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兄弟倒纵之后,发觉如此意外之事时,本欲停身抖开双鞭,但他们去势大猛,一时收势不住,而两人的功力又相仿,于是但觉虎口一痛,两人的简子鞭竟同时脱了手!
欧阳之乎也有点意外,但他怎会放过这机会?暴叱一声,他已双掌齐扬,生生将佝偻之人逼退一步,立即飘身上前,一个“燕子抄水”,双鞭便在他手中了。
双生兄弟莫名其妙地失了简子鞭,自是恼火不己,怒喝一声,便又双双攻上。他们欺欧阳之乎不是使鞭之人,有了简子鞭武功反而打了折扣,想一举夺回鞭子。
岂知神水真君所用的“束天绳”也是柔软之物,与简子鞭有相同之处,欧阳之乎长鞭在手,已是如虎添翼。鞭身一抖,鞭梢便闪射而出,如灵蛇伸缩,点向二人身上二十六处大穴。
二人不由暗叫一声:“惭愧”,他们自忖自己虽是在鞭上浸淫数十年,鞭法已是不凡,但与眼前这人相比,却是逊色多了。
眼看鞭梢便要及胸,二人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拧身挂肩,向后闪跃。
哪料到欧阳之乎一拧腕,长鞭的另一端已如电闪般自他们身后卷来,直袭他们的背部。
同时,欧阳之乎己长啸一声,推出一记鼓荡如潮涌之真力,向二人胸前击来。
使左手鞭的一个闪避不及,鞭梢已卷住他的身子,他那庞大的身躯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飘起来。欧阳之乎的鞭子一吐一收,便已离开那人的身子,然后他一抡鞭,这次却是卷向那人脖子。
只听得“咔”的一声,显然那人脖子已被生生卷断了。
然后又是一声闷哼,却是使右手鞭之人发出的,原来他见欧阳之乎推出一掌后,心道:
“他单拿出击,我双掌迎上,恐怕吃亏的一定是他了。”
哪知双掌甫接,他立觉胸口似被重锤猛力一击。不由痛哼出声,一口鲜血便喷射而出,他的身子向后踉跄而退。
此时,卷断持左手鞭之人脖子的鞭捎又向持右手鞭之人卷来,这人间得鞭梢划空之声,不顾一切地将身一矮,哪知仍是未避过。
但见一道血光冲天而起。他的天灵盖已被欧阳之乎卷飞了。
“右手鞭”轰然倒下,白花花的脑浆流了一地。
使斧之人与佝偻人都有些心惊,心中有点后悔方才为何不一哄而上,眼看已有两个同伴毙命,他们心知今日只能全力一搏了。
欧阳之乎心中杀气也已被那两人的热血激起,他的双目已尽赤,竟含有无限杀机。
欧阳之乎蓦然出手,长鞭幻成一条笔直的长枪向使斧之人当胸扎进,其速快逾闪电,眨眼间已近使斧之人前胸。
那人倒真是个能躲之人,又是一个翻滚,已是滚出三丈开外,然后,他一个鱼跃,长身而起。
便在他刚立起身时,突觉喉头一痛,一件冰凉之物已扎进他的咽喉之中,将他的呼吸生生隔断。
他喉底咕噜了一下,大概想说点什么,却未能说得出来,就那么不声不响地向后倒下了。
倒下时,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显然他仍是不相信自己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毙命了。方才,他明明已躲闪至鞭身所能及范围之外,为什么扎进他的咽喉中,是否是那简子鞭鞭梢呢?
