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的喊声中,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在窗前晃了一下,然后有一双系着铁镣的手抓住了天窗的两根铁柱。
“小六子,是我。”姚勇唤了一声。
那探至天窗的面孔上显出一丝欣慰之色,声音却有些暗哑地叫了声:“你来了!其实你们不必常来的,你们可有阿渺和祥林的下落?”林渺心中一阵酸楚,小刀六在狱中仍记挂着他,这份情谊,确实让他愧疚。
“你看看我带来了谁?”姚勇身子一让,道。
小刀六本来面上尚挂着一丝欣慰的笑意,但此刻却突然僵在那里,仿佛完全傻了。
林渺单膝跪在天窗外,一把抓住小刀六的手,激动地唤了声:“六子,让你受苦了!”“阿渺……”小刀六半晌才回过神来,嘴角牵动了一下,那被须发和污垢遮掩的面容之上似乎有肌肉抽搐了一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眸子里却绽出狂喜但又略带伤感的神彩。
“真的是你,你没事就好了!”小刀六终于回过神来,欣喜地反抓住林渺的手叫道。
“我来救你出去!”林渺淡淡地道。
“我在这里很好,这囚室之中还有一位老先生,如果你有办法,便连这位老先生也一起带出去。”小刀六小声地道。说话间让开身子,林渺探目,却见囚室的一个还算干燥的角落卷缩着一堆什么东西,看上去略有人形,但是所看到的却尽是白色的毛发,一动也不动,真难想象这个人仍是活的。
“好!我一定会办到的,你在这里等些时候,我立刻便去想办法!”林渺沉声坚定地道。
“小心点,不要强来,若太危险,我便从里面想办法,再过一个月,我就可以挖通出狱的地道了!”小刀六小声提醒道。
林渺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小刀六居然会在狱中挖地道以求逃脱,这足以证明小刀六的求生欲望极强,这让他感到欣慰。
“不会有事的,我知道该如何去做。”林渺肯定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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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见严尤大将军!”林渺沉声道。
“你是什么人?”一名护卫以怀疑的眼光望着林渺,冷问道。
“精锐左七营的战士林渺!”林渺沉声道。
“精锐左七营?”那护卫沉吟了一下,脸色微变道:“精锐左七营已经不存在了,你好大的胆!”“是的,精锐左七营已经不存在了,但我便是幸存下来的战士,现在回来面见将军,你还不去报?”林渺沉声叱道。
那人被林渺的气势给怔住了,也不知道林渺所说是真是假,但却知道精锐营中的人都不好惹。
“你稍等!”半晌,那护卫匆匆出来,变得很客气地道:“严大将军在开会,无法见你,严允将军请你进去!”同时有些奇怪地望了林渺一眼。
“带路!”林渺老实不客气,心中暗称侥幸,严允居然还记得他,这使他微微有些感激。
严允并未在帅帐中开会,他只是主持精锐营,直接由严尤指挥,是以可以不与其它各营统领一起开会。
见林渺大步踏入,严允的脸上舒展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备座!”严允抬手道。
“谢将军!”林渺谢了一声才规矩地坐下,虽然他不将那些官兵放在眼里,但是对这位名噪天下的大将军却不敢怠慢,毕竟他曾是其属下。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又见面了!”严允笑道。
“是啊,只是林渺寸功未建,却又要来麻烦将军了!”林渺开门见山地道。
严允并不以为意地道:“怎算寸功未建呢?至少,你让我们知道刘玄的平林军与湖阳世家勾结,这本身就是大功一件!不知今日有何疑难,如果是我所能及的,何不妨说出来听听?”“我一位朋友,当初因我犯事,而受牵连被囚狱中,我想恳请将军高抬贵手,还其自由,其罪我愿为其承担!”林渺沉声道。
严允眉头微皱道:“所犯何事?”“小人因昔日身入军中,留一娇妻于家中,谁知却为前都统之子孔庸强抢而去,小人自军中返家,得知我妻因不欲受辱而自尽于都统府,因此,小人一怒之下杀死孔庸,这才连累了我的朋友,我直至今日方知此事,特恳请将军为我作主!”林渺将事实如实说了一遍。
