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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朝圣:跨越八年寻找经幡的灵魂》经幡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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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7月《那时·西藏》的新书首发式安排在谷仓当代影像馆,同时还举办了《水云木石》摄影展览。原计划从北京通过火车运去几百本新书,哪知就在首发式的前几天,甘肃定西岷县一带发生强烈地震,铁路交通中断,新书首发式上,只有乘飞机来的中国国家地理出版社的编辑随身带了十多本新书来。很多前来参加首发活动的读者,原想买到签名本,结果却十分失望。事后,不少人设法从各种途径买了书找我签名,文明联系了在京的朋友,从北京买了不少书,在我离开兰州去上海登机前的几分钟,李军和朋友开了近百公里车赶到了中川机场。能及时为十几本新书签了名,也让我非常感动。

展览和新书首发座谈会结束后,我与朋友再一次出发去藏地旅行。这是第四次拍摄经幡专题了,我吃惊地意识到,这个专题的拍摄居然跨度已达8年之久。因为杜毅临时得到消息说,第二天下午在同仁县的浪加村将举行大型的六月法会,我们商量后决定,我与宝霞、杜毅三人先走一步,早一天赶到浪加村去拍六月法会,兆民因为要等第二天从西安来的常江,只能从机场接了常江后,晚上到同仁与我们会合,再一起完成其余的旅程。

李军和朋友从北京赶到了中川机场,我在起飞前几分钟为十几本新书签了名(霍宝霞摄)

这次到西固,我本来计划请兆民预订旅馆,但宝霞亲戚全家去南方旅行,一套三居室的单元房空了出来,就让我住在了兰化生活区。晚餐后,朋友们陪我回住处聊天喝茶,到晚上十点多离开,留下我一个人。我洗了洗上床看书,准备睡了,突然却有一种回到二三十年前在西固生活时的幻觉。

第二天,我5点就醒来了,天还只是微亮。我起来从窗户往外看,一幢幢家属楼还都黑着灯,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和车辆,几个戴口罩的马路清洁女工,用长扫把慢慢地打扫着街道,扬起一阵阵的尘土。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西固区,这个我曾经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如今已不再是只有一两家泥土地面的小饭铺、晚上7点过后一片漆黑的小镇了。现在,十几层的高楼林立,饭店宾馆成片,天黑后,街灯、霓虹灯、车灯把整个生活区照得如同白昼。

眼前和记忆中的景象不断互换,如电脑屏幕上的新旧图片在切换。我进到厨房,煮了开水,冲了一杯咖啡。宝霞前一天特地从兰州市订购了十个临夏五仁烤饼送来,我取出一个当早饭,又把行李和器材整理了一下,宝霞他们的车就到了。

杜毅花8万元刚买了辆城市越野车,同车的还有他们办公室的同事王丽。新车熟路,到尖扎县城附近时,我们遇到大队人马在公路边等待,成排的摩托车上都扎着漂亮的彩球、插着经幡。

摩托车队上挂着彩球、插着经幡旗排列在路边

我们到浪加村的时候已是中午,法会还没有开始,四周被群山环抱的空地有足球场那么大,周边已聚集了成百上千的村民。男女老少,个个都是盛装,年轻女子的头上、身上挂满了家传的珊瑚珠、蜜蜡串、绿松石,不少人还撑着色彩艳丽的绸伞挡太阳。空地的两边有一些民居,在这样的节日里,家家户户都敞开大门,迎接亲朋甚至陌生人到家中做客。我随便走访了两家,每家都在前廊或客厅里摆了各种茶点、水果。看我进门连问都不问,主人就热情地上来招呼我,这样的古风已很难在别处见到了。

下午一点左右,听到公路上传来的喧闹声,空地上的人群也开始激动起来,小孩子和年轻人已向公路拥去,咚咚的鼓声渐渐近了,清一色白衬衣、黑长裤的年轻男子队伍拥着一位法师,跳着、舞着、转着,来到空地中央,又把法师团团围在中间。鼓声更重、更响了,法师绕着中心的煨桑堆,做出各种奇异的动作。突然,法师爬到空地上竖起的一根粗木杆的杆顶,双腿紧紧地夹住木杆,用手中的短刀割破自己的额头,红红的鲜血从法师的头顶流下来,法师把刀横咬在嘴里,村民都争先恐后地围上来。

法师最终从木杆上下来,跳着舞的男子队伍又围住了煨桑堆,向煨桑的烟火上抛各种祭品,倒上一瓶瓶青稞酒,还不停地向空中抛出一把把的风马。风马铺天盖地,随风飞舞、降落,很快地上积起厚厚一层白,如雪、如沙,如芸芸众生。阵阵热风吹来,卷起白色的桑烟,带动白色的风马,层层翻滚的白色风马,形成黑白变幻的波浪,如海潮,如雪崩,如人生波澜起伏,一波一波,翻滚着奔向远处看不清的人群,消失在黑沉沉的群山剪影里。仅仅几分钟,热风停了,灰浪止了,但如此壮观的景象,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经久难忘。

风卷起满地的风马,如海浪翻滚,如烟云升腾

在以后的行程里,我们翻越了多个海拔三千多米和四千多米的垭口,对应不同的天气和光线、不同的地形和环境、不同的身体状况和心情,我观察那里的经幡,细细体会面对经幡时发自内心的不同感受;我们也访问了寺庙、草场,有缘与男女老少的牧民、年轻的喇嘛、年老的寺庙住持、刚被认定不久的转世小活佛相遇相识。我旁观人生的多样,感叹生命的难能可贵。几天前,在浪加村见到的难忘景象,如海浪滚滚,如大雪纷纷、满地翻腾、漫天起舞的风马,时时浮现在眼前。

伴随着鼓乐歌声,狂飞乱舞的风马铺天盖地

是呀!我所见的每一片风马、每一幅经幡,不论大小和新旧,也不管是在高山或在寺庙中,它们都是信徒的片片心愿,深含着信徒的虔诚;我所遇到的每一个人,不论男女老少,不分僧俗高低,作为个体生命体验着独一无二的人生意义。也许,一片小小的纸风马,在成千上万片的风马中,毫不起眼;一个人的生命,在世间众生里,微如蝼蚁,但浩瀚风马或芸芸众生,都由单一聚成,没有单一就没有总体。因此人生的意义,在于每个单一生命的产生和存在。活着,重视当下的每时每刻,体验每个人唯一而珍贵的人生。在我们各自的生命中,多关心自己的灵魂,多省察自己的生活,寻找到自己生命的意义,即使那意义十分微小,却丰富了人类生命的意义。

而此时此刻,我也寻到了经幡的灵魂,在每一片风马、每一幅经幡里。经幡的灵魂与天地云山的精灵为伴,同信徒众生的虔诚相依,它们飘荡在藏地的高山垭口、雪域草原,时时处处,可见,又不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