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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晃晃》第11-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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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那整过下午我都处在莫名的紧张与兴奋中,换上隐形眼镜后对着镜子练表情。老张问我年龄多大了。我告诉他已经25岁。老张嘿嘿笑着说,我已经50了,这种事处理多了就不算什么事了。他温和而憨厚地笑让我顿时放松了下来。后来知道,这种抓赌的案子对于他们而言真的不算什么,他们全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按他们的说法叫做:战斗很顺利地解决了。
  晚上,李鸣与肖水生也都先走了,肖水生让人送来几份盒饭,。吃完,老张点燃一枝烟慢慢吸几口说,差不多了吧。胡东风嗯一声,摸出电话来拔号,胡东风说:刚仔头(张华手下),今天场子开不。对方可能跟胡东风开起了玩笑,胡东风说,日你妈的,少扯蛋,今天老子想来玩一下,另外还有一个湖南来的菜贩子也想玩,这老家伙有钱。胡东风边说边看着老张,老张报以赞许的微笑。
  对方对什么湖南菜贩子有些不放心,多问了几句,胡东风发火了说,日你妈的,哪来那么多屁事,我告诉你,我今晚带来的这个人绝对有钱,你跟张荣说一声,上次借他的一万元能不能免了。
  后来,胡东风告诉我,赌场中为了吸引更多的赌客,常年都有人出来帮他们拉客,拉来赌客都是赌场都是有钱的给的,类似于传销中的拉人头。许多赌客都是这样被朋友害得家破人亡的。但正是这种拉客来赌的做法留下了巨大的漏洞,也给警方端掉这些赌场提供了便利。
  大约半个小时后,胡东风的手机又响了,他对老张说,他们已经来接我们了。老张站起来说,那就走吧。我们一起下楼,我们当时所在正是武昌火车站对面的一家宾馆,许多年地来的菜贩子多住在此处。门口有一辆半新的白色面包车,见我出来,车上有人按了一下喇叭。胡东风上前拉开门,车上还坐着2个人。一个司机,另一个想必就是刚仔头了。他对刚仔头说了几句,然后喊:“张老板,我们走吧!”
  此时的老张紧紧地抱着一个黑色皮包,样子看起来像是被人要抢去一样。我跟他在后来,极力表现出一个跟班的样子。我们上了车,刚仔头仔细打量我们,给老张发烟,说,张老板是哪儿人啊。老张用湖南调的普通话说是湖南岳阳来的,总是给胡东风送货,还特别强调跟肖水生肖经理很熟的。刚仔头一笑,看着我问,这位又是:老张说,啊,这个是我侄儿子,跟我一起出来见世面的,帮帮记记帐啥的,你晓得,如今的人都狡猾得很,出门在外多带一个人总会安全一点的吧。
  刚仔头疑惑地看着我,我向他讨好地笑。胡东风说,日你妈的,哪来那么多问题问撒,快开车,人家张老板跟我有多年的业务来往了,要不是我担保,他来都不会来的。
  刚仔头这才命令开车,一路上刚仔头仍然不放心地问这问那,车子先是向中南路方向开,到了洪山广场后,刚仔头又说没烟了,要一去买烟。胡东风正要发作,我注意到老张轻轻按住了他,让刚仔头下去了,很显然,这是刚仔头在放烟雾弹。果然大约五分钟,刚仔头才上来,老张却突然说,这是搞什么嘛,胡经理,你上次到岳阳却我可是把你招呼得好好的哦,这次你说带我来看看武汉的情况,我这才留了下来,不然我叔侄已经到家了。我还是不去了,我们下车吧。
  胡东风一时不知所措,张口结舌地说老张,这,这。果然刚仔头反倒沉不住气了,哈哈笑着说,这位张老板倒是一个豪爽的人,这样吧,我们现在就去,场子已经开起来了。胡东风这才会过意来,口中骂他说,你个小狗日的居然不相信老子。刚仔头陪笑说,哪能啊,谁都不信还能不信你东风哥!金杯面包车这才重新启动,拐上了民主路,到了小东门时又沙湖方向开去。这次看来是不会假了。一路上胡东风很亲密地与刚仔头交流牌经,显得两人真的很哥们。我这才发现,所谓江湖险恶,道上有行话叫:当面喊哥哥,背后掏家伙。说是大约就是他们这种人吧?不禁不寒而冽。其实想来,即使是我们以所谓文化人扎堆的地方,又何尝不是如此?与我称兄道弟的徐亮、道貌岸然的刘主编,即使是我的偶像赵北方也有着鲜为人知的另一面。我看着与刚仔头正谈笑风生的胡东风,感到社会才是真正的大学,而我枉读四年大学,在这灯红酒绿的城市,我才刚刚入门。
  老张的手机突然响了,车上的人都突然静默下来,但见老张不慌不忙地接电话,用很重的湖南口音说,我正在武汉,那一车藕走得很顺利,你再准备多些发过来,等他们给我结了帐我就搞一些洪山红菜苔回来,就这样吧。无懈可击,但在我听来,肯定是警方打来的,老张的意思肯定就是:一切顺利,多准备些人手,马上就可以收网了!