严允顿时大怒,骂道:“好个禽兽孔庸,我的战士在沙场出生入死,他却在后欺其妻儿,此等人渣实在该杀,你没错,杀得好!若此等人渣不杀,如何能让战士奋战沙场!”严允乃是军中的大将,因少在朝中,常受人所排挤,朝中那些人根本不知战争的残酷,贪生怕死却喜搬是非。因此,严允最恨人拖军中战士的后腿,林渺身为他的战士,在沙场出生入死,其妻却在家中被人逼死,他自然会大怒!林渺正是看中此点,才敢来找严允,因为当时他是在严允和严尤手下当兵,而严允和严尤是出了名关心战士疾苦的好将军,所以他们能成为名将。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被关在何处?你拿我的令牌去放他出来!”严允沉声道。
严允相信林渺,并不只是因为林渺曾是他手下的战士,而是因为那夜在战船上的交谈,他相信严尤不会看错人,因为严尤对林渺印象极好,所以他也自然对林渺印象极好,而此刻林渺只是以一个属下的身分来求他,他自然不会不帮忙。
“谢谢大将军!”林渺大喜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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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天牢的天监向狱卒命令道。在天牢中,天监便是最高长官,但是当他见到了林渺手中的令牌时,却只好变得低声下令。
那狱卒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林渺这么快又回来了,而且还是由天监带路。
“放小刀六出狱!”天监沉声吩咐道。
“是!”那狱卒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林渺,但见到林渺手持严大将军的令牌,不由得暗暗吐了吐舌头,暗自庆幸刚才并未得罪他。
铁门缓缓地开启,林渺伸出火把照亮了整个潮湿的囚室。
小刀六显出了无限的惊讶,林渺这么快便又回来了,而且还带了钥匙开启这封闭了几个月的门,连他都怀疑锁已经生锈了,可是林渺却为他打开了。而且林渺身边陪着的是几名狱卒和天监大人,这使小刀六大感意外。
“六子,你自由了!”林渺伸手一把拥住脏兮兮、一身异味的小刀六,欢喜地叫道。
“还愣着干嘛?快给他打开脚镣!”天监大声吩咐道。
两名狱卒忙迅速为小刀六打开手上和脚上的铁镣。
“你去扶起那位老先生!”林渺向小刀六吩咐道。
“老先生!老先生!”小刀六推了推那须发皆白的老头。
那老头睡眼惺忪地抬起头,茫然问道:“什么事这么吵呀?我正在做梦呢,你小子欠捧吗?扰人清梦!”“老先生,我们可以出狱了,我的兄弟来接我们了。”小刀六欣喜地道。
“出狱?!”那老头子一骨碌地站了起来,麻利地抓住小刀六的肩膀,定定地逼视着小刀六问道:“小子,你没骗我吧?”“我怎敢骗你老人家呢?你看,这位便是我的朋友!”小刀六指了指林渺道。
那老头子放开小刀六,扭过头来,歪着脑袋眯眼打量了林渺一遍又一遍,只看得林渺心头直发毛。
“晚辈林渺见过老先生!”“小子,你真能让他们放我出去?”那老头怀疑地问道。
“林护卫,这人乃是朝中要犯,只怕,只怕……”那天监有些犹豫地提醒道。
“哈哈……”林渺望着天监大笑了起来,在天监莫名其妙的时候,伸手接过姚勇手中的一个盒子,道:“他都这么老了,也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天监大人慈悲为怀,自然不会为难他老人家,是吗?”说完打开盒子,捧到天监手中。
天监眼前一亮,盒子之中光彩夺目,却是十锭大金,每锭足有十两之重。
“哈哈……”天监也干笑起来,迅速关上盒子,道:“好说,好说,本官知道该怎么做了!”“那就好,还不打开他老人家身上的铁镣?”林渺欣然一笑道。
“哈哈……你小子还真有一手,出手这么大方,我这条老命哪里值得了这一百两黄金?小子,你不如把这些金子给我,让我坐在这牢里好了!”那老头突然道。
“如果老先生想要的话,外面还有很多!”林渺淡淡地笑道。
“哦?”老头子一怔,扭头向小刀六问道:“小子,你这朋友很有钱吗?”小刀六也怔住了,他没想到,林渺出手竟是一百两金子,他的大通酒楼也卖不出一百两金子,而林渺自哪里弄来这么多钱呢?
