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血烟哈哈一笑,道:“可得到这样一个结论我们事先又做了多少调查?如果不是早已从各个方面长时间的寻访,我又怎么可能把目标渐渐地锁定在大侠房画鸥的身上?论起来,我已查了十几年,而你进入江湖才不久,你能够与我同时怀疑房画鸥,又远远超过我了!”
顿了一顿,又道:“当然,我也有我的长处,我们这些吃官饭的捕快,其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喜欢走死胡同钻牛角尖,而是不断地更换思索线路。这么多年来,已成为一种习惯了!”
宁勿缺在终于明白整件事情中蹊跷之所在时,心中很不是滋味。这些年来,房画鸥可谓已是侠名满天下了,如今却突然发现他的真面目,宁勿缺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下了!
无怪乎叶红楼会在杀人坊讨伐“空剑山庄”时出现!而房画鸥之所以愿意让向长安带领数百弟子与边左城一起来到“空剑山庄”,其原因根本就不是侠义所使,而是为了控制“空剑山庄”从而得到地下墓穴中的东西:倾国倾城的财物以及文种留下的绝世奇谋!-
切都已变得很容易解释了--边左城本就是房画鸥的人,所以方雨根本不会被杀害。
萧全之死,显然也是房画鸥为了杀人灭口!萧全临死前写下的确是“房”字的开头!
把所有的东西全连起来,宁勿缺有一种身处冰窖的感觉。因为房画鸥的阴谋已庞大得可怕--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几乎把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
宁勿缺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加上合理的设想,便已可以清晰地看到房画鸥所走的一步步!
左扁舟一定是他的第一个牺牲品!左扁舟与封楚楚的师父卢小瑾相恋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却遭到了房画鸥的反对,这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同时,他暗中布置,使左扁舟与几件凶杀之事有牵连,他便以此为借口,逐走左扁舟,而卢小瑾因爱之太深,所以伤得就更深,愤而出家--这一切,正是房画鸥所希望的!因为这一样一来,他便可以完全地把风雨楼控制住,让风雨楼成为他实现狼子野心的一个阶梯!
卢小瑾失踪数年毫无音讯,似乎已不再会有什么威胁,而左扁舟极富心计,尽管已离开了风雨楼,房画鸥仍是放不下心,于是让他成了山西洪远镖车被劫案的最大涉嫌者,从而陷于二十六镖局的追杀之中!
房画鸥控制了二十六镖局,杀了封疏影夺得“属缕剑”,此时他势力尚不太大,所以捺住性子,没有设法去掠取地下墓穴之物,而是让欧阳长绝拥有这把“属缕剑”,欧阳长绝那所谓的“尸体”是房画鸥发现的,这自然又是房画鸥所布的障眼法,他以此让世人相信“洪远镖局”的人已全部灭亡,查也无从查起。
欧阳长绝在房画鸥的安置下,一藏就是十几年,但当南北二十六镖局总镖头沙千里的行径已开始被世人怀疑时,他便借欧阳长绝之手杀了沙千里,沙千里一死,他又扶持了皮半痕。
如果不是宁勿缺的出现,他的计划可谓完美无缺!
当他的势力大到一定程度时,他开始打“空剑山庄”的主意了。
于是,宁勿缺与方雨中了他让边左城布下的计,宁勿缺成了他的一个工具,“空剑山庄”
被杀人坊一一自然也就是被房画鸥占了!
房画鸥失算的地方就是没有估计到宁勿缺、丁凡韵、银月夫人辛情能够死里逃生,这样一来,他的“步光剑”便落入了宁勿缺的手中,他断定宁勿缺他们即使能从地下墓穴出来,也必定会被已经守在上面的杀人坊之人或风雨楼的人杀死。
因为边左城与他一起合演了一出戏,让世人相信“剑匠”丁当是罪魁祸首,宁勿缺早已经死了,如果再有人闯入“空剑山庄”,就一定是“空剑山庄”的“余孽”!