  果然,后来胡东风告诉我,我们的后面早就有警察的车子跟着呢,李鸣就在上面,而刚仔头之所以绕很大一圈路并在洪山广场停一下,其实也是在观察是否有跟踪的车子,幸好跟踪的警察很有经验,见我们停车,他们并没有停,而是直接开了过去,另一辆警车跟着上来了。
  胡东风本是一个智商不高的人,但是江湖历练日久,这些道道他还是知道的。后来警察要抓捕他多次都让他逃脱,这说明他有很高的反侦察能力。
  面包车将我们拖到沙湖边一片低矮的平房后停下,此处已经没有路灯,四下一片黑暗,刚仔头说先下车吧,向这条小巷走进去就是。阴森森的小巷又让我紧张起来,黑暗中老张悄悄地握了一下我的手,他说,走吧,去开开眼也好。胡东风说,日你好的,每次都不找一个正经地方。
  黑暗中刚仔头嘿嘿笑说,最近他妈的风声紧,你又不是不晓得。青山徐氏兄弟的场子前几天就被警察端了,小心一点还是好。
  小巷中,突然有两个人冒了出来,手中拿着电筒,刚仔头将电筒闪了几下大声地咳嗽一声,刚仔头说,你几位去玩好,我还要去接客人。胡东风说快滚吧。刚仔头上了车,面包车又鬼影一样消失了。出来一个人说跟我走吧,那人可能认识胡东风,还打了一声招呼说:东风拐子(武汉方言,即哥)来了。胡东风嗯一声说,狗日的,什么破地方。
  那人不再说话,在前面匆匆地走,如果我不是真来过,我永远也不会相信繁华的武汉还有这样曲折幽深的巷子。而且每一个转弯处都似乎有人把守。老张表现出了一个菜贩子应该有的恐惧心理,他停住说,胡经理,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不想去。这是事先设计好的台词。
  胡东风说,来都来了,就去玩几把撒。又问带路的那人,他妈的,还有多远撒。那人忙说,再有五十米就到是了。
  老张和我这才极不情愿地跟着向前走,果然又走了50米,空气中突然有了水气,眼前出现一面水域,这已是到了沙湖边上了。湖对岸已经很是繁华了,高楼的灯火倒映在沙湖中如同我慌乱的心在摇曳。沙湖中有阵阵蛙鸣传来,2000年武汉的春天一派祥和静宓,但是谁能想到这种祥和中隐藏着多少不为人所知的欲望,上演着多少你死我活的斗争!
  这已经不是当年我们在此捉水蛇、钩鱼虾的那条湖了。自然,我们也不是当初的我们了,武汉也还是当初的武汉吗?
  十二
  肖水生后来有一次对我说,为什么赌博之风屡禁不止呢?是人们不知道赌博之害吗?其实不然,那是因为天下攘攘,皆为利来,一夜巨富的刺激之下,人世间的一切莫都是在赌。此处不让赌,换一个地方就是。好比买彩票,明知只是买一个缈茫的希望也仍然在买,而对于路边的乞讨者,那怕掏一元钱给他也觉得心痛。这也就是为什么,张华的赌场被警察端掉之后,人们为什么还到我的场子内来赌的原因。他还说,他最接近于城市的本质,最了解众生的本色,将来他搞不好也写小说,就叫《人生就是一场赌》。对于他的话我不敢认同,却一时又找不到反驳的词语。我突然发现,我在所谓的社会历练越久,竟然越是不知开口说话。
  那晚,我随胡东风老张一起进入一个外表丝毫看不出异状的平房中,扑面一阵浓烈地烟味,人人都在兴奋地盯着牌局,个个眼睛发光。一个精瘦的男子向我们迎来,此人一看就知道是酒色过度的那种人,面色蜡黄,目光游离。肖水生提前打招呼喊他张老二。此即是张华的弟弟的张荣了。此人因为吸毒,所以开销非常大,因此胆子也大,在全城警察都在开展专项打击赌博的风头上仍然敢迎难而上,实在是被毒品熏晕了头。
  张荣说来了就玩撒,这位就是张老板了。老张紧紧地抱着包说,是的,是的,他是我侄儿子,也带来看看。张荣没有过多的疑心,仿佛看到一个钱袋子般满脸堆笑地说欢迎,欢迎,我的场子你放心,绝对一百个安全,局子内有人照我们的,另外,赢多少都可以带走,咱们绝对保证客人的安全,咱们做生意也是讲究信誉的。老张憨厚地笑,说那就玩玩!