“小六子,走吧,这里没什么好呆的。”姚勇催道。
“有劳天监大人了。”林渺扭头道。
“护卫何用说这话?为大将军办事便是为我自己办事!”天监得了一百两黄金,哪还不喜出望外?本来若是严允的命令,他也不敢有违,但是林渺居然还给他这些金子,等于是让他白赚了,只要呆会儿给点小钱堵住这几个狱卒的口,便万事大吉了,即使老头是朝中重犯,这么老了,他大可找一个人代替,或说是病死了,拿去埋了,谁能追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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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六出狱,虎头帮的众弟子全都出来欢迎,连阿四也被抬了出来。
谁也没想到,救小刀六会如此顺利,没有费任何周折。
更让人想不到的,却是林渺居然可以劳动现在宛城的兵马大帅严尤,这使得众人都不得不对林渺的身分刮目相看。
当然,这些只限于虎头帮的帮众知晓,游铁龙本来还有些担心,见小刀六居然在天监的跟随下出了天牢,这才真的放心了。
一出来见阳光,小刀六的眼睛都有些受不了,那个老头更是。
林渺知道,这老头在天牢之中居然住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年没有见过天光,但其对狱外生活的向往却是半点未减。
“阿四,你怎么了?”小刀六适应了阳光后,却惊见阿四被人抬着,身边更放着双拐,不由得惊问道。
“我没事!”阿四涩然一笑道。
“你的腿?!”小刀六搭住那担架椅失声道。
“他的腿是被青蛇帮的人打的,那群杂种现在很张狂,自帮主残废了之后,他们便尽找我们晦气,还扬言要将我们赶出宛城……”一名虎头帮的弟子快言快语,愤然道。
“什么?是青蛇帮的人干的?”林渺因救小刀六心切,也没有来得及问清原由,这下一听说,顿时怒火狂烧,杀机顿起。
“就是,我们帮中弟子因被官府追捕,也有很多兄弟死的死,走的走,青蛇帮却落井下石,欺负我们人少力薄,阿四便是找他们评理而被青蛇帮的人打断了双腿!”又一名虎头帮弟子道。
“先不说这个,我们先回去为小刀六接风吧!”阿四忙错开话题道。
“好吧,他们跑不了,我要他们一个个永远都甩不开拐杖!”林渺强压住杀气道。
“年轻人,你的杀气好重,我老头子肚子饿了,且二十年没喝过酒了,快先让我老头去喝几盏再说吧!”那老头在一边嚷道。
林渺心中一凛,这老头竟感受到他心中的杀意,看来这老头绝不简单。
“哈,哈,我说这么劳师动众是为了什么,原来只是来接一个囚犯呀……”众人正走之间,突地街边传来一阵哄笑声。
“是青蛇帮的人!”姚勇低声有些愤然道。
“我不去找你已是你祖宗有福了,居然敢来惹我,阿勇,让兄弟们打,最好是打断他们的腿,让阎王自己上门来!”林渺向一边的姚勇吩咐了一声。
那五六名青蛇帮的弟子尚在街边的一个小酒馆里风言风语地说着,根本就没想到灾星已经临头了。
姚勇领着十几名虎头帮的弟子大步行入小酒馆。
有些客人一见情况不妙,纷纷闪开。
那几名青蛇帮的弟子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妙,但是他们青蛇帮现在比虎头帮势力大,料想姚勇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是以都站了起来,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问道:“小子,不服气呀,你想怎样?”姚勇冷酷地笑了笑道:“给我打,一个不要放过!”“哗……哗……”虎头帮弟子在姚勇一声令下时立刻掀翻桌子,猛地扑上,两三个人打一个,毫不留情。