这一次,他又失算了,边左城也因此而亡。
更大的打击就是九幽宫的突然杀出,把他们已经到手了的“空剑山庄”又夺了过去!
为了把九幽宫的势力赶出空剑山庄,他设法让天下英雄都把仇恨的目光投在了九幽宫身上,并成功地纠集了各路人马进攻寒梦留在“空剑山庄”的人。
他早已知道了九幽宫的计划,却仍是让武林群豪长途奔袭“空剑山庄”,一战下来,群豪可谓未占丝毫便宜!
而就在这时候,他已在风雨楼成功地全歼了一千多名九幽宫之人!
这样一对照,无形中便让武林群豪感觉到了房画鸥的雄才大略!这为他后来成为进攻九幽宫的发令者奠定了基础!
鄱阳湖一战,他借武林正道的力量消灭了对他有极大威胁的九幽宫,同时又设计大损武林正道的力量,又设法除去极可能在日后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的宁勿缺--虽然最后的结果与他设想的略有偏差,宁勿缺只是废了武功却未死去,但这也已算是达到了他预期的目的了。
废了武功的宁勿缺又能对他构成什么威胁呢?
当宁勿缺把他所知道的以及他所推测的全告诉聂血烟后,聂血烟脸上有了吃惊之色,显然宁勿缺所说的有一些东西是他所不知道的。
聂血烟诚恳地道:“宁少侠,对于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肯定没有别的人比你更清楚了。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在日后揭开房画鸥的真面目,以及除去这一既是武林也是朝廷的公敌的过程中,仍是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宁勿缺沉默不语,其实此刻他的心情很不好受,如今已明白了大部分真相,他应该为他师父“无双书生”报仇,可是以他现在的武功,又如何能报得了仇呢?
聂血烟见他沉默不语,便又道:“如今我们已有两个入口点,一个是风雨楼,一个是‘水箭’曹栖。
以宁少侠之见,我们还应该从什么地方伺机突破?”
宁勿缺略一思忖,道:“空剑山庄!”
聂血烟把烟杆往腰间一插,道:“我相信你的眼光,现在我要找-个人与你合作,相信他一定对你有所作用!走,我们一起去见他,要请动他可不容易!”
聂血烟带着宁勿缺去见的人居然是天下第一神偷文不弱!
文不弱仍是脚夫扪扮,正坐在一张小桌前,一个人独斟独饮,远远地有一个差役站着,想必是伺候他的人。
这情景着实有些滑稽,官府中当差之人反倒伺候起偷窃者了。
文不弱一见聂血烟便大声道:“早知道辛苦了一夜换来的只能是这种猫尿一般的酒,我才不会信了你的话!”
他嘴里抱怨着,脸上却是在笑--这说明他心中还是颇为愉快的。
聂血烟抓起桌上的酒坛,凑到鼻前闻了闻,道:“挺不错的酒,少说也是五年的陈酿了。”
“五年?五年的酒也叫酒?我要么不出手,一出手拿的至少也是十年陈酿!”
聂血烟故意板着脸道:“别以为替我赶了一回马车就可以忘乎所以了,你若再当众说什么拿不拿的,只怕我想不抓你也不行了。当把你扔进大牢里时,你就会发现让你闻一闻酒糟的味道也是一种享受了!”
说到这儿,他的脸板不住了,率先笑了起来。
文不弱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宁勿缺吃惊地望着这两人--现在本应是死对头的两个人却更像一对好朋友了!
聂血烟伸出手来在盘子里捏起几粒花生米,扔进嘴里,边嚼边道:“要想喝好酒就得办大事!”
文不弱一撇嘴道:“在我文不弱看来天下没有什么大事。”
聂血烟笑道:“如此更好。我要你与宁少侠结伴而行,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不行不行。”先叫起来的却是宁勿缺,他惊惶地道:“这如何使得?”
