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从骏今天像料事如神的诸葛亮,在家静候佳音。他对自己说,赤膊上阵大干一番,总会收到一点好处的,像屠夫宰了猪,没有猪肉,猪下水总是要收一些的。换言之,他知道今天会有佳音传来,却没有想到最早给他送佳音来的人是杜先生。
“好消息,”是电话,“萨根要滚蛋了。
“啊,真的?”
“我跟你开玩笑,你还不够资格吧。”
“太好了太好了,是你找了大使先生?”
“如果萨根不犯淫戒,我找了也没用。”
“就因为偷奸的事,大使把他赶走了?”
“是的。”听筒里发出杜先生一贯的笑声,“什么是美国?总统就职时要按着《圣经》宣誓,威尔逊(一战时期的美国总统)摸了下打字员的屁股差点丢了总统的帽子,这就是美国,你以为!美国不是花花世界,美国是以清教立国的,家庭是他们的掌上明珠。我们的大使先生可以容忍萨根当间谍,但不会饶过他当淫棍。嘿嘿,这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我认为这也是您用心栽花栽出来的结果。”陆从骏给首座抹起了麻油,“正因为您上次找他们严正抗议了、申诉了,大使这次才会下这么狠的手,这叫‘计前嫌’。”
“嗯,可能有一点关系吧。”
“嗳,肯定有关,大使肯定不想以间谍的名义让萨根滚蛋,那样对他也不利的,但现在这样让他滚蛋就无所谓了,这是个人品质的问题,没有谁可以牵涉的,萨根只有独自吞食苦果。”
“这不是更好,我们要治的就是他。”
“是啊,萨根这是罪有应得,首座您是种瓜得瓜。”
“行了,别夸我了,要夸我你也还不够资格。”
半个小时后,陆从骏又给杜先生打去电话——
“报告首座,我这边也有好消息,惠子已经不是陈家人了。”
“离了?”
“就差陈家鹄再签个字。”
“他会签吗?”
“这已由不得他了,他不签也得签,惠子都已经被二老逐出家门,他还能怎样?跟父母决裂?不可能的。惠子这是自作自受啊。”
“不对吧,这片柳荫可是你精心栽培的。”
“但说来也是阴错阳差,我都已经觉得山重水复疑无路了,突然又峰回路转——”
“柳暗花明又一村!”
“对,就是这样的。”
“这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与此同时,侦听处正在给陆从骏酝酿一个新的好消息。是什么?听——
“报告领班,”是零一号侦听员喊的报告,领班就是蒋微,“我发现一部新电台,声音很像以前一号线下线台的声音。”
“频率多少?”蒋微问。
“3341千赫兹。”
“明白,3341千赫兹。”蒋微调过去辨听一会儿,“嗯,就是一号线的下线台机器的声音。”
“但是报务员变了。”
“对,这人的手法很软,像个女的。”
“新来的?”
“如果不是新来的,就是她故意装的。”
“我觉得不像装的,太不一样了。”
“嗯,它的上线怎么没有出来?”
“是,我也纳闷呢……”
不用纳闷,因为这是姜姐第一次启用电台,按规矩她得在一个固定的频率上连续呼叫三次以上,发完所有暗语后上线才会出来搭腔。正如你是个地面特工,去外面跟你的上线接头,上线一般会猫在一边观察你几分钟,确认你是真家伙后才会上来认你。就是说,姜姐一出来就被这边盯上了。这叫倒了大霉,沉下去这么长时间,刚浮上来又被逮住了。也可以说,陆从骏这回运气真好,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啊。
后来上线出来了,并且给下线发了电报。以后,特三号线至少有三分之二的电报被转移到一号线来发。狡猾的相井为了欺骗黑室,还专门让上线启用一个新报务员与姜姐单独联络,否则黑室根据“上线报务员手法相同”的这一点,很容易把它和特三号线联系在一起。但现在,相井老谋深算地挡了一招,来了一个遮眼法,致使侦听处很长时间不能做出正确判断,进而导致海塞斯的破译也受到严重干扰,误入歧途。
但眼下海塞斯还不知道他们被装进套里,他为特一号线的复出高兴,当即给陆所长打来报喜电话——
“好消息啊!”
“怎么又是好消息,我今天好消息已经够多的了,你留着明天给我报吧。”
“噢,你是说陈家鹄已经出院了?”
“现在还没有,但明天的这个时候我想会给你满意的答复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说话都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抒情得很,生动得很。
确实,事已至此,陆从骏已经稳操胜券。难道还会出什么娄子?不会的,木已成舟,铁已成钢,坐享其成即可。他深信,这次他尽可以当个跷脚老板,坐在一边观看就行,不必亲自披挂上阵。因为有人一定比他还急着希望陈家鹄在那份离婚书上签下大名,他们会很快就来找他,他们就是:陈家二老。
要知道,二老身边有个黑室的编外成员:家鸿。这会儿,他正在按照计划怂恿二老尽快去找家鹄开诚布公,申明大义,当机立断,手起刀落,一了百了,落个清静。
母亲问:“他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去找他?”
儿子答:“我去找陆所长,争取请他安排你们跟家鹄见个面。”
父亲说:“那你就快去找吧,还愣着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