那几个青蛇帮的弟子这一刻才意识到情况不妙,但是已经迟了。他们根本就无力还手,被打得满地爬,有两人强行向外冲,但是门外的虎头帮弟子更多,一顿乱拳乱脚,只打得他们吐血三升,想爬都爬不起来。
帮会打架,根本就没人敢来说上一两句,平日里只有官兵才会管,不过这一刻也没官兵来。
只用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店中的一切都解决了,姚勇提着一只板凳腿缓步行了出来,那两名冲出来的青蛇帮弟子尚在呻吟。
“这只怪你家老子没给你们好运!”姚勇扬起凳脚,“轰……”然两下击在两名青蛇帮的腿骨上。
两人顿时惨叫着昏死过去,两条腿就算是废了。阿四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知道这回祸惹大了,青蛇帮有近三百帮众,而虎头帮只剩下七八十人,若是青蛇帮找上门来,该如何应付呢?他不由得担心起来。
“让阎王来蚩尤祠见我!”姚勇走时向小酒馆中扬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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淯阳,义军屯积于此。城中的粮草因义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攻入,还来不及远走和销毁,义军拣了个大便宜。
夺下淯阳,似乎出奇的顺利,而义军的粮草也向淯阳大量屯积。既攻下淯阳,自然要乘势而上破棘阳,下夺宛城了。
此战中,刘秀的奇计立下了大功,虽然属正已逃,但这并无碍大局,事实上,这次胜利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之外。
“我看,我们应该挥军而下,直破宛城!”王匡提议道。
“此刻我们士气正旺,此时出兵确实大利于我们!”陈牧也附言道。
“此刻宛城有严尤把守,据有重兵,只怕要攻城实在不易,但要破棘阳却非难事,对于宛城,我们宜缓不宜急,要对其实行蚕食鲸吞之法,使其成为一座孤城!”光武立身而出道。
上首的刘寅和刘玄相对望了一眼,王凤却点了点头道:“光武将所说正合我意,此刻宛城兵力不下于我们,又有严尤这个厉害角色镇守,想要破宛城应不能急躁,否则只怕会为其所乘,不知圣公和伯升兄意下如何呢?”王凤将目光又投向刘玄和刘寅,问道。
“确实应该如此。”刘寅说着举目下望,向众将望了一眼,问道:“众将谁愿领令去攻棘阳?”“末将愿领兵攻棘阳!”李轶大步而上,沉声道。
“末将愿为先锋!”朱鲔也应声而上。
刘玄与王凤相对望了一眼,道:“好,你二人领兵五千,让光武领人为你们后援,此战只许胜不许败!”“末将明白!”李轶和朱鲔大喜。
“光武认为我们应该什么时候才能算是攻宛城时机成熟呢?”刘玄扭头向刘秀问道。
王凤也知道,刘秀是自宛城起兵,对宛城极熟,因此,攻宛城他是最有发言权的。
“我想我们是忽略了下江兵了!”邓禹突然自人群中挤出,出言道。
“哦,仲华此话怎讲?”刘寅一直在留意邓禹的举动,见邓禹终于肯说话了,心中甚喜,问道。
“我们三家联合,却忽视了下江兵,以王常的性格,他一定不会心服,必定会与我们争功。是以,他会领着他的下江兵也来对宛城分一杯羹,如果我们能够联合王常,那时可以对宛城四面出击,宛城再坚固,只怕也惟有沦陷了!”邓禹淡淡地道。
“没有王常,我们照样也能攻下宛城!”王匡立刻反驳道,他与王常之间在绿林军时便有些不睦,是以王常领着一群人独下南郡。提到王常,连陈牧也微微皱了皱眉,他也明白王常心高气傲却又刚毅的性格,但不可否认的是,此人确是一个难得的帅才。而且王常生活简朴,最厌奢华之风,而陈牧和刘玄本身出自富贵之家,奢华之风自然是难免。所以,陈牧和刘玄也有些忌惮王常。