文不弱一翻白眼,道:“你是不是对我看不上眼,怕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宁勿缺忙道:“岂敢岂敢?只是这样做着实在不妥!”
文不弱道:“你不知道来个阳奉阴违吗?明里是你指使着我,暗中却是我点拨你,这下心安了吧?”
这是什么古怪理论?
宁勿缺有些好笑,心知像文不弱这样的人物之言行已不可以常理论之。能得他帮助,自是再好不过了,若是非得拘泥于俗礼,反倒不妥了。
当下他便道:“能得文……文前辈点拨,的确是再好不过了。”
“文前辈?有意思有意思,叫得我毛骨悚然。你还是开开恩,直呼我的名字就行了。”
宁勿缺道:“那……那如何使得?”
不过他也觉得叫前辈也多多少少有些滑稽,倒好像他与文不弱是同道中人似的。虽然他也知道文不弱之“窃”乃一种特殊的“侠窃”,但他自幼饱读经书,书中对窃者自然是大加批斥的,所以他心中仍是一时无法适应,聂血烟插了一句:“哪有这么多婆婆妈妈?看在你这一把年纪上,宁少侠便叫你大伯吧!”
“我有这么老吗?”文不弱很不满意。
“那叫大哥?””又显嫩了一点。”
“就大叔!叫他偷大叔!”
文不弱一下子乐了,道:“偷大叔这称呼甚合吾意。”
※※※
宁勿缺仍是装作一脸凶霸的模样,而文不弱仍是一副脚夫模样,两个人行走在大街站,给人的感觉便是文不弱受雇于一个凶霸的汉子,此刻正要去什么地方搬运东西。
但文不弱终是文不弱,他与寻常脚夫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他不够老实憨厚,走到路上,总是将一对有点小的眼睛飞速在人群中搜索着,这是他的职业习惯了。
在这一点上,他与聂血烟有异曲同工之妙,两个人都有极其敏锐的观察力,能看出别人所不能看出来的东西。
这么一路走过来,车行马载。因为没有必要,所以文不弱一直没有机会-展身手,很有点技痒难耐的感觉。
有好几次,他都对宁勿缺建议是不是缓一缓,找什么地方来一次劫富济贫?
宁勿缺不想节外生枝,自然就不会同意了。
离“空剑山庄”越来越近。
宁勿缺断定房画鸥必定仍会在“空剑山庄”出现--虽然过去他并未直接在“空剑山庄”
出现过,但在最后的关头,他仍是不可能把这样的事交给其他人办理的。
计谋越深的人,越是多疑,他们很难真正地信任某一个人,得到地下墓穴中的财物及文种的绝世奇谋是房画鸥付诸了不少努力与牺牲的结果,自然要亲自来领取收获!
何况他可以说已没有太多东西值得他顾忌了,能对他构成威胁的人几乎全部覆灭了--而且他是一个在世人眼中已经“死亡”了的人,对一个已“死亡”的人来说,没有人会去防备他的。
宁勿缺不会赶得很急,因为他不能让对方注意到他。杀人坊一定已在“空剑山庄”外围撒下了一张巨网,两个行色匆匆赶往“空剑山庄”的人如何能不被他们注意上?
当然,宁勿缺的心中是心急如焚,鄱阳湖一战距今已有一个月了,谁也不知道房画鸥是否已进了地下墓穴,“属缕剑”已被边左城得到,这就等于房画鸥拥有了“属缕剑”,从而就存在了能进入地下墓穴的可能。
那些财物倒也罢了,关键是文种的绝世奇谋若为他所得,再与扶桑国相勾结,其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宁勿缺为了稳当起见,甚至不走直接的线路,而是在外围迂回逼近,他宁可多走一些弯路。
此时,他们走在一个小镇上。
文不弱挨近宁勿缺,道:“天色不早了,歇上一夜再赶路如何?”
