看,发现这几天下来,她一张从来都是白里透红的脸现在显得灰白瘦削,所有黑白灰的衣服全都不衬脸色。更别说瘦了那么多,没一件合身衣服。最后不得不挑出一件土黄的毛衣,外面罩一件长黑大衣算数。但愿春节七天休息下来,可以恢复原貌。
看看手机,距离赵垒上飞机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不知道赵垒有没有去了机场,有没有与她一样坐立不安?许半夏摸摸包里给赵垒的礼物,那块在香港买的手表。又去厨房,将胡工特意给她包的饺子从塑料袋里拎出来,一一码在一块干净的布上面。这还是胡工吩咐的。许半夏微笑着心想,晚上赵垒来的时候,她亲手煮饺子给他吃。虽然知道他不会希罕,就像她一样,赵垒的口味偏海鲜。但是,这是她的心意,不是?
偏生手指满是白粉的时候,有人来电,打的是手机。许半夏稍稍洗了下手,打开黑包,包上还是留下粉白手印。但是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手机上的显示是帅哥。许半夏很是欢快地直接说话:“帅哥,已经去机场了吗?太早了点吧。”嘴里揶揄,心中其实欢喜,原来赵垒与她一样心急。
赵垒却道:“妞,对不起,我不能过去你那里了。刚刚北京大中国区给我电话,说是总部有要人过来,指名要我过去。”
许半夏一个跟头从云端里掉下,什么,等了那么多天,他不来了?“明天是春节,你确定吗?总部要人这个时候过来?促狭了点吧。”许半夏心中有了不好的联想。
赵垒道:“我想可能与我上次会议时候提出与大中国区总裁相左意见有关。那次会后,我把自己在会议上的发言补充一下,全文发到总部副总裁的信箱里,也算是会议纪要吧。我没有多加会议之外就其他事的考虑和意见,算不得背后施黑手,正大光明得很。坐高位的人如果做出来的手段类似宵小,类似文革中的背靠背的话,那种人是不能服众的。我才不屑于那么做。有可能这次春节期间总部要人过来,是对我的发言的反应,但我不知道是好是坏。很想请你一起过去,可我还不知道去了北京是什么遭遇,或者后面还有什么安排。原谅我,等我明天与总部要人接触了,再给你电话行吗?”
许半夏的情绪一下被打入冷宫。可是她能拒绝吗?她极其沮丧,但还是强打精神道:“你不用怀疑,总部的反应一定是良好。否则没必要派要人亲自过来,又指名让你过去。我想你提出相左意见肯定得罪总裁,如果不是要人指名,你没有机会面见总部钦差。而如果总部反应不良的话,冷搁着你的意见,你们大中国区总裁的反弹就能够你喝一壶。不过我还是等你明天的电话吧。唉。”
赵垒心中觉得很对不起许半夏,但是又是踌躇满志,对于北京之行充满希冀。“妞,我也是这么想的,真好,总是能与你心有灵犀。不过我们大中国区总裁没你料想的那么沉得住气,这几天就没放过我,已经秋后算帐。手指一伸,连我管辖公司的年度计划他都要求我重做。我阳奉阴违改了几个字,当天晚上就发给他。我真是火大了,有问题当时开会时候就可以说,没必要事后用手中权力打击报复。打量别人就没做过管理?这等下三滥手段还不入我法眼。我看他这回春节见面了怎么报复。”
赵垒一向话少,除非是阐述一件事,这么滔滔不绝的时候还真是少见。不用亲眼目睹,许半夏也能想像得出他此刻的飞扬神采。是,他现在一定非常兴奋,机会在他面前招手。许半夏不开心,等了那么多天,最近又遇到那么多不顺心的事,她满心想着第一时间与赵垒面对面沟通,尤其是说说太监的事,可是不行了。明天……明天谁知道是什么结局呢。她有点敷衍地道:“你这些内容前几天没在电话中如实汇报。”
赵垒则是笑道:“怕你笑我意气用事,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就不能关住嘴不说,却非要与大中国区总裁对着干。人家好歹也是总部多年放出来的钦差,在总部根基深着呢。我一个新进胡说八道不是讨打?”
许半夏还是不由嘘道:“省省吧,你这人做事如果不是思虑再三,怎么可能出手?真冲动的话,最多也就是闷声不响走掉。是不是有什么考虑吧?”
赵垒听了大笑,道:“妞,怎么都逃不过你的猜测。没错,我这半年多来,对总公司的企业文化感觉良好,但对大中国区的经营理念却是很感冒。好好一家跨国公司,如今给个老华裔管得跟我原来做的家族企业似的,连带地,大中国区的发展理念也非常陈旧滑稽。我这回在会议上的发言虽然是有点冲口而出的意思,但后来就是故意了。我想不外是两个结果,要么鱼死网破,这种人手下做着也没意思,大不了筹建结束被他难看掉;要么因此提醒总部,大中国区其实还可以那样做的,那样做是可以做得更好的,最理想结局是把大中国区总裁换了。不过我不看好后者,毕竟一个根深叶茂的人在大企业里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妞,明春我失业的话,你得给我安排好位置了。”
许半夏干脆又是一声“嘘”,“去,别说得那么危机深重的,我看你竭力争取的是后者才是,你才不会消极等待前者的结局。这不,总部要人不是来了吗?你的争取已经有结果。帅哥,我看好你,明天你给我的新年礼物一定是你的大好消息。”
赵垒笑得有点志得意满,但还好没忘记许半夏,“我今天去争取一把。妞,你今晚去哪里吃饭?我是注定在飞机上了,你呢?一定要找人一起吃饭。”
许半夏以满不在乎的口气道:“放心,我找了三个小兄弟。再不行就去外婆家混一顿。倒是你可怜得很,诺大一个帅哥,还得接受空姐们施舍年夜饭。”
赵垒温柔地道:“妞,你最近一直很忙,有点疲于奔命。今天别玩得太晚,还是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或者,我被总部要人放出来,我们直接去东北滑雪如何?很对不起,今天不能陪你。不过我在想,如果,嗯,有点可能的如果,我被总部赏识去了大中国区工作的话,以后在北京,我们反而有更多见面机会。”
许半夏抬起头想了一想,道:“既然总部来人很可能是赏识你的计划,极有可能实施计划的人就顺水推舟认定你了。我觉得你去北京的可能性很大。那样可能反而更好。你别一直对不起对不起的,我吃不消。我们来日方长。”
赵垒有点谨慎地道:“还有一种可能,这种超大型跨国公司的内部人事调度有些方面其实也与我们的大型国企差不多,论资排辈得厉害,不像你那里用人那么灵活。不排除可能是有些不明白的事找我再说个清楚。不过这样一来,你看着,大中国区总裁更要视我为眼中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