“我看,没有必要联合他,因为我了解他的性格,想说服他,只会花上更多的时间,而我们不能够让士气磨消了才攻宛城。因此,联合王常待我们攻下宛城再说吧!”刘玄也道。
刘寅眉头微微一皱,若刘玄和王凤都反对的话,那他一人之言也难以起到作用,毕竟这不是他一路人马。
“王将军以为我所说的可对?”刘玄不等邓禹再有说话的机会,便把目光投向王凤,因为他知道王凤对王常也很忌惮。当日王常在绿林军中极有声望,几乎盖过王凤而威胁到王凤的地位,这一点刘玄自然知道,后来绿林军分成三路,因王常人气最旺,治军最严,又因其清廉公明,爱护将士,是以愿跟他走的将士反多一些,下江兵也成了绿林军分解的三支义军中最强的一支。
王凤干咳一声,避开刘寅和邓禹的目光道:“圣公所说甚是有理,我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去说服王常之上,若以我们眼下的力量一股作气,拿下宛城想必不是难事!”“二位将军此言差矣,我们完全可以一面攻宛城,一面派人与王常的下江兵联系,谋求共举,这之中又不会花去多少人力和时间,又怎会误了我们攻宛城呢?”刘秀出言道。
邓禹却略带不屑地笑了笑,淡淡地道:“仲华的话说完了,先行告退!”邓禹此言一出,让厅中众将皆为之愕然,脸色微变,但邓禹乃军中重要人物,更是刘秀的义弟,平时被舂陵诸将极看好,虽刘玄和王凤对邓禹的举止不悦,却也不好说什么。
“仲华若有事,你便先去吧。”刘玄故作大方地道。
刘寅和刘秀都欲出言,但邓禹却不让其有说话的机会,拱手道:“仲华告退!”说完转身便行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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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渺诸人便在蚩尤祠后的虎头帮那小小的总坛中为小刀六和那老头接风洗尘。
对于金钱,不再是林渺所缺的,尽管那玄门之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宝藏存在,但只光那里面零落散下的珍宝便足以使林渺和秦复富甲一方了,是以这一顿酒宴丰盛之极。
小刀六一洗数月来的闷气,这些日子来,他在天牢之中每天都挖地道,就因为想再回到外面的世界,此刻终于出了天牢,其心情自然是无比舒畅。
自小刀六口中得知,那老头子把自己的名字都给忘了,更知这老头是一位极古怪却绝不可小觑的人物,那条长达两里的监狱地道,基本上是那老头一人挖出来的,只是那些泥土如何处理便让小刀六不能不惊叹。
老头也不告诉众人其名讳,只是以无名氏自居,众人也便只好称其无名老先生了。
“报帮主,阎王带着一百多人上山了!”一名虎头帮的弟子迅速奔入后院之中道。
游铁龙脸色微微一变,林渺却淡淡一笑道:“来得好快,不过,来得正好!”“大家跟我一起出去看看热闹吧!”林渺立身而起,笑道。
“阿渺,小心些,阎王不好惹!”游铁龙和阿四都提醒道。
林渺不屑地笑了笑,心中忖道:“便是齐万寿和幽冥蝠王这样的高手都难奈我何,区区一个阎王又算什么东西?”但口中却道:“我知道!”小刀六因恨阎王伤残阿四的双腿,对青蛇帮的人也是恨极,此刻也不管青蛇帮的人有多少,也跟在林渺身后而出。
青蛇帮既然找到了自己的家中来,虎头帮的兄弟自是人人激愤,加上刚刚接出小刀六,又狠揍了青蛇帮弟子一回,士气正旺,也全都操起家伙跟在林渺身后赶出了蚩尤祠。
“游铁龙,给我滚出来!”“别再做缩头乌龟,否则老子一把火烧掉你这鸟巢……”青蛇帮的弟子在蚩尤祠外大哗,高声叫嚣道。阎王的几名弟子叫得更凶,来者之中还包括青蛇帮的一位长老,几乎是倾巢而出了。
阎王一人当先,左右则是其弟子相围,有如众星捧月一般,颇有几分气势。