宁勿缺看看天,日头才偏了一点点!不由有些好笑,道:“这个镇子太小,恐怕没有什么好酒,前边的一个镇子中有家叫……叫什么酒楼来着?名字我已记不起了,但那儿的酒可是坛坛佳酿!连我这样不爱喝酒的人也曾经在那儿留连三日!”
文不弱不由咽了一口口水,道:“是么?”说着话,脚步下意识地加快了。
脚步如此快不得慢不得,也难怪他有些不耐烦了。
小镇是呈带状分布于主要街道两侧的,所以不宽但有些长。
当宁勿缺与文不弱行至到小镇的尽头时,宁勿缺忽然感觉到有一种异样。不由一惊,沉住气来,向四周飞速地扫了一眼,这么一看,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方才他无意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这是一名女子,她此时正向一家客栈走去。
宁勿缺略一思索,便记起此女子像是谁了--她是瓶儿!
当然,也许她又会说自己是辛惜惜。
宁勿缺碰了碰文不弱,道:“走,我们去歇歇。”
文不弱惊讶地看着他,道:“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宁勿缺故意道:“如果你觉得不妥便算了。”
文不弱赶紧道:“妥,妥,十分妥当,你说哪家酒楼,我请客。”
宁勿缺指了指瓶儿--或者说是辛惜惜走进的那家客栈道:“就在那边。”
文不弱抬脚就向客栈走去。
一进客栈,宁勿缺迅速一扫视,发现这家客栈楼下有几张饭桌,楼上是客人的房间,楼梯口自然是柜台。
那女子正站在柜台前,与掌柜说着什么,想必是向掌柜要房间。
宁勿缺便也走了过去,粗声大气地道:“掌柜的,有房间没有?”
边说边扫了那女子一眼,果然是个很有女人味的女孩--瓶儿!
宁勿缺按撩住心中的激动,把自己的目光闪开,吆三喝四地要了一间房,便退了下来,他如此装扮显然已骗过了瓶儿,她向他投过厌恶的一眼。
因为时辰还早,所以客栈里人不多,在楼下用饭的人就更少。宁勿缺要了几个菜及一坛酒,便拉着文不弱在一个角落里坐下了。
宁勿缺把声音压得很低:“你有没有留意到那位年轻姑娘?”
文不弱一听,差点被酒呛着了!他赶紧把口中的酒咽下,指着宁勿缺道:“好哇,我说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原来是别有企……”
一只鸡腿一下子塞进了他的嘴中,硬是把他后半句话给堵了回去。
宁勿缺有些紧张地回头看看,发现瓶儿并未留意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别乱嚷!现在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一听这话,文不弱眼睛亮了,道:“主儿在什么地方?”
宁勿缺道:“就是那位年轻姑娘!”
他知道文不弱一听这话定会又有怪话,立即又接着道:“我可不是有了什么私心杂念。”
宁勿缺提起酒坛,借看给文不弱倒洒的机会靠近文不弱,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她的身上有一把极小的剑,只有几寸长,上面缀了一只铁制的小手,你设法将它取来给我!”
文不弱眼睛瞪大了,他大惑不解地道:“连我这贼祖宗都没看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宁勿缺急道:“这你就别管了。”他又激将文不弱道:“难度是大了一点,鬼才知道她把那件小东西放在什么地方。”
果然,文不弱受此一激就坐不住了,他“啪”地一声放下筷子,慨然道:“小菜一碟,我去去就回!”宁勿缺赶紧一把拉住了他:“切莫惊动了她!”文不弱道:“我知道!”
言罢便向瓶儿那边走去。
便在此时,瓶儿却已往楼上走去了,想必是要进她的客房。
文不弱极为自然地也跟了上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是在跟踪瓶儿。
宁勿缺也低下了头,他不能让任何人发观他在关注着瓶儿与文不弱。
很快,文不弱与瓶儿都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宁勿缺没滋没味地啜着酒,他的心思全悬在楼上了。尽管他知道文不弱身为天下第一神偷,应该不会失手,但他仍有些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