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他惊讶地看到她的手心里有一轮淡淡的光正在旋转,和父王掌心的符咒呼应——原来这是一个神域的医师,她正在竭尽全力维持着父王的最后一丝生机,让他们父子还有最后一次相见的机会!
他跪倒在榻前,对着父王立下誓死诛魔的誓言。
天乾帝瞑目而逝,再无声息。
和父亲久别多年,然而一面之后便生死相隔,出生以来就——帆风顺的少年呈子握着父亲的手放声大哭,失魂落魄,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是初霜陪伴着他度过了最初那一段艰难的时间。
那个比他大一岁的白衣少女因为师父的遗嘱而来到帝都,来到他的身边,扶持炎龙血脉的继承者担负起诛魔的使命。她看上去只是一个来自小城的普通女子,温柔安静,然而骨子里却是执拗而坚强,宛如不能摧折的坚玉,默默承受所有的压力,默默照顾所有的人,即便是痛苦也从未有流露出来的时候。
而他出身天潢贵胄,生性飞扬洒脱,自小在万花丛中,倜傥风流,只觉得这个少女出身贫寒,沉闷无趣,不懂风情,还时时刻刻像个母亲一样约束着自己,唠唠叨叨,连他偶尔出去和美人春宵一度都蔓寸步不离地跟着,未免有些看不起和不耐烦,恨不得早点甩掉。
然而他却没想到,那个令他神魂颠倒的美人竟然是魔的使者,在衾枕之间、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变了狰狞的面目,一口便咬住了他的咽喉!
那时候,若不是初霜,他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魔的手里。
然而,即使是没有当场死去,他也已经被魔的力量侵蚀,失去神智。和所有污浊者一样,他开始呼喊,开始发狂,攻击旁人,而因为他本身所具有的极大力量,一旦他被污浊侵染,便几乎没有人能控制得住!
炎国的贵族们开始惊惶不安,暗自商量着要不要联手除掉这个发疯的皇子,以免不玷污皇室的名誉。
那时候,若不是初霜,他也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自己族人的手里。
当所有人都放弃他,连他自己都要放弃自己的时候,只有她不曾。凭着断的本性,她用尽所有的力气,终于把他从生死边缘拖了回来。
当他睁开眼睛恢复神智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疲惫之极的容颜,在灯下竟然显出了无双的美丽。他默然地看着睡去的少女,许久许久,忍不住抬起手腕,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有着她绘下的燃灯咒。那两个淡淡的光环相互映照,仿佛联结起了两个人的人生。
“师父说过,只有炎龙血统的继承者才可以带领大家对抗魔,我是受命来辅佐你的,怎么能让你死了呢?”对他的谢意,她只是有些赫然地简单回应,“如果你再不好转,我都会用上九天转生之术了。”
“千万不要!”他吓了一跳,失声。
九天转生?她是疯了吗?医师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只能舍弃自己的生命来交换病人的生命——而这样的医术,即使是在神域里也是禁忌。
“还好你活回来了。”她轻声微笑,“我也就不用死了。”
“……”他微微震了一下,竟然说不出话来。
那一次大难不死之后,浪荡的皇子终于变得像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了。他继承了皇位,组建了军团,和初霜带兵辗转天下,按照莲留下的遗命,和来自各方的同伴一个一个汇合,渐渐凝聚成了一支纵横天下的诛魔军团。
在一场场的血战之中,他们一起奔走四方,日渐熟悉。
“你这么拼死救我,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啊?”
“喂,怎么从不见你和哪个男人在一起过?你谈
过恋爱没?你不会是想去做尼姑、和悟心凑一对吧?”
“说说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男人?我们队里可是荟
萃了天下各国的帅哥,总有一款入你的法眼吧?难道一个都没有看上的?”
“哎,你都救了我那么多次了,实在无以为报,不如我以身相许吧!”
那之后,他便时不时地开她的玩笑,越说越是放肆,希望看到那张苍白脸上会浮起羞涩的红晕,然而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别开玩笑了”,便不理睬,只有在他叫她奶妈的时候,她才会蹙起眉头抗议几声这个绰号。
从小到大习惯了美女投怀送抱的他竟然束手无
策,不知道如何进一步,只能故意频繁地叫她的绰号——每次看着她生气的样子,才能略微缓解心中的焦渴和不安。
“你是三岁小孩吗?喜欢一个女孩子就只会抓着
她的辫子欺负她?”同样是男人,来自西域的罗莱士倒是看出了他的反常,“既然喜欢奶妈,就大大方方上去说啊!你们东陆人是不是都这么磨蹭?时间不等人,说不定我们明天就战死了怎么办?”
可……可是,万一没死呢?万一被拒绝了呢?岂
不是很没面子?以后还怎么在一起并肩战斗啊……那一刻,倜傥风流,从小在美人堆里所向披靡的炎国皇子竟然有一些心虚。
幸亏战斗一直继续,残酷而血腥,一场又一场,不容喘息,让他几乎没有时间考虑这方面的苦恼。管他呢,说不定下一场战役里他就死了,不用再烦这个问题——可是,如果到死都没机会说出来,岂不是更令人郁闷?
他一直想着该如何去更进一步,却踌躇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