“是哪些混蛋在这里喧哗呀?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小刀六洪亮的声音自蚩尤祠内飘了出来,听得阎王心下大怒。
林渺大步行出,苏弃和小刀六分左右而立,身后则是一大群虎头帮的弟子,人人杀气腾腾,虽然在人数上少于青蛇帮,可是以林渺为中心的气势却如浪潮一般席卷整个蚩尤祠前的平台。
“我道是谁敢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原来是我们的阎王老大带着一群小鬼来闹事了!”林渺抬头大声笑道。
众虎头帮的弟子顿时哄然大笑,却气坏了阎王。
“我道虎头帮敢如此嚣张打我的兄弟,原来是你小子回来了!”阎王一眼便认出了林渺,狠声道。
“你还有胆回来,这不是自寻死路吗?”阎王的大弟子阎奇道。
“找死的是你们,居然敢打残我兄弟的双腿,今天我要你阎王为此付出十倍的代价!”想到阿四的双腿,林渺不由得杀机顿起,冷哼道。
“你小子真是大言不惭,要是你大哥吴汉说这样的话还差不多,就凭你?哼!”阎王不屑地笑道。
“师父,让弟子去教训那大言不惭的小子,让他知道师父你的厉害!”阎奇道。
阎王望了望林渺,又望了望阎奇,点点头道:“小心些!”阎奇大喜,大步来到林渺面前,趾高气扬地道:“小子,阿四的腿是我打残的,你又待怎的?”“很好!我让你加倍还来就是!”小刀六不待林渺说话,已大步来到阎奇身前。
“你!”阎奇本欲挑战林渺,没想到小刀六却出来了,更不屑地道:“你小子还是回去烧饭做菜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你会为你的话付出代价的!”小刀六不屑地道,旋又冷冷地道:“出手吧!”阎奇不屑地笑了笑,侧身,一根短棍自身后飞撤而出,狠辣快捷得只让虎头帮的众弟子都吃了一惊,不由为小刀六担心起来,因为他手中并无兵刃。
小刀六冷哼一声,身子微侧之际,手中竟闪过一缕白光。
“呼……”阎奇一棍击空,蓦觉手背一凉,小刀六的身子已经撞到了他的腹下。
“啊……砰……”阎奇惨哼一声,跌倒在地,但是迅速伸手按地欲跃起,但在他伸手按地之时突然发出一阵凄长的尖叫——“我的手,我的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阎奇那握棍的右手上,只见那只手仅剩下完好无损的一根根骨头,没有半丝余肉,白森森的骨头一直快延伸到了手肘之处,手肘之处的血水快速地顺着那根白骨流至尚握着木棍的五根指骨之上,再从指骨的尖端滴下。
所有的人都被震住了,包括小刀六自己,他手中握着一柄五寸长、锋利之极的小刀,在他与阎奇之间的地面上,却掉了一地的肉片,血红血红的,那本是阎奇手上的,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却被小刀六以无与伦比的速度一片片地切下,让他的半截手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
“啊,我的手啊……”阎奇鬼哭狼嚎般地抬起右臂,那连着手臂的半截腕骨完完全全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只让青蛇帮的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林渺也吃惊无比,小刀六的刀法快得连他也无法看清,这是什么武功?而且这刀不是断手,而是将骨头和肉完全分离,就像是食肉蚁食过的肢体一样干净利落,不留半点残肉,这是如何做到的?只让人感到难以想象和不可思议。
小刀六的小刀之上没有半丝血迹,但阎奇五根指骨因骨肉分离,又在地上撑了一下,竟沾在地上与手臂脱落,在他失去这只手之时,竟没感到一点痛苦,只是在发现手上的肉已全没了之后才知道痛的存在,因此可以想象小刀六的刀究竟有多快,有多可怕!