佝偻人却是已看清了方才的惰景。原来,欧阳之乎长鞭点扎使斧之人胸口不中时,他已将内家真力贯于手臂,用力一抖一收,本是缠绕着的双鞭便被抖开,其中前端那根简子鞭便脱飞而出,射向使斧之人。
使斧之人本以为已躲过一劫,便有些松懈,于是便这么送了命。
佝偻人见欧阳之乎一招便要了自己属下之命,不由又惊又惧,心道:“我真不应低估他,能从‘蚊子’手中留下命来的人,已是极少极少,既然他能进来,便说明他的武功已至惊世骇俗之境地,我倒是走眼了。”
其实,也不能怨他盲目托大,因为丰少文的武功着实不济,即使他有所隐藏,也不会高明到何处。
既然他已知道欧阳之乎武功不凡,当下便屏气凝神,准备与欧阳之乎拼死一战,若是不敌,他便伺机从这悬崖跃下逃遁而去。
欧阳之乎恼他方才在崖边对自己痛下杀手,当下便暴喝一声,手中长鞭已密密绵绵而出,向佝偻人当头罩来。
佝偻人身子一阵“咯吧”暴响,身躯突然变得高大起来,他怪啸一声,铁爪向简子鞭疾抓过去。
欧阳之乎一惊,暗道:“我倒忘了他有一只铁爪。”当下长鞭如怪蟒翻身,避开铁爪,向佝偻人的左臂盘绕而去。
佝偻人左臂乍收,右臂肘部略略一曲,“铮”地一声轻响,从铁爪的拳心中倏然弹射出五枚寒针,向欧阳之乎疾然射来,其速快逾闪电。
同时,他已向前抢上一步,铁爪突然变长,向欧阳之乎胸口直插而来,那铁爪在正午的阳光下散出慑人的寒芒。
欧阳之乎没想到佝倭人的铁爪如此诡秘多变,情急之下,简子鞭便倒卷而回,鞭影以自己右手为中心散起一个倒伞形的光网,五枚寒针一入倒伞形光网中后,便被绞得四散而飞。
与此同时,欧阳之乎左掌向身前的地上挥出一掌,人便借这反弹之力,向后疾然倒翻,以求避过铁爪。
此铁爪端的是神奇异常,便在将及欧阳之乎前胸时,突然前端一折,变为斜斜向下。
此时,恰好欧阳之乎向后倒卷以避此招,也就是说欧阳之乎此招是多余的,因为佝偻人抓他前胸之招本就是虚招。
欧阳之乎身子刚倒卷起来,便觉得左腿本已受伤之处又是一阵钻心剧痛,似乎有人在捏着他血淋淋的伤口在翻弄搓揉。
欧阳之乎支撑不住,不由痛哼出声。
而佝偻人此时也在踉跄而退,脸色苍白,显然已受了内伤,却是被欧阳之乎的,“神水功”击中的,那记掌力击向地面后,反折向佝偻人,佝倭人变招不及,便吃了大亏。
欧阳之乎见他心地如此龌龊,专拣自己被“蚊子”刺伤之处出击,不由怒焰大炽,剧痛之下,身形仍是快得惊人。
但见他钢牙紧挫,真力由丹田直贯于臂,奇快无比一抖,简子鞭的鞭梢竟被抖得离鞭身而飞,带着“哧哧”之划空之声,射向佝偻人腹部。
佝偻人一凛,铁爪箕张,电闪而出,向鞭梢抓到。
欧阳之乎长啸一声,身子已飘掠而起,直上半空,半根简子鞭已被他当作长剑用,呼啸着凌空直射佝偻人,杀气森森逼人。
佝偻人已顾不上抓飞射而来的鞭梢,只好用左掌挥掌扫落,而右臂铁爪则幻成无数爪影,向欧阳之乎迎将过去。
一阵“叮当”声不绝于耳,声响甫落,二人身形已倏然分开。
欧阳之乎的简子鞭已不再成鞭,而只剩中间的鞭杆,佝偻人则愣愣地站在那儿,看着自己的右臂。
他的右臂己是一片血肉,而那只铁爪已无了踪影,只有一个短短的铁圈套在手上。
欧阳之乎冷哼一声。以鞭杆作剑,一招凌厉霸道的“大浪淘沙”己疾然使出,带着铺天盖地的迷蒙杀气,向佝倭人袭来。
他的鞭杆划出的每一个幻闪不定的弧光,都在伸缩穿射!
佝偻人一动不动。
因为他已发现无论他如何腾越挪掠,最后都是一个结果——死!!
甚至,欧阳之乎连让他从崖顶跃下的机会都没有留。
一阵“扑哧”之声响过,欧阳之乎已卓立一边,静静地看着佝偻人。
佝偻人更为佝偻了,四脚缩作一团,身上已有十三个血洞正如喷水般往外喷射着鲜血,那情形端的是让人触目心惊。
但佝偻人的脸上除了痛苦之色外,还有一种阴谋得逞的得意笑容,笑意与他的痛苦交织在同一张脸上,便格外的阴森可怖。
佝偻人便带着这诡秘已极的笑容向后倒下,他所立之处已是崖边,所以便那么直坠而下。
欧阳之乎看着佝偻人的笑容,心中不由生起一阵寒意,手心已有冷汗渗出。
他想不出佝偻人为何要笑,也正因为想不明白,他才更觉得可怕。
一个将死之人面对他的敌人所发出的笑容,岂非都很可怕?
定了定神,欧阳之乎心道:“也许是我看花了眼吧?”
于是,他便转身向谷中的那些房子走去。
在“恨谷”的房子里,他没有看到一个人.确切地说,他没有看到一个活人。
这本是他意料的事,但眼前惨状,比他所想象的情形更残酷可怖百倍!