  场子内约有30人左右,分为两场,一场是扑克牌在“诈金花”,另一场就是摇骰子了。牌没开之前人人瞪大眼睛,牌局一开,自然是有人伤心,有人欣喜。胡东风径直向摇骰子的那桌走去,老张也跟着过去,胡东风开始下注,先扔了一仟元押双,结果赢了。再押双,又赢了。相熟的赌客都说他狗日的今天的火好。老张看了几盘后,也开始下,但他很快就输了5000元。他不急不燥,目无表情,张荣看他的眼神更是满含笑意了。
  赌注越来越来,陆续又有新来的赌[客加入,一张旧台球桌改成的赌桌边全都是人,每一局起码有数万元输赢。老张在输掉一万元后挤了出来,说是去撒泡背时尿。张荣笑眯眯地招呼一个手下带老张去厕所,还说不要紧,等一下就会赢回来了。老张把手中的包递给我说,你帮我下几把。
  我战战兢兢地拿出一仟元押了双,结果又输了,再押,结果赢了,输赢几把后,老张就一脸轻松地出来了。事后我想老张就是在厕所中用什么方法与外面的警察联系上的。出来后,老张突然下注多了起来,连下了五把5000元,结果全胜,他把钱认认真真地装入自己的包中。就在众人惊叹时,突然屋外一阵嘈杂,张荣看场子的人在喊,搞么事的。但很快被放倒。所有的人都惊慌失措,接着门被人大脚踢开,冲进来一大帮全副武装的警察,当先一人正是赵所长,他喝令所有的人都不许动。有几个赌客向后门跑去,结果从后门也冲进来一帮警察,当先一人正是李鸣。
  张荣吓得脸色苍白,半天才回过神来,壮胆跟赵所长说,赵所长,我们都是几个朋友在玩一点小牌。赵所长说,你站一边去。
  张荣仍然不识时务,说什么我哥跟分局的黄局很熟的。赵所长发怒说,你跟老子蹲好,什么黄局,我看你们是黄汤了。张荣这才明白大势已去,摇摇晃晃地蹲了下来。在场的所有赌客无一漏网,包括老张和我以及胡东风全都双手抱头面向墙壁蹲好,这都是事先设计好了的,以防张华打击报复。但是就算是白痴也明白,此次是肖水生与胡东风设计好的,但是在道上混的也得讲究一个证据,没有证据,张华就不能理直气壮的报复。在道上,肖水生与胡东风反倒是更加让人敬怕,人人都知道肖水生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得罪不得。
  接着开来了数十辆警车,将所有人带到了公安局,分别问询留置。据后来警方公布的数字,此次抓赌共缴获赌资150余万元,抓获赌徒36名,赌场打手7名,头目一名,即张荣。警察可以说未费一枪一弹即大获全胜。
  一直到深夜时,我才完事出来,赵所长安排了一辆警车派老张先送我到宾馆去取我的采访包与照相机等。老张还跟我一起到了宾馆房间中,我正十分奇怪时,他突然拿出一匝钱递给我,吓我一跳,他说,没事,这都是我刚才赢的钱,既不是贪污也不是赃款,而且我还不能算是赌博,因为我是奉命赌博,哈哈,就当是我们的夜班费吧。
  我仍不敢接,他说,我看你很投缘的,要不就当是我给侄儿的见面礼吧。我这才接了,不知说什么好,莫非的我真的开始转运了!
  据后来李鸣介绍,老张此人是警察中的一个传奇,很少有人看到他上班,但是每每破获一些大案要案时表彰名单中总会有他的名字。老张善赌,据说曾被借调到南方某市破案,与一国际赌王交手仍未败过。像这样的抓赌行动,老张打一下擦边球为自己挣几个零花钱,别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眼过了!李鸣还说,若他真的去赌,别说百万,千万身家都是分分钟的事。
  日后如果李鸣也写小说的话,关于老张的传奇故事,他肯定会知道得比我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