“哼,伤我兄弟者,这便是下场!”小刀六傲然一指阎奇,无限杀机地道。
“你用的是什么妖法?”青蛇帮的那长老声色俱厉地问道。
“什么妖法?你自己来试试不就可以知道了吗?”小刀六不屑地道。
阎王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命人扶回惨嚎不止的阎奇,为其包伤止血。
“你敢下此毒手,我让你为他偿命!”阎王盯着小刀六,狠狠地挥了挥手道。
“啊……”虎头帮的众弟子一阵骚动,青蛇帮的人竟然每人手中都拿出一张小弩机,弩机之上更装有短矢。在这么短的距离之中,凭虎头帮弟子的能耐,那几乎是不可能避得了的,便是苏弃也没有任何把握。
小刀六和林渺的脸色都变了,这阎王看来真的是有备而来,连这禁止在城中使用的弩矢也敢带来,简直是嚣张之极。
小刀六虽然有一手快刀,但是却无法抗拒这些要命的弩矢,只要阎王一声令下,他立刻会首当其冲地被钉成刺猬。
“哈哈哈……”阎王一阵大笑,道:“没想到吧?只要你们敢稍动一下,老子就让你们变成刺猬,就算你小子会妖法又如何?”“哼,若我们死了,你阎王也只会很快化成厉鬼!你胆敢在城中动用禁物,私用弩箭,可知所犯是何罪?”林渺冷笑道。
“杀死个把人还不是很正常?宛城现在已是我青蛇帮的天下,你们这群垃圾要是突然都从世上消失,保证没人会过问,那群官兵现在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完,何来闲情来理我们?”阎王不屑地道。
“那除非你们可以杀光我们,不留一个活口,否则你一样难逃一死!”姚勇声色俱厉地道。
林渺脑子疾转,眼下虽然他不惧这些弩箭,但若是这群兄弟被杀,他即使是杀了青蛇帮的所有人也是于事无补。他必须让这些人把手中的箭放下……
“哈哈……”林渺蓦地一阵长笑,长笑良久才止,并斜眼望着阎王,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
阎王感到林渺眼中尽是轻蔑不屑和嘲弄,而林渺居然斜眼看他,加上刚才那一阵长笑,虽然林渺一句话也没有说,却让他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羞辱。
“你笑什么?”阎王怒问道。
林渺怪怪的笑不仅让阎王恼,也让所有人不解,不明白林渺此刻何以会突然暴出这般的笑声。
“我笑你,堂堂一个帮主却不敢正视敌人,凭几张烂弓逞威风,就算你们能杀了我们,又怎么样?很了不起吗?别人只会笑话你阎王懦弱无能,以多欺寡却不敢与敌交手,有本事你就接我一招!看看你有什么能耐,也好让你的手下看看你不是个无能之辈!”林渺不屑地道。
阎王的脸色微变,不屑地道:“君子不跟牛斗力,我何用与你一般见识?决斗最终的目的仍是击败对手,既然有更简单更有效的方法,我为什么不用?”林渺神色不变,仍不屑地道:“我真为青蛇帮的弟兄们感到不耻,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盗亦有道,在这宛城几十年里,就你阎王会移风易俗,就你会无耻地将自己的兄弟往火坑里推,让他们去触犯王法!就算你们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自己的家人想想,若你们一个个都成了杀人凶犯,就必会连累家人,宛城也没有你们的立足之地!你们可以承受逃亡之苦,但你们的父母、妻儿可以承受吗?哼,如果你阎王有胆,便下令让你的兄弟们放箭射死我们,别忘了,要对准我们的咽喉,最好是一击致命,不留活口!”阎王的脸色顿变,环顾众属下,那群青蛇帮的弟子脸色也都显得很难看,显然林渺的话说中了他们的心病,虽然平日里打架斗殴那是常有的事,有时候打死几个人也有过,那只不过让几位兄弟在狱中呆上几个月就好了,那毕竟是群殴至死,罪不大,但是这一刻若是要他们用城中禁用的弩箭杀死这七八十人,这若是被官府查起来,必定是杀头的大罪,那时没有人可以逍遥法外,说不定连他们的父母兄妹都要受到牵连。
“放箭呀!”小刀六见那群青蛇帮战士在犹豫,知道林渺说中了他们的心病,不由得微松一口气,冷笑道。
“放什么?怎么大家都像斗公鸡似的,真好玩!”一个苍迈的声音自一旁传了过来。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全向声音传来之处望去,却见一个老头一摇一晃地提着一个大酒壶蹒跚而来。
“嘿嘿……这些里真好玩啊,我老头子在牢里蹲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看到……看到这新鲜事儿!”老头正是无名氏,看样子已是醉了,但却大摇大摆地走入两方对垒的空地中间,左瞧瞧右看看,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有很多箭矢对着他,只管脚步踉跄地行了过来。
“无名前辈,你走开。”小刀六有些急了。
“为什么要我走开?”无名氏醉醺醺地问道,顿了顿,又道:“这里,这么好玩,若走开,你们就都不陪我了。”“来,来,喝酒!喝酒!”无名氏举着大酒壶便向阎王的三弟子阎青面前送去,左手好像还要拉他硬灌似的。
“唔……”青蛇帮的弟子只感到一阵恶心,这老头都已二十年没洗澡了,便是来到了蚩尤祠也是坚持先喝酒再洗澡,是以一身气味臭不可闻,那些青蛇帮的弟子们几乎熏坏了,但没有命令却不敢放箭。
阎青几乎把昨天吃下去的饭也给吐出来了,怒叱道:“滚开!”同时一脚踢在老头的身上。
老头被踢得惨哼着倒跌向阎王,阎王身边的人全伸手捂着鼻子向一旁闪去。
阎王也差点没给熏坏,心中暗骂:“妈的,哪里钻出的老鬼!这么鬼!”见老头跌撞而来,阎王也不客气地一脚踢出,他可不想让这老头熏臭了他的衣服。
“砰……”阎王一脚踢在老头的后肩上,但是老头却没跌出去,却反手抱住了阎王的腿,一拖之下,阎王竟然立足不稳,跌倒在地。
阎王吃了一惊,双手一撑,刚撑住跌倒之势,那老头子却“呼……”地一下压在他的身上,如上树的猢狲,但却重逾千钧。
“轰……”阎王惨哼一声,五脏六腑差点都被挤了出来,更让阎王痛苦不堪的却是鼻孔之中钻入的气味。
“如果想他死的话,你们便放箭好了!”无名氏逍遥自在地躺在阎王的身上,一只干瘦枯黑的爪子紧紧地攫住阎王的咽喉,懒洋洋地道。
“快放下帮主!”那长老惊呼。
“放下你们手中的弩弓!”老头醉眼微眯道。
青蛇帮的众弟子犹豫了一下,老头却向阎王道:“让他们放下弩弓,否则我老头就亲你几下!”说话间竟将大嘴向阎王脸上凑。
阎王差点没昏过去,大声叫道:“快放下弩弓!快放下!”老头身上的臭味让他五脏六腑一阵翻腾。
“哈哈哈……”老头不无得意地大笑起来,还皱有其事地用那被须发遮住的大嘴在阎王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虎头帮的众弟子禁不住“哄”然大笑,青蛇帮的弟子想笑,却又不敢笑。
“他们已经放下了弩弓,你快放开我!”阎王几乎是带着哭腔道。
“你身上好香,躺在这儿真舒服,为什么要起来?”老头醉醺醺地道。
“呕,呕……”阎王开始大吐特吐起来,虽然是仰着身子,却依然无法控制呕吐的行动。
“啊……”老头似乎怕脏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忙爬起来,却将阎王也顺手提了起来。