所有的无魂无魄杀手全死了,他们死得很惨,每一个都是胸腔大开,露出里边花花绿绿的肠子,鲜血己湿透了这本是贫瘠的土地。
也许,这血将可以浇灌出仇恨之花来。
戟二、枪三、戟四、戟五、剑一。共有五个无魂无魄杀手死了,唯独不见了刀六和剑十的尸体。
刀六,欧阳之乎在谷外遇见,自然不会死在此地,剑十,即丰少文,尸体也未看见,却不知是生是死。
虽然他们也算是欧阳之乎的属下,但他们终究是些大恶不赦之人,便是死了,也无甚可哀伤之处。
但欧阳之乎看清他们五人的尸体时,仍不由耸然动容,脸上杀机闪现。
因为他看到每一位杀手身上都少了一件东西,那便是他们胸腔内的心脏。
他们的心全不见了!
欧阳之乎的瞳孔在收缩,收缩如尖锐的钉子。
他听“水火双邪”说过,江湖中只有一个人爱在杀了人之后剜取对方的心脏,然后炒了吃。此人便是天下四大杀手之——花狸猫!
欧阳之乎已感到腋下有凉意嗖嗖,因为他想到“水火双邪”对他说的花狸猫的第二个特征:嗜色如命!
据说让花狸猫杀人,杀两种人他所索取的代价很低。
一种是出家人。
花狸猫说出家人的心最为柔软且纯净,炒起来清爽可口,味道一流。
另一种人,便是漂亮的女人。
只要女人漂亮到一定程度,他甚至可以免费为人出手。
他在杀手生涯中共杀过五个女人:慕容世家双生姐妹慕容小容、慕容小慕;“妙玉楼”
楼主孙飞雁;崆峒派“文”字辈武功最高的文珠师太;“一笑剑”宋瑾儿。
文珠师太与宋瑾儿已是年逾五旬之人,他将她们的心腌制之后才用了。
而慕容小容、慕容小慕、孙飞雁全都被他奸污,死状惨绝人寰!
他喜欢用他的“梦剑”一下一下地刺入女子的肌肤中,在惨叫与鲜血中完成他罪恶的龌龊行径。
江湖中想杀花狸猫的人很多,但最后,却总是死在他的“梦剑”之下。
其实,花狸猫在四大杀手中,武功是最低的,不及“蚊子”与“血蝙蝠”。
但他精通易容术,据说已可以与当年的“假道我”相匹比。对手一般都是在毫未察觉的情况下倒地身亡。
欧阳之乎想到柳儿、红儿和香儿,他的心提了起来,双手己不由自主地握紧,指关节泛青发白。
他向圆屋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每一步都迈得极为凝重,似乎是迈向死亡。
欧阳之乎甚至希望这段路长些,再长些,但他仍是不可避免地迈入了圆屋当中。
他的心更凉了,凉意彻骨。
冬青坐在她平日所坐的那张椅子上,脸向着圆屋的大门,但已是永远无法向她的少主招呼一声了。
她的胸腔已洞开,肠子挂在椅子的扶手上、自己的膝上,拖拖曳曳地垂在地上……
圆屋之中,还有二十三具尸体,其中十四具是女尸,九具男尸。
女的自是“恨谷”中人,而男的便是那些无魂无魄杀手,但不是“恨谷”的,而是“飞魂楼”的杀手。
一地的触目惊心!
欧阳之乎几乎怀疑自己一不小心走进了阴曹地府。
但在这圆屋中没有香儿、红儿、柳儿。
欧阳之乎将圆屋仔仔细细地查找了一番,仍是一无所获。
欧阳之乎清楚“恨谷”的规矩,无论如何,在“恨谷”中必留有香儿、红儿、柳儿三人中的一个。
那么留守“恨谷”的人去何处了?
欧阳之乎怔怔地呆立于圆屋中。
突然,他感到脖子有一滴冰凉的东西滴在上面,然后,又是一滴。
欧阳之乎反手一摸,一看,却见手上一缕殷红!
欧阳之乎骇然抬头,只见自己的头顶上竟有一个人挂于屋顶的横梁上。
看那身姿,定是女人无疑。欧阳之乎的心开始往下沉,他看不出屋顶横梁上的人是谁,因为那女人头发披散着,身上衣服已碎成千丝万缕,又已被鲜血浸透,从农着上也无法分辨到底是香儿、柳儿,还是红儿。
欧阳之乎忍着满腔悲愤,双足一顿,人便掠空而起,飘向屋顶那女人。
欧阳之乎一挨近那女人,便伸手抓住屋顶的椽子,另一只手将那女人拦腰抱起,飘身而下。
是香儿,那个伶牙俐齿的香儿。如今,她已玉消冰殒了。
她的身体已被扎了无数个剑孔,身上的衣衫凌乱不己,碎成丝丝缕缕的薄衫已遮不住本是袅娜迷人的身姿。
刹那间,欧阳之乎什么都明白了。他的牙齿已咬得铁紧,咬得“咯咯”直响。
欧阳之乎手中那根短短的鞭杆已被他在不知不觉中拗成一团麻花!
他伏下身来,将香儿轻轻放下,然后找来一件衣衫替她裹上,又用一块干净的布细心地为她擦去脸上的血污,然后替她理顺了凌乱的秀发。
他看到香儿的牙齿咬得铁紧,腮帮鼓起,面目有些不自然,不由心道:“香儿最美的便是她的香腮,现在鼓成这模样,她在天之灵也是不甚满意了。”
于是,他便轻轻地按揉着香儿的腮帮,试图让它平展起来。
突然,他感到香儿的口中似乎有物,所以才会撑得腮帮鼓起。他不由心中一动,默默地道:“望香儿姑娘原谅我欧阳之乎无礼之处,我需为你复仇,为‘恨谷’讨回血债!”
然后,他用手去掰香儿紧咬着的牙齿,没想到香儿的牙齿咬得那么的紧,他掰了半天,也未能掰开,似乎香儿临死时把全身的力气全都凝在两排牙齿上了。
无奈,欧阳之乎只好用一只手的食指、拇指捏住香儿的下颌一用力,便卸下了香儿的下巴。
如此做法,自是迫不得已。欧阳之乎已是又悲又恨,卸下香儿的下颌后,他已忍不住有热泪溢眶而出。
因为欧阳之乎是他母亲丰红月以自己的生命换来的,所以他一向对女性存在着一种尊重,一种与生俱来的尊重。何况,自他步入江湖后,所遇到的冬青、红儿、小六林子、香儿和柳儿尽管性格不一,但在她们灵魂的最深处,仍是纯洁正直的。如此一来,便更加深了他对女人的敬重之感,他觉得女人看似软弱,但事实上当她们坚强起来,也是铁骨铮铮,浩气贯日。
所以当他迫不得已冒犯香儿时——事实上这也不是什么冒犯,他忍不住极为内疚。
然后,他便伸出一只手指,小心翼翼地伸入香儿的口中。
果然,在香儿的口中,他触到了一件东西,他便设法将它拔拉了出来。
是耳朵,一只丑恶的耳朵!
显然,是香儿在一个人面禽兽凌虐她时,她将他的耳朵硬生生地咬了下来。
欧阳之乎将香儿的下颌接上。现在她的两腮已不再鼓起。
欧阳之乎捏着那只让人作呕的耳朵,有一股莫名的冲动,他想用刀将这可恶的东西剁成碎末,或者烧成灰烬,但最终他没有剁,也没有烧,而是找来一块布,小心翼翼地包好,又用一根细绳捆住,然后放进怀中。
他感到胸口似乎被那只丑陋的耳朵灼了一下。
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每当他触摸到或者感觉到这只离开躯体的耳朵时,都可以使他的头脑清醒些,可以让恨更刻骨铭心。
他感到有一种无边无际的仇恨在悄无声息地滋长着,似乎已蔓延于他的整个胸腔,甚至,整个灵魂。
是的,他本就是一个因为仇恨而存在的人,但他母亲丰红月之死,他毕竟未曾亲眼目睹,未亲见的东西,无论如何地想象,如何地描述,它都不会如亲眼目睹那样触目惊心。
一件美丽的事物,从生到死,竟是如此容易!这岂非便是生命的脆弱?
欧阳之乎长身而起,他走至那些无魂无魄杀手的尸体面前,似乎要做什么,却又停住了。
然后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向门外走去,他的脚步有些沉重。
走到门外,他转身望着这圆屋,静默片刻,心中充满了莫名的哀伤。
他的腿伤隐隐作痛,不是那种有点酣畅感觉的痛,而是一种沉闷压抑的胀痛,似乎痛的不是肌肤,而是肌肤里面的骨胳。
这本是不祥之兆,可惜欧阳之乎因为还沉浸在“恨谷”惨遭毒手之事上,未曾在意。
欧阳之乎向自己曾生活过的那间小屋走去。
那时,他是刀四,红儿常去那间小屋找他。
他希望现在在这小屋中能找到红儿。
小屋空无一人,小屋的一扇窗未掩好,在风的吹拂下,吱吱呀呀作响。
这样也好,红儿、柳儿去了谷外,逃过了这一劫,欧阳之乎的心略略为之一宽。
突然,有一瞬间他感到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然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玄功邪佛